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薄晶悄悄去了静怡轩,来开门的素秋见是她,满面喜色道:“主子等娘娘老半天了。”
进得屋去,只见淑妃半躺在贵妃榻上,似睡非睡地闭着眼睛。
“姐姐近来可安好?”薄晶笑着过去坐了,细细打量淑妃的神情,只见她眼角眉梢藏不住的喜色。
淑妃坐起来些,握了她的手,也细细地看她,笑道:“妹妹越发清秀了,怪不得夜夜圣宠,别说是皇上,就连我见了,也喜欢到了心坎里去呢。”说着话,递过来串猫眼儿珠子,亲手给薄晶戴上,不住嘴地赞道:“这珠子也就是妹妹,我这又俗又粗的人可戴不出来。”
薄晶见她如此示好,只好谢了,才问道:“姐姐今儿高兴的很,什么事呀?”
淑妃只是笑,素秋送茶过来,也笑道:“昨儿个相熟的张太医来了,给主子诊了脉。”
薄晶道:“想必是肚里的孩子安好吧。”
素秋摇头道:“不止呢。”说着凑过来在薄晶耳边低声道:“不但安好,而且是个阿哥。”
薄晶恍然大悟,心里盘算着,面上忙向淑妃贺道:“恭喜姐姐,贺喜姐姐。”
淑妃面色柔和地瞧着自己肚子,却又皱眉道:“唉,虽是个阿哥,可将来也就是陪太子读书的。”
薄晶听了忙道:“瞧姐姐这话,皇后娘娘进宫这些年了,毫无消息,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这又是皇上第一个儿子,将来定是皇上和太后的心头肉命根子。”
淑妃淡淡一笑道:“话是这么说,可我不也是进宫三年了才有了这孩子,没准明儿个就传出皇后大喜的消息呢。”
薄晶越听越觉得不对,心道:莫非她要对皇后不利。
果然见淑妃挥手遣了素秋,靠在薄晶耳边轻声说:“花坞送来的香料里还有麝香的味道吗?”
薄晶点点头。
淑妃一笑,轻声道:“皇后表面上对你诸多恩宠,但事实上如何,妹妹想必心里也有数,我虽怀了个阿哥,但日后皇后有子,又有蒙古和太后撑腰,一切还是枉费呀。”
薄晶低下头,玩着自己的衣角,只是不接话。
淑妃见她这样,便递过样东西:“我这里有封司文大人给妹妹的信,妹妹看看可好?”
薄晶意外地接过来,打开来看,只见上面絮絮叨叨地写了一番关切的话语,最后又说:“为父在朝多蒙瓜尔佳大人恩慧,你额娘前日生病,也是得瓜尔佳大人送药得愈,你得幸与淑妃娘娘相处,想必娘娘也是对你多加照拂……”
见薄晶动容,淑妃又将信纸抽了回去,在油灯上烧了,这才温颜道:“妹妹是个聪明人,姐姐多说反而没什么意思了。”
薄晶只好问道:“不知姐姐有何差遣?”
淑妃灿然一笑,从个锦盒里取出个袋子,轻声道:“她既不仁,我们也不义,这点东西无色无嗅,只要她吃了,这辈子,都不会生下阿哥了。”
薄晶惊得瞪大双眼瞧着淑妃,一只手怎么也伸不出去,她一直以为,皇后定不会放过淑妃肚里的孩子,还曾真注意察听过皇后的言辞,却没想到,先下手的,是淑妃。
“妹妹,放心吧,太医查不出任何异祥的,快拿着吧。”淑妃笑颜如花,温柔地把药塞进薄晶的手里。
“好……只不过要等待合适的机会。”薄晶横下心,先敷衍着她再说。
淑妃见她收下了,高兴地连唤几声好妹妹,又小声道:“里面两袋药,红袋子里是毒药,白袋子里是解药,皇后性情多疑,妹妹可以请皇后到御花园赏花,和她一起吃放了药的点心,一个时辰内再吃解药即可。”
薄晶不想再和她多纠缠,点头应了,说天晚了,怕宫女疑心,告辞离开了静怡轩。
“妹妹好走。”淑妃亲自起身送到了门外。
见薄晶出了院门,素秋忙过来扶了进屋,轻声问:“主子,琳嫔她收了吗?”
