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帮你除去知棋……”薄晶知道她就在自己身边,那种冷冷的若有若无的感觉。
果然,雪泥带着冷笑回话了,“她不过是个靠不住的奴才……我要你除掉的,是淑美、娜木钟、庄太后,还有顺治……”
最后两个字让薄晶整个人都傻住了,半晌才又不解又是好笑道:“万岁爷与此事又何关,况且你当我是三头六臂的哪咤吗?你瞧不见我前阵子差点就跌得爬不起来了吗?何况……希微也是你带来的吧,她机变胜我百倍,你还是找她的好。”
雪泥恨恨道:“你知道什么……如果他真肯护着我,我怎么会到这种地步,那晚,娜木钟坚持说我肚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他竟然……信了,什么泥化作雪,全是哄我的瞎话。”
“而希微,”雪泥语声一转,低叹道:“我会影响到她肚里的胎儿……”
“胎儿?”薄晶忽然明白了,“淑妃的孩子,还有芳草的孩子,都是你……”
雪泥冷笑出声,“淑妃的孩子是活该,可芳草可怨不得我,如果不是你的请求,我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去伤害她。还有……你想杀死希微的孩子,恕我不能从命,如果你办不成这件事,我还要靠她呢。”
“你既然这么厉害,可以害死这个害死那个,又硬把我们从现代拉回来,那你就自己报仇好了。”薄晶忌惮地退后几步。
“我现在所借的是罗姨给的一点力量,她只肯帮我唤你们回来,并且输了一点点清朝的记忆进你们的脑中,让你们能更快地适应这个环境,别的,她不肯再帮我了。”雪泥怅然地回答。
……”
薄晶皱眉沉思了会儿,断然道:“我只能说尽力而为,何况,你只能伤害胎儿,就说明你不可能伤害到我,你别想威胁我。”
“聪明……”雪泥不怒反笑:“你在现代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人,回到这里却能呼风唤雨,得到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地位和权利……就算我不逼你,你也迟早会除掉这些障碍,何必又在这里惺惺作态呢?”
“历史真的可以改变吗?”薄晶被她说得气焰尽失,半晌才道。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雪泥轻声笑道:“但我知道你一定会去试试的,手里空空放手就放手,可你现在已经位列琳妃……”
“如果会输,那不如放手,如果能得到爱情……”
低低的喃语在帐子里响起,窗外的雪花凝止,雪停了。
雪总算是停了,难得见一轮红日,希微起得早,坐在书案前拈支羊毫小笔细细描画。
“姐姐还有这本事呢……”薄晶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探头一望,见希微画着幅寒梅映雪图,忍不住惊叹道。
希微见她来了,忙把笔搁下,转身依在椅背上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有好东西给妹妹瞧。”
“什么好东西?”薄晶撒眼四望,见墙边的小几上放着个镶边滚珠的锦盒,约有半人高,虽然不知里面是什么,单瞧这盒子,想来是个宝贝。
希微向知书点点头,知书便过去把锦盒小心翼翼地抱过来放在桌上,薄晶抢着解开盘龙丝扣,手一掀,只见里面宝光莹然,是尊白玉雕的送子观音。
薄晶仔细瞧了笑道:“我当是什么呢?这玉是不错,雕得也好,是个好东西。”
希微听了掩嘴笑道:“不是玉质也不是雕工,你再仔细瞧瞧。”
“故弄玄虚……”薄晶嗔她一记,俏目上下把这观音又瞧了一遍,刚要说没什么呀,忽然双目一亮,惊呼道:“御赐的金镶羊脂玉观音?”
希微笑吟吟地点点头,示意知书收好,向薄晶道:“晨起送来的,可是份极厚重的大礼。”
“谁送来的?”薄晶讶道。
希微抿嘴一笑,轻声道:“惠妃……”
薄晶先是吃惊,继尔满腹疑云,惠妃是个草包,哪里能这么厉害了,莫非背后有他人,那么会是谁呢?
