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曲折回旋的感怀-绿帽子

十三、曲折回旋的感怀

那天晚上,姜一品虽然是跟刘岚一起下的车,但并没和她一起进屋。

情况带有一定的突发性。他们一前一后朝胡同全走时,姜一品定然记起去年上学时雪走过这条小巷,但是不见记忆中的弱棵大槐树了。刘岚不无责备地说,你怎么这么多话呢,不会到家再说!姜一品就有点不高兴,说,又不是贼,怕什么!

两人默默的走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笼罩着姜一品。他觉得很不爽。

到了刘家大门前,刘岚问姜一品,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姜一品却记不得她的问题了,刘岚很不高兴地说,你这人现在是越来越难伺候了。姜一品听了,非常反感,说,我怎么难侍候了?刘岚说,那么重要的问题,你怎么就忘了呢!姜一品说我就是常常忘记重要的事。刘岚默默地在月光下看着他。姜一品顿觉兴趣孛然,临时宣布要回自己住处去。刘岚不好拦阻,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

走出那个胡同,他觉得整个小城都变得空洞无物。寂静的夜晚好像充满了正午的阳光,他无处躲藏。原有的那种劲头如今都不知踪影,既无处可走也无力行动。他边走边点了一支烟,烟的味道也不同于往常,非常苦,他生气扔掉了。烟蒂在路面显示出一个行将昏死的火点。他将火点使劲磋死,地上留下一团模糊的黑。

他昏头昏脑地回到胡大威的别墅,开了锁进去。

胡大威还没回来。

姜一品特别担心胡大威闹出事来,要了胡大威的手机。

胡大威说他和朋友在喝茶,朋友就是菱子。

姜一品独自在别墅的院子里漫步。这段短暂的孤独,让姜一品很不平静。他突然觉得十分疲劳,好像完成了一次万里长征,再也没有力气行走了。想起这几天的活动,他重又感到难以压制的恶心。说不清是应当感谢胡大威,还是应当仇恨他。没有他的主意,姜一品对爱情的感觉便会像潜水艇那样依然沉没在冰凉的水里,不得喘息;也因为他的安排,让他经历了邪恶的地狱,满脑子都是洗刷不净的魔鬼的幻影。

完成了,句号,可是,你平衡了吗?

没有,不仅没有平衡,反而更倾斜了。他糟蹋了一个保存多年的好东西,得到的却是最无聊的人才追求的感受。你干点什么不好,可以读书可以看电视,或者给人打打电话,或者喝点酒,真不行就去睡觉,干吗要没事找事地去锻炼什么心智,去主动破坏自己虽然沉重但还干净的心境呢!

没意思,太没意思了。

屋子里的电话响了。

姜先生吗,宋萍哆声哆气地问,你自己在家?

我刚回来你就知道,姜一品问,是不是胡大威告诉你的?

是胡总告诉的,宋萍的口吻有点撒娇的味道,我要去看你,行吗?

不行。

姜一品断然拒绝。

为什么啊?宋萍委屈地问,你不想见我吗?

不想。

你不想,宋萍娇憨地说,人家还想呢。

姜一品提醒自己赶快放下电话,一个小娼妇,跟她说个什么劲儿。

放下这个电话,他命令自己,忘记她,你会耳根清静,你会心神爽亮。这种能给男人“打飞机”,能讲“摇奖”故事的女人,随她好又能会好到哪里去!

于是,他咬咬牙挂了电话。

放下之后,他就有点说不出口的后悔。

应当让未萍把话说完。其实有什么,不就是听她说几句话嘛,不必那么胆小。历史上凡有才情的人十有八九都押妓。李白、苏东坡、白居易,哪个不这样?唐伯虎因为风流而演义出许多美丽的故事,让后代人看了并不觉得他孬种,连王安石那种老犟筋都对女人有非份之想。近代的就更不用说了,郁达夫的童贞就是丢在日本妓院的,弘一法师是经历了最好的女人后才出的家,连我党的第一位领袖陈独秀也有点那个。我算什么?不就是去过几次歌厅,打过一次飞机嘛。退一万步说,即使干了那事又怎样!耶稣都不愿批评妓女,难道我们几人的道德水平比上帝还要高?别胡扯了!

