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来?”
“过错是一时的,错过可是一世的!”
只寥寥的几个字,还用多余的解释吗?此时,连言语已经是多余的了。他们相拥着看着朝阳,任由阳光的射线在他们身上脸上和心间流荡。
“看,你喜欢的——”
蓝冬晨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礼盒,和小印送给他的一模一样。黄色的丝带像花一样扎着,打开以后,是一个小印很眼熟的手机。
“不是你送给我的——”
说着,蓝冬晨从兜里又拿出一个来,两个放在一起,比试给钟小印看。
“两个号码,前面的号码相同,后面的几位数字一个是你的生日,一个是我的。这是我们在天涯海角的维系。我不能没有你。小印,经过这些天,我已经考虑好了,我不可以枉来世上一次。我是一个贪心的人,父母之爱我要要,朋友之爱也要要,对你的爱更要要。我怎么可以舍弃拥有世上最美好的东西呢?放心吧小印,我对你的爱不只会存放在心底,更会体现到行动上。我妈妈是拦阻不了我的,任何人也没有拦阻我的权利。”
“冬晨——”小印抬起头,用手捂住他的嘴,“你不要讲了。你有这样的心意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已经想通,一生爱过一人是何等的浪漫!你放心吧,我会等你的。我相信,我们的爱一定能感动你妈,感动上天,感动所有的人。我……再也不会做那样的傻事了,请你相信我。”
蓝冬晨知道,钟小印嘴里的傻事,指的是和吕辛在一起故意气他的事。
“快看冬晨,看那一片海水,那是妈妈在冲我们微笑。”
“是。你妈妈终于放心了。有我照顾你,一生一世你都会幸福!”
听了这话,钟小印终于露出了妈妈去世后的第一个笑容。
阳光下的钟小印俏丽柔媚,像极了一尾摇来摆去的小鱼。
“能……吻你吗?”
不像上一次,这一次的蓝冬晨多了几分温柔。
“不……”小印又用手捂住了他的唇,“等……到了那一天吧!”
“好,我们说好,你一定要等我。我知道,想要说服我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太阳无论掉到哪一个天边,海水无论流到哪一个尽头,我的心都不会变。答应我,你一定要等我。你的等待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支持。”
“好,冬晨,我答应你。哪怕是等到地老天荒,我也会等你的。”
蓝冬晨温顺地不再说话。良久,他牵了她的手将她带上了车。
车窗外,一阵歌声从海面上传了过来,歌手小齐用他那不紧不慢的嗓子漫不经心地演绎着截然不同的一种情怀。
一个人走
一个人想
一个人哭
一个人伤心
最想的人
我最爱的人
但你却不是我的女人
一个人从有心到无心
一首歌从有情到无情
这是我现在的心情
也是我对你执着的感情
一个人想
一个人哭
一个人走
一个人伤心
每一个人
每一个梦
每一分钟
每一次失落
最想的人
我最恨的人
但你却不是我的女人
漫漶无际的海面,零零落落的白砂,系几缕冰冷的阳光,追奔着驰骋而去的跑车。任谁,都会将这一景色想象成电影里的情节。但是,谁能料到,这个情节正在现实生活中原封不动地上演,正在威海的海滩边、吕辛的身上活生生地上演。
吕辛距他们的车只有100米之遥。他铁了心地不信,100米的距离对他而言并不遥远,但是,为何他追起来竟这么劳累?
在他的印象中,对永远有多远没有概念,但是,今天,他却对短暂有多短有了撕心裂肺的体验。即便只是想多看她一眼,即便只是想陪伴在她身边,现下,也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落日的余晖像毛笔一样,醮滞着似金似红的墨汁挥舞大地。经过一天的行程,跑车的轮子终于可以在酒店门口喘息下来。
蓝冬晨侧转过头,看着身边沉醉在困意中的小印,长吁了一口气,庆幸自己还可以见到她,还可以将她带回来。
像一只小懒猫似的,钟小印正蜷缩在座位上。一路上的颠簸和回归后的塌实助长了她的疲倦,阖着双眼,她不知自己是在什么梦中。
蓝冬晨理了理她有些发乱的头发,他想就这样让她睡吧,自己先到酒店里转转,不去叫醒她。
就在蓝冬晨要推开车门的时候,他的对讲机响了。小印吓得一下坐了起来。她揉着惺忪的双眼,迷迷糊糊地辨别眼前的一切。
对讲机显示的号码是小康的。
这个可气的人!
蓝冬晨心里暗暗责怪小康不适时候的骚扰。他也真会找时间,要早一个小时的话,他也联络不上他的对讲机。
“什么事?”
“哎呀,谢天谢地你可回来了。出大事了!”
“怎么了?”
蓝冬晨紧张地问。他刚刚离开酒店一天,能发生什么大事呢?他看了看小印,发现小印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显然,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蓝冬晨将对讲机移到了距离钟小印比较远的那个耳朵,后来想想,还是下车接吧,他不想让小印替他分担任何问题。
“麦乐乐正到处找你,她表姐住院了!”
“薇薇吗?她怎么了?严重不严重?住在哪里了?”
“听麦乐乐说很严重。住在城东医院里。”
“好,我知道了。小康,我在酒店外面的停车场里,你出来一下,送小印回家。我去看金薇薇。”
说完,蓝冬晨上了车,他端详着面前的小印,想找一个合理的说辞。不过,还没等他开口,小印先说了。
“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看薇薇姐?薇薇姐她怎么了?”
“我也很想知道她怎么了。你不要跟我去了。一来,这个时候你去不太合适;二来,这几天由于你妈妈的事你也很累,所以,我安排小康先送你回家,你要好好地休息啊。晚上,我会赶到你家。我不到不许吃饭啊!”
蓝冬晨是以冲的动作进入到金薇薇的病房的。无论他的心流浪到何处,在他的生命中,金薇薇依然占有重要的位置。这不同于刻骨铭心的爱恋,而是一种半带着点愧疚半带着点友情的情感。
人的一生对三种人无法忘怀。一种是心仪歆慕之人,一种是仇视怨恨之人,还有一种是愧于面对的人。
金薇薇就属于最后一种人。蓝冬晨越是和钟小印温恰甜蜜,越是被一种深深的不安和自责包围。如果金薇薇适度依然,蓝冬晨也许那种愧疚的感觉会若有若无无法彰显,但是,当他知道了金薇薇出事了,那种愧疚感一下上升得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的地位。她在他的心里还真的是一个抹不去的记忆。
病房里早已到了两个人,一个是雷雨,一个是麦乐乐。金薇薇带着氧气面罩,整个病房充斥着一种与死神相临界的味道。
“薇薇,薇薇,你怎么样了?”
蓝冬晨焦急地凑到近前。才几天不见,她的脸已经没了血色。
“我表姐不要你关心,她有雷雨哥呢。”
麦乐乐说。
蓝冬晨没有理她,转身看向了雷雨。
“薇薇怎么了?”
“被人恶意殴打,然后撞伤。”
“殴打?!撞伤?!为什么?”
蓝冬晨简直不敢相信。常听说记者出去做采访,会遭遇不愿被揭露阴暗面的人暴力阻挠。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会落到金薇薇的头上。
“还不是为了你?”
麦乐乐又说。听得出,她的语气甚不友善。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每次见到他,无论是在酒店还是在外面,她都对他极为乖巧。
“为了我?”
蓝冬晨一头雾水。
“是,是为了你。”
雷雨说。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金薇薇,眼中簸荡着激动。
“你有辆jeep停在了机场附近吧?今天早上,薇薇到那附近采访,看到你的车里坐着两个不相识的人,她上前询问,那两个人神色慌乱,无法作答。薇薇怀疑他们是偷车贼。为了稳住他们,她没动声色,在不远处给我和110拨了电话。估计是那两个人发现不对劲,开车要跑。情急之下,薇薇一定是上前拦阻他们,所以,他们对薇薇……”
说到这里,雷雨的眼眶有些泛红。
“送到这家医院的时候她就成了这样,浑身的伤,几乎没有了呼吸。医生说她的腿……”
“她的腿怎么样?”
听了这话蓝冬晨更为焦急。
“她的腿伤到了骨头,很严重。”
“我去找大夫,说什么也要把薇薇的腿治好!”说着,蓝冬晨就往屋外走。
“怕她落了残疾纠缠你一辈子吧?”麦乐乐气呼呼地说。
“乐乐,你怎么这么说话?”
“那要我怎么说?我表姐和你8年了,现在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不仅感情没有了,连双腿也快没了,你却在海边缠缠绵绵卿卿我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不过,这样也好,今天,趁着雷雨哥在这里,大家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不爱我表姐了?如果你不爱了,还有人爱,我表姐不是非要缠在你这棵花心的树上!”
“乐乐——”
雷雨过来劝阻她。虽然他内心早已爱上金薇薇,但是,金薇薇的想法他没有落实过。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想因为这个和蓝冬晨进行交锋。
“没关系的雷雨。乐乐说的没错,我是愧对了薇薇。”
说完,蓝冬晨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他赶往主治医生的办公室,想让他们尽快拿出一个救治金薇薇的最佳方案。
时针已近子时。酷儿没在家。屋里的钟小印既没有睡下也没有吃饭。她像上个世纪吟唱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女子,默默地等待着蓝冬晨。
他送给她的手机就摆放在桌面,可是,她没有勇气拨过去。
此刻,她最担心的不是蓝冬晨,而是金薇薇。
月色纯净得毫无斑驳,像是经过了九曲十八弯的沉淀。她的心静静的,竭尽全力使之不起一丝涟漪。
突的,上楼的脚步声从楼下升至楼上。估摸是他到了。她连忙站起了身,将门给他打开。
看到来人的面目时,她愣住了。
面前的人也是她熟悉的人,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刻会在自己家的门前看到她。
“进来吧!”
门已经开了,没有不让进来的道理。
“你是不是还在等蓝冬晨?他让我告诉你,今晚他不来了。”
“他自己为什么不告诉我?”
