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地狱中来,到地狱中去-艾滋病离我们有多远

艾滋病(AIDS)尚未被人广泛知晓之前便有了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名字——“上帝的愤怒”。上帝因何而愤怒?上帝为何而愤怒?当数百万、数千万乃至更多更多的生命被上帝愤怒的气流轻轻吹灭时,人类才知道上帝冲天一怒的缘由和代价……

20世纪80年代的第一个秋天,金黄的落叶开始渲染着眼前这个纷扰动荡的世界。

在美国。

在亚特兰大。

在“美国疾病控制中心”。

在中心那幢七层楼红砖标志性建筑物门厅前,多少年来一直面带微笑的那尊希腊神话健康女神许革娅的大理石半身雕像,此刻也被飘零的落叶和无边的凉意感染着。脸上温馨的笑容已不复存在,平时充满渴望和生机的眸子,如今似乎更多地塞满了无奈与悲怆!

几例莫名其妙的神秘死亡病案袭击了美国,震惊着“美国疾病控制中心”这幢蜂窝式建筑的数百个办公室和实验室,震惊着中心里4000多名世界上最著名的流行病学家、病理学家、药物学家、微生物学家、昆虫学家、环境和工业卫生专家以及各门各类的医学探士!

医学博士迈克尔·戈特利布把最后一期《发病率与死亡率周报》送到中心性病研究所负责人吉姆·柯伦面前。

这份注定要在今后的人类生存进化史和人类疾病抵抗史上留下浓重一笔的内部刊物,仅用46行文字报道了发生在美国的5例神秘死亡的病案:5名死者均为年轻的男同性恋者,5人不约而同地都有明确的性传播病史,5人都吸食过毒品,且都患过寄生性肺炎,正是这一病症使得5人免疫系统惨遭破坏。因免疫能力丧失殆尽,不久之后5人相继不治而亡。

吉姆的目光停留在下面一行文字上面�“发病率与死亡率均为百分之百!”

透过水晶镜片,吉姆似乎看到了正在潜行的恶魔。

这位疾病流行学专家,被恶魔巨大的破坏力和它攻击人类的流行速度惊得目瞪口呆!

吉姆意识到,倘若恶魔不加以控制而任其恣肆流行,人类的生存和未来的命运将会受到极大的挑战!

吉姆的惊悸不亚于爆发了一场世界大战。最要命的是吉姆和他的助手们目前还不知道恶魔究竟来自何方,当然更不清楚用什么方法去终止恶魔的罪恶行径或者减缓削弱它的疯狂程度。

阻止恶魔!

挽救人类!

下定决心之后,吉姆和他的专家组决定对类似的患者进行全面调查,首先必须搞清楚恶魔的来龙去脉。于是他拿起力沉千钧的笔,签署了一份长达23页,由500多个问题为中心内容,编号为CDC文第577号的调查文件。

在这个包罗万象的调查文件中,被调查的人类种族有白人、黑人、西班牙人、印第安人、阿拉斯加人以及太平洋岛上的土著人;被调查者涉及内容举凡工作、学习、病史、婚史、情史、风流史、嗜好等无所不包;甚至得过什么病,进行过怎样的治疗,用过哪些药物,使用过哪些医疗器具,有过哪些效果,有过哪些不良反应,都在被调查之列。

调查结束。亚特兰大的医学探士们通过计算机吐出来的成摞成摞的资料进行汇总、筛选、归纳、比较、分析。大家把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同性恋”上,似乎“同性恋”便是魔鬼挣脱锁链钻出地狱深坑的惟一的通道!

盖因如此,这一经过繁复调查仍未发现其元凶首恶的奇异病症,被亚特兰大的医学探士们称为“GRIO”,即“与同性恋有关的免疫缺乏症”。

然而,这一转弯抹角的称呼,并未得到与恶魔直接打交道的医生与护士们的认同。

这些与这一特别可怕的疾病交锋的医生和护士,称这一奇异病症为——“上帝的愤怒”!

是的,上帝愤怒了。

日渐脆弱的人类,在经历过鼠疫、脑炎、霍乱、天花、猩红热等各式各样的恶魔侵袭和折腾之后,还能够经受得了“上帝的愤怒”么?

从魔鬼撒旦饕餮般的巨口中获得新生的人类没有理由忘记这个铭心刻骨的日子:1980年10月6日。正是这一天的上午9时,年仅32岁的迈克尔·戈特利布博士以其沉重的步履走进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医院传染病科516病房,开始了现代医学史上最为壮观的探险!