这时,梅花打来电话。

姜先生啊不好了,梅花说,宋萍哭成个泪人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姜一品虽有震动,可还是硬着头皮抵抗。

怎么跟你没关系?梅花说,她就是因为你不理睬她才哭的。她对你真不错。告诉你吧,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要叫谁对某个男人有点感情还真不容易。宋萍这样对你倾心崇拜,是你的福气。你不仅不尊重人家这一份感情,还打击人家!

姜一品以不抵抗的口气说,我怎么不觉得。

你想想吧,梅花接着说,那天晚上,她老是担心你喝多了,要去看看你。后来她就懊悔不迭,怨自己给你讲了不好听的故事,生怕你因此看不起她。你要知道,很多坏男人都喜欢听那种故事,谁知道偏偏碰上你这样的君子呢!现在人家主动给你联系,不要你一分钱,也不要你接不要你送,就想听你说说话,你还不领情!这样温柔的姑娘你上哪里找啊。

你劝劝她,姜一品说,谢谢她一片好心。

我可劝不过来,梅花说,你还是e己劝吧。

姜一品放下电话,自言自语道,我稀罕她!文化背景不同,心路历程不同,生活方式不同,我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类人,不能搅在一起。再说,我去那里不过是要锻炼一下,现在锻炼完了,还继续那种事情干吗!高速公路上已经跑过车,现在是轻松自在地欣赏田园小路的时候,慢悠悠地逍遥自在地走吧,别管那些烂咸菜了。

姜一品嘴里这样说着,两只手却分明感到了宋萍的乳沟留下的滋味。他摸过人家那个地方,饱满的富有弹性的地方,皮肤如丝绸般光滑。他那时曾经警告自己把你的爪子收回,可那爪子并没有执行精神董事会的决定,继续着可耻的行径。现在,他要自己别再想,别像个馋狗似的意淫,同样没有作用。该做的已经做了,后悔已经晚了,就像失身的处女一样,无法挽回。

既然这样,最好的办法就是多为自己的行为辩护,为自己的面子说情。自己管不了自己,这叫率性;无可无不可的人,叫做性情中人;忘却不该忘却的原则,叫做洒脱;我想怎么样就怎样,就叫自由。接受一点来自异性的体会,对人的心理健康健全确实有好处;男人应当尽快完成对女性的非神圣化意识;外国没有李香君,中国没有羊脂球,诅咒自己没有什么用处;现在都这样,这是潮流。

辩解的作用不大,姜一品马上又陷入自我诅咒的浪涛中。让我猝死吧,让我立即死掉,一点都不能犹豫。每一次犹豫都会造成思维的往返。每一次掂量都会造成自我粉饰。这是个魔鬼环绕的圈子,要冲出去就得猝死,一点都不能迟疑。美好的东西只在瞬间……

胡大威回来时,已经很晚了。

他一进门就盯着姜一品看了半天。

姜一品问,看什么,都是你搞的鬼,把国家干部引人歧途!

什么歧途不歧途,胡大威说,不就是玩玩嘛,都是些小儿科。

什么是大儿科?姜一品一脸严肃地说,杀人放火,走私贩毒,抢劫银行?

我没说那些,胡大威也正经起来,我说的是和女孩子们逗乐子。

你说是逗乐子,姜一品说,可这些鸟事引发了多少社会问题!有舞厅,就有暗娼;有暗娼,就有败坏风俗的官员;卖淫盛行,轻则导致健康问题,重则导致家庭麻烦,当然还导致贪污和盗窃。这些东西,加上行贿受贿的,贪赃枉法的,盗版侵权的,监守自盗的,内外勾结的,这个社会成什么了?简直是乌烟瘴气,五毒俱全。

如果没有这些,胡大威说,社会关系也许活泛不起来呢。

吊毛灰!姜一品气愤地说,叫你这一说,坏东西反而成了社会发展的动力了!

即使不是动力,胡大威说,至少也可以说是润滑剂吧。

什么鸟润滑剂,姜一品说,我就不信!