钟小印对麦乐乐的话根本不信。她刚和蓝冬晨交换了手机,有事蓝冬晨会打电话给她。
“他在医院照看我姐姐。你要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到医院里看。”
“不必了。薇薇姐怎么样?”
“托你福,她还没有死!”
“你——”
“我怎么了?我说的是实话。不过,你放心吧,你的障碍已经扫平了,我姐姐现在半死不活,终于失去了和你竞争蓝总经理的能力。再者,即使她的身体状况良好,也不见得非蓝冬晨不嫁,现在,她已有了雷雨哥,蓝总经理让给你了。所以,我是来通知你的。如果你真的很喜欢蓝冬晨的话,就抓紧时间抓住他吧,过了这村可没这店。”
“你到底想说什么?”
钟小印看着她。
“唉,你真是个聪明人……”
麦乐乐在她家里踱来转去,“我想要告诉你的是,吕辛你不可以碰!我姐姐把蓝冬晨让给了你,你就不要再动吕辛的念头了!”
“就这点小小的要求吗?”
“对!”
“那我郑重地告诉你——我办不到!”
“你——”
钟小印不同于以往的态度让麦乐乐目瞪口呆。这还是钟小印吗?一时之间,麦乐乐无法将眼前的人与以往认识的钟小印重叠起来。
“如果换做是别人和我说,我愿意答应。但是,这个要求从你这里提出,我就实在无能为力了。吕辛是我的好朋友,这你知道的。我好朋友的终身大事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让他和你在一起——天大的荒谬!也许,你对你自己的品德还不太了解吧?我奉劝你再好好修行修行,然后再来找我较量!”
她两个人正在针锋相对之时,桌上的手提电话传来了有短信的信号。应该是蓝冬晨的。短短一天的时间,还不足以令其他人知道她有了手提电话和号码。
她按了好几次,才准确地按出她要找的文字。
“已晚,先睡。”
她又按了几下,确定后面再也没有文字,才将手缓缓地落下。
“哼,是不是告诉你不来了?你也尝到了等待的滋味了?……话说完了,我也该回家了。……对了,忘了通知你,你明天要上班啊。我已经向上级打了报告,请我们酒店有能力又美丽既懂营销又通数据库的钟大小姐‘官复原职’——看我对你有多好?不会像你一样恩将仇报。”
“你会申请让我复职?”
“听起来像天方夜谭吧?有时,事情并不是像你所想象的那样,例如这件事。我对你的好,不是你所能想象的。好了,上班的事,你不会告诉我你不敢去了吧?”
说完,麦乐乐以高高在上的眼神瞟了她一眼,像是在她的眼里,钟小印是一个不屑一顾的人。
好一段时间了,麦乐乐没有像现在这般欢欣过。争来斗去,耍尽女孩的十八般武艺,终于赢得了吕辛少许的笑脸,将险些要输的态势扳回。钟小印的复职的确是她尽了很大的力。作为钟小印的直接管理者,她在四次被驳回申请书后,还继续为此事奔波。而酒店的管理层也风闻过钟小印和蓝冬晨及她之间杂七杂八的段子,见了夯实的台阶自然也该下就下了。本来员工手册就是人规定的嘛,人规定的多多少少都会因为人的关系有所变通。即便是在蓝冬晨避嫌做派的形式下,也不妨碍找个合理的理由让一个原本比较杰出的员工回到酒店。不过,如果谁要将麦乐乐这次的鼎立相助当作是她本性使然的话,那真是有点太幼稚了。她的如意算盘这次还算拨对了珠子,收成一目了然。
首先吕辛又重新不再敬而远之地排斥她,其次蓝冬晨和金薇薇也对她刮目相看。最令她意想不到的搭售品是酒店全体员工对她的景慕,最令她满意的是钟小印终于又回到了她眼皮底下并且也客观地做到了让她不会远离蓝冬晨的视线。相爱的人常常在一起是感情急剧升温的必要元素,以她了解的蓝冬晨,不会乖猫一样地按照蓝母的要求与表姐痛痛快快地结婚。
一连几天,麦乐乐下班后都跑到医院照顾金薇薇。一来,她觉得这样可以近距离观察蓝冬晨与表姐的情感变化,二来,她有条件将蓝冬晨支走为金薇薇和雷雨创造机会。
这几天之中,雷雨每天都按时打电话给金薇薇。之所以他不是随机性的,是因为在他眼里给金薇薇打电话属于私事,不可以占用上班时间。金薇薇非常理解,她丝毫没有因为雷雨只是打个电话不来看她而认为他是不关心她。她了解雷雨不来病房的苦心。上班的时候没机会来,有机会来的时候又不愿与蓝冬晨碰面,毕竟,他是一个男人,很容易让金薇薇名正言顺的男朋友说出不中听的话。随着时光一天一天的消逝,金薇薇已经发现雷雨在她心灵磁盘中不知不觉间占据了很大的一块空间。
这件事该怎么办呢?金薇薇躺在病床上静静地想。虽然她的身体不能动弹,可是她的大脑却一刻也没有拾闲。
蓝冬晨的妈妈已来看望她数次,每次来都表示让她放心,她蓝家不会不负责,等她的身体稍一康复,蓝家就会按既定计划安排她和蓝冬晨的婚礼。而她的身体,金薇薇这几天也暗暗被蓝冬晨感动了——虽然受了非常非常严重的伤,但是,估计不至于恢复不了——身体能如此快地康复是和蓝冬晨的亲历亲为分不开的。他从国外聘请了经验老到的专家,和国内的专家们组成了诊治小组,每天他都参加会诊,旁听他们的诊治计划。几天下来,他的眉毛凌乱了许多,脸也瘦了两圈。在所有人的眼里,完全看不出他在不久之前曾经主动向她提出了分手。其实,在她内心深处也不是没有猜到蓝冬晨并不像她所见到的那样满眼满心都是她,而是心里根本没有一刻放下钟小印。金薇薇也暗自有点妒忌起钟小印来。但是,她的这种妒忌是由欣赏蜕变而来的,决非麦乐乐那种蕴涵着满腔仇恨的妒忌。
有这种妒忌心里的并非金薇薇一个人,与她同在一个城市相距不远的留恋同一个人的钟小印也有这种想法。作为朋友,以任何严格的标准来衡量,金薇薇都是一个上佳人选。她可以容忍钟小印明目张胆地喜欢蓝冬晨,她可以对钟小印与蓝冬晨之间的激荡感情熟视无睹,而且,这一切表现得都那么随意和洒脱,丝毫不隐含假装和矫揉造作。换做是谁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胸襟,连钟小印扪心自问也自叹弗如。
就是这样一个对她百般谦让和理解的女孩,钟小印却辜负了她,甚至,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说她做的事是背叛她的。
钟小印的这种感觉伴随着和蓝冬晨的亲密一天天减淡,现下,又伴随着金薇薇的退让一天一天增长。她该怎么办呢?她想,是像他们那天在海边约定的一样继续等待蓝冬晨,还是应该及早地恭身避让呢?钟小印又开始举棋不定。尤其是麦乐乐吵了她一顿后,她就更不知道该如何行事了。从麦乐乐的话中可以分析出,麦乐乐鼓励她与蓝冬晨交往无外乎是为了成全自己与吕辛在一起的目的。她竟然私下将表姐的未来当作自己的竞争砝码,拱手相让给竞争对手,完全不顾及金薇薇的感受,颇有点“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味道。她的手段也太辛辣了。为了自己的私利,竟连这种事也做得出来。钟小印想,和蓝冬晨在一起吧,虽然是万般愿意,但是,一想起这会与麦乐乐的计谋不谋而合,感觉上不仅大打折扣,而且还有一点点反胃的味道。不和蓝冬晨交往吧,她又无法抛弃已然获得的爱情。像是在北京的胡同里穿行一样,弯弯绕绕地走过了一条又一条,钟小印就是找不到一条能够通往罗马的大道。
这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像秋天的风沙一样侵袭着钟小印的每一个毛孔。
自从得知金薇薇受伤以后,钟小印一直徘徊在要不要去看她的十字路口。终于,有一天,她还是忍不住了,决定要去探望她。那天,钟小印特意与同事换了个班,选了个麦乐乐去不了的时间到了医院。刚走到病房的门外,她被屋里泄露出的对话挡住了脚步。
蓝冬晨在病房里,听声音,蓝母也在。
自那天从海边回来后,钟小印还没见过蓝冬晨。不是没有机会,只是,她有意地闪躲他,不愿意见他。他给她发了数封短信,她也没有回应。
蓝母正在问候金薇薇。
“薇薇,你有没有好点?我真的很担心,担心婚礼会延期举行。已经定好的日子,还有给亲朋好友发去的喜帖,可不要让冬晨一张一张地收回啊!是不是啊,冬晨?”
“嗯——”
显然,蓝冬晨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他又有很大的顾及,不愿狠心拂了母亲和薇薇的意。
这时,金薇薇又替蓝冬晨说话了。
“伯母,您别为难冬晨了。冬晨的心没在我身上。”
“没在你的身上?”蓝母的声调提高了许多,“没在你身上在谁的身上?你和我们家冬晨自大学毕业起确立了恋爱关系,这一来一往你们相交了8年。这之中,你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冬晨和我们蓝家的事情,每一个亲朋好友无不对你赞不绝口。你默默地等了他这么多年,从没有任何怨言,现下,更是为了我们家冬晨将身体伤成这样。薇薇,你总是心胸开阔地替冬晨着想,任由他按着自己的性子去行事,你倒是成全了你的淑女风范,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将我们蓝家放在了什么位置?你这样纵容冬晨,难道就不怕我们蓝家因此而落下‘不负责任’的笑柄,被世间的人耻笑?薇薇,你不要想那么多了,冬晨是我的儿子,我想我应该了解他。他不是一个对自己的感情、对自己应担负的责任避而远之的人。”
“伯母,我想您是误解我了。我……我想,我和冬晨应该是只有感情没有激情的。我们还没有结婚,他还有选择的权利。我想,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我应该尊重他的选择。”
“薇薇——”
蓝冬晨的声音很低沉,音调也有些发颤。这是内心产生了极大波动的表现。
他母亲的那番话说得又重又狠,将金薇薇的退路一下堵死,可是,金薇薇却还是为他强辩,让他怎能不感动呢?可是,他却没有适合的话回应她。
这时的蓝冬晨让钟小印听了、看了皆顿生感慨。
金薇薇见蓝冬晨说不下去了,她又开口。
“冬晨,我很感激你,感激你陪我走过了8年美好的时光。我以为我们再也没有机会这样地相处了。”
“你恨我了?”
