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梁启德叫了一辆计程车,赶往郊区的网球俱乐部。
胡局长是热爱运动的人,局里的人几乎都知道他尤其喜欢打
网球。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他在清晨的六点左右会出现在网球场。
跟胡局长一同打球的是杨明山处长,他以陪练的身份在场内跑来跑去,为局长捡球。
看上去,场上的胡局长精神抖擞,他在单练,不停地发球,好像并不在乎接球。
梁启德站在场外,杨明山捡球时发现了他:“早晨好。”他小跑步靠近梁启德,知己知彼的样子问道:“你一大早来这里是想跟局长谈谈手术失败的事吧?”
“杨处长,你的消息灵通准确。”
杨明山把手中的球朝空中一抛,当球从空中垂直下落时,他稳稳地接住球。这一动作让梁启德感到,他一直是胸有成竹的人,并且具备判断力。
“我生日那天,李荷来过我的家。”他向梁启德叙述着那天的一段经历,“她让张玫菊做手术病人的术后护理,被张玫菊拒绝了。她把李荷弄得非常难堪。我不明白,一个女人为什么对官场情有独钟,据说她曾经重视过爱情,她真的是你初恋的情人吗?”
“我可能是她的初恋情人。她是我的什么?杨处长,我一直不清楚。”随后,他要求道:“我想跟局长单独谈谈。”
实际上,胡局长已经看到了站在场外与杨明山交谈的梁启德。他挥动着球拍,把梁启德招呼到自己的身旁,启发式的问道,“你懂得打网球的要领吗?我知道你有压力。我能深刻体会到。”他用球拍当道具,示范着,“挥动球拍时,你可以把球想象成往外施放的压力。用力发球!”
“局长,院里出事了。”
胡局长已知梁启德来找自己的目的。他刚上任,能得到局领导的支持很重要。胡局长也在
医院的重要岗位上呆过,对此种心理活动烂熟于胸。
“我已经知道手术失败的事,”胡局长直截了当,“胡可昨天在药剂科值班,手术科的护士去领急救药的时候,她特意问了急救药的用途。她是我的亲侄女。”略微停顿后,他继续说道,“下午有个死亡病例讨论会是吧?这次的讨论会可能为医生提供施展专业技术的机会。这次手术的成与败,先摒弃背景,让医学的真实诊断来判断手术的过程和结果。可以请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心外科医生参与讨论。潘小松大夫是你的同学吧,请他来参加。如果这次讨论会能让人民医院的医生们思考一些问题,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启德,我支持你开死亡病例讨论会。”
“我知道了。”梁启德按照胡局长的建议,也是出于自己的心愿,立刻赶往市立医院,他要找到潘小松,尽量说服他,请他参加下午的死亡病例讨论会。
三十分钟之后,他搭乘计程车来到市立医院。
还没有到上班的时间,梁启德走进市立医院的门诊部,看到不少的病人聚集在挂号处的窗口前,要求看某个专家的门诊。
挂号处窗口的对面,整面墙都是介绍各疾病专家的专业技术的资料。他们的技术成果让梁启德想到了什么叫做可靠的临床医生。这里真是人才荟萃、卧虎藏龙之地。
他感慨着转身去住院大楼时,看到于彩珍挤在挂号窗口的里层:“我挂妇科专家门诊。”尽管人声嘈杂,他还是辨别出那声音来自于彩珍。
“妇科?”他想起那天坐班车时,崔师傅拿她掌握各种生育技术说事的情形。
眼看着她从窗口往外退了,梁启德有足够的理由认为不便与她在此面对面,便闪到门外,迅速地往门诊部后面的住院大楼走去。
市立医院的心外科与人民医院同样设在住院大楼的十层。与人民医院不同的是,整层楼归心外科使用。右边是病房,左边是医院单为心外科设的手术室。
梁启德走进病区,观察着床位使用率,几乎所有的病房都住满了准备手术和已经准备出院的病人。
医生办公室在病区的最深处,梁启德叩响了办公室的门,却没有人应答。
“你是哪个病人的家属?”
听到背后有人问自己,梁启德干净利索地转过身来应答:“我找潘小松大夫。”
问话的是心外科的护士长翁华,她的脸上除了一双眼睛,其余的部分被厚厚的口罩覆盖。
“你是人民
医院的梁院长吧?”她伸出一双手,“我是你院七病区负责人刘希克的爱人,我叫翁华。”自我介绍着,她紧紧地握住梁启德的手,问:“你对他有印象吧?”