“收了。”淑妃含笑躺下,伸手抚着肚子,对肚里的孩子柔声道:“儿子,且看额娘如何帮你扫除一切障碍。”
第二天清早,薄晶去慈宁宫请安,特意到爱元宫去喊希微,她不想独自面对淑妃和皇后两个人。
“姐姐好了吗?”薄晶含笑掀开竹帘。
希微还只穿了家常的衣服,大清早的,竟然手里已经打上了扇子。
“这才几月呀,姐姐就打上扇子了。”薄晶笑着把扇子接过来,宫女们忙帮希微更衣。
希微皱眉道:“不知怎么的,这几天总觉得热。”说着话揉揉胸口,“胃口也不是很好。”
薄晶掩了嘴笑道:“别是和淑妃娘娘一样,肚子里有了小阿哥吧。”
希微从屏风后伸手拍她一下,嗔道:“你这张嘴,就没好的,这是十几岁姑娘家说的话吗?”
薄晶忍笑道:“肚里的孩儿都斗大了,还姑娘家姑娘家的,你这张嘴呀,有好话也是错的。”
待希微收拾好了,两人牵了手向慈宁宫走去,薄晶忽然小声道:“你说咱俩得蒙圣宠次数最多,怎么也没有消息?”
希微斜眼瞧她,挑眉问道:“什么消息呀,说的不清不楚的。”
薄晶见她装糊涂,便附在她耳边道:“有喜。”
希微“扑哧”一声笑出来,伸了根手指点她的额头,“更不像话了啊。”
偏巧淑妃从后面赶上来,坐着软轿,一边跟两个宫女,浩浩荡荡地一群人。见两人正说笑,便含笑温颜说道:“姐妹俩大早上地就逗起嘴来了。”
希微薄晶忙过去请了安,关切道:“姐姐身子重,太后不是说请安就免了吗?”
淑妃皱了眉道:“还不是淑丽那个小蹄子,看我这样也不知道心疼,闯了祸还得我去收场。”
薄晶和希微对视一眼,心里暗暗称快,脸上却都劝道:“丽贵人还小,不懂事也是有的。”
淑妃哼声道:“一般的年纪,琳若怎么就稳重懂事,聪明伶俐,识大体,希妹妹你更不用说,皇上当心尖子似的宠着。那个死丫头倒好,皇上不待见,太后不待见,连我都越来越烦她了。”
说着话,就到了淑丽所居的禧泽殿,只见凤月和个小宫女挽着淑丽,眼巴巴地瞧着这边。
“姐姐。”淑丽见淑妃走过来,甩开凤月一溜风似的跑过来,伸手拉住淑妃的衣袖。
淑妃见了她,火不打一处来,扬手就要打,薄晶和希微忙上前拦了,好言好语地劝着。
“姐姐,淑丽知错了。”淑丽哭得满面泪痕。
薄晶忙拿帕子为她擦擦,笑道:“你姐姐也是为你好,这宫里不比其他地方,言行都要谨慎些才好。”
那边希微也忙着上前劝淑妃,柔声慰道:“她还是个孩子呢,在家里娇生惯了,到了宫里又得喜欢,过份些也是当然的。”
淑妃冷笑一声,指着淑丽道:“过份些?你们可知道她做了什么事吗?”
淑丽吓得躲在薄晶身后,全身颤抖。
“她竟然从宫外弄来了春药。”淑妃恨铁不成钢,满面怒云。
“什么?”薄晶和希微都大吃一惊,淑丽嘴一扁,又哭起来。
“这事情弄清楚了吗?别是谁冤枉了丽贵人。”薄晶先醒过神来。
淑妃更是生气,一拍扶手,怒道:“可不是吗?这宫里的奴才们良莠不齐,宫女侍卫们勾搭成奸也不是没可能,虽说昨晚是从她的宫女身上搜捡出来的,人家也没敢疑到她头上来。她倒好,她……”
见淑妃气得浑身发抖,薄晶和希微忙又哄又劝,淑妃指着淑丽喝道:“你是被鬼迷了疯了心吗?人家只是报会你一声,你就吓得说不关自己的事,人家再多问两句,你就傻乎乎地全招出来了。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快求求两位姐姐,在皇上太后面前帮你说说好话。”
淑丽这才惊醒似地,竟跪在薄晶两人面前,哭成个泪人儿。“求求两位姐姐了,救救淑丽吧,淑丽不想被打入冷宫,淑丽不想。”
希微和薄晶只好过去扶起来,应承道:“妹妹放心,我们尽当竭力。”
淑妃叹口气,温颜向希微两人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等下在太后那里,还求两位妹妹能帮忙。”
薄晶和希微相视一眼,忙上前答道:“是。”
淑妃几个人一进去,只见庄太后倒还是平常的样子,皇后就掩不住眼角的喜色。
“咦?淑妃妹妹怎么来了?你身子不适,好好在静怡轩歇着就是。”皇后秀眉微挑,似笑非笑地明知故问。
淑妃心里暗骂,但也只有陪着笑由宫女扶了请安,庄太后忙说:“快免了,坐吧。”
淑丽见皇后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心里着慌,扑通跪下了,泣道:“臣妾知错了,求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宽恕。”
皇后端起茶了悠闲地抿一口,心里说不出的快畅,含笑道:“丽贵人何出此言呀?”
