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包的毒花养的祸-艾滋病离我们有多远

从来不进医院的阿新,已是第三次从医院里出来了。

第一次进医院是在一个多月前,海潮刚刚袭击了这座年轻的南方大都市,狂风暴雨海浪搅乱了的一切还没有得到恢复,阿新就在阿萍的陪同下走进了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室,让医生给他彻底检查一下拖了半个多月尚未痊愈的感冒。至今阿新还记得当时的情景。

医生是一位中年女性,她问了问病情和症状,看了看舌苔与喉道,“有多长时间了?”

阿萍抢着答道:“大概有半个多月吧!”

女医生白了阿萍一眼,阿新忙解释说:“有十多天了,吃药不见效,头老疼,轻飘飘的,浑身上下一点劲都没有——”

女医生又瞟了阿萍一眼,阿新不自在起来:“哦对了,我这臂弯还长了不少湿疹呢?”

女医生停下了笔,睁大了眸子:“哦?湿疹?我看看!”

女医生仔细地检查了阿新的症状,然后语气略显沉重地对阿新说:“办入院手续吧,你需要住院复查!”

在一旁张罗的阿萍似乎从女医生那一双略显吃惊与忧郁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住院?有必要吗?咱们阿新可不是闲人啊!”

女医生又瞪了阿萍一眼:“废话!难道住院的都是闲人?”说着又撕了一张化验单给了阿新,“血检!”

阿新接过化验单,点着头:“好!好好!我这就去。”

离开了急诊室,阿萍领着阿新办完了住院手续,来到了化验室抽取了血样,护士领着阿新和阿萍来到传染病室。

阿萍一眼就看见了病室门口悬的牌子:“不对!怎么是这儿?”

护士说:“入院手续上不是写明住传染病房吗?”

阿新一听也跳了起来:“住传染病房?你们开什么玩笑啊!我这感冒是传染病吗?你们有没有搞错哇!”

传染病区的医生听见争吵走了过来,拿起住院手续一瞄:“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的,你不住这儿住哪儿?”

好说歹说,阿新终于忍气吞声住了下来:“呃,我说阿萍,你好好看看那化验单上是什么东西——”

阿萍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要明天才知道呢!”

阿新琢磨着阿萍的脸色,心里也有些七窍生烟的味道:“你那马脸拉那么长干吗?不过是一点小病嘛,你以为我死了不管你啦?你不乐意待在我这儿,我让阿秀来!”

说着阿新便要拨手机,阿萍强颜欢笑地拦住了阿新:“有啥不高兴的,我在这儿不是好好的吗?你要她们来,我就走。”

“待在这儿就好,只是别马脸对人就行!”

这一夜很凄清。窗外是无边的夜色,偌大一个病区一切都已死去,似乎只有走廊尽头医生办公室的灯光还活着,大都市喧腾嘈杂的市声没有飞檐走壁的功夫,恐怕是无论如何到不了这里来的。

阿萍趴在床沿上似睡非睡,阿新伸出抚摸过她千百次的手掌去抚摸她的脸庞,她被惊醒,神经质地推开他的手臂,为了掩饰刚才的失态,她又欲盖弥彰地补充道:“公众场合,别人看见了多不好!”

“过来!”阿新命令道,“老子今晚非要你给我暖脚又怎么样!”

阿萍怕再发生其他什么事情,只好脱了鞋,两人挤在一张床上:“别折腾了好不?我就在这头给你暖脚,行吗?”

阿新叹着气没有吭声。

对于阿新和阿萍来说,这一夜好长好长。

阿新原本是宝安小铲岛附近的一个渔民,祖祖辈辈像浮萍一样在内外伶仃洋里飘来荡去,听潮起潮落,以打鱼为生。改革开放以来,宝安由一个贫穷落后的小镇,一下子变成了高楼林立的大都市的一个区,阿新也由一个渔民摇身一变开起了商铺成了老板,宝安的变化越来越大,阿新兜里的钱也越积越多。进入20世纪90年代以来,阿新的事业达到了辉煌的顶峰,他不仅在蛇口置了产业办了公司,还在龙岗搞了一个有一定规模的电子元件厂,在东莞也搞了一家家用电器厂。昔日小渔村的穷烂仔成了家资数千万的大款,的确让人耳热眼馋。

也正是阿新在自己事业处于颠峰时期,认识了阿萍。那时候阿新已经四十出头,阿萍还不满二十。阿萍是来自湖南嘉禾的一个湘妹子。虽说阿萍出生在嘉禾山里,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肤,以及不一般的谈吐,丝毫让人感觉不出来山里人的味道。初打照面,冷不丁还让人以为是哪个县剧团的演员呢!这种所谓“气质”上的变化,阿萍付出了本不应该付出的代价。

那时候阿萍初中刚毕业,家里贫困,父母无法再让阿萍读书了,她便随两个同学外出打工。第一站便是距家一百多公里外的彬县,三个人刚在彬县火车站落下脚来,一个中年女人便敲门而入。中年女人伶牙俐齿,告诉她们说南下广州深圳有大钱可赚。阿萍一听心里便乐了!好啊,只要有钱赚就行,等手中攒下一把钱后,她还想读书呢!