迈克尔·戈特利布走进516病房的第一感觉是冰凉。

冰凉的目光。

冰凉的空气。

甚至任何一句问话与回答无一不浸透着啃噬人心灵的冰凉!

患者特德·彼德斯比迈克尔·戈特利布小一岁,他在一家时装设计公司工作,是个自由职业时装模特儿。从他那冰凉的叙述中,迈克尔·戈特利布了解到以下一些情况——

特德·彼德斯在一天早晨醒来时,忽然觉得口腔中不舒服,他用镜子照了照,发现口腔和舌苔上长了一层奇怪的白色物质。他以为自己患了薰麻疹,因为从前他也得过几次间歇性疱疹。他不经意地吃了一点药,几天后症状未消,反而感觉到食道受阻,吞咽困难。又过了一些日子,除水之外,什么东西都吞食不下去了。这时他着急了,来到了加大洛杉矶分校医院求治。之后特德·彼德斯再也没有走出这家医院。严格说,他再也没有走出过冰凉的516病房。

经过一段时间的诊治,医生们发现特德·彼德斯身上白细胞剧减,各个症状显示,此例病人患有严重的免疫缺乏障碍!

医生们通过各种手段对其进行强化治疗,虽然口腔与食管的感染受到抑制,但各项生化分析都未能揭示出患者身上白细胞缺少的原因。

这是一个谜!

这是一个足以使所有参与治疗的医生都深以为异,惶惑不安的难解之谜!

于是他们求助于主攻免疫学的迈克尔·戈特利布博士。

迈可尔·戈特利布通过自己丰富的想像力透过那些冰凉的雾霾意识到:“这家伙患的是某种未知疾病。”再经过百次千次的化验、分析,迈克尔认为特德的病同“目前已知的任何疾病特征都对不上号”!

目睹患者的精神面貌和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恶化,迈可尔·戈特利布着急了,他心里很清楚516病房患者的病症与死亡意味着什么。他想到了也是在这家医院进行“单克隆抗体”实验的生物学家鲍勃·施罗夫,他决定把特德的血样交给鲍勃,他所发明的单克隆抗体,对理解免疫系统的结构运行和追踪某些未知疾病的病因过程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第三天生化试验的各种参数就出来了。

“怎么没有结果?”戈特利布不相信眼前的现实。

施罗夫回答:“有结果啊!只是结果太乱了,以至于我无所适从。”

“客气了吧?告诉我,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说实话,你那个516号患者的确是一个极为令人注意的病例,我是从未见过此类病例的。在他身上你几乎找不到任何T-4型淋巴细胞,但是他的T-8型细胞却多得令人难以置信!”

“究竟是什么东西摧毁了516号患者的免疫系统呢?”戈特利布急切地问道。

施罗夫脸色有些严峻:“再给我一份血样,我再复查一下。”

复查结果出来了。

第二次结果与第一次完全一样!

第二次生化实验结果是:有结果而又无结果!

世界上的许多发现与发明,往往存活于稍纵即逝之间。

在以后的时间里,特德·彼德斯呈现极度疲劳状态,时常还伴有干咳、高热、大量出汗,体重也随之急剧下降!

无可奈何,特德·彼德斯只好离开了516那间冰凉的病房。

20世纪中期,充分享受二战胜利喜悦的美国人,以他们无坚不摧的铁蹄开始了他们的蹂躏世界之旅。从朝鲜到越南,从多米尼加到古巴,美利坚国土之外的世界,俨然成了山姆大叔的第52“州”。

岂料这52“州”,州州都是泥潭,无论是兽蹄还是铁蹄,陷进去容易拔出来难!

厌倦了战争的美国青年男女开始了他们游戏人生的嬉皮士运动。“要做爱不要作战!”“要爱情不要战争!”冠冕堂皇的口号使他们变得日甚一日地柔情、温情、矫情与滥情起来,“性”作为一种表面上是“爱”的东西,逐渐进入了大众消费领域,最终导致了一场汹涌澎湃的性解放运动。而这一运动最引人注意的是美国为数众多的地下同性恋者纷纷走出密室,走向公开。

1969年6月29日,发生在纽约格林威治村的“石墙酒吧”事件,便是同性恋运动爆发的导火线。那一天夜里,聚集在“石墙酒吧”里的男同性恋者与前来劝其回家的警察发生争执,尔后引起骚乱。这原本是件极普通极平常的事件,但是谁也没有料到它会越闹越大。一般情况下,酒吧里的顾客遇到这种事往往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但是在这一次冲突中,酒吧里的顾客非但没有退却,反而对警察进行了猛烈的攻击。之后同性恋者干脆宣布同性恋革命运动的诞生。此一消息如同迅雷急电般传遍了同性恋者聚居的每一个地方,传遍了全美国。

同性恋运动肇始于纽约,发轫于旧金山,泛滥于全美乃至全世界。全美、全世界的同性恋者视旧金山为同性恋者的首都,位于旧金山中心区域的卡斯特罗又成了同性恋者心中首都的首都!