淑丽泣涕齐下,哽咽道:“回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淑丽违反宫规,弄了春药进来……”
此言一出,众嫔妃都惊得呆住了,这件事因是夜晚发生,又是被太后的人查到了,所以并未在宫里传开。
淑妃见淑丽哭得可怜,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忙说道:“回太后的话,都怪臣妾自有喜后也没心思照管她,弄出了这件事,臣妾也有责任。”
庄太后微皱了眉头,只是不语,皇后拿茶碗盖子轻轻敲着茶碗,半晌却道:“什么?这事我怎么没听说?”
这话一出口,淑丽惊得连哭都忘了,淑妃也瞪圆了眼睛,却见皇后转头向庄太后道:“莫非皇额娘念丽贵人年幼无知,想遮掩此事?”
淑丽心思单纯,只道自己祸从口出,傻在那里,又是“哇”一声,痛哭起来。
淑妃知道她这是故意让人难堪,心思一转,就借着话攀道:“原来太后仁和慈爱,知道丽贵人年纪小不懂事,想宽恕她这一回呀。”
说着忙起了身,跪在地上,一脸诚恳地道:“太后不愧是大清之母,仁心慈爱,臣妾谢太后恩典。”
皇后没料到她有这么一说,忍不住后悔自己多这个嘴,刚想说:“话虽如此,但规矩就是规矩……”
却见淑妃跪在那里,抢在前面开了口:“太后仁慈,视我们为亲生儿女,而皇后娘娘,也是个软心肠的人,平日里把我们当作亲生姐妹般照拂,想必两位娘娘定然不舍得严惩这孩子,但宫里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淑丽虽然是我妹妹,但臣妾也求两位娘娘不要过于宽待她了。”
皇后的脸色一下子僵在那里,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想了想便将目光投向了薄晶,暗示她出来说话。
淑妃又如何看不出,她几乎觉察不到地向薄晶微微点头。
薄晶心领神会,站出来扬声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琳若与丽贵人一同进宫,情如姐妹,按理说不该多这个嘴。但臣妾自小也听阿玛讲过规矩,无论是朝庭,家府,还是这后宫之中,最重要的就是规矩两字。”
“自琳若进宫后,只觉得这后宫中秩序井然,尊卑有序,奴才们固然勤慎忠义,各位姐妹也是一心侍奉皇上,皇后、贵妃无半分争宠之心,竟比那有些亲姐妹感情更亲密无间。”
“丽贵人这件事,且不说违反了宫规,只说倘若不惩,难保不会有第二次的春药之事。倘若真有姐妹因此得宠,伤了皇上身子不讲,恐怕后宫争宠在所难免。”
“只是淑妃姐姐怀了龙种,对丽贵人责惩过重了,难免姐妹连心,怕只怕动了她的胎气,依臣妾薄见……”
皇后忙接口道:“但说无妨。”
薄晶想了想,“不如就让丽贵人半年之内,在禧泽殿中静闭思过。”
皇后颇有些失望,淑妃却心里有数,这样的责惩已经够轻了,忙道:“琳嫔妹妹说的有理,再轻就便宜了那个死丫头了,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千万不能再轻了。”
她这话说出来,皇后和庄太后对视一眼,也只好淡淡一笑,“就这么办吧。”
淑丽却是个直心眼的,她只当太后皇后真有心放她一马,是薄晶从中作梗,谢恩出去后,就把一双俏目恨恨地瞪着薄晶。
薄晶看在眼里,心里大喊冤枉,但也只有苦笑。
过了几日,也算是难得的风平浪静,薄晶天天和希微一起,赏花聊天,倒也惬意。
这日薄晶正在希微宫里坐着,就见玉阶满脸喜色地跑了进来。“奴婢见过主子,希主子,启禀主子,觉罗夫人进宫来了。”