于是,三个不满十八的小姑娘便跟着中年女人乘车来到广州,后又转车来到东莞大朗。大朗虽是小镇,但交通发达,又地处珠江三角洲要径上,灯红酒绿,繁华不亚于都市。阿萍等人住进了南粤大酒店,说是当服务员,其实是陪酒女。阿萍记得她和两位小伙伴住进南粤之后,那位接她们来的中年女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当天晚上,酒店老板就要她们去陪客人喝酒,客人每喝一瓶酒,她们可以提成20%,可是姑娘们却从来没有喝过酒呀!远离父母,人生地不熟,三个姑娘一合计,只有横下心来豁出去了,陪就陪吧,不就是喝酒吗?又不是喝毒药,客人喝得,咱也喝得。一晚上下来,小姑娘们手里也有了十多二十元钱。回到拥挤的宿舍里,小姑娘们难受极了,又把喝下去的东西全都倒海翻江地吐了个干净。二三天之后,姑娘们已是“酒精”考验了,端起大杯小杯来一点不怵。

一天夜里,老板把阿萍叫到办公室,拿出一扎钱来交给她,阿萍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不敢接。

老板笑了:“这是你的奖金呀!你干得好,月底我再给你。”

阿萍颤颤巍巍接过钱那一瞬间,灯光灭了,老板趁势把她抱到沙发上……

阿萍也就在这一天晚上失去了她的贞操。

泪水曾伴她度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但是毕竟自己有钱了,有钱的感觉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自那以后,阿萍的工作性质有了质的变化,她不再陪别人喝酒,当上了领班,只需要安排手下的小姐陪客人喝酒就行。但是有一个人她是非陪不可,那就是酒店的老板,不过陪的内容也有了变化,不是陪喝,而是陪睡。

隔了一段时间,老板娘发现了老板和她之间的猫腻,连哭带闹要老板将阿萍解雇了,并且赶出东莞。失去靠山之后,阿萍便来到了深圳,出道一两年的磨练和熏陶,已经把阿萍彻底变了一个样儿。一颦一笑的媚态,一步一摇的丰姿,特别是又甜又软的话语,男人见了少有不陶醉倾心的。

款爷见了靓妹,一切通俗小说里能够出现的情节,都在阿新和阿萍身上得到了印证。

事情就这么简单。眼前这个世界上,好像钱与色是两种最易融合的物质,只需彼此心照不宣地稍微一勾兑,灵与肉的交易就被搞定了。

阿萍成了阿新的二奶之后,省却了许多人间烦恼。但烦恼却不愿意省却她,而时常来敲她的门。当她知道他除了她还包了一个二奶时,她烦过,也恼过,但是无济于事,人家有的是钱,谁叫自己那么贱呢!当她知道他又包了“三奶”之后,她的心反倒平静了下来。管你包多少,这社会有了钱就有了一切啊,反正只要你有钱按时打入我的卡上就行。

包女人的烦恼阿萍倒不觉得有多烦恼,只是在医院里经医生那么一折腾,更大的烦恼似乎会立即出现在自己面前。倘若阿新真的得了什么“病”,有个三长两短,正嚼得甜甜蜜蜜的甘蔗不是“嘣”地一声折断了么?!没有了阿新作靠山,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早上醒来,阿萍就直奔化验室去,到化验室一问,血检结果还没有出来。她一直等到下午,报告单终于出来了。当“艾滋病”三个字眼第一次钻进阿萍的眼里时,她似乎被电狠狠地击打了一下!两眼发花,两手颤抖,一颗心痉挛不止:“天啊!他真的是得了艾滋病?”

“有结果了吗?”阿新问。

阿萍点了点头。

“啥病?”

“艾滋病。”

“什么?艾滋病?”阿新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你开什么玩笑?拿来我看看!”

白纸黑字,谁看结果都一样。

“嘿嘿!我就不信,住了一天医院,倒是给我住上艾滋病了,这不是借病坑人整钱吗?走!咱们出院!”

吵着闹着出院之后,阿新没有跟阿萍回去,他觉得她的脸色似乎阴了许多。送走了阿萍,开车回到“第一夫人”身边。因为有两个厂子在外地,阿新回家的时间少,老婆孩子谁也无法过问,也过问不了,这就给阿新留下了许多自由的空间。如今手里攥了张死亡通知单,自由不长久了,也不能长久了,于是想到了家,想到了什么歌里的一句话,回家看看。

“不舒服?”老婆沏上一杯热茶。

“没啥,一点小感冒。”

“没去看看?”

“看了。”阿新呷了一口茶,“呃,你怎么这么唠叨啊!不就是一个小感冒吗?又不是得了艾滋病!”

老婆叹了口气:“我还不是担心你呀!哎,要是真得了艾滋病,咱们家可就完�!”

阿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戳到自己的痛处的,老婆的话更是在痛处撒了一把盐。他不再争辩什么,他觉得这事儿越争辩越露馅,干脆隐下来再说,更何况自己是不是那玩意儿还很难说呀!

于是他又开车到了广州,在广州找了一家医院作了血检,血检结果还是呈阳性!

这时他有些坐不住了,怎么这东西偏偏我惹上了呢?他开始搜集一些介绍文章看,有一天他在一本医学知识杂志上看到一篇文章说检查艾滋病最好是到专业医院去进行。阿新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心情又舒展了一阵子,两家医院肯定不是专业医院,血检报告肯定有误,如果真的这样,我阿新不是又活出来了么?对,找专业医院作一次血检。

可是到哪里去找专业医院呢?阿新开着车子整整转悠了大半天,打听到深圳有两家医院:一是深圳东胡医院,二是深圳市卫生防疫站;广州有三家:一是广州传染病院,二是中山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三是南方医院。深圳就在眼皮子底下,离得太近,还是再跑一趟广州吧!何况东莞的电器厂也得他去料理料理。

于是,阿新又开车到了广州。

结果使他绝望:血检呈阳性!他的的确确是一名HIV携带者!

回到东莞,秘书送来一叠报表要他过目。阿新一看就烦了,无名之火油然而生:“你烦不烦?我刚一落脚,你就送来一叠鬼东西,是要逼死我是吧?”

秘书吓得傻了眼,旬报、月报按厂里规定必须按时上报的呀!逾时不报,有规章制度在那里卡着,这不是老鼠进风箱两头受气么!