在卡斯特罗,这里的所有居住者,几乎全是同性恋者。这里是旧金山的城中之城,在这里同性恋视为正常,非同性恋则视为不正常。同性恋者在这个城中之城里,可以如同正常人一样生活和工作,这里甚至还有一座同性恋者犹太教堂、一座同性恋者新教教堂和一座同性恋者天主教堂,教堂可以为同性恋者举行婚礼。毫不掩饰地说,卡斯特罗已经完完全全成了同性恋者寻欢作乐、求奇猎异的超级性欲市场。有学者曾做过调查,被调查者中有30%的男子在卡斯特罗的酒吧、桑那浴室中与500多个性伴侣发生过关系,有28%的人则有过1000多个同性恋伴侣!

谁也不曾料到,性欲的泛滥与战争的泛滥同样可怕!

没有多久,卫生统计部门便发现,同性恋者解放运动引起的全美性欲大泛滥就在美国公民的身体健康曲线图上留下了重重的擦抹不掉的划痕!

据有关资料载:1973年,美国男同性恋者中有三分之二的人至少患过一次性病,尽管这是一个很小的群体,但其梅毒和淋病的发病率高达50%~60%!1980年,仅旧金山的男同性恋者中,有60%~70%的人患过乙型肝炎!从1971年至1976年五年里,全美淋病发病人数从624371例增至1011014例!梅毒发病人数增加300%!

一位曾在同性恋性病患者中周旋的执业医生曾这样忧心如焚地发出悲叹:“性欲的泛滥引起性传播疾病的猛烈爆发,性传播疾病的爆发又将引发什么呢?!”

没有人能够回答。

真到上帝开始愤怒之后,人们似乎才看到了结果!

正当516病房患者彼德斯的症象引起医学界的广泛关注时,医院又收治了一例病人,这一例病人年仅25岁,是一个家住西好莱坞的理发师,同时又是一个同性恋者。他的症状与516号患者一样!

事隔不久,又一名来自好莱坞的年轻广告师闯进了戈特利布的视线,与前两例患者一样,他也是一个同性恋者。

又过了一些日子,第四例病人出现了!他是一个黑人,接下来是第五例。相同的是他们都是同性恋者,且症状几乎相同!经过分析核查,此五个年轻的男同性恋者互相并不熟悉,但他们都有明确的性传播疾病史,他们都吸食过毒品,且他们都患过寄生性肝炎,此一病症只袭击丧失了免疫能力的人体系统。

全美医学界震惊了!

迈克尔·戈特利布恐慌了�

“这是一场瘟疫!这是一场危及人类生存的飞来横祸!”

迈克尔·戈特利布惊慌之余呼吁:

“为了阻击这场瘟疫的肆意流行,全美国的医生都应紧急动员起来!”

在1980年那个异常寒冷的冬季,迈克尔·戈特利布的呼吁没有多少穿透力,当然也就没有多少震撼力。面对朝人类快步走来的恶魔,戈特利布需要更多更强的火力支援。

于是他想到了创刊168年的全世界最负盛名的科学刊物《新英格兰医学杂志》。

绅士般老成持重的《新英格兰医学杂志》的冰凉回答让戈特利布从头冷到了脚跟:“《

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不会对几个病例进行任何报道与跟踪调查。”

接着,他踩着缤纷的落英,来到了亚特兰大美国疾病控制中心,求助于该中心性病研究所负责人吉姆·柯伦博士。

在随后进行的经吉姆·柯伦亲手制定的“577号方案行动”中,吉姆·柯伦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为了尽快找到引起此病的元凶,我们不得不把所有精力投入到一个现实的目标上。”

什么是吉姆·柯伦最现实的目标?

那就是对美国男同性恋者的精子和血液进行深入研究。

为了更有利于他们的研究工作,吉姆·柯伦和迈克尔·戈特利布从亚特兰大来到华盛顿,走进位于首都近郊贝塞斯达小镇上的全世界最为集中、规模最大的医学卫生机构——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在这个占地300英亩的庞大医学卫生机构群中,有13个国家级医学机构,负责美国人的身体健康,其中包括癌症研究所、胸科研究所、关节炎和皮肤病研究所等11个研究中心,1420个超现代化实验室,还有世界上最为著名的医学图书馆。不仅如此,这一巨型医学研究机构一年的研究费用就高达60亿美元,这一费用超过联合国一年费用的4倍多!