你不信算完呢,胡大威坚持他的观点,反正现实就是这样的。

姜一品慷慨激昂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也曾认为,这种乱七八糟的状态是财富积累和社会形态转换过程中的必然现象,道理就跟种牛症的差不多。等过去这一段,便会自然而然地消失,人和社会便可以获得免疫力。可是现在我不这样想了。邪恶的东西越来越多,如果没有抵抗,它们不会自行消亡。每个有责任心的中国人都应当向这些东西作战,而不是随波逐流,沆瀣一气,同流合污。当追逐堕落与自甘卑贱的泥石流铺天盖地倾泻下来的一天,大树和小草将一起被掩埋,这个世界将一片荒凉……

你当官,胡大威说,当然要说这种话了。

不是当官不当官的问题,姜一品说,是人就应当这样说。

胡大威冲着姜一品说,我跟你不同,我要靠经济建设来实现效益,要得到效益就不能太讲究道德啊纪律啊风化啊什么的。我的目的就是多挣钱。

目的不能是一切,姜一品的情绪变得激昂起来,大声说,不择手段只能导致堕落。现代社会文明的基本内容应当是公平。公正和公开。如果大家都不择手段,道义将不复存在,公理和公共关系将被伤害,人们的良知将被麻醉或者被毒化。人们很快就会发现他们追求的食物里尽是蛆虫,而自己的坟墓就在自己的床铺底下。

胡大威好像被姜一品给击败了,好半天没说话。

整个建筑内呈现出一阵叫人不舒服的安静。

胡大威自觉理论不够,不愿继续关于手段与目的的争论。

姜一品占了上风,看起来有点得意,但绝不是自然的兴奋。

飞天公司副总经理兼项目开发部主任来电话。

什么事?胡大威说,说吧。

那边说的什么,姜一品无法听清。

胡大威兴奋的喊叫:什么?京沪高速?从哪里到哪里?太好了,这下可要好好庆祝庆祝。你一定要帮我拿到手。一段,当然是一段,都给咱咱也干不了哇。他们什么条件?招标?招标咱不怕,重要的是先把资格拿到手。

姜一品从没看到胡大威这么兴奋过。

什么鸟事!姜一品问,又是搞钱的勾当。

胡大威示意姜一品不要干扰,姜一品发现,胡大威脸上的兴奋并没有持续下去。

胡大威的脸上蜕变出一层紧张,声音也不那么好听了。

你说什么?胡大威叫喊,为什么?至少我们得算个候选吧。这样大的项目,不给我干,他想给谁干?你们没去找菱子吗?怎么帮不上忙呢?只要她想帮就一定能够帮上。冷淡?不会吧。好吧,既然这样,就等他回来再说吧。

叫你注意你不注意,姜一品问,麻烦事了吧?

没什么麻烦的,胡大威支吾道,张建设刚从省里接受了几个大项目,要是能顺利的拿到其中一个或几个,不要说我,就连张建设都可以从此高枕无忧了。我胡大威要是干完这一把,一定会金盆洗手,躲到这别墅里享福了。多了不敢说,五十年的花销,不用愁了。

姜一品说,人见利而不见害,鱼见食而不见钧。

胡大威好半天没有接话,姜一品觉得有点奇怪。再看胡大威,他根本没有注意姜一品正在看他,一动不动地坐在电话机旁,跟走了神似的。

姜一品知道,这种情况是很反常的。胡大威几乎总是积极的、健谈的、乐观的。现在的样子说明他遇到了巨大的困难,或者是很麻烦的事。姜一品问,天要塌?

胡大威摆脱了刚才的尴尬,脸上的表情依旧。

姜一品在胡大威脸上看到了一片惊慌不安的神色。

姜一品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说什么好。

胡大威抬起头,看着姜一品,郑重其事地说,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姜一品问,是不是被人家逮着了?

胡大威说,要是那样,说不定就好了。

姜一品问,到底是哪门子事呢!