回到厂里,阿新脾气越来越怪,不仅秘书深有感触,普通工人也大都提心吊胆的,不知哪一条道出了什么岔儿。

晚上阿新躺在冷冰冰的床上更不是滋味,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幻觉中有一只魔手把他从地上提到空中,又把他从空中掷到地上。有时又觉得床头柜上那一张雪白的血检报告单实实在在就是一把白晃晃的切菜刀,直端端地朝他飞来,他甚至躲避都躲避不及,只有当他“哇”地一声惨叫之后,他才被震醒,才知道这是幻觉。

阿新实在太怕这个孤独恐怖之夜了,他干脆坐了起来,斜倚床头,反复琢磨起他究竟是如何染上这病的。

说句实在话,阿新虽然风流成性,但他对性病艾滋病还是有警惕的,他不像有些老板或者嫖客那样,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老是不停地更换着自己的性伴侣,他采取的是一种自认为不会出事的“包养”的态度。反正兜里有的是钱,看上一个包养一个,给被包者提供足够的生活来源,不让她去与外界接触,让她们“洁”身自好,这样染病的机会自然没有了。不过在包养之前,被包养者一定得去医院作一番体检,看有没有性病什么的,这是阿新包“二奶”的最后一道闸,有了这道闸,阿新自以为万无一失了。

没想到他还是染上了病,而且是艾滋病!

阿新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到医院进行血检,他不相信医院检测的结果,似乎也有他的“理由”。那就是自从他包养“二奶”后,他就再也没有到外面拈花惹草了,不管是大饭店里的“高妓”,还是街头路边的“低妓”,他真还没有照顾过。一个不够养三,凭什么要到外面吃零食招病惹祸呢!就算如此“谨慎”,他还是染上了那见不得人的病,你说他能信么?

信不信由他,现实却摆在那里谁也抹不掉的。

阿新越想越想不通,越想不通就越气越恼:“他妈的三个婊子究竟是谁给老子惹上的?”

此时此刻的阿新,至关要紧的是一定要查出来谁给他染上艾滋病的。

“这些臭婊子,谁置老子于死地,老子就要置谁于死地!”阿新狠狠地自言自语道。

阿新首先怀疑的就是阿萍。

阿萍跟阿新相处时间最长,而且相处时间最多。阿新依稀记得阿萍当时陪他去医院诊断时的情景。到了医院,她为啥那么别扭?脸色为啥那么难看?最后一次到广州,他让阿萍跟他一块儿去,阿萍为啥推三阻四不愿去?难道心里有鬼?

最让阿新放不下心的是他与阿萍确立这种关系的当天晚上,他趁着酒性要与阿萍同床,阿萍却委婉地推开他,把手一伸:“拿来。”

阿新已经晕乎乎了:“啥拿来?”

“钥匙啊!”阿萍胸有成竹,不急不躁,“你不是答应给我一套房子做见面礼吗?怎么你忘了?”

“哦,记起来了,有这回事儿,有这回事儿!明天我阿新高兴了带你去看房子,怎么样?”

阿萍嗔笑道:“不会是欺骗我吧?”

阿新的欲火已经燃起来了,瞧那红红的眼睛就能知道此刻他心里有多急有多躁。阿新趁势将阿萍拥入怀里,俨然抱了一只大西瓜,啃个不停。

阿萍巧妙地阻止了阿新的又一次进攻:“别急嘛!你就不怕我有病?”

阿新愣了片刻,紧接着一阵火焰般的炽热将他的任何多虑任何迟疑都化为灰烬……

好像从噩梦中醒来,阿新喃喃自语:“难道这臭娘们儿真的有病?”阿新猛地扯着自己的头发,牙齿咬得咯嘣响,“我怎么没有看出来呀!”

痛悔之余,阿新决定去找阿萍算账。

他从枕头底下取出一把一尺多长的尖刀来,把它塞进车子的后箱中,然后一踩油门,朝深圳河绝尘而去。

这是位于粤港界河畔的一个自然村落,严格说来,这是一个一半是乡村一半是城市的地方。村子左边是一片鳞次栉比的建筑群,右边是当地村民自发修建疯长出来的私家房。住宅群豪华有气势,私家房精致但杂乱无章,拥挤在一块儿,俨然一个大拼盘。进了这个村子,人们会奇怪地发现,无论是村头村尾游手好闲者,还是小楼豪宅居家之人,均以女性为多,无衣食之虑的红粉兵团是这个村子里一道惹眼的风景线。只是到了周末,男人们才从四面八方驱着自己的驾骑赶往这里,无声无息享受着这里的无尽风光。这个村的村名对于居住在这里的大多数人来说似乎不记得了,但只要你一打听“二奶村”,人们就会告诉你这儿就是。

阿新与阿萍认识的那天晚上,颠鸾倒凤之后双方犹如谈一桩生意一样严肃认真地谈妥包养条件,第二天醒来,阿萍就嚷着要阿新带他去看楼。阿新在阿萍的百般温柔之下,俨然成了一个俘虏,阿萍指哪儿他就走哪儿。选来选去都不如意,最后来到“二奶村”。阿新和阿萍都满意这里的环境,一是离市区较远,但交通却非常方便;二是这里的楼群设计合理,气度不凡,而且周边环境又好,于是他们决定在这里安“家”。在这里购楼,对于阿新来说还有一个理由,就是楼盘不贵,平米价仅在3500元左右,而且主力户型大都在40—70平米,20万左右便又有了一个新“家”,他也不心疼。

有了新“家”后,阿新便成了这里的常客。说是常客,其实也就是每月来上两趟三趟,开始还来得勤些,后来阿新又包养了“三奶”、“四奶”之后,来这里的次数相对减少了。不过按时打款,这一点阿新毫不含糊,阿萍对此也满意。

阿新停好车,从后箱取出那柄尖刀,用报纸包好,再装进公文包,急匆匆上楼。

刚好碰上打扫卫生的物业管理人员:“哦,老板您回来了?”