梁启德答道:“有印象。他对小动物非常关爱,我亲眼看到他把一只小蜘蛛转移到安全地带。”
她突然摘掉脸上的口罩,兴奋的表情像是突然找到了组织,见到伯乐似的,声音非常宏亮地感慨着:“院长啊,感谢你的观察力,他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具爱心的人。”
这时,有一个病人朝他俩走来。病人的手上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一次性的聚脂材料的标本碗,碗里面盛着散发着呛人味道的尿液:“护士长,这是俺的尿,放在哪?”
“男厕所的窗台上,检验科的人会来收标本的。”
梁启德看着这位病人朝男厕所走去,问翁华,“潘小松大夫来了吗?”
“来了。可能在备皮室里。”她热情地表示:“我带你去找他。”
备皮室在护士站的隔壁。她推开备皮室的门:“潘小松大夫,有位大人物找你。”
潘小松聚精会神地做着什么,梁启德上前一看,他在一条麻布上穿针引线,在做十字绣。“外科医生啊,指望的就是这双灵巧的手。”翁华感叹地说道,“他的技术够棒了,还在练指法。”直到潘小松用眼神示意她退出,她才不情愿地把门留了一条缝,站在离备皮室不远的地方,想知道梁启德与潘小松谈话的内容。
潘小松用手指向梁启德做了一个“不必出声”的动作,上前关闭了备皮室的门,悄声说道:“老同学,你是为了下午的讨论会的事情来的吧。”
看到梁启德的表情有些惊讶,他解释道:“胡局长三十分钟前跟我联系过,建议我考虑支持你。当年,他在这里当副院长的时候,我们经常交流思想。这次,在谈到为什么支持你的理由时,他说你这个人有很好的价值观。希望你能改造好人民医院。”
“任重而道远。”梁启德必须客观理性地面对人民医院的一切。眼前,他关注的是下午的死亡病例讨论会,他关心潘小松能否到会。
“可是,我对这个病人知之甚少。”接着,潘小松回忆,“这之前,你们医务科的祁主任来找过我,说是李荷让他来找我借呼吸机,被我拒绝了。朱文主刀的事还是祁主任说的。开始时我还不太相信,但朱文很快就从省里打来电话,希望我做他的助手,争取手术成功,为他的心脏外科中心铺平道路。启德,他展望的心脏外科中心准备设在你那里。他和女灌注师配合,准备在你那里开展假日手术。怎么,你不知道这事?”
从梁启德的表情分析,潘小松判断出他并不知情。但眼下,梁启德顾不上探究这事。“希望你能到会。”他又一次向潘小松表示了诚意。
“好吧,”潘小松承诺道,“我准时到会,但会前我要拿到死亡病人的大病历和所有的辅助检验报告单。”
得到潘小松的支持,梁启德的心里厚厚地垫了个底。与他约好时间后,他抬腕看了看表,“我还有事,下午人民医院见。”潘小松把梁启德送到楼梯口:“我一定到会。”他再次向梁启德承诺。
在市立医院的大门口,梁启德拨打了王宏亮的手机:“我是梁启德,我现在在市立医院的门口,需要用车。”
“马上到,院长,我马上到。”
很快,王宏亮把车停在市立医院门口,下车后动作夸张地为梁启德拉开车门,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他坐到车里的后排座上。
“我去发行站取报纸了。李荷副院长特别叮嘱我,说心内科有个叫小秋的女孩靠卖报纸养活她和母亲。她的母亲患再生障碍性贫血住在心内科,是安韦怡大夫收住院的。”他先是解释了自己的行踪,然后问,“院长,去哪?”
“银沙滩。”
像是患了失忆症,又突然间恢复了记忆,王宏亮汇报说:“我差点忘了,有位叫陈子彬的博士在办公楼等你。院长,可以透露一下吗,这位博士想投奔咱院吧。他是从事哪个专业的?”
“他是全科医生。”
王宏亮发动了车,朝银沙滩驶去。
人民
医院熟悉王宏亮的人议论说:他的口腔内部长年埋伏着性能良好的有线电台,并且设有各类频道,范围专业到人民医院每一个角落里发生的事——过去的事或者正在发生的事以及将要发生的事。
与之配套的,还有他出类拔萃的“采访”能力。现在,他边开车边开始采访梁启德了,“全科医生?”他茫然并困惑着,“是真的吗?真的假不了;假的却有可能真的成为真的!”