正如姜一品所猜测的,胡大威确实遇到了麻烦。

胡大威跟他的副总通话后,确信菱子已经向张建设说了一些对张建设来说非常重要的话。这些话导致了目前发生的巨大变故。张建设对胡大威的态度变得强硬了,关系疏远了。照这样发展下去,或者说承认了这种格局,胡大威的未来将是暗淡无光的。在复杂的关系和矛盾纠葛中,一个暗淡下去的胡大威将会遇到很多麻烦。

姜一品以为胡大威跟菱子发生了关系被张发现了。

他想知道真相,可是胡大威此时既不能将真相告诉他,同时又要请教姜一品,要姜一品帮他分析目前的局面,寻找一个解决办法。他相信姜一品具有这种判断形势的能力。姜一品也自认为在这方面具有清醒的头脑和非凡的才华。

胡大威努力从突发的变化里解脱出来。

咱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胡大威郑重地说,你知道我的,一个老粗,有了大事,我谁都不愿商量,就是想听听你的。

我成你的军师了?姜一品说,多少工资?

工资好说,胡大威诚恳地说,咱们之间谁跟谁!

有什么难题尽管道来,姜一品信心十足地说,还是那句话,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不瞒你说,胡大威说,菱子这个人,我们感情是有,可她就是不让靠近,甚至不理我。你说,这种情况,我该怎么对付?

怎么对付?姜一品说,不靠近就是了。

可我不甘心,胡大威一副诚恳的样子说,你还不知道这种滋味嘛。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姜一品说,你不能跟菱子做到那种程度,绝对不能胡来。

不是那回事,胡大威解释说,我的意思不是那个。

不是那个是哪个?姜一品追问,我还不知道你这种人,杂食动物,什么都吃,时间一长,口味重了,清淡小吃已经不能满足你的胃口,见了母的不看别的地方,就看屁股。

那是你说的,胡大威辩解道,现在的问题是,菱子根本不相信我爱她。我要知道的是,怎么才能教她相信我还爱她,我得怎样表示感情才能打动她,才能让她动心。你一定要告诉我,此事关系重大,非同小可。

问题在于你,姜一品说,如果有这份感情,怎么都好办。

当然有了,胡大威拍着胸脯说,我对菱子的感情你还不知道吗!

有就好,姜一品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就可以了。

你跟刘岚在一起,胡大威问,都是怎么个说法,怎么个弄法?

我跟刘岚是冤家,姜一品像在生活会上作检查似的说,我过去从来不注意表达感情的方法。经过胡大款这几天给我的锻炼和培训,我深刻地认识了自己的问题。我对她的感情跟你不一样,我是崇拜她,一看见她我就失去了办法,神不守舍,身不由己,有些害怕。

别开玩笑了,胡大威说,怕的话,还那样!

这你就不懂了,姜一品说,正是因为完全投入,正是因为无条件的爱,我才有那种恐惧的感觉,才有那种唯命是从的温顺。在那种心态下,说出来的话都很够味儿,做出来的事样样都有感情,这个刘岚知道。

你都是怎么流露的?胡大威还是摸不到要点。

流露呢流露,姜一品说,没什么奥秘,自然而然的表达出来就是。

流露也得有个方式方法是不是?胡大威问,你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

姜一品说,这个东西就没法具体说了,血管里流的是血,奶子流出的是奶,就这样。

胡大威还是摸不着头脑。

还不明白?

不大明白。

真乃竖子不可教也!姜一品一副无奈的样子,说,你要是不懂自然流露,那你就来个装疯算了。

怎么装疯?胡大威问。

装疯呢,就是装作疯颠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跟她来个胡说八道?

你听我说,姜一品站起来,像大演说家似的说:女人是一种特别的动物。你要先研究她们的弱点,然后针对她们的薄弱环节展开进攻。比如,女人喜欢浪漫,太实际的话题会叫她们反感,过日子的话不能触动她们的神经。你要展开浪漫的翅膀,尽可能多地回忆你们的旧事,要把你的感情表达得跟傻子似的,越是可笑就越是可爱,越是可怜就越能勾引女人的心。她们的弱点就是太善良太美好,这是致命的,但也是她们最宝贵的东西,驼死于蹄,鹿死于茸,狍子死于肉,女人死于浪漫……

胡大威差不多听懂了。

他决定照姜一品的办法试一试。

姜一品警告他:好归好,千万不能跟菱子发生关系。

胡大威说,尽量做到吧。

不是尽量,姜一品再次警告他:是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