阿新心里一惊,胡乱点了点头,径直上楼。

他和阿萍的新“家”在三楼,不高,阿新一般都不乘电梯,他常说运动运动,有益于健康。

敲门。

无人应声。

阿新用自己的钥匙打开门,反身将门锁死,又从公文包掏出那柄尖刀直扑内室而去。

正在被窝里熟睡的阿萍被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惊醒了,她一眼瞥见阿新愤怒已极的样子便知道大事不好,面对那柄白晃晃的尖刀,躲是来不及了,她只得下意识地大喊:“救命——!”

还没有喊出来,阿新就一把将阿萍从被窝里拎了出来,用尖刀抵住阿萍雪白的颈脖:“再叫,老子一刀结果了你!”

阿萍惊魂未定:“阿新,你这是——?”

“我问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没事儿,找几个朋友玩了玩麻将。阿新,你若不信,可以去问问四楼的阿月啊!”

阿新将阿萍撂到床上,朝手中雪亮的刀尖呵了口气,揩着,擦着,然后两道比尖刀还犀利的目光透视着阿萍:“我不想问谁!我只问你,死也要你死个明白!”

阿萍干涩的眼眶中终于涌出了泪水:“阿新,昨天晚上真的在打麻将啊!”

阿新用尖刀在阿萍眼前一晃:“我不是问你这些!少�嗦,你究竟有没有病?”

“病?没有哇!”

“没有?你没有病那又是谁给我传染上那玩意儿的?”

“我怎么知道呢?你在外面不是还有相好的吗?”

“胡说!”阿新显然被激怒了,“我跟你时间最长,不是你是谁?!”

阿萍看见阿新真的发怒了,她知道阿新发怒后的结果是什么,她清楚地记得曾经为一件小事阿新被激怒时的情景。那时阿新像头狮子,对她又踢又打,而且见东西就砸,一直要等他折腾够了他才肯住手。这一次的事情又绝非小事,阿萍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艾滋病没有,就算有,谁传染给谁说得清吗?但是眼前的首要任务是尽量控制住阿新的情绪,阿萍非常清楚自己性命的劲敌,此刻不是什么艾滋病,而是阿新手里的那柄尖刀!

“阿新,我求求你了,就算我们是露水夫妻吧,也看在我阿萍对你的一片痴情上,听我把话说完。”

阿新的怒火仍在心头燃烧:“好!你说!”

阿萍使出女性特有的温柔手腕,摩挲着阿新的肩膀,阿新警惕地挪了挪身子:“别来这一套,你要说就说吧!”

阿萍想了想,语气由软变硬:“阿新,你也算得上一条汉子了,我也是一个既能跪着生又能站着死的女人,你刚才不是说过要让我死个明白吗?”

阿新乜斜了阿萍一眼:“是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尽管说!”

“阿新我问你,你怎么知道你是患的艾滋病?”

“化验单不是你亲自取回来的吗?上面写得一清二楚,血检呈阳性!”

“那我又如何知道我有没有得艾滋病?”

“做血检呗!”

“对了,我至今都没有做过血检,你怎么就知道我得了艾滋病?而且还断定是我把艾滋病传染给你的呢?更为荒唐的是,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拿刀来——,哎!我说阿新,这是你一贯办事的风格吗?”

几句话把阿新说得哑口无言:“那……那你说该咋办?”

“咋办?好办!做血检,而且连同你在布吉和龙岗的那两个小情人。”

“好吧。”阿新收起了那柄尖刀。

阿萍终于从死神手里把命夺了回来。对于第一回合的胜利,阿萍丝毫不感觉到高兴,只是长长地出了一口粗气。她需要考虑的是下一个回合自己怎么出手:是去医院血检?还是利用机会一逃了之?对于自己沾没沾上艾滋病,阿萍是提心吊胆的,既然艾滋病可以通过性传染,就算不是自己传染给阿新的艾滋病,但他的艾滋病就不会传染给我吗?万一血检结论证实自己确实得了艾滋病,后果不堪设想啊!与其那样丢人现眼被人牵制,倒不如一方面蒙住阿新,一方面另谋生路。

拿定主意后,阿萍开始琢磨脱离阿新的种种可能。

阿新的怒火得到了控制,但却没有得到根本上的缓解。他让阿萍起床,收拾打扮完后,随他直接去广州血检。一路上空气显得沉闷而紧张,为了打破僵局,阿新对阿萍说:“不是我不相信你,其实这也是对你负责。”

阿萍压根儿没听清楚阿新说的什么,她在怅望窗外一闪而过的路牌和楼房,仍在琢磨逃脱之计。

几个小时的奔波,一直到进了医院,阿萍仍然没有琢磨出一个完全之策来,看来血检是势在必行了。

“阿新,我去一下厕所好吗?”阿萍说。

“去吧!”望着阿萍的背影,阿新也跟了过去。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阿萍进了厕所后才发现,原来这家医院的厕所可以两面进出。阿萍甚至来不及方便,就从厕所另一端的出口溜了出去,然后拐弯抹角,穿过院区,从医院的一个偏门出去,立即汇入了大街上的人流之中。

阿新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女厕所门口,约摸十多分钟时间,仍不见阿萍出来。阿新有些急了,心里恨恨地嘀咕道:“这臭婊子,老子看你还耍什么花招!”

半个小时过去了,仍不见阿萍的影子。

阿新急了,一打听,才知这个厕所是两端进出,而另一端连接着另一病区,他根本无法知道。

阿新上当了,怒火又开始在胸中蔓延:“找到臭婊子,老子非把她撕成八瓣不可!”

可是到哪儿去找她呢?阿新一脸茫然。

他驱车在医院周遭的几条街道上转悠了两圈之后,忽然记起阿萍有一个朋友在天河小区住,她曾经带他去过那儿,没准她就藏到她那个朋友那里了。

到了天河,找到阿萍朋友住的那个小区,他忘记了门牌号数,只记得有个26什么的。于是他向保安打听,保安想了想:“哦,你说的是26栋是吧?”