“奇怪吧?”希微斜睨着她的神色,笑道:“惠妃娘娘伶俐机变,岂是你我可以揣摩到的?”
薄晶被她说得忍不住扑哧笑了,伸手指向希微半真半假地道:“你总算是说了句实话了……”
希微也撑不住笑了出来,伸手缕了缕鬓边的碎发,敛了笑道:“我已经传了宁嫔,惠妃说身子不舒服今日不来了,你瞧瞧,这恶人我们是做定了。”
薄晶听惠妃说不来,更肯定了前面的想法,凭惠妃的脾气,就算那羊脂玉观音被她误打误撞地拿到手,但这个能一雪前耻的好机会她不可能忍得住不来,想来,必定是有人教她这么做的。
“两位娘娘,宁嫔娘娘,丽贵人都已经在前厅等候了。”帘子外传来宫女的声音。
希微却不着急,缓缓地起身又踱到了妆镜前,挑出支凤簪来向素髻上插了,又前前后后地看了半天,才向薄晶道:“妹妹帮我瞧瞧,这簪子没有歪吧。”
“插的是端端正正……”薄晶心里明白她故意搁搁淑美姐妹俩,也就不慌不忙地过去仔细瞧瞧才道。
“瞧你……也不提醒我,宁嫔她们别是等急了。”希微今天像是难得的好心情,不住和薄晶嬉笑。
“让我们等这么久,姐姐,她们真是过份。”淑丽等得不耐烦了,嘟着嘴埋怨道。
淑美无奈地微笑,一双美目贪恋不舍地看着妹妹,多快呀,一转眼,丁点大的白胖丫头就成了个娇俏的小美人了,自己是姐姐,更像是娘,淑丽所有的一切全是自己在打点,可唯一错的一件事,就是接她进宫。
后宫哪里是人待的地方呢……
淑美轻轻地叹口气,光若镜面的紫檀桌面映出她面容,眉目依旧如画,但她已经在明镜里瞧见自己眼梢的细纹了。
海誓山盟千宠万爱都经历过,但翻脸时,只需要一刹那,就足以让自己从天坠地,摔得半死却还得大呼皇恩浩荡。
真是好笑呀,自己放弃爱情进入这深宫,为了争得后位费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毒计,自以为处处胜那空有美颜的娜木钟一筹,谁知最后……却是两败俱伤。
一步一步地爬上去,却只用一下子就掉了下来,眼瞧着触手可得的权势荣华烟消灰灭,半空中一根稻草也没有,只能任由自己一步步地掉落,如果这样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偏偏不能,就这么拖着熬着,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红颜退去,家族衰落,而自己最疼爱的妹妹,也会和自己一样,再没有任何可期望的,就这么慢慢地老下去。
不……
我这条命不要也罢,但淑丽……
淑美柔柔地伸手拂过淑丽的头顶,看着她圆圆的杏眼满是依赖和信任,心里凄然地下了决定。
“真是对不住,惠妃娘娘派人来吩咐些事情,几位久候了。”希微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却和上次不同,唇角轻扯,轻言细语。
淑丽见希微态度转变,神情软化了一些,淑美却扑通跪在地下,极恭敬地道:“淑美给希妃娘娘、琳妃娘娘请安。”
人皆有怜弱之心,薄晶见昔日高高在上的淑妃今日沦落至此,忍不住觉得心里一酸,忙含笑道:“快起喀,地下寒,小心着了冷。”
希微见桌上竟连杯茶也没上,斜了知书一眼,皱眉道:“越大越不知事了……还不快给宁嫔娘娘丽贵人上茶。”
淑丽越瞧越觉得奇怪,却也隐隐松了口气,见宫女们殷勤送上热茶香点,便老实不客气地拈起块松子酥来,还不忘了瞪送茶点的宫女一眼,娇斥道:“没用的奴才。”
“妹妹……”淑美着急地轻声喊道,她用心教导妹妹这些日子,可偏偏她就是长不大,以为有自己照顾,什么事都不用管不用顾。
希微眼神闪烁地瞧着几人,微笑道:“丽贵人说的是,我这里的奴才……早就该打了。”
说着话,朝薄晶丢个眼色过去,薄晶知道她暗示让自己提起玉观音一事,淑美姐妹俩沦落到此,薄晶倒不怕作恶人,她就是不喜欢处处由希微把持,于是装作低头喝茶,就是不开口。
这丫头……
希微不悦地眯了眼,眼波一转自己开了口:“都是姐妹,有些事真是不好开口相询,但……宫规如此,还要请宁嫔丽贵人海涵。”
淑美淑丽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彼此交换个眼色,淑美便起身道:“让希妃娘娘、琳妃娘娘操心了,淑美已经将观音带来了,以证清白。”
带来了?