“没有。我只是好怀念好怀念我们过去的时光。有时,懵懂的感觉是很美妙的,就像是一幅年代久远的油画,由于色彩和笔触渐渐凋落,看不太清楚反而益发显得美丽。”
“薇薇,是我不好,辜负了你——”
“不,冬晨。我说这话的意思你千万别误会,我只是想如果还有机会,一定和你静静地坐会儿,一任一小会儿时光从我们的面前流淌而过。只一小会儿。我并没有太多的奢望。”
“为什么,薇薇?为什么你不怨恨我?”
“为什么要怨恨你呢?感情的事是不可以勉强的。既然你不喜欢我,就不要和我在一起。我不会怪你的。真的。请你相信我。为了让我心安理得,请你务必答应我一件事——勇敢地做出属于你自己的选择吧!”
“薇薇——”
蓝冬晨这样的一喊,钟小印的心在门外霍然收紧。
“薇薇,对你,我是有责任的。我不能不承认我和你8年的感情,也不能不承认你将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最珍贵的时段给予了我,但是……我……我真的无法忽视我对小印的感情。它是那样的美好,它是那样的纯真,只要我一经碰撞,整个人都会深陷其中,我实在无法在心里想念着她却眼前面对着你。这对你和她都是不公平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对她的感情。请不要在乎我的感受,我不想让你因为我失去爱,失去你心中美好的东西。”
“冬晨,”蓝母这时又插话进来,“我做主,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看看人家薇薇,什么事情都替你着想,宁可舍却和你恋爱了8年的脸面,看看你,无情无意,无心无肺……”
后面的话,钟小印再也听不下去。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刻,她的眼泪像她离去时的脚步一样,跌跌撞撞,踉踉跄跄。
爱情不仅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就连跟爱情沾边的抉择都能变成天大的难题。
几天前,在那个一望无际的海岸边,才刚刚朗读过无论狂飙的席卷、厉风的鞭打,她都会无畏地去争取属于她的那一份天空的宣言,谁知,狂飙没有,历风也不存在,丢过来的只是一小块柔韧的海绵。这样的海绵,任你是怎样地进攻与袭击,她都会无声无息地缩了又缩,退了再退,哪怕是自己变形,也决无一点反击。
不要说是她——钟小印想,即使是任何一个女孩,只要听过金薇薇的真情表白,都会为有金薇薇这样一个情敌感到愧不堪言。
那样的话语,那样的温存,那样的蓝冬晨那样地对着金薇薇。像是一枚熟悉的方印,被端端正正地盖在别家的宣纸,让人徒生一腔惆怅。
也许这是自私与狭隘的表现,但是,任是用了再大的力气再多的方法,钟小印仍是控制不住。
钟小印决定要坚强起来。她开始回酒店上班了。不是应对麦乐乐的挑战,也不是找机会接触蓝冬晨,而是无论经过怎样的磨砺,她内心对酒店的一份恋恋情愫依然无法割舍。
吕辛又来找她了,他的眼里多了几许惆怅与焦虑,少了三分欢快与温熹。对于那天在海边没有和他揖别而去,钟小印有点赧颜。但是,吕辛既没追问也没质问,甚至,连一个字也没有提及。
身边有了麦乐乐这样一个信息台,蓝冬晨和金薇薇和好的事他自然无一遗漏。让钟小印最心痛的是,无论从怎样的角度去揣摩,都无法从他身上找到一点因为此事而如释重负的迹象。这也是让钟小印最最于心不忍的地方。如果,吕辛对她大声呵斥一番,甚至,狠狠地给她一个耳光,她的心里也许会好受些。但是,他给她的只是越来越多的关心,越来越多的歆慕。
再过一个小时就要下班了。有一个电话进来,是小康的。他替蓝母约小印晚上在一家餐厅见面,说请小印务必前去。小印问他有什么要事,小康说蓝母只说想念小印了,其他的没有提及。在这个档口,小印实在不好去见蓝母。她知道蓝母一直对她宠爱有加,但是,为了避免触及到心灵的伤痛,她还是不想去见她。小印推说了自己身体不太好,虽然她也明知这是一个牵强的理由,但是,她还是以此搪塞了小康。
不到10分钟的时间,电话又响了。这次是蓝母亲自打来的。她体谅地说,知道小印心情不好,但是,她还是想和她见见面,并且,还要介绍个人给小印认识,因为,她是受人之托。
既然是蓝母亲自打来,小印不好再次拒绝。
约定的地点是在护城河边上的一家西式餐厅。
蓝母正和一挽着华美发髻的中年妇女娓娓谈天。看到小印进来后,蓝母疼爱地招了招手,将小印让到了对面的位置。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叶阿姨。”
“您好,叶阿姨——”
钟小印有点迷惑,眼前的人虽然看似面熟,但是印象中确实不曾相识。她就是蓝母口中说的“受人之托”的人吗?
“果然是又美丽又大方,浑身透着一股灵气劲儿,怪不得我家辛儿每天都念叨呢!”
辛儿?她该不会是……从眉宇处端详,吕辛是有点像她的翻版。钟小印愣愣地看着她。
“我是吕辛的妈妈。在香港,大家称呼我为吕叶婉莹。我和你的蓝伯母——雅鹃是自小的朋友和同学,我们习惯了称呼以前的名字,你也就叫我叶阿姨吧。”
“是,叶阿姨。你是刚从香港回来吗?吕辛下班之前还和我通了电话,他没有跟我提起过您回来的事。该不会是他……还不知道吧?”
“他是不知道。我是临时决定要回来的。我在香港早就听说辛儿爱上了个很优秀的女孩,他的爸爸也非常赞成,所以,这次我是专程回来替儿子求亲的。”
“叶阿姨,我……”
三句话即开门见山,钟小印一下呆住。这样的心理准备她可是没有,突如其来地得知坐在对面的是吕辛的妈妈已经够让人吃惊的了,现在,又冷不丁蹦出一个求婚的说法,任是钟小印怎样的聪慧,她也无法应对面前的事物了。
“何必这么着急呢?”
蓝母说。原来,惊讶的不止是钟小印,还有蓝母。她听到吕辛的妈妈如此直截了当,不觉动容。来之前,叶婉莹并没有说要替儿子向钟小印求婚。
听了蓝母的问话,叶婉莹笑了。
“怎么,你儿子的事急,我儿子的事就不急了吗?”
说话间,还有意无意地瞟了眼蓝母,似是开玩笑一般。
“叶阿姨……我还没有想过……结婚的事。”
两个长辈在场,钟小印再不情愿也不能做出要反驳的态势。
经打算非你不娶了。你看这可怎么是好,我这做母亲的为了儿子着想,赶紧亲赴京城替儿子求婚。小印,答应阿姨好好想想,好不好?”
虽然吕母浑身散发着一种贵妇人的凌傲之气,但是,她对小印说话的口气却近乎哀求。
不知道吕辛在他妈妈那里有怎样的表现,竟害得一个长辈在她面前低声下气。钟小印于心不忍,联想到自己的妈妈为了自己也是什么事都肯做什么苦都肯吃,眼圈不禁红了起来。
“叶阿姨,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地想一想的。请你放心。”
“好,好,你答应我就好。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我知道你是学信息管理专业的,我想,如果你愿意,我想安排让吕辛陪你到美国的麻省理工大学继续进修,那是全世界最优秀的学校。你的学业成绩非常优秀——这我已经从我名下的Massiness公司知道了。他们都称赞你的专业水平,如果你停滞不前,岂不是糟蹋了以往的学业?”
“叶阿姨——”
听到这样的赞美,钟小印眼睛闪亮,能在专业领域取得成绩是她自上大学起就非常在乎的。去麻省理工大学进修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她好想好想一口答应,但是,话到嘴边她还是收住了。
“叶阿姨,我……”
“你不用今天就答复我,”叶婉莹打断她的话,“我和辛儿会给你时间好好想一想的。”
“对了,”停了一会儿,叶婉莹又转向了蓝母,“蓝家儿媳的婚纱有没有定妥?我认识一位西班牙的宫廷礼服师,要不要看看他的方案?”
“谢谢你,不用了。儿媳的婚纱是冬晨向法国设计师定做的,式样已经定好,再有两周就运到北京了。”
钟小印举着饮料杯的手抖了一下,但是,她相信她的这个小动作并未引起两位长辈注意。
再有一周婚纱就运到了,而他们的结婚日期也定在了金秋十月。十月和五月是北京最好的时段,每到这个季节都会有成百上千的新人完成自己的婚礼。
就在那样一个秋高气爽的时节,就在那样一个令人无法忘却的人的身边,一个被无数朵玫瑰花瓣簇拥的美丽新娘也风姿卓群地诞生了。而那个新娘却不是她。
“小印,小印,你怎么了?”