“对对!是26栋。”

“你去办公室找26栋的物业管理员问一问吧。”

阿新来到办公室,他告诉26栋的物业管理员他要找的人是什么模样,而且特别点明她是湖南嘉禾的人。

管理员一听就明白他要找的人是谁了:“哦,你说的是小周子啊,她去了妇管所了。”

那个小周子不在这里住了,阿萍当然就不可能再躲到这里了。

折腾了大半天,阿新感觉有些累了,来到一家餐馆,胡乱吃了一点东西,决定驾车直接杀回深圳。

到二奶村,天已黑了。街道上冷冷清清的,一些窗口亮着灯光,一些窗口黑灯瞎火,时不时有麻将声传出窗口,让人感觉到二奶村还活着。

阿新锁车,上楼,开门,进屋,几乎在一分钟内完成了上述所有动作。

进门一看,屋内空无一人。

打开衣橱箱柜,所有的东西已被席卷一空,只有阿萍极尽媚态的笑还挂在床头墙上。

阿新怒吼着一刀朝那媚笑扎去,只听得玻璃稀哩哗啦的碎响,阿萍的脸角划了一道口子,但那笑却依然妩媚与粲然。

餐桌上压着一页纸,上面是阿萍要对阿新说的话:

“阿新:

“我不得不离你而去了,因为我知道无论如何我的面前都将是死路一条。假如血检我被证明患有艾滋病,你会认为是我传染给了你,你会把我杀掉;假如血检说明我现在还没有感染上艾滋病,早晚你也会将它传染给我的。所以我只有一走了之。

“阿新,此时此刻我感触最深的就是,我们这些当‘二奶’的人,命运对她们是多么的不公平!有时我也想,我一样有手,一样有脑,一样有青春,为什么当初要选择这样一条不归路呢?廉价地出卖自己的青春与灵肉,也许就应该得到报应。那你呢阿新,你有钱,可以买欢买笑,可以包二奶、三奶、四奶,最终包出了什么?不是包出了艾滋病吗?难道这不是报应又是什么?!

“看了这个留言,我想你肯定会怒火冲天,甚至更有可能来追杀我。但我要告诉你,一切都是徒劳的,也许你找到我时,我已不在人世了!不过我还想问你一句:你为什么死盯着我?不去问问你的阿秀和宁儿,难道她们就干净得一尘不染?难道她们就不可能让你染上艾滋病?”

阿新越看越气愤,后来干脆将那页纸撕得粉碎。

阿萍从阿新的眼皮底下逃走,本来就让阿新愤怒不已了,阿萍的留言条则更是火上浇油,在阿新的心头扎了一刀。

阿新知道阿萍的为人处事,更知道阿萍的精明,现在要找到阿萍来出憋在心头的这口恶气,是难上加难了。怎么办?阿新决定先去布吉,再去龙岗,找阿秀和宁儿算账。

阿秀是一个东北姑娘,据她说她家在佳木斯,父亲曾是个伐木工人,后来下岗,在佳木斯近郊办了一家木杂店,经营一些木制手工玩意儿,时不时利用曾经在林场的老关系做一两笔木材生意。初中毕业后,阿秀进城当学徒学理发,后来随师傅张姐到佛山开店。初到佛山那会儿,理发店人生地不熟,打不开局面,生意很冷淡。后来张姐终于悟出了其他发廊、理发店火爆的缘由来,那就是大多数发廊、理发店不仅理发,背地里还搞异性按摩甚至嫖娼。于是张姐也找来几个东北女子,干起了理发之外的营生。

本来阿秀是张姐理发的一个很好的帮手,但是耳濡目染,看见姐妹们利用自己的青春和身体一个个都穿金戴银富了起来,心里着实痒了几回。但她毕竟没干过那事儿,害怕,心里没底儿,只好眼睁睁看见肥水往他人田里流去。

阿秀心里的变化,没有逃过张姐那一双锐利的眼睛,一天深夜打烊后,张姐关切地问阿秀:“钱够花吗?”

阿秀点了点头:“还行!”

“没给家里寄点儿?”张姐又问。

这一问打开了阿秀的话匣子:“给家里寄什么呀寄?我都还不够花呢!你看人家,身上穿的是名牌,手上戴的是名牌,脸上抹的是名牌,而咱们呢,穿的戴的抹的,连个牌名儿都没有,指不定是什么伪劣产品,哎——!”

张姐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呢?人家是干那份活儿挣那份钱呀!只要你愿意下海,凭阿秀你这模样儿,一月两月还不捞个三万五万的?”

几句话又把阿秀的心给搔痒了,但她吐出嘴边的话却是南辕北辙:“哎呀张姐,我也不眼红别人,我妈说过,人还是清贫一点儿好。”

如果阿秀真的照她妈的话去做,守住自己那一份天真和清贫,以后发展的故事就没有她的份儿了,可是她没有做到,经过生活三漂两洗的她也做不到。

一天夜里,张姐把理完了发、捶完了背的阿新介绍到阿秀面前:“阿秀,对新哥好一点,新哥可是个有良心的男人。”说完,张姐飘然而去。

窄窄的房间里空气凝固了,阿秀甚至不敢抬头看这位新哥一眼。

阿新是个老鬼,自然懂得打开僵局的手段,他从皮夹里胡乱抽出几张百元大钞塞到阿秀手里,阿秀想接而不敢接:“不!不不!我——”

阿新也不含糊,又从皮夹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票,合在一起,塞进阿秀的胸口里,趁势将阿秀压在自己身下……

那一夜阿秀不知道自己是幸福还是痛苦,酸甜苦辣各种滋味混在一起涌上心口,兜里的钱是鼓了起来,可是她又老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夜半她未入眠,想来想去终于想通了,正如一桩买卖,你不愿意付出又怎么能够得到呢?