薄晶惊得一口水含着嘴里忘了咽,她瞪大了眼睛瞧瞧希微,只见希微神色不动,嘴角含笑道:“那就拿上来瞧瞧吧,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儿,只是既已经传到太后耳朵里去了,不得不有所交待。”
“是。”淑美转身唤声素秋,就见一个宫女抱着个半个高的锦盒应声走了进来。
“打开吧。”希微似乎颇有兴致地身子前倾,紧盯着那个锦盒。
“是。”锦盒盘扣一开,就见宝光莹然,里面竟是和薄晶方才看到的一模一样的金镶羊脂玉观音。
两座一模一样的金镶羊脂玉观音,其中那座是真,哪座是假?
如果淑美的这座是假的,那么就是欺君大罪……
薄晶惊愕之余心念飞转,心里大概有了模模糊糊的影子。
好毒的计策……
“真是奇怪了……”希微也吸了口气,“今天早上惠妃娘娘送来件宝物,竟然……知书,把锦盒拿出来。”
“你们瞧……”两座一模一样的玉观音并列在一起,竟难以一时分出真假。
“琳妃,你是大家闺秀,这些金玉看得多了……不如,就由你来辨辨真假。”希微记着前面薄晶的装作喝茶来逃避,故意推出她来作恶人。
希微……
薄晶又是惊又是怒,狠狠地瞪希微一眼,脸上却露出微笑道:“我可不懂这些个,摘花扑蝶的找我还成。”
“哟……这可为难了,这两座玉观音哪座是真呢?”希微当然知道她会推脱,也就顺水推舟道:“来人,宣奇珍阁的管玉太监来,好生地瞧瞧。”
瞧见知书领命出去,淑美心里已经明白了,这些伎俩也就只能蒙蒙淑丽,自己在这后宫中什么没见过,什么计没用过,事已至此,这罪恐怕是逃不脱了。
“琳妃娘娘……”淑美忽然又跪倒了,叫的是薄晶。
“宁嫔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薄晶吓了一跳,要去扶却被希微冷冷的眼神制止了。
“丽儿她天真单纯,我想求琳妃娘娘多加照拂。”淑美平静地说。
她也明白了。
薄晶瞧见她如古井般死寂的眼神,只觉得嗓子像是被噎住了,再瞧瞧淑丽一派天真,唯有苦笑道:“我当尽力。”
两尊慈祥的观音像,唇角含笑,却是满脸的悲悯。
宁嫔伏罪,引得宫内流言纷纷,有说是宁嫔为了替其父买通关系,不得已将御赐宝物当出,却被人发现告了上去;却也有说宁嫔何等精明的人,风声不对,立刻将那观音赎了回来,却不料惠妃弄来尊一模一样的,由奇宝阁的太监指认宁嫔所拿出的是假的,而事实如何?究竟真的是假的,还是被指鹿为马……没有人敢肯定。
三日后,宁嫔瓜尔佳氏淑美于静逸轩内悬梁自尽,年二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