叶婉莹在唤她。
“啊……没事,叶阿姨,今天上班有点累。”
“那就好好休息一下嘛!对了,听说你将Massiness公司的兼职辞掉了,这样也好,可以省些时间在家修养一阵。你母亲的事我听辛儿说了,请节哀顺变。以后,你嫁到我家,我就是你的妈妈。有我照顾你,你妈妈一定会放心的。”
除了蓝母,没有外人让她产生过像女儿一样的感觉。钟小印对叶婉莹陡然亲近了几分。
“唉,可惜时间不允许,要不然,冬晨和辛儿两个同时娶媳妇该有多好啊。”
“是……啊。”
蓝母应和着,只是,她的脸上少了点应有的喜悦颜色。也许她还在惦记着薇薇姐的伤势,钟小印想。都怨她,如果蓝冬晨不去海边找她,也不会发生这种意外。如果,如果没有她,蓝冬晨也许会答应和金薇薇结婚。
和两位长辈分手以后,钟小印没有去坐车,而是像散步一样走向家里。一路上,她想了很多很多。金薇薇和蓝冬晨,蓝冬晨和蓝母,吕辛和吕辛的妈妈……她惊奇地发现,事态的焦点竟全部集中在她一人身上。
路很远的,她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小时,才看见熟悉的位置。
街上的路灯已徐徐燃亮。
一个落寞的身影靠在电线杆边静静地咀嚼着黑夜的滋味。
“你回来了?”
是吕辛。他依然是那样静静的,像溪流一样默默地等待着她。
钟小印停下了脚步,看着他。对他这样的凝视在钟小印来说,还是第一次。
当海浪飘啊飘的、拍啊拍、追啊追地跃过很多礁石之后,蓦然回首,有一个灯塔还在那里发着耀眼般的光芒。
此刻的吕辛像极了钟小印心中的灯塔。
钟小印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去,让吕辛的手牵住了她的。
“见到我妈了?”
“你怎么知道?”
“先不说这些。我妈妈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有。她代你向我……提出求婚。”
“你别听我妈妈的,她……”
“我想……答应她。”
钟小印的声音细细的,低到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小印——”
吕辛惊讶到甩开了她的手,然后向后退了两步,用不敢相信的目光端详着她。
“小印,我妈妈她……没有强迫你吧?我妈妈她脾气很不好的,你千万不要……”
“没有,吕辛。是我刚在回来的路上想好的。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可以作罢。”
“不,小印,你听我说——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知道你心里是喜欢蓝冬晨的,你不用在乎我的想法,我喜欢你就让我默默地喜欢吧,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的。我说的是真话。如果你感觉我总出现在你面前对你是一种负担,那么,从今以后我只远远地看你,不让你发现我,这样,你就不会烦心了。”
“吕辛,我现在跟你说的是正事!”
钟小印大声地说。
这一刻,她不知从哪里来了很大的勇气。
“吕辛,我们……先订婚吧!”
说快就快。吕辛和钟小印的订婚仪式定于这个周末举行。按照钟小印的意愿,一切尽量从简。由于时间比较仓促,吕辛的爸爸无法取消国外的重要会议,所以不能前来。但是,这个儿子儿媳的订婚大礼还是按习俗下单办好。按照吕母拟订的邀请名单,前来参加的宾客尽量删减的情况下也达到了200余人。
在吕辛和钟小印怀着各自的心事定下订婚佳期的时候,他们竟然不约而同地忽略了一个与他们有重要关联的人。
那个人就是麦乐乐。
以往,吕母虽然很少回大陆,但麦乐乐还是见过她的。从仅有的几次接触中,麦乐乐发现吕母是个比较注重门第的女人,所以,在钟小印和吕辛的这件事上,她还一直对吕母心存幻想呢,认为即使是所有的招数都失败了,钟小印也不可能冲过吕母这一关。吕辛是个大孝子,他不会做出违背他妈妈的事情。在这一点上,麦乐乐了如指掌。没想到这最后一招也失算了,麦乐乐好不心焦。
不知这一回吕母怎么改变了主意。莫不是吕辛和钟小印串通起来用谎言蒙混了吕母?不然的话,连自问门第比钟小印高出不少的麦乐乐都不入吕母的眼,怎么她就肯答应了钟小印?
时不我待,麦乐乐决定找吕母当面弄个明白。
“乐乐啊,好久不见,今天不用上班吗?”
吕母见麦乐乐独自前来拜访,丝毫不感到诧异。
“伯母好!听说你回大陆,特地前来看您。吕辛没有在家吗?”
麦乐乐明知故问。
“辛儿没在家,不过,小印在呢。她正在楼上试穿订婚仪式用的礼服呢。要不要上去帮她参谋一下?你的眼光一向都不错的。”
“啊……钟小印在?她在试穿礼服?伯母,您没搞错吧?”
“这话怎么说的?我搞错了什么?”
“难道您没听吕辛跟您说过,钟小印是个连爸爸都没有的人,您怎么可以选她做……做您的儿媳?”
“哦,我知道了。我不仅知道她没有爸爸,还知道她也没有妈妈,甚至,在这世上没有任何的亲人。这不很好吗?她做了我的儿媳,我就无端端地多了个女儿,这样的好事到哪去找啊?我们家辛儿也是蛮有眼光的。”
“伯母——”
麦乐乐像一个撒娇的小孩,拉着吕母的胳膊摇晃了起来。
“伯母,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连您也被钟小印那狐狸精给迷惑了?她很坏的,您知道吗?”
“哦?她很坏?你倒是说说她怎么个坏法。”
“她呀——”
正说着,钟小印下楼来了。
她内穿了一身吊带的公主裙,外披了一圈仿沙图什的披肩,更好地衬托出了她的天真无邪,不经意间还带出了一点点的雍容华贵。
“麦经理,你来了!”
钟小印笑着和她打招呼,虽然麦乐乐的不怀好意已是那么的裸裎。
“是啊,钟小印,我来了。我来看看怎么蒙人!”
“蒙人?我什么时候蒙人了?”
这麦乐乐真是来者不善。钟小印的语气也有点强硬。她不会因为有吕辛妈妈在场,就对她这种人客气。
“像你这样坏的一个人根本不配嫁给吕辛!”
“我配不配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
麦乐乐气急败坏地指着钟小印,她没想到,当着吕母的面,钟小印居然一点面子也不给她。
“你本来和蓝冬晨交往,后来,你结识了吕辛,看到吕辛既单纯又老实,所以,就从我这里抢走了吕辛。”
“好,是我抢走的吕辛,那又怎样呢?你随时可以将吕辛抢回去啊!”
看到麦乐乐如此蛮不讲理,钟小印也使出了惯有的小性。
“钟小印,你,你太不要脸了!”
麦乐乐被钟小印气得张嘴结舌。
“好了,乐乐,我看你就不要再闹下去了。小印是我亲自挑选的儿媳,她的品行我还是有所了解的。”
吕母看着麦乐乐越来越不像话的闹剧,感到有些厌烦。
“叶阿姨,其实麦经理对我还是很好的。我想她是有了什么误会,才会对我有所偏见。”
钟小印说。她见吕母对麦乐乐脸生不悦之色,麦乐乐的脸也由青见红。想麦乐乐毕竟只是很爱很爱吕辛,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得到心爱之人,还是可以谅解的。遂然,钟小印的不忍之心又油然升之。
“我……我对你有偏见?”
对钟小印的谦让,麦乐乐还是执迷不悟。
“是啊。你一定是受了某个人的误导。记得,奥运接待顾问团来酒店时,我负责的数据库出了问题,我想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捣乱,所以——”
麦乐乐听她陡然提起此事,心下一惊,连忙追问:“所以什么?”
“所以我就到监控室去找录影带。”
“录影带?”
乍一提录影带,麦乐乐吓得一惊。她怎么没想到录影带呢?那会将她所做的事情倾泄无遗。
“找到了吗?”
一时之间,麦乐乐好像已经忘记了她和钟小印之间的敌对身份,竟关切地顺着小印的话往下问。
“没有——”
钟小印说。
麦乐乐拍着胸脯长吁了一口气,幸亏她没有找到,不然的话,她和小红做的事就全露馅了。出了那件事后,她也想起了录影带,可是,她去找时没有找到。看来,录影带也不在钟小印手中。她偷眼看了看吕母,发现吕母正望着她,赶紧收拾了脸色,重又恢复自然。
“不过——”
随着钟小印的一个不过,麦乐乐的心又揪了起来。
“不过,我在蓝总那找到了。”
“啊?那你——”
“我没看到。因为,蓝总说,有人对我有偏见,所以才这样整我。我想,你也是受了那人的偏见了,对我没有很好的印象。不过没关系,我想,奥运顾问团来的时候出了那么大的问题,蓝总可以原谅背后捣鬼的人,我有什么不可以原谅她的呢?你说是不是,麦经理?”
“啊?……啊,是。是。”
麦乐乐被钟小印说出了一身汗。原来,她早就知道真相。而且,在不知不觉间,她也早已经原谅了自己。就在刚才于吕母面前的诋毁,她也没有放在心上。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啊?自己再这样无赖地纠缠下去还有什么意义?相形之下,自己在她面前太渺小了,太不值得一提了。怪不得吕辛和蓝冬晨都对她甚是心仪。麦乐乐被深深地震撼了。
麦乐乐不再说什么了。甚至,她连跟吕母道别都忘记了,返身回去找蓝冬晨。
“冬晨哥,原来,你早知道了——”
“知道什么?”
蓝冬晨猛见麦乐乐低着头颅乖乖的样子,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录影带的事——”
“录影带?谁和你说的?你怎么知道的?”
蓝冬晨大为震惊。只他一个人隐瞒下来的事,该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钟……小印说的。”
“她?不可能,不可能的!”
蓝冬晨更为震惊了。他连连说了几个不可能,因为,他早早地将录影带拿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藏在了书架里,目的就是不想让钟小印知道。以钟小印的脾气,她若知道是麦乐乐在背后陷害她,她一定不允许的。蓝冬晨之所以没有向管理层通报此事,也是因为他顾及麦乐乐是金薇薇的表妹而原谅了她。毕竟,接待奥运团事因为他的努力已经得到了董事会的批准。谁知,钟小印还是知道了此事。她是怎么知道的呢?估计,是某天自己让她在书架内帮忙翻书,让她无意中发现的。
“她怎么说的?”
“她说‘蓝总可以原谅背后捣鬼的人,我有什么不可以原谅她的呢?’”
“真的?她真的这么说?”