阿新走后好长一段时间里,阿秀都没有去接客,说准确点,是张姐没有安排阿秀接客:“阿秀,你等着吧,新哥说月底他来接你。”

“接我去哪儿?”

“新哥那天临走时告诉过我,说他要包你。阿秀,你这可是瞎猫逮着了个死耗子,发财的机会到了!”

当阿新在布吉附近购买了一套房子之后,把阿秀接了过来,阿秀从此便过起了悠然自得的“二奶”生活。

阿新与阿秀有约在先,每月阿新给阿秀一万块钱,阿秀在五年之内不得谈朋友,当然更不得红杏出墙。

前半年阿新和阿秀还是相安无事的,一切都按约进行。后来因为阿新又在东莞上了一个项目,时间忙不过来,到布吉幽会的时间也相应少了一些,特别是有一两个月,阿新付给阿秀的“生活费”总要晚上个三天五天的,阿秀电话里一个劲儿催,钱未到手心里不踏实。

阿秀从每天忙十五六个小时到每天闲十五六个小时,小日子过得无忧无虑,但却无奈无聊,平日里没人跟她说话,她也不敢出外招惹是非,闲得实在无聊时,便招呼几个邻居打打麻将,聊一聊家常。

再后来,阿秀终于耐不住寂寞,在迪厅里结识了一个小白脸,违反了她与阿新的约定而红杏出墙。

小白脸是当地一个烂仔,他看中阿秀的不光是隔三差五同她鬼混,主要是看中她兜里的几个钱。阿秀却天真地把自己未来的希望寄托在小白脸身上,希望有一天能够名正言顺地嫁给小白脸。所以,阿秀从阿新那里要来的钱,有相当一部分交给了小白脸。

这一切,阿新自然蒙在鼓里。

阿新从阿萍那里出来,油门一轰,直奔布吉而去。

就在快要到阿秀住的那个小区时,前面急驰而来一辆摩托,第六感官让阿新觉得摩托车后座的那个女子非常面熟。是阿秀,对,是阿秀!

“这个臭娘们儿,真还给我玩起了这一套!”阿新无名之火油然而生,方向盘一拐,直朝那辆摩托车追去。

追到一个岔路口,阿新停了下来,因为前面那辆摩托拐进绿化区小道后也熄了火,停了下来。

阿新从后车厢里取出那柄尖刀,插在袖管里,倒提在手上,蹑手蹑脚朝两个黑影摸索而去。

夜静得出奇,两个黑影的甜言蜜语在阿新的耳朵里似乎放大了许多倍。没错,肯定是阿秀!

阿新弯着腰朝两个黑影摸过去,他把那柄尖刀从袖管里抽了出来,提在手上。快要靠近时,阿新一下扑过去,大喊一声:“阿秀,你这个臭婊子!”话落刀出,阿秀惨叫一声倒了下去。趁小白脸扶救阿秀时,阿新又是一刀刺去,小白脸“呀”地一声不再吭气了。

阿新在草地上擦了擦尖刀上的血迹,跑回小车旁,把刀扔进后车厢里,一溜烟消失在南国的夜幕中。

阿新驾着车如同一个醉汉一样在公路上扭着屁股狂奔,他的目的地是龙岗,他要报复的下一个目标是宁儿。

宁儿是一个四川妹子,聪颖,乖巧,嘴角一对小酒窝常常斟满笑意,小鸟依人的味道,谁见了似乎眼睛都会为之一亮。

阿新三个“二奶”中,看上去宁儿最年轻,实际上她年龄最大,今年满打满算25岁了,而且已婚,在老家四川三台有一个不满两岁的孩子。这一切宁儿自踏上南下的火车那一刻起,就已彻底忘记,对谁也没有提及,虽不敢说自己是处女,但她未婚却是广深两地熟悉她的人尽人皆知的事,这一点阿新也坚信不疑。甚至阿新玩得开心时,还要宁儿给他生个女儿,未来的女儿也一定要有宁儿那样精致逗人喜爱。

在委身于阿新之前,宁儿是阿新龙岗电子元件厂的一名员工,也许是她的笑靥迷人,也许是她的聪颖过人,宁儿不到半年竟然连升三级,由一名普通员工成了班组长,成了阿新的办公室文员,尔后又成了阿新的秘书。

宁儿成了阿新的秘书之后接触多了,阿新心里也就越来越放不下宁儿了。他们之间的亲昵行为,在电子元件厂干部职工眼里有了异样的感觉,虽不敢公开议论,但那异常的目光着实有些恼人。一天,阿新一个最贴心的朋友跟阿新说:“新哥,你喜欢宁儿,干脆养起来算了,待在厂子里上不得上下不得下,终不是个味儿呀!”

朋友的话一说就准,只是宁儿有些想不通:“我待在您身边好好的,多少也可以给您干点儿事呀!”

有钞票开路,一切都能打通,宁儿反抗无力,只好束手就擒,做了这种哲学的俘虏。

因为宁儿是个有家的人,所以她比其他女孩子节约,加上本身的天生丽质,即使是不穿金挂银擦脂抹粉,在男人们眼里的身份和地位,一点儿也不比其他刻意打扮自己的女孩子低。节约下来的钱,宁儿总是不隔月地寄回四川老家。

但到后来,宁儿有了些变化。她实在耐不住寂寞了,便应约去楼上楼下邻居家里那些同她一样呆守空巢的女孩子玩玩麻将什么的。不过,要是赌注大了,宁儿还是死活不肯上桌的。

这天晚上,一拨“二奶”聚在一起痛诉“革命”家史,一个个把男人批得一塌糊涂。话说够了,酒喝足了,几个“二奶”又砌起了长城,而且一砌就忘记了时间。

“咚!咚!咚!”敲门声惊天动地。

“糟糕!你家老公回来啦!”

“没关系!”宁儿说,“咱们不都是女人凑在一起搓麻将吗?”