就在这时,他发现了这座城市惟一的医学书店。于是,他如获至宝般地将车驶向书店门外,擅自停了车,指着书店问梁启德,“里面那么多书,每一本书里印的病,他都能治吗?院长,他是精神科医生,还是被精神科医生治过?这人没有妄想症吧。”
“宏亮师傅,你有很好的好奇心,但是——”王宏亮的反应还是正常的,他闭上嘴,发动了车。因为他已经辨别出梁启德的表扬异常可疑,分明是在讽刺自己。
车子沿着海岸线行驶,已经离银沙滩浴场很近了,“在浴场前停一停。”梁启德想到那里把谢锋和郑晓慧接回医院。
银沙滩前面没有停车场,王宏亮在离那里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了车,梁启德穿过一条街,站在堤坝前寻找着。
他看到礁石上站着一个年轻人,不像谢锋,却像在病理科进修的那位医生。
踩着细软的沙滩,梁启德走过去,果然是进修医生沈殿青。
沈殿青在举目远望,察觉到有人来到自己的身旁,转过身来看到梁启德时,他汇报道:“我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谢锋独自一人站在礁石上,往海里抛着面包屑。还用特别抒情的语调告诉我:刚开始时,海里只有一只小海鸥,我抛面包屑给它,可它扇动着翅膀飞走了。过了一会,又飞回来了,一大群海鸥跟着它飞了回来。它像是去通知同伴们,这里有早餐。人类应该学习海鸥的这种有福同享有难肯定同当的精神。我说既然有难同当,你怎能扔下郑晓慧,独自一人到这里喂海鸥?”
“然后呢?”梁启德问。
“他说郑晓慧在更衣室里,他要回科里上班,让我陪着她。说完,他急匆匆地走了。”
“我们去更衣室看看郑晓慧,她的情绪怎么样?还没吃早餐吧?”
沈殿青失望地说:“谢锋走后,我敲了敲更衣室的门,没人应声。一着急,我推开门,看到她缩在椅子上,好无助的样子。她问我谢锋呢?我告诉她,‘谢锋回医院上班去了。我来顶替他。’可她并不领情,出了更衣室,一眨眼的功夫,她人就不见了。我就来这里找,看她是不是在海水里泡着。”
晨游的人已经陆续上岸,视野内的海面上没有人。
“她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梁启德问:“你跟我回医院吗?”
“可以吗?”他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可以跟院长坐一辆车吗?”
两人来到银沙滩附近的停车场。王宏亮抱着一叠报纸站在停车站前面的一条街上,对每一位经过他的人说:“买份报纸吧。”他在替小秋卖报纸。
“回医院。”梁启德坐到了后排座上,把副驾驶的位置让给了沈殿青。
车子出了停车场,往人民医院的方向驶去。梁启德坐在后排座,觉得身下有东西,他欠身拿起身下的东西,是一本《说木器》的书。他打开扉页,看到一行字:“喜欢古木器的人可为终生伴侣。涂醒伟。”
“李荷院长跟涂醒伟因古木器结缘。”王宏亮从后视镜里看到梁启德在翻阅那本书,插话道,“可这家伙却常年漂在五大洋,一个热衷于在远洋船上当轮机长的家伙,怎能照顾像李荷院长这样有情调的人。”
“可是喜欢古木器的人却是耐得寂寞的人。真没看出来,李荷院长……”沈殿青大概对李荷特别的爱好疑惑了,不留神差点说走了嘴,幸亏是默想,要不然非得罪李荷不可。自己一夜的辛苦前功尽弃。
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对沈殿青来说可谓损失惨重,不但失去接近郑晓慧的机会,还赔了两百元现金。
他回忆着:昨晚祁汉忠带着郑晓慧一离开,他就开始行动,准备踩着椅子从叶世煌办公室门上面的小窗里爬进去,试了几次,上身是挤进去了,下半身怎么也处理不好,窗口太小,他无法在窗口调转身子,只能头朝地竖着栽下去。顺利的话用手撑着地还好,一不小心身体失控,弄出个颈椎骨折什么的,这辈子就得在轮椅上度过了。思来想去,他只好请开锁师傅。隔着
医院两条街就有开锁铺子,他到那里一问价:“两百元。”为了前途,他狠了狠心答应了。门锁顺利地打开了。“拿钱!”开锁的男人是个彪形大汉,要钱的手跟个熊掌似的。他老老实实地交了钱。鬼鬼祟祟地进了办公室,连灯都没敢开,摸索着好不容易在桌上的一本书里找到一个牛皮信封,里面有一张病理样本,但没有诊断报告单。他断定这份样本就是李荷想得到的。他把牛皮信封装进口袋里,一出门与祁汉忠撞个满怀,两人都下意识地大叫起来。等沈殿青看清楚是祁汉忠,这才稳住神,把牛皮信封交给了他。
沈殿青一边回忆着,一边疑惑着,我他妈的这都是为了什么?真够累的!