蓝冬晨的心一下乱了。好多天不去碰钟小印的点点滴滴,谁知,一经挨到,竟又是这样的刺骨锥心。因为他,她就这样轻易地原谅了一个在背后三番两次陷害她的人。
“嗯。冬晨哥,有什么不对的吗?”
麦乐乐疑虑地看着蓝冬晨。她不明白为什么蓝冬晨对这件事感到那么地震惊。
“乐乐,你听我说,录影带确实是在我那。但是,我从来没有和小印讲过此事,小印也不可能看到录影带之中的内容,因为,那卷录影带一直没离开过我的书架中。想必是钟小印替我在书架中翻书,无意中看到了贴着监控室标签的录影带,她推测出一定是那卷有关她数据库被背后捣鬼的内容。她是一个聪明至极之人,一下猜到全酒店里能让我如此宽容和包庇的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连钟小印都不可能是,只可能是麦乐乐你。所以,她一直不露声色。不过,真没想到,她早已在暗地里原谅了你。”
“冬晨哥,我……我好后悔!我真的好后悔!”
订婚仪式如期举行了。
钟小印的脸上砌叠着整幅整幅能找到出处的微笑。
她借拽纱裙的荷叶边的机会瞟了瞟吕辛。
今天的吕辛格外英俊。一身洁白的西服,配以暗红色的横纹领带,使他的脸部和身躯近看有一种金属质感,远观还朦胧了艺术气息。这样的男人该是订婚仪式上最为出色的男主角。
随后的日子里,就要与这样的人共沐夕阳,想起来,任何女孩都该是陶醉的,但是,钟小印却怎么开心不起来。因为,在她的心中总有另一个人影令她挥之不去。
“小印,你紧张吗?”
“我知道你没有想过。阿姨今天郑重地向你提出,你好好想一想吧。你也知道的,我家辛儿一直对你情有独钟,他这辈子已吕辛叫她,眼神中充满了关切。那眼神,竟真的像是一个男人关心他的妻子。钟小印机灵灵打了个寒战,她为思想的走私和心灵的叛逆感到不寒而栗。如此这般下去,将来,怎么可以作好眼前这个爱她尊重她体贴他的贤妻?
钟小印摇了摇头。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结束了,该去的人也去了,该做的事也做了,从今以后,她的人生又开始了一个新的冒号。
“吕辛,和你在一起,我好幸福!你……相信吗?”
“我信!我怎么会不信呢?你和我在一起,你现在就和我在一起,再过一个小时,我们就成为未婚夫妻了。这是我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的,‘心心’终于‘相印’了。是不是,小印?”
“嗯。”
钟小印由衷地应声。
“小印,你知道吗,你现在看上去就像……仙女一样。在我心目中,你永远都是仙女。”
“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吗?”
看到吕辛说得真挚,钟小印打趣她。他毕竟是她的未婚夫了,不要让他在这个时候还放不下心情。
“辛儿,小印,你们怎么还没下去?宾客都来了大半了,全在等你们招呼呢!”
吕辛的妈妈进了房间。看着眼前的这一对孩子,她流露出满意、得意、惬意的笑容。终于,宝贝儿子心愿以偿,而她也完成了夙愿。
他还没有来。是的,他是不会来了。这样的场合本就不该见到他。而他呢,自然也是不想见到自己。钟小印从楼上踏着很碎的步子,一级台阶一丛鲜花地木讷地下来,她的眼光缓缓在人群中流动,终归没有看到他的身影。这样也好,对大家都好,免得见了面彼此尴尬。
订婚仪式安排在20分钟之内完成。本来大家要求的就是一个热闹,具体用什么方式并不重要。
时间才9点半,离订婚仪式还有近1个半小时。钟小印在吕辛的陪伴下,与吕辛家的长辈们一一见礼。这种场合她是不熟悉的,但是,就像是一个以后总要登台的演员,不得不从此刻开始彩排。
“小印——”
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她。声音很柔的,很有韵律的,该不会是……
钟小印猛然回头,真的是金薇薇!
她好了,她能来参加她的订婚仪式了。钟小印好高兴也好兴奋,她返身向金薇薇冲去,一把将她抱住。
“薇薇姐,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终于好了?”
“小印,小印,你抱得我好痛啊!”
金薇薇说话带着颤音。听得出,她的身体还很虚弱,应该是还没有痊愈。
“小印,吕辛,祝贺你们——”
说这话的是麦乐乐。
她笑盈盈地向钟小印伸出了手。
钟小印犹豫了一下,但是,当她一接触到麦乐乐的眼眸,一下就领会了那不是以往的挑衅与对峙,而是有着亲姐妹一样的真诚与祝福。
“麦经理——”
“看你,这里又不是酒店,还叫我什么麦经理,你应该喊我一声乐乐姐!”
“是,乐乐姐!谢谢你,谢谢你和薇薇姐肯来参加我和吕辛的订婚仪式。”
“吕辛嘛,我好哥们;你呢,我好妹妹,你们的订婚仪式我当然要参加了。不过,有句话我要先和你讲清楚,结婚后,你可不许欺负吕辛,不然的话,被我看到你就惨了!”
“我欺负他?哎呀,简直没天理了。你们人多势众,我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他不欺负我就算我幸运了!”
说着,钟小印想起了妈妈,若是妈妈在该有多好啊!她的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
“我说反话的,傻孩子!我们都是你的亲人,快笑啊,你可千万不能哭,要不,吕辛该打我了!”
麦乐乐知道又触到钟小印的伤心处,连忙哄她。
钟小印也快速地收拾起想念的思绪,将目光移向了眼前的人。
“乐乐,真高兴你能来。”吕辛不好意思地向麦乐乐笑笑,“薇薇,也没想到你能恢复得这么快。这全是冬晨的功劳吧!”
一不留神,开心过了头的吕辛提到了蓝冬晨。金薇薇的眼光平和,她向一边努了努嘴,吕辛和钟小印这才看到,蓝冬晨正被几个人纠缠着不知聊着什么。在他身后不远处,雷雨孤单地端着一杯水,默默地喝着。
“冬晨——”
金薇薇这一召唤,向她这边望过来的不仅仅是蓝冬晨。雷雨的眼光和她正好在空中对接,像是打出了电石火花,不过,只一瞬,金薇薇就收回了视线。
“薇薇,对不起,正好碰上几个客户。”
蓝冬晨很随意的。说完,又看向了吕辛和钟小印。他的目光是直视过来的,没有丝毫的遮遮掩掩,完全不像一个有心事的人。
“吕辛,小印,祝贺你们——”
蓝冬晨边说边从钟小印的面前横穿而过,像一架飞机一样不含丝毫停留的意识,甚至看也没有再看钟小印一眼,就停落在吕辛的面前。他张开双臂亲热地抱了抱吕辛,然后,拍了拍吕辛的后背与肩膀,大踏步地走回刚才聊天的人群。
钟小印的视线一刻也没离开他每一个连贯得极为顺畅的动作,她的心再次收紧,为了自己自然而然泄露出来的懦弱和背叛。
她要自己牢牢地记住,再过一个小时,她就是吕辛的未婚妻了。
“还有心事放不下吗?”
这一边,雷雨对刚走回来的蓝冬晨问。
两个男人只一接近,对方身上传来的气息彼此都心领神会。
“你呢?你是不是也有放不下的呢?”
蓝冬晨反问。
“是。我是有放不下的。放不下的事,放不下的人,但是……却又……不得不放下。唉,真不想放下啊。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雷雨接着追问。
“我吗,我也不知道。”
蓝冬晨笑了一下,旋即,他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惟恐心中的苦闷随着苦笑挂上脸颊,向世人宣泄他的心事。
酷儿和安沛也来了。与其他人比起来,他们两个可算是姗姗来迟。作为闺中密友,钟小印佯装出一副对酷儿生气的面孔。
“这个时候才来呀?对我这么不重视,还说是什么好朋友!”
“你怪他吧,他那辆破车半道出问题了,我们两个鼓捣半天都没弄好,这还是坐出租车来的呢,你不表扬我们还骂我?那我走了!”
“小印,酷儿和你开玩笑的!酷儿她——”
安沛焦急地说。他见酷儿和钟小印都扳着脸,连连拽酷儿的手。
“你这个笨人,要你说?难道小印不知道吗?”
看着他俩又要吵起来,钟小印赶紧一推身边的吕辛,说:“吕辛,安沛可是我好朋友酷儿的心上人,你要好好地招待他呀,免得一会儿酷儿又要嚷着离开。”
吕辛顺从地将安沛拉走了。
好久没有见到金薇薇了。她的脸色不太好,虽然她好像扑了一些粉,但是,在大厅内有点刺眼的灯光下,她的脸憔悴得没有半点血色。看到金薇薇和麦乐乐从前厅走向后厅,雷雨追了过去。
“薇薇——”
他叫住了她。声音挺大的,不再顾及周围是否有人听到看到。
“雷雨哥,是你啊——”
麦乐乐先开了口,她看着两个人涵容了多种情绪的对视,感到自己实在没有站在这里的必要,她移了步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我还找小印有点事,我先——”
见到好朋友了,当然有好多知心的话讲一讲。
敷衍了半天吕家的亲朋好友,小印正好想借着和酷儿聊天躲上一躲。她们两个想躲到一个人比较少的袖厅。
袖厅里人也很多,她们站了下来,酷儿看了看打扮得异常柔媚的小印,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小印,你以后肯定不会住以前的房子了吧?继续租给我你该不会涨房租吧?”
“我不住那住哪儿啊?”
钟小印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是,这个思维迟钝的时间也只停留了几秒,然后,钟小印脸红地看着酷儿,张了张嘴巴不知如何接话。
就在她尴尬的同时,麦乐乐过来了。
“你的帽子好漂亮啊!”