宁儿正在起身开门,门被打开了。

“二奶”们看见阿新提着一把尖刀满身血污的样子,一个个失魂落魄般惊叫起来。

惊慌失措的宁儿正要发问,只见眼前白光一闪,阿新便提着尖刀直刺过来。

“杀人啦!杀人啦!”“二奶”们的呼喊声穿过窗棂,在即将破晓的夜空中回荡。

所幸的是,宁儿并未被阿新刺伤。

万幸的是,阿秀被刺中后也未导致伤残。

尽管如此,阿新还是去了他应该去的地方。

警方迅速将阿新抓捕归案,照理说这是一件痛快的好事,可是到了刑侦大队这里,却成了一件他们从未遇过的颇使他们感到头痛的事。

原因当然是因为阿新不仅是一个犯罪嫌疑人,而且还是一名艾滋病病毒携带者。

预审时,阿新作了上述陈述,惊得预审官目瞪口呆。

预审官开始不相信阿新的陈述,认为阿新想趁此机会逃脱法律对他的严惩。阿新哈哈一笑道:“从我得知自己患了艾滋病那一刻起,我就被宣判了死刑。法律的惩罚不过是让我早死,或者让我再死一次罢了。早死晚死,反正是死,随你们便吧!”

由于阿新的不合作态度,预审无法正常进行下去了。经请示分局领导,分局领导一方面向上级汇报,一方面安排法医参加预审工作。法医小秦是个医科大学学生,分来公安系统担任法医工作不到一年时间,小秦在校读书时,就对艾滋病有一定的了解。他参加了预审组后,预审组在对阿新的态度上有了很大程度的转变。小秦对他的同事说:“我们的对手不仅是一名犯罪嫌疑人,而且还是一名艾滋病人,与平常的犯罪嫌疑人相比较,阿新就更需要得到理解和关怀,更需要我们深入细致地做阿新思想上的工作。”

一次,小秦找阿新谈话,阿新在谈话过程中表现出对阿萍、阿秀、宁儿的惦念:“哎,不知道阿萍染上了这病没有?”

“你不是怀疑阿萍把艾滋病传染给你的吗?”小秦试探着反问道。

“那都是过去的事儿。嗨!谁传染给谁难说呀!”

小秦告诉阿新:“我们工作人员去湖南了,寻找阿萍正是我们目前在做的事。如果她也是一名艾滋病病毒携带者,那将是一件可怕的事,谁也无法断定她会不会再传染给别人,所以我们一定要找到她。”

“阿秀呢?她没有死吧?宁儿我倒是没有伤着,但我不知道她们染上艾滋病没有。”

小秦告诉阿新,阿秀被刺伤后现在正在医院治疗。阿新表示,如果自己出去,一定要去医院看望阿秀的。

阿新思想平静稳定之后,小秦开始了对阿新犯罪心理的探索。小秦指出,阿新涉嫌的罪名有杀人和重婚。对于指控他杀人,阿新没有什么异议,他反复强调的是谁让我染上了艾滋病,我就杀她;对于指控他涉嫌重婚罪,阿新不能接受。当小秦指出阿新的“包二奶”行为有伤社会风化,有损于社会公德时,阿新冷冷一笑:“哎,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

“既然你都懂了,明知不对的事情你还要去干?”小秦脸色严肃了起来,“现在好啦,事情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了,总该后悔了吧?”

“说真的,当初我包养阿萍、阿秀和宁儿,就是为了避免染上这样病那样病什么的,没想到……哎!”

由于阿新的特殊情况,经请示上级主管部门,同意阿新取保候审。

阿新从局子里出来后没有回家,开车直接去了东莞。

到了厂里,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报告等待着他阅处。他头疼得很,很难静下心来。

他把弟弟叫来,询问了一下厂子里的生产和销售情况,然后对弟弟说:“厂里的情况你心里应该有底了吧?”

弟弟点了点头。

“你心里有底,我也好放心地把这份家业交到你手上了……”

“哥,你这是——?”

“你好好搞下去,有了这份家业,你嫂子,还有你两个侄子侄女,往后的生活也有着落了。我对不住他们,你可要替我好好待他们啊!”

“哥,你别尽说丧气话了行不?有什么事儿你尽管吩咐我干就得了。”

阿新眼圈湿了:“哎!不是我说丧气话,是我确实要去治病啊!”

“病?什么病?哥,你不是好好的吗?”

“你别看我现在好好的,可是我被魔鬼附了身,得了艾滋病。”

“艾滋病?”弟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哥,你别尽说胡话了!”

“我得病的事你不要随便张扬。保险柜里还有现金吗?”

“有,不多。”

“有多少?”

“大概就四五万块钱吧!”

“你明天去给我取,凑够整数10万,记入我的支出栏里,我也该抽时间去治我的病了。”

安排好之后,阿新又到厂子里的每一个角落转了一圈,看着他亲手搞起来的这份家业,鬼使神差,自己却要离它而去,心里比刀绞还难受!

来到花坛边,他遇到花工老莫,感慨油然而升:“老莫啊,这花是越开越繁茂了。”

老莫直起腰来:“嘿嘿,厂长,吃这份饭,干这份活,不弄好它还行?”

老莫与阿新同村,原来也是一个地道的渔民,老婆早逝,无儿无女,阿新到东莞办工厂时,就专门把他请过来,让他在厂子里侍弄侍弄花草,如今真还成了名副其实的花匠了。

“老莫,你跟我有八九年了吧?”

“有了,呃,我别的技术活干不了,你这花圃什么的,老莫我还能侍弄它几年。”

“哎,老莫呀,我得走了。”

“走?厂长,你到哪儿去?”

“你别管我到哪儿去,”阿新顿了顿,从衣兜里掏出一只信封塞在老莫手里,“我走了之后,最担心的就怕他们瞧不起你,挤兑你。哎,三朝老臣了,也该有个好的归宿。这一万块钱你拿着,我走了之后,有人对不住你的时候,你也好有个帮补。”

“厂长,这怎么行呢?”