正是他的权威性,吸引了吉姆·柯伦和迈克尔·戈特利布的目光。

经过磋商,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和全美疾病控制中心决定在贝塞斯达联合召开一次由目前参加治疗患卡波西肉瘤症和传染性肺囊虫肺炎患者的医生的会议,试图以此揭开“516号”流行病的面纱。

但是会议的结果却出人意料,医学权威们每人都固守着属于自己的那个营垒,极不情愿“卷入到这一可怜的小小流行病中去”。

吉姆咀嚼着这枚涩果:“我的目的是向他们显示传染性肺囊虫肺炎和皮肤癌这两种流行病完全出于同一种疾病。但是遗憾的是,没有人相信我。原因很简单,癌症专家们对传染病没有经验;而传染病专家则对癌症缺乏经验。这一帮人不承认那一帮人,他们固守各自的专门领域里,拒绝承认这样的不同症状可以出自同一起源。”

求助而无助,吉姆·柯伦有些失望了。

夜深了,他踩着山茱萸和杜鹃花飘零的落英在寒气萧森的各种医学研究机构建筑群中蹒跚。当他驻足37号大楼前时,六楼不熄的灯光照亮了他。

他知道六楼是实验室网络的心脏。

他更清楚在6A09室里挑灯夜战的是一位具有意大利血统的极富才华的、在美国医学研究界里最具雄心才智的生物学家罗伯特·盖洛博士。

吉姆·柯伦知道了他该知道的,他清楚了他该清楚的,但他不知道不清楚自己能否说服罗伯特·盖洛这样一位成就卓著、极负盛名的科学家把自己的荣誉以及他的事业和未来押在这样一个权威们坚持认为是“神秘的同性恋流行病”的有较高风险值的研究项目上去。

吉姆·柯伦忐忑不安地走上楼去。

罗伯特·盖洛出人意料地接受了吉姆·柯伦的邀请。

在以后的研究工作中,罗伯特·盖洛有了重大发现,发现来自三例罕见的白血病病人,因为患者所患的白血病引起淋巴细胞的巨量繁殖增长。三例病人中第一个是篮球运动员,住在阿拉巴马州的农庄;第二个是黑人,来自加勒比海国家;第三个是爱尔兰水手,目前正退休回到波士顿。这名水手大部分时间航行在日本海,而且经常光顾九州岛的妓院。几乎在同一时间里,与上述三例患者同一类型的白血病在非洲也有发现。这一切似乎都在证明,与“516号病人”相同的传染因子已经传染了世界上相当一批人群。

在探寻“516号”疾病起因时,科罗拉多州的一个患慢性肺囊虫肺炎的病人的出现,把医学探士们的目光从“性”拉向了“血液”。

这一位患者是居住在美国中部一个文明社区里的年已59岁的父亲。检视他的全部生活行为和习惯,几乎找不到任何一点可以使他的肌体受到现在正在折磨着他的致命病毒侵袭的原因,他不是同性恋者,不常去浴室,不吸毒,性行为非常检点。但他是一个血友病患者,输过血!

一星期之内,亚特兰大疾病控制中心又了解到第二个类似病例:这个病人27岁,出生于俄亥俄州东北部一个小镇,他的生活非常单纯,没有任何不良行为与嗜好,他同样是一个血友病患者,只有输血是导致他患病的惟一原因。

当第三例血友病患者感染肺囊虫肺炎出现时,亚特兰大的医学探士们坚定地认为,血液传播是此类流行病的重要途径!

血液传播途径的发现再一次震撼了医学界。

血液传播似乎比同性恋、性传播更可怕,更具灾难性和毁灭性!医学探士们知道:仅在一年时间里就有350多万美国人接受输血。假如这一部分人染症,再经过他们的血液进行再传播,那将是谁也不敢设想的天文数字!

倘若无法找到传染因子,倘若不去阻塞传播途径,而一味任其流行,任其泛滥,它将极其严重地危及美国全民族的现在和将来!

亚特兰大全美疾病控制中心的医学探士开始紧急行动起来,他们决定给这个流行病确定一个新的名称:

获得性免疫缺损综合症——艾滋病——AIDS。

AIDS(艾滋病)——

恶魔的名字从此诞生,恶魔的名字如同摄人魂魄的魔咒一样,开始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回旋。魔鬼撒旦终于挣脱锁链,从地狱深坑出来,毫无遮掩且大步流星地朝我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