麦乐乐看着酷儿头上的帽子,由衷地夸赞。
酷儿以前虽听钟小印提起过麦乐乐,但没见过她,不过,刚才钟小印已经向她说了她和麦乐乐和好的事了。所以,钟小印介绍她们两个认识,酷儿也不再对她抱有成见。
“哦,这是我前两天在意大利的一个地摊上买的,很便宜的。”
“是吗?我还有个配套的手套呢,要不要看看啊?如果你喜欢的话,下次我再飞意大利的时候帮你看看。”
酷儿听到有人称赞她的帽子欣喜地说。
“好啊,在哪儿呢?”
酷儿翻了翻包,忽然记起,“哦,好像是在安沛那,我们去找他拿。”
“那你们去吧。我不想走动了。”
小印说。
看着她们两个手挽手地走了,小印靠向了一扇观景窗。
现在几点了?还要多长时间就该举行订婚仪式了?小印抬起手腕想看一看时间。
“在看表吗?应该看一看的,看一看我和他之间是否还有时差?”
听到这个声音,钟小印霍然一惊。她看表的动作停在了半空,像是嬗变的图像被定格了一样。
“距离订婚仪式还要多少时间?不到10分钟吧!我和他之间的时差只剩下这最后的10分钟了吧!在这最后的时刻里,小印,我想和你说——我爱你!如果,你也爱我的话,我带你去和吕辛、薇薇讲清楚,然后,我带你走。看着时间一点一点地逼近,我快发疯了。你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孩和别的男人订婚,自己却还要装作很开心很绅士的样子,还要说恭喜的话,做恭喜的姿态。我受不了了小印。本来,我以为我可以做到逃避和妥协,可是,现在这一刻我终于知道,我办不到,我办不到!”
钟小印将眼光生生拽到了远处。她要使自己记住,在那边,她的未婚夫还在等她。
“够了,蓝冬晨,你不要再讲了!我对你根本就没有过爱,连一丝一毫也没有过。当初你肯救我妈妈,我很感激你,然后,你替我安排工作,我更加对你感激。如果,要说我对你有一些感情,那也只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之情,若说爱,还差得远呢。如果,我以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曾给你这个错觉,现在,我向你道歉,并且郑重地回答你——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请你……请你以后不要再跟我提这个字。”
说这番话时钟小印的脸上挂着淑女般的笑容。肌肤上的每一丝纹理都笑得恰到好处,找不出些许的破绽和遗漏。是什么使她改变了许多?是他吗?还是吕辛给了她他不能够给她的东西?
没有理由再纠缠下去了。她也许本身就没爱过他。不然的话,哪可能轻易地就答应了和吕辛的订婚?她不会像自己一样有难言的苦衷,她不可能受谁的胁迫做出和吕辛订婚的决定。那么,理由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她所说的,一直以来她只是感激他,从来就没爱过他。
多么荒唐!多么滑稽!他苦苦挣扎苦苦探寻的只是人家的感激!蓝冬晨缓缓转过身,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
伴随着他转身而去的背影,钟小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任眼泪汩汩而出。
在厅的另一侧,金薇薇的眼光正看向他们。她僵硬着身躯孤立在那里,像秋夜的一盏落地灯,细细地散发着心痛的光芒。
这道光芒不仅刺痛了她自己,也深深地刺痛了一直伫立在她身后的雷雨。
10月20日,一个大喜的日子。到了这一天,他就要从一个未婚男孩进化为已婚男子。蓝冬晨看了看日历,今天已经是10月18日。现在是午夜1点,离结婚典礼开始的时间还有35个小时。
礼服、新房、新的用品和典礼用的程序都按部就班地安排好了。这些事不用他操心,自有妈妈和小康他们筹备。
金薇薇的姐姐金蔷蔷和姐夫都回来了。不过,她的父母没有回来。因为他们要求在新西兰为女儿再安排一个具有乡村气息的特色婚礼,所以,他们二老就没有回国,留在新西兰专候一对新人归来。
爸爸估计要到明天才能回来。儿子的婚礼,再忙他也是要抽出时间的。
过了这35个小时,一切都会像白天升太阳晚上升月亮一样不可改变。他,将成为金薇薇的夫婿,而她,也只能是吕辛的妻子。
站在楼前的草地上,抱着双臂,仰望着天空,像是看到了钟小印的眼睛,蓝冬晨久久的,久久的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
初秋的风打了过来,吹散了他额前的秀发,可是,他的眼睫还是一眨未眨。
就任时间这样消磨吧!反正已经消磨了8年。如果,一切发生在8年前,如果,8年前他就爱上她,再如果,8年前他要懂得了什么是恋爱,那么,今夜,还有此刻,他也就不会再在这里对着星空暗受消魂的折磨了。假如,上天给予惩罚,就让上天惩罚他吧。是他与不爱的人恋爱,又在不能恋爱的时候恋爱。这个苦果本由他结蒂,理应由他吞下消化。
他将失去知觉的双臂颓然地垂了下来,无意中碰到衣兜中一个坚硬的东西。是手机,钟小印送他的手机。
他慢慢的,像是取出自己的心脏一样取出了它。那只蓝色的蝴蝶依然还在手机上贴着,半展半闭的翅膀像极了跳舞的动作。小印,我在想你,你知道吗?你现在在做什么?这样的夜晚,这样特别的时刻,不知,她有没有进入梦乡?
思念的念头只一转动,蓝冬晨不再停顿。他拨通了通向心灵的惟一密码。
电话铃声只响了一个节拍便没了任何动静。这是电话已接通的迹象。可是,电话那一端却没有传来任何声响。
“小印……你在听吗?”
“……”
“小印……你,还没有睡吗?”
“……”
“我很想你——”
“……”
“小印,你说话啊,我想听你说话。你为什么要和吕辛订婚?你答应过我的,答应给我时间,等我将一切事情都办好的,可是,为什么你却先订婚了?”
“……”
“小印,你不要不说话好不好?你是不是为了让我和金薇薇在一起才这样做的?你说啊,你倒是回答我啊!小印,你倒是说啊!”
连心脏跳动的声音都可以听到,但是,钟小印的声音还是没有响起。
“好,你不说话,你什么都不肯说是不是?你什么都不想说是不是?你和我什么话都没有是不是?你真狠!……既然,你那么希望我和金薇薇在一起,那好,我明天就会娶金薇薇,我成全你和吕辛,你永远都不要后悔——”
说完,蓝冬晨带着满腔的愤怒将手机扔进了茫茫夜空。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线像画笔一样给每家的窗户都涂上了一层怀旧的色彩。
麦乐乐伸了个懒腰,翻了身子看向窗外。中午下了班后她一直睡着。好久没有睡过这么长时间了。今天是10月19日,明天就该是表姐和蓝冬晨举行婚礼的日子了。
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感叹,她用力敲了敲脑门,想让困意统统跑光,大脑变得清醒一些。
表姐结婚是件大喜事,照常例该是高兴的。她和蓝冬晨交往了8年,终于跑到了马拉松终点,可是,他们两个最近看起来好像都不太高兴似的。
不高兴的原因倒不难猜,无外乎就是表姐在心里还暗恋着雷雨哥,而蓝冬晨对钟小印也依依难舍。
其实,爱情是两个人的棋局,当一人执子开盘时,一定要想好是不是想和对方下完整个一局,你总不能剩下对方一人,将一生沉浸在一盘因为无人陪玩而永远也走不完的棋局里吧?
幸好吕辛没有被她的纠缠打动。麦乐乐在心里暗暗为自己高兴。若不是发自肺腑的交往,到头来还是会因为吕辛的烦恼而自烦一生。
幸亏啊幸亏——麦乐乐暗暗替自己庆幸。
正想着,门铃忽然响了。这个时候谁会来呢?她磨磨蹭蹭地下了床。
“乐乐,不好意思麻烦你——”
门外闪进的是金薇薇略带愧疚的脸孔。
“表姐,发生了什么事?”
麦乐乐看到表姐的脸上泪痕依稀,忙问。该不会是和蓝冬晨吵架了吧?
“没有。”
金薇薇摇摇头,拿出了一贯的笑容。
“乐乐,你听我说:我想和你做个短暂的分别。我要到新西兰去,想做个小小的休假。也许……也许会在那边找个工作……这个——”金薇薇将一个手机放在了麦乐乐手里,继续说:“这是冬晨的手机,我早上在他家门口捡到的,我本来想和他道别的……但,我想了一天,还是决定不和他当面讲了。你替我将手机交给他,谢谢你,乐乐。”
“那,雷雨哥——”
“他吗?”
金薇薇将头低下,旋即又抬了起来,她的眼光散发出从未有过的迷离。
“在北京,也只有他……还让我有些留恋。但,他……只当我作好朋友。如果有缘,我想,我们还会见面的。”
“薇薇姐——”
“听我的,乐乐——你要等明天早上再交给冬晨。今天,不要告诉他我要走。你一定要听我的,答应表姐,好吗?机票我已买好,快到时间了。不再多说,我要赶紧走了。我叫了报社的车,行李都已经放在了车上。到了新西兰我会给你打电话的,一切珍重,乐乐,不要让表姐担心!”
看来她去意已决,想要再挽留她怕是不太容易。
“表姐,几点的飞机啊,我去送你。”
麦乐乐只好这样说。
“不要了。还有1个小时就要起飞,你好好在家吧。”
雷雨今天排的是晚班。他要在指挥中心的大屏幕室值班。自从接了麦乐乐的电话,就开始如坐针毡。交警的出勤规定非常严格,没有特殊情况绝对不能擅离职守。
一条一条拥堵马路的信号标识在大屏幕间歇闪烁,像极了他不断变幻的思维。这一刻,他真恨不得将所有的交通信号都变成红彤彤的颜色,堵住她要走的各个路口。
“怎么了,雷雨?女朋友要出国啊?”
一个同事问他。
刚才接电话的时候,或许是因为过于激动,他的声音比平时大了许多。
“唉,没事的。”
他若无其事地说。眼睛一直在瞪着大屏幕,像是那上面有什么指示似的。
“还说没事呢,看你刚才接电话的样子,女朋友跑了都不去追?还在这里坐着干吗,等她回心转意吗?”