“别吭声,我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吧!只要这草永远这么绿,这花永远这么艳,我是死也瞑目了。”

夜里,阿新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觉,他只好看看报纸以平静心态,迷迷盹盹中,一行醒目的标题钻进了他的眼帘:“包二奶”引发血案,“花高工”死于非命!他抓起报纸,读了下去——

日前,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审结了一宗抢劫杀人案件,它是因为“包二奶”而引发的,其血淋淋的教训令人深思。

周某是退休高级工程师,有妻子女儿。1999年7、8月份的一天,周某到他常去的浦东大道某饭店吃饭,结识了服务小姐余某。之后,周与余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去年4月,周某从广东回上海,提出要包养余某,并将他暂住地的两把钥匙交给了余某。为了达到与余某长期同居的目的,周某许诺等到余某结婚时给她一笔补偿费。4月底,周某与余某同居。

周某对余某出手大方,一次,余某因欠债到期,周某当即从信用卡中提款2000元给余某还债。也正是这一次,看似“天真”的余某悄悄地记下了周某信用卡的密码。

余某是湖北省麻城市人,1999年春节后来上海,同年6月开始在浦东大道某饭店做服务员。去年1月在一次同乡聚会中结识蒋某,并与蒋某谈恋爱,于同年2月底与蒋某同居。这样,余某就在白天趁周某不在之际去蒋某处,晚上又回到周某处。

蒋某系复员军人,辽宁省新民市人,复员后分配来沪等待安排工作。自从结识余某并与其同居后,又得知了余某与周某的关系,准备借此敲诈周某一笔钱财。

去年5月2日上午,余某与蒋用周某给余的钥匙打开门,搜得人民币500元,等待周某回来。

下午1时许,周某一进门,发现从未见过面的蒋,很吃惊,就与蒋发生争执和打斗。蒋持刀威胁周,周夺下刀反抗。余见蒋头上有血,便开大电视机声音,拉上窗帘,上前将周某拿水果刀的手摁住,然后余蒋两人将周摁倒在地。蒋某从床上拿过一只白色枕头,拼命捂住周某的脸和嘴巴、鼻子,又隔着枕头向周某的脸上打了几拳。几分钟后,估计周某已死,草草处理现场后,余蒋两人又对周的居所进行了搜索。劫得周某价值人民币2200余元的移动电话一台、照相机一架以及银行信用卡二张、邮政储蓄卡一张、人民币800元等财物后逃离现场。当晚至5月4日,蒋余两人利用余事先从周某处暗自取得的信用卡密码在自动取款机上提取人民币20000元。

去年5月8日下午,浦东新区公安局刑侦支队接到报案,浦东新区六里二村某室内发现一具男尸。经警方确认,死者就是周某。

上海警方千里追踪,在沈阳将蒋、余两人抓获。

2001年7月6日法院作出终审判决,核准对被告人蒋某以抢劫罪判处死刑;对余某判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读完,阿新将这份报纸揉成一团掷向窗外:“又是‘包二奶’惹的祸!”

这一夜,阿新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

第二天,弟弟将密码箱递到他手里:“哥,10万块够不够?听说那病挺花钱的。”

“不够我再打电话向你要。记住,厂子里的、家里的事,全委托给你啦!”

装好钱,上了车,阿新又摇下车窗对弟弟语重心长地说:“你哥得那病,全是包二奶惹的祸,这是教训啊!往后你若有了钱,别再干那傻事了!”

阿新开车回到深圳,他仍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龙岗。

在龙岗,他向妻弟交待好有关事情之后,又开车直接去了公安局。

小秦出面接待了他:“怎么你没有去医院呀?”

阿新说:“事情没了结,我怎么去医院呢?”

小秦解释说:“你是经领导同意的取保候审,去医院治病是理所应当的呀!”

“秦警官,有件事我只好委托你帮我办一下。”说着阿新取出那包钱来,放在小秦面前,“秦警官你是知道的,有些事情上我是对不住阿萍,对不住阿秀,对不住宁儿的。这些天来我想通了,以前都是我有了几个钱种下的祸根,毛老人家说过一句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回算是应验了,活该!但是我欠她们的债不能不还。这是10万块钱,你们找到阿萍,知道她们三人中谁被染上了艾滋病,就把钱给谁,让谁去治病,行吗?”

小秦说:“不行啊阿新,这钱我看还是暂时放在你那儿,等找到了阿萍再说。”

“不,秦警官,你不能让我带着遗憾去见上帝呀!”阿新掏出笔来,刷刷刷地写好了一份委托书,一并交到小秦手里,“我相信你们,就这样了,我得走了!”

望着阿新远去的车影,小秦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儿。

仅过了三四天,小秦收到一封信,这封信是阿新寄来的:

“秦警官:

“接到这封信时,我已不在人世了,因为我无法面对阿萍、阿秀、宁儿,特别是无法面对我的老婆和孩子,好像只有提前结束我的生命才能洗清我的罪过,所以我只好用自己的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秦警官,我感谢你对我的帮助和教育,感谢你没有把我当成一名罪犯和一名艾滋病患者看待,使我真正地认识到自己所犯的错误和罪过。说老实话,没有你的开导,也许我至今都不会认错,更不会认罪。以前在我心中,所谓‘包二奶’不过是小菜一碟,有什么错?有什么罪?但现在我才看清了,‘包二奶’是我人生中最大的败着。我的确后悔了,但人世间是没有后悔药卖的呀!

“秦警官,那天我忘了告诉你,如果找不到阿萍的话,阿萍肯定也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帮我寄一些钱给她的父母。她的地址是……”

小秦捏着信的手在发抖。

小秦的心在发抖。

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对阿新说些什么。

阿新走了,他带走的是人生的遗憾与忏悔,而他留下的却是人生的启迪和警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