2003年·偷2-偷

上班路上,我一直在瞅挤成一堆的人们,个个神情鬼鬼祟祟,都那么像贼。我旁边的女人,一直挤来挤去不消停,死死盯着她庞大的身体范围内的三个座位,生怕有人要下车时她抢不到座位。我后面的小伙子,更是贼里贼气,抱着个手机手不停地抖,抖得前后左右的人都跟着他呼悠,他咕咕噜噜说了半天,我只听见一句,“你把东西放好了,我晚上去拿。”

我真他妈的怀疑,他要去拿的是我家的东西。

下车后,我还是觉得满马路的人也都是贼。

蹲在路边卖豆浆那女人,脖子上挂的金项链比上吊的绳子都粗。那个拉三轮的,贼溜溜地盯着路过的人,一脸恨不能把人家拽上车拉到阴暗处抢劫的模样。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拎着个公文包面朝我走过来,一脸的衣冠禽兽像,眼圈发黑,眉头皱得就像昨天晚上没得手。西装男人旁边走着个女人,不停地摸自己的脖子,妖里妖气,短裙都快够不着腰了,肯定是刚望风回来,脖子酸,两眼也已经直勾勾的了。

好不容易从这个贼的世界里逃出来,我连滚带爬扑到法院门口,刚进传达室想看看有没有我的信,就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直直地向我扑过来,“妞妞啊,你要帮我!”

一看到这女人的姿态,我反射般地往后退了一步,生怕自己被抢劫。定睛再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漂亮女生,我又惊又喜,说,“别踩脏了我的鞋子!早上刚擦过!”

漂亮女生竟然像怨妇一样,泪花儿乱弹,抱住我的肩,“妞妞,你帮我,我要

离婚!”

“拜托。离婚我怎么帮你啊。总不见得我去和他离。”我心里想,没忍心说出口,只是诧异地说,“你今天就起诉?”

“我想调解。”漂亮女生抽抽答答地说,“可是他老躲着不见人,我怎么办啊?”

“起诉啊。”我盯着她看,越看越觉得她也是贼,上学时和法理学老师偷情,结果人家显然感情不够,还非得让她证明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她没受过这种委屈,一气之下真把证明给生下来了,然后迅速嫁给了给沈阳涮了一把的帅哥

厨师。她婚恋的过程没人知道,反正结婚是抱着孩子结的。厨师哥哥还曾经得意洋洋了一阵,觉得自己买大搭小,划算得紧。

但正如漂亮女生自己所说,选择一个男人就是选择一种生活方式。选择一个厨师,这个家庭的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基本敲定,气氛也离厨房不远。漂亮女生如此坚毅有格调地证明自己的忠诚本已惊人,而且因此下嫁,这样的决定吓了所有人一跳。没有人想到,最精明的她,生活中实际操作能力却这样差,却会做这样不聪明的决定。

“起诉。他藏着的钱你们又找不到。”她泪水滂沱,“我要找私人侦探去查。”

“你就是学刑侦的,你还用私人侦探?”我也想不出来,一个学校的厨师能有多少钱让她这么惦记着,不过,听说,他家祖传了一幢小楼,估计拆迁时分了不少钱。

“那怎么办。我也没其他办法。厨师的素质,比无赖好多少呢?”她尽管那么悲伤,还是忍不住对丈夫不屑一顾了一下,“咱们进去谈谈,你看看我怎么办好。”

倒霉。再精明的女人没头脑起来,也是前言不搭后语。何况这些年的家庭生活,似乎已经把她过去的骄傲和锐气毁了大半,只余下了市侩的小算计。

我真是好不容易把悲伤而又狡诈的漂亮女生侍候走了,刚想安静一下,电话突然又响,是个电台的主持人,她自我介绍说她做的是婚姻爱情类节目,想请一个法官去做节目,谈谈离婚现象。

我说你打错了,法官都在隔壁办公室呢。她好奇地问,那你是?我说我是书记员。大约是最后一个字的发音太圆润,不容易听清,她立刻惊喜万分,“啊,法院书记?那更好了啊,不都是书记说了算嘛,您能来上我们节目,那真是我们的荣幸。”

真是个蠢货。到处碰见蠢货。等我跟她解释清楚此书记非彼书记时,以为自己终于解放了,没想到,她悻悻地说,“你不当官,干嘛要叫书记?差点儿害我请错了人。”

他妈的是我逼着人家叫我书记的吗?我刚想脱口而出骂她,她已经挂了电话。

我一腔热情的愤怒,只碰到了她和电话的冷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