“你少说两句好不好?”
雷雨猛地站起,他将声调提高了许多,像是和他说话的人让他的心上人走了一样。
“喊什么呢,雷雨?”
指挥中心的赵主任进来了。平时,雷雨和同事有说有笑的,今天怎么了?
“他女朋友跑了,心情不好。我不会和他认真的。”
那个被雷雨嚷的同事一脸笑嘻嘻。
“是吗,是上次在医院见过的那位金记者吗?”
主任的问话充满了关切。这事可要问一问。想想交警们每天只顾巡逻、站马路,根本没时间陪女朋友,所以,很容易被女朋友误解。雷雨是个优秀的警察,不能听任他将自己的终身大事置之一边。
看着雷雨两弯眉毛紧紧地锁向眉心,主任决心一定要管管此事。
“你出来一下,雷雨。”
主任将他叫到了楼道里。
“怎么回事?”
“她……她要去新西兰。已经……赶往机场了。”
说着,雷雨的眼眶红了起来。
一生之中他只流过两次泪,一次是看到一个小孩被汽车撞得血肉横飞,一次是他被授予优秀警察的奖章时。如果现在他的泪再落下来,那就该以第三次载入他流泪的史册了。
“你爱她吗?”
“爱!”
“她知道吗?”
“我……还没有跟她表示过。”
“哎呀,那你还犹豫什么,赶紧去追上她跟她说呀!别傻愣着了,快去吧!”
说着,主任重重地推了他一把。
就在他刚跑出去几步时,主任又喊住了他。
“雷雨,知道她坐的是什么车吗?能不能问到车号?”
“好像坐的是报社的车。我路上问清楚了再告诉你。谢谢主任!”
雷雨一边跑一边喊。他真怕他如果晚到了一分钟就再也没了挽留她的机会。
夜幕已经降临,下班的车一辆接一辆,将各条马路像长龙一样来了个首尾相连。
“各路口同志请注意,各路口同志请注意,有谁看到车号为京A779693的一辆白色桑塔那轿车请回答——”
“各路口同志请注意,各路口同志请注意,有谁看到车号为京A779693的一辆白色桑塔那轿车请回答——”
一条条电波从指挥中心传递了出去,在空中凝聚成亲密的链条。多么感人的故事啊,交警们都被指挥中心的讲述润湿了双眼。他们用目光跟随着雷雨的摩托车,用信号灯为雷雨默默祝福,祈祷他们的好兄弟能够得到这份温馨而浪漫的幸福。
每过一个路口雷雨都能听到呼声,他知道,这是大家在为他加油助威。他开着摩托车一刻也不敢走神,全副心思都用在了选择最佳路线上。
离飞机起飞的时刻还有30分钟了,令人激动的消息终于从机场收费站传了回来。
金薇薇乘坐的车子正在机场收费站缴费。
那里的警察请示指挥中心要不要将车拦下来,主任指示不可以这样做。因为司机没有违规,没有理由将车拦下。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在心里替雷雨助威了。
雷雨此时刚到三元桥,距离机场还有19公里。他粗算了一下,即使开足马力,也不可能在6分钟赶到机场。而只要6分钟的时间,金薇薇就会消失在闸口,就会永远消失在他视线里。
“薇薇,不要走,不要走。我爱你——我爱你——”
雷雨在心底反复默念着,像是这种默念真的能让金薇薇听到一样。
就在这时,一辆Jaguar闪着紧急指示灯示意雷雨停下。雷雨踩了个急刹车,忙不叠地看向了车里。
“快上来吧,我听到交通台里的广播了。我送你到机场。晚了就来不及了!”
开车的竟是一个女人,一个40岁的中年妇女。
有谁能想到——上气不接下气的雷雨在最后一秒奔到金薇薇面前情景是什么情景?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他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径直拉向了退票口。
第二天的婚礼自然取消了。
早上,蓝冬晨一睁眼就收到了金薇薇的电话。金薇薇平静地和他讲了她的决定。新西兰乡村的婚礼就没他的份了,金薇薇说。想不到金薇薇接受了雷雨以后,性格也变得更活泼了。
对于蓝冬晨来说,接下来的日子如嚼干蜡。
钟小印由于工作出色,已被破格提拔为销售部副经理,销售部经理由麦乐乐担当,酒店一直空着的总经理位置由蓝冬晨接任。
中层干部开会时,蓝冬晨和钟小印一般都不会坐在能够对视的方位,看似好像都无意在躲避对方,但是,在所有人的眼中却显得他们更加欲盖弥彰。
“冬晨哥——”
“什么事啊?”
蓝冬晨看着麦乐乐。一当麦乐乐叫他哥的时候,准是有私事和他说。
“冬晨哥,你和小印你们到底——”
“到底什么?说呀!”
“到底怎么着啊?”
“什么‘怎么着’啊?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她和吕辛结婚的日期可都定下来了!”
“我知道,不就是1月5号吗?喜帖我都收到了,到时我会去的。”
“冬晨哥——”
“又怎么了?乐乐,”蓝冬晨的口气又些渐冷,“有什么事赶紧说,我还有几个文件要看呢。”
“我想问你到底还爱不爱钟小印了?”
“我跟你说过我爱她吗?”
说完,蓝冬晨拿起桌上的文件不再理会麦乐乐。
“我跟你说过我爱她吗?嘻——就是这样,蓝总就是这样说的。她以为她了不起,哼,人家蓝总从来就没有看上过她,每次都是她自作多情!不这样的话怎么能混上副经理?”
“小红,你在说谁?”
钟小印一进销售部办公室就听到小红在和一帮同事说三道四。
“啊,我没说谁。你听到我在说你?如果没听到的话就不要对我这么凶巴巴的,我才不怕你呢!”
“我刚刚听到你说‘副经理’三个字。”
“是,我是说了副经理三个字,酒店里有几十个副经理,你怎么知道我是在说你?”
“那你在说谁,你说说看啊!”
也许是听到了小红描述的蓝冬晨,钟小印格外窝心。
“没必要!我愿意说谁就说谁,干吗要告诉你啊?”
小红也不甘示弱。
“你们在干什么?”
蓝冬晨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被她们的争吵吸引了脚步。
“钟经理,你们在做什么?”
蓝冬晨问
“你问她吧!”
说完,钟小印转身走了出去。
晚上,吕辛和钟小印一起吃饭,见她的脸色不好,知道她白天肯定遇到了不开心的事。
“结婚后我们去美国读书吧!”
吕辛说。小印非常喜欢所学的专业,去美国读书的事,妈妈也早已说过。
“不,还不能去。”
“为什么呢?”
“我还不能离开酒店。”
“只是……离不开酒店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向妈妈说,找一间酒店让你去上班。”
“不是。我还没有还清债。我不能走。”
“小印!”吕辛深深地盯着钟小印,他闭了闭眼睛,因为,他不想看清小印眼里的涵容,他宁愿他不知道,他宁愿小印不肯走的原因就只是为了还账这么简单。
“好,我答应你,小印。你要留多少时间就留多少时间吧,我都愿意陪你。”
“吕辛——”
小印能够回答的也仅仅是这一声深切的呼唤,除了这个她真的不知道她还有什么能够给他。若是从没有让她遇见过蓝冬晨该有多好?她和吕辛肯定会幸福美满地度过一生。可是,人世间的事有了皆大欢喜,也就有事与愿违。
第二天刚一上班,蓝冬晨就拨通了钟小印的手机。
他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这个时候他还要烦扰她?
钟小印的心一阵悸动。
办公室里的人都在观望她,她狠下心来将手机铃声转为静音。
不一会儿,她的对讲机又响了。还是蓝冬晨。这回不能不接了。
“你好,我是钟小印——”
“我在停车场,你来一下。”
钟小印起身快步走到楼道里,她不愿总是成为人家的谈资。
“对不起蓝总,我在上班。”
“想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拽你吗?如果想,你可以选择不来。”
“好,……我就来。”
待钟小印上了车,蓝冬晨话也没说,一脚油门将车开离了停车场。
他们两个的脸和眼神分别开向相反的方向,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对冷战中的恋人。
端详着车开过的路程,钟小印摸不准蓝冬晨的目的地。总不能这样在大街上闲逛吧?
“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找吕辛!”
“找吕辛?”
钟小印不禁动容。在这个时刻他找吕辛做什么?
“是,我去向他说,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然后,叫他放弃结婚!”
“即使他肯放弃,我也不会放弃!”
“只要他放弃了,你还由得你吗?我说过的——我要娶你,没有人可以阻挡。”
由始至终,对他的爱都是感动于他一如既往的坚贞。他有足够的能力让她相信,跟他这种倔强进行抵抗,哪怕你是凝聚起万钧雷霆,最终也会落得溃不成军。如是的话,她岂不是又一次地伤害了吕辛?
如果,大胆地爱一个人是以伤害另一个人为代价的话,钟小印认为那还不如不爱,何况,要伤害的人是她百感内疚的吕辛。
不可以!钟小印在心底大声地否定。
“你是在跟两个人挑战。吕辛不会放弃,我也不会放弃,输的人肯定是你。不是没有人可以阻挡你,而是没有人可以阻挡我和吕辛。”
钟小印的话说得非常坚决,像是印透白纸的黑字,清晰而不可更改。
“为了我妈妈和薇薇的事,你在恨我?”
“没有爱哪来的恨?”
“你不爱我?”
“不爱!”
“可我爱你。那天,小红在办公室学的话是我说的。我的意思只是——我没有跟麦乐乐说过我爱你,而且,我以前也认为我爱一个人没必要跟别人说,现在,我发现我错了。我要对大家说,我要对每一个人说,这样,你才能知道!所以,我现在想带你去找吕辛,我要第一个告诉他。”
“不行,你不可以伤害他!”
钟小印急急地说。
“这就是你要结婚的理由?”