“停车。”
王宏亮遵照梁启德的吩咐猛然刹住车:“还没到医院,院长。”车是停在一家超市的门前,梁启德进去不久就出来了,手里攥着瓶胶水。
王宏亮疑惑地看着他手里的胶水。这一回,他接受了教训,没有贸然发言。十分钟后,梁启德在院办公楼前下了车。
祁汉忠站在楼前,他是特意在这里等梁启德的。
“院长,下午的死亡病例讨论会,通知发到哪个范围?”
“全院范围内发通知。主治医生以上的到会;其他的人自愿参加。”说罢,梁启德意识到,上任之后应该召开一次全院职工大会,跟职工们见见面,提希望,展望人民医院的未来。想想,又觉得没有必要走这种形式。一切会在无数的过程中得到合理的变化。
“祁主任——”他接着叮嘱道:“你把郑明桂的病历和所有的辅助检查的报告单复印一份,午饭前交给市立医院心外科的潘小松医生。”
“潘小松?”
当着梁启德的面,祁汉忠以不满的语调重复着潘小松的姓名。他想到不久前遵李荷的指示到他那里借呼吸机被他拒绝的事。为此事,祁汉忠的心里一直别扭着,甚至不愿意再去面对这位大医院的医生。潘小松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受不了他那种傲慢的态度。可是,院长亲自交待的事,哪有拒绝的道理。
“我把病历和所有的辅助检查报告单复印后先送到各科室主任的手里。然后就去市立医院,把病历等资料送给潘小松大夫。”他犹豫后表示说。
这段时间,梁启德的注意力没少放在祁汉忠的身上,对他表现出的患得患失的处事方式,坦率地说,梁启德是不满意的。一个医院的医务科主任,只对院领导负责是远远不够的。
“朱文大夫有没有吃早餐?他人现在在哪里?”梁启德随后问道。
“他已经吃过早餐了,院长,他现在李荷副院长的办公室。”
提到李荷,梁启德思索着,从昨天的心脏手术到现在,他还没有见到李荷的面,她是心脏手术的指挥者,手术失败,她应当在第一时间与院长沟通,商量解决这件事的办法,怎么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躲避着一院之长的梁启德。
“陈子彬大夫在等你。院长,我到许冠今主任那里取病历了。”
祁汉忠的话提醒了梁启德,他疾步上楼,因为走廊里光线暗淡的缘故,他走近自己的办公室时,才看清楚了有位戴着眼镜的男人站在办公室的门口,翻阅着一本医学杂志。
“是陈子彬大夫吗?”
陈子彬的目光从医学杂志移到梁启德身上,与梁启德的目光对视后,一种被认可的感觉顿时从心底冉冉升起。甚至在暗淡的光线中,他都注意到了梁启德目光里传达出的那种已经认可了自己的感觉。
“我是陈子彬。”他正式地介绍了自己:“不久前从国外
留学归来。”
打开了办公室的门锁,梁启德把他请进自己的办公室,问道:“喝茶,还是白开水?”
“茶,来杯绿茶吧。”
他随后落座在仍然罩着医用床单的长沙发上。他用手掀了掀床单的一角,用开玩笑的语调问道:“梁院长,你是把来人都当成病人,还是喜欢把办公室布置成单人病房的感觉呢?”
“我第一天来人民
医院上班,办公室就是这个样子,只是多出一台计算机。”梁启德一边为他沏茶,一边客观地说,“洗衣房的工人跟普通的住院医生拿一样多的薪水,工作就消极成这样,看来,我得亲自到洗衣房跑一趟,才能把沙发套取回来。”
把茶杯递到陈子彬的手里,梁启德言归正传:“我已经看了你的资料,人民医院需要你。可我也想知道你有什么条件?”