薄晶听了,喜得满脸欢笑,仔细算来有几个月没见过文慧了,当下就蹬蹬蹬地往玉宁宫跑,希微在后面又是笑又是喊:“慢着点,仔细摔了。”
“额娘。”一见到文慧,薄晶的眼眶就红了,文慧也泪盈于眶,三步并两步地跑过来抱住她。
“好女儿,想死额娘了。”文慧抱了半晌,才松开了,细细打量着。“倒没瘦,更漂亮了。”
似乎父母衡量儿女好不好的标准就是胖瘦,见薄晶胖了,文慧缓了口气,含泪带笑地拉到桌边坐着。
“快尝尝,这是额娘给你带的糕点。”文慧打开个八角食盒,里面五颜六色看的人眼花。
“真好吃。”薄晶拿了一块狼吞虎咽,她知道这样会让文慧有多开心。
“你们先下去吧。”文慧却无心看她,挥手把宫女都遣下去了。
薄晶不解地看着她,文慧又仔细地看看门是否关好,这才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要的东西,额娘给你带来了。”
“东西?什么东西?”薄晶一头雾水地问。
文慧却先红了脸,把食盒角落里一块绿豆糕劈开了,里面黑澄澄一颗药丸。
“这是什么?”薄晶虽然还不是很明白,但她隐隐觉得不对。
文慧通红了脸道:“你写信让额娘,送……送那个,春药过来。”
“什么?”薄晶惊得目瞪口呆,“我写信?”
“是呀。想你病刚好的时候,连字都不会写了,现在想必是好很多了吧。”文慧不知就里,微笑着看着宝贝女儿。
怎么可能……
自己根本就不会写毛笔字……
难道是有人弄到了琳若以前的墨迹,仿她的笔迹写了信来陷害自己?
倘若真是这样,十有八九,就是那个瓜尔佳氏淑丽。
如果真是这样,那下一步……
这时只听外面嘈杂纷乱。
“你们不能进去。”是玉阶和知棋的声音。
“令牌在此。”好象是内务府何公公的声音。
果然…………来了……
“琳若,这是怎么了?”文慧也觉得不对了,吓得脸色煞白。“一定是这药被发现了,我,我现在就把它吃掉。”文慧忙不迭地抓起药丸往嘴里塞。
“没用的,会有御医为我们把脉,看是否有春药的作用。”薄晶面色凝重,冷冷地说。
“咣当。”门被撞开了,几个太监嬷嬷走了进来。
“给琳主子请安。”几个人还是守规矩的先请了安。
“免礼,何公公来此有何贵干。”反正已经这样了,薄晶干脆不慌不忙地坐在那里,若无其事的样子,文慧见女儿这样,心想也许她有什么好法子可以度过此关,也就强作镇静。
“有人告发主子从宫外弄来了春药,奴才也是没有办法,刚出了丽贵人那事,奴才不得不来敷衍一下。”
“胡闹,皇上夜夜翻我的牌子,我还需要弄春药来吗?”薄晶两颊生晕,恼怒地拍了一下桌子。
“这,主子说的也有理。”何公公本来就不想得罪这个皇上皇后面前的红人。
“好一个何总管……你就是这样办事的吗?”清脆的声音响起,竟然是凤月从外面走进来。
“原来是妹妹呀,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这玉宁宫坐坐。”薄晶马上就明白了,淑丽出不了那禧泽殿,所以派出了凤月。
“这……恕奴才也是没有办法。”李总管只好挥挥手,几个宫女太监一拥而上,片刻就找到了药丸。
“哈哈哈,琳嫔,琳主子,你也有今天呀。”凤月得意地大笑。
“请主子和觉罗夫人跟在下走一趟。”李总管还是留了几份情面,终究此事会如何处理,难讲。
“额娘,慢点走,别摔着。”薄晶若无其事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微笑。
“公公请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