蓝冬晨逼问。
“不。是我爱他。”
说话的同时,钟小印的眼泪不听话地流了下来。
蓝冬晨一个急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然后,温柔地替她抹去眼泪。
“每一次见到你哭,我的心都像碎了一样,我难道对你来说,就只能带给你眼泪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宁愿离你远一些,让你看不到我。”
“我求求你,不要去伤害吕辛好吗?”
在心里构建的罗马大厦竟一夜塌崩,她越是怨恨自己的懦弱越是控制不住眼泪的流淌,钟小印已经泣不成声。
“小印,你不要再哭了,请你听我说,好不好?我从来也没有想过伤害吕辛。我这样做就是为了让他以后不受到伤害。你是爱我的是不是?我也是爱你的。现在我们还不告诉他,将来他要是知道了他会更伤心的。”
“你再让我好好想一想,我总觉得,我不能对不起吕辛。”
回到了酒店办公室,蓝冬晨决定先要让妈妈分享一下他的快乐。
现下,金薇薇已经和雷雨到新西兰旅游结婚,妈妈也不会再有不让他和小印在一起理由。妈妈一向喜欢小印的,她要知道小印会嫁到他家做儿媳不知会有多开心呢。
“妈,想和您说件让您高兴的事——”
“哦?难得啊,难得儿子打电话报喜啊。什么开心的事让你等不到下班回来告诉妈妈了?快说来听听!”
“妈,小印……和我结婚的事!”
“什么?小印和你结婚?她答应你了?她怎么可能答应你?”
电话那一端充满了疑惑。
“还没有。我刚刚和她谈过,她说她会想想。妈您放心,我一定会让她决定下来的。”
“她还没有答应你?这就好了!冬晨,妈想跟你说,妈不同意。妈不能答应你和小印结婚。”
“为什么,妈?您不是一向喜欢小印的吗?薇薇都走了,和雷雨去了新西兰,您还有什么不同意的?”
“吕辛啊,妈为了吕辛不能答应你。当初,你和薇薇交往了8年,妈要你和她结婚是为了让你承担责任。现在,吕辛和小印已经定过婚,甚至,连结婚的日子都定了下来,妈怎么可以让你去破坏人家的好事?”
那一端的口气不容置疑。
“妈——”
蓝冬晨沉默了一下,他握着话筒的手收紧了。他在想,要不要说出下面的话。
“妈,我一直猜测,您不要小印和我在一起是另有原因。”
电话那一端沉默。
“您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不爱薇薇,小印也不爱吕辛,强行让我们各奔东西肯定是有什么重大理由。她没有爸爸,该不会——我们两个也像电影里演的是兄妹吧?如果是的话,妈您告诉我,我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我很爱她,但我也不可能排斥她是妹妹的事实。如果您不告诉我的话,明天,我就带她去做DNA分析。她若是我妹妹,我自不再提此事。她若不是我妹妹,这一次,妈妈请您原谅儿对你的不孝。我要娶她,谁也不能拦阻。”
电话那一端依然沉默。
蓝冬晨没有挂断电话,他等待着妈妈给他一个回答。
“她不是你妹妹——”
他妈妈终于开口了。
“你也不必带她去做什么DNA。原因没有其他的,只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反正妈不同意,如果你要一意孤行,妈也无能为力。……妈老了,唉!”
临了,蓝母重重地叹息一声,像是有很多无奈很多感慨。
事情的转折往往出人意料。
被蓝冬晨说动的钟小印一下又恢复了以前的态度,她坚持要和吕辛结婚,并且,既不肯私下再见蓝冬晨的面,也一口回绝了蓝冬晨的所有要求。蓝冬晨知道,这肯定是他妈妈在背后狂挽潮流。
落叶和枯枝摩肩接踵地回归到大地的怀抱。寒冷也像不好的心情或一首令人流泪的曲子一样明目张胆地膨胀得到处都是。
转眼已到吕辛迎娶钟小印的日子,看着墙上的钟表,时针一刻一刻地逼近那个喜庆的钟点,蓝冬晨一筹莫展。
她的蝴蝶,她的手机,她的长发,她的眼神,她的吻……
妈妈、金薇薇、雷雨、麦乐乐、小红、酷儿、安沛……他们现在都在婚礼现场。那儿应该是一个热闹的地方。
新娘穿着曳地的婚纱,捧着洁白的鲜花,新郎系着优雅的领带,挽着身边的女人款款走过红地毯……
这一切晾晒在蓝冬晨的眼前,他的眼睛渐渐潮湿,模糊……
“冬晨,你怎么还在这里,难道,你真的想就这样失去她吗?”
小康闯进他的卧室,看着衣衫不整仰面朝天的冬晨。
从小到大,他们两个就在一起。虽然他只是他的助理,但是,兄弟之情早已根植于他们的血脉。看着蓝冬晨神悴影枯,小康犹如身受。
“失去她又怎样?我还有工作,我还有事业。没关系的小康,会过去的。这种不好受很快就会过去的。”
说罢,蓝冬晨强撑了精神,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不想让人看到他不精彩的一面。
“真的?失去她还有工作?工作和事业比她都重要?”
“是。有的是比她更重要的事!”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说了——”
小康学着蓝冬晨的样子耸耸肩膀。
“什么意思?小康你在跟我卖什么关子?”
“看你急的,还说不在乎呢!”
说着,小康附耳对蓝冬晨说了一番很长的话。
吕辛和钟小印的婚礼无疑是盛大而又浪漫的。正像蓝冬晨想象的那样,所有能到的嘉宾都列席参加,所有能在婚礼上用上的排场也都进行了铺陈。
当蓝冬晨踏上礼堂的第一节台阶时,婚礼进行曲已然奏响。
钟小印穿了一身洁白的婚纱,头上的礼帽飘拂下一层花样的丝帘,从她的额头一直盖向她的颈部,在吕辛的眼里她显得格外的娇媚与动人。
吕辛的手上已拈好了指环,他练习了无数次的动作,就为了这一刻能牢牢地套上钟小印的玉指,陪伴她一生一世。
手,已然在他的手里,他的指只要向前一推,这个值得纪念的动作就要完成了。
“等一下!”
忽然,有人喊。
所有的人都向门口望去。
蓝冬晨的身影遮住了外面的阳光,大家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立在那里。
“冬晨——”
同时叫他名字的是两个人,两个女人。
一个是她的妈妈雅鹃,一个是吕辛的妈妈叶婉莹。
“为什么,你们两个长辈为什么要这么做?上一辈的恩怨为何要记在我们下一辈的身上?没想到,书本里写的故事今天会在我的身上上演——”
“冬晨,你……都知道了?”
“是。是小康问了他爸爸,才知道了这一段年代久远的故事。关于这个故事,我不想再说什么,我只想在这个时刻问一问我心爱的人,如果,她还爱我,就请大家不要阻拦,我要带她走,带她去找她真正的爱。”
说完,蓝冬晨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钟小印,在距离她1米的地方站住。
“请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爱我?”
钟小印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只将目光看向了吕辛。这是她和吕辛的婚礼,他为什么还要出现?事情真的像他说的,他的妈妈和吕辛的妈妈是为了不让她和他在一起才千方百计地阻挠吗?即使是这样,那吕辛对她的爱也是真诚的。现在,只要她一回答,所有的事情都会像刻录好文件的磁盘一样永远不可能有所更改。这一刻,钟小印犹豫了。
时间过了一分又一分,足足有半个小时了,钟小印还是没有回答。
不要再让她为难了。也许,真如她讲的一样,她是爱吕辛的。人,有时也会被别人执着的爱打动,使原本不爱的心渐渐变得适应性的爱了。钟小印也许就属于是这一种。
蓝冬晨默默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向外大踏步地走去。他的心里现在已没了遗憾,至少,他让她知道了他是肯为了争取这份爱而勇敢地走到她面前。
将要踏过最后一块砖了,将要永远地告别和她在一起的过去了。就这样离去吧,给他们世上最美好的祝福。蓝冬晨心里暗暗地祈祷。
突然,一阵悦耳的铃声唱了起来。声音好像来自于他的衣兜。
蓝冬晨迟疑地在最后一块砖的位置停了下来。
他取出了手机。
是小印!
是小印的号码!
是小印拨通了他的手机!
这是他们两个天涯海角的维系!
一个漂亮的旋转动作,蓝冬晨像是一个受训多年的长跑队员,发了疯似的向小印跑去。
这一刻太漫长了!
等待这一刻等得太长久了。
他要冲过去紧紧地紧紧地抱住她,让时间永远停驻在这一秒,让美好永远构筑在心田。
“嫁给我吧,我向你求婚!”
过了许久,蓝冬晨对着被他抱得失去知觉的钟小印说。
“不!”
看着蓝冬晨再一次瞪大了的眼睛,钟小印淘气地笑了。
“我还没有还完你的钱,我不可以嫁给你。”
“太不公平了吧?你要嫁给吕辛就不用还我钱了吗?”
“也不是啊。我嫁给谁都会记得还钱的事,只是——”
“只是什么?”
蓝冬晨看着她。
“只是——我谁也不会嫁了,只会嫁给你。所以,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再——”
“你敢啊你——”
蓝冬晨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喂,你们两个不要在这里打打闹闹了,最应该打打闹闹的应该是我呀!你抢了我的老婆,这账我该跟你怎么算啊?”
吕辛在一旁插嘴。
“还说呢,要不是你一天到晚打电话向你妈诉苦,你妈怎么会找我妈?我妈又怎么会总拦着我!要不是小康告诉了我,我可就惨了。”
蓝冬晨假装埋怨他的样子,可是眼睛里却掩饰不住无比的兴奋。
“唉,冬晨啊,我妈和你妈到底有什么恩怨啊?”
吕辛拉过蓝冬晨悄悄地问。
“我可不能告诉你,你妈太厉害了。连我妈都怕她,要让她知道了我告诉了你,还不把我——”
蓝冬晨做了个刀割的动作。
“你们两个在那里嘀咕什么呢?”
蓝冬晨和吕辛转过身来,同时笑着指向对方说:“你问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