显然,陈子彬对梁启德的态度感到意外。从法国留学归国后,客观地说,他没有把人民医院作为任职单位的首选,也去其他医院应聘过。可是,得到的答案几乎是一致的:“到社区里寻找机会吧,那里需要全科医生。”这些决策者认为,全科医生属于基层医疗保健人才,是向社会里的居民和家庭提供连续性医疗服务的医生。也就是说,医院里更需要专科医生,而不是面面俱到的万金油一般的全科医生。
“梁院长——”他欲言又止。尽管他非常想知道梁启德因为什么原因作出如此痛快的决定,但他没有问到底,原因在于,他明白,他应该有智慧明白,眼前的梁启德绝非等闲之辈。是的,梁启德的决定源于他资料里的一篇论文。在这篇论文里,陈子彬阐述了全科医生以病人为中心,维护患者利益的中心思想。谈到了医学观点应当注重人,并且肩负着患者生命的重担。他的观点与梁启德的思想应该说是不谋而合。
“工作,我需要适合自己的岗位。”陈子彬简而言之,表达了自己的愿望。
梁启德微笑了,他从办公桌前站起身来,走近陈子彬,伸出手:“好吧,”他表情凝重地说道,“陈子彬大夫,我把七病区的病人拜托给你了。”他的手与陈子彬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这么用力握手,当心手指骨折。”两人都太投入,谁也没有注意到柳迎春已经悄然潜入梁启德的办公室。
“迎春记者,这是陈子彬大夫,全科医生。”梁启德把陈子彬介绍给柳迎春,“他准备来人民医院工作了,他曾在法国留学。”
“难怪哪。”她以判断性的语调说:“难怪他具备纯粹意义上的医生的气质。”停顿了一会,她问:“陈子彬大夫,你是跟从了怎样的召唤,万里迢迢地来到了人民医院?你是怎样知道人民医院的院长是梁启德这样优秀的人?”
她的发问引起了梁启德的兴趣:陈子彬为什么选择了人民医院?
“下回分解。”陈子彬笑道,“记者的好奇心都这么强吗?”他注意看了看眼前的女记者:黑色卷发结成的发辫,棉麻质地的裙子,不经意中流露出好奇心和随心所欲的情绪。
显然,柳迎春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陈子彬大夫,你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仿佛相亲一样。”
柳迎春的坦率让陈子彬有些不自在了:“我是在想,”他现编现说道,“你愿意帮我做一件事情吗?”
“两件也可以。”
虽然陈子彬与她是初次见面,可她气质中的亲和力让他觉得非常舒服,好像与她认识很久了。“我对这座城市还不熟悉,”他问:“如果你愿意帮忙的话,帮我租一间房子,可以吗?”
“租房子?”她一下子就跟陈子彬站在了一起:“局里分房时留了几套,是为人才留下来的。是吧?梁院长。”
“缘分——”梁启德附和道,“你俩有缘分,柳迎春记者的消息属实,是有这事,我已经记在心上了,我去争取,若不然,辜负了迎春记者对你的一番诚意。”
望着陈子彬满意的微笑,柳迎春补充道:“有两句话是这么说的,‘你得给讲医德的人最大的利益,这才符合公平公正的原则’。”说罢,她言归正传,告诉梁启德,“那位朱文大夫在李荷的办公室里发火啦,说如果不是李荷的提示,把郑明桂暂时放在病理科的解剖室,他本人也不会被失去理智的家属关在里面。”
“迎春,偷听别人的谈话可不是淑女的作为。”
“梁院长,你别当着陈子彬大夫的面批评我。真的,我是想来告诉你,我来参加下午的死亡病例讨论会,经过李荷办公室时顺便听到的。”她随后饶有兴趣地问,“你们猜,她是怎样回答朱文的?”
看到他俩没有特别的反应,柳迎春自答道:“我还真佩服李荷,面对朱文的指责,她用无比抒情的语调说,朱文啊——你应该感谢我才对,我们是老同学,你的失误让梁启德有了可趁之机,我能害你吗?幸亏我的提醒,要不然,你会被家属直接关到太平间,而不是条件好一些的解剖室。”
提到解剖室,梁启德想到仍然放在那里的郑明桂。“我到病理科去一下。”他对陈子彬说道,“让迎春记者带你在
医院转转。她父亲在这里当过院长,她对医院的环境很熟悉。”停顿了一下,他问陈子彬:“你愿意参加下午的讨论会吗?”
“我可以参加。”陈子彬表示说,“下午的讨论会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