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手”的一个建议使得莫南走进了设计室的小伙子们的世界，她从那里学到了许多过去没有涉猎过的有关电脑的复杂程序。

小伙子们十分信任她这位新来的经理，常常毫无顾忌地在她面前谈起公司的一些不妥做法，尤其是有些不利于消除各阶层员工之间隔阂的举措。

夜深人静的时候，莫南将这些听到的议论连同自己的意见一同倾诉给“水手”听。

“……水手，你知道吗？这些也许和我们的老板不无关系。他是个德国人，很有能力，也很正直，但他还不能深入地了解中国的国情。中国人容易相互猜忌和争斗，不可能以一颗平常心去对待每一件身边的事情……”

水手的反应十分激烈：“你的话使我既惊奇又感兴趣。能冒昧地问一句您在哪一家公司供职吗？”

莫南犹豫了片刻，发出了文字：“对不起，原谅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看来，你还没有把我当成知心朋友。”水手第一次表示了不满。

莫南无奈，只好告诉对方自己心中的最深切的感受：“我有一个朋友刚刚离开了这里，她是这个酒店的服务生。她说，她最受不了的是高高在上的白领们的鄙视目光。而我自己，其实也是从一个服务生做起的，所以，我最了解他们的心情。如果公司高级管理层也能理解一个底层人的心态就好了。这种理解能消除心理上的不平等，能有助于调动他们的工作积极性和主人公意识……”

显示屏上很快又打出水手的一段话：“你觉得什么样的方法能够解决这样的问题呢？”

莫南想了想，调皮地一笑，敲打道：“我要是那个大鼻子德国人，我就让这些白领阶层按期体验一下最基层的生活和劳动，让他们重新认识自己也认识他人，以增强全体员工的责任心……哦，我说得太多了。今天是星期天，我要下去轻松轻松，明天聊！水手祝你好运吧！南北。”

电脑制版的程序艺术化以后，公司的业务量又迎来了一个新的春天，罗茨对此非常满意，特意在全集团部门经理大会上表扬了电脑制版公司。杜小凡清楚这是莫南和设计室的小伙子们昼夜奋战的成果，但毕竟自己是公司的主要领导，面上也觉得很有光彩。

当大会即将结束的时候，罗茨突然兴致勃勃地宣布了一项新决定：“根据一项合理化建议，为了能够使我们不同职务的员工更好地沟通，做到互相理解、互相支持、互相帮助，从今天起，各部门领班每月下基层与普通员工一起工作一日。”

话音一落，会场里立刻引起一阵议论声。习惯了在等级森严的酒店里工作的领班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德国老总竟然会做出这么带有中国色彩的决定，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最感到震动的是莫南，她回避了罗茨投来的赞许的目光，心里一阵紧似一阵慌起来。她望着罗茨得意洋洋的看着她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一切，带着几分窘态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迅速地给那个水手发出最后一次E—mail：“水手，请不要再给我回E—mail了，这是我最后用这个网名。再见！南北……”

罗茨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第二天，人们就看到他身着蓝色制服，乐呵呵地端着盘子穿梭在餐厅的各个桌子间。上行下效，即使对这项决定有想法的人也不敢有丝毫怠慢了。

电脑制版公司当然也不例外。杜小凡尽管家里有一大摊子事情，还是尽量腾出时间和员工们呆在一起。一切似乎还算顺利，只有过去遗留下来的客户不满意的设计让她头疼。

这天，她刚刚上班，正在为如何处理两份不合格图纸犯愁，丈夫打来了电话，说儿子突然发高烧，自己工作出差任务在身，马上就得去飞机场，让她务必赶回来带儿子去看医生。

杜小几平时就与丈夫比较冷淡，全部感情只靠对孩子的爱维系，一听这话，立刻急了眼，电话里谴责了丈夫几句后，放下话筒就对旁边的莫南说：“莫经理，真不巧，家里有事必须回去，这里的工作就拜托你了。”

莫南宽厚地一笑，让她放心回去，如果有什么不好处理的事情，会打电话请示的。

杜小凡走后，莫南到公司的各个部门遛了一圈，正准备坐下来研究一份刚刚设计出来的图纸，小谢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了。他眉头紧皱，喘着粗气说：“莫经理，麻烦事又来了！有两个西藏的客户在接待室里等您，说咱们公司上次给他们设计的图纸带回去领导没有通过，又派他们找上门了，让咱们重新修改，您说怎么处理？”

莫南想了想，问：“西藏的设计？我怎么没有印像？”

小谢解释说：“这是您调来以前杜经理经办的。”

莫南说：“既然如此，能不能让他们等一天，杜经理小孩病得厉害，估计明天才能来上班。”

小谢连连摇头：“不行，人家急着呢。”

“是这样……”莫南思忖片刻，说，“这样吧，人家是少数民族地区来的，那么远，来一趟也不容易。你从电脑里把这份材料调出来，我看看，再和设计室的人研究研究，尽快搞出一个修改方案来。”

小谢苦笑了一下：“也许这是个补救的好办法，可惜呀，杜经理不知为什么把文件的密码给换了，我怎么也调不出来了！”

这下让莫南也犯了难。她低着头想了一会，对小谢说：“不管怎么样，咱们先去见见客户再说。”

小谢巴不得会是这样的结果，马上领着莫南到了接待室，指着坐在沙发上的一男一女正要介绍，只听得那女的已经惊喜地叫出声来：“莫南！”

莫南愣了一下，接着欢快地叫了一声与对方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阿敏，好你个阿敏，总算又见到你了！”

阿敏激动得连泪都流出来了，用一只手捶打着莫南的背，抱怨着：“还说我呢？你呢？为什么你不给我传一点儿信息？简直是倒打一耙！”

两人拥抱了好一会儿，阿敏才想起了什么，松开手指着乐呵呵地望着他们的那男子说：“这是我们公司的长年法律顾问，我的丈夫，还认识吗？”

莫南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人，上前握握手，调侃地说：“能不认识吗？这就是曾经卧薪尝胆的李大律师吧？果然有手段，没出两年就把我们的阿敏拉上你的红地毯了！”

李军一声叹息：“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什么意思！”

“你最大的变化就是从过去一个温文尔雅的淑女进化成一个伶牙俐齿的女经理了！”

“好啊，什么时候学会取笑人了！”莫南叫起来，“阿敏，这样的老公你可得加强教育，千万不能让他放纵自由啊！”

三个人闹腾够了，谈话转向正题。愁云立刻出现在阿敏的脸上。

莫南拉着她的手说：“我听小谢介绍情况了。你我就不必客气，直人主题吧。带软盘了吗？”

阿敏叹了口气：“我们单位的领导都下死命令了，我能不带吗？”

莫南同情地望着她，问：“如果不保密的话，能不能把你们单位的意见，还有原来的合同、设计图，以及修改意见都拿给我看看？”

阿敏用目光征询了一下丈夫的意见。李军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了点头：“没问题，在莫南面前没有任何保留的。”

说完，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材料递过去。

莫南迅速地看完有关意见，说：“修改的地方还不少，有一些地方的确需要重新设计。这事我会努力的，说说你们的要求吧。”

阿敏的眼睛顿时明亮了许多，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莫南，你知道我们少数民族地区开发一个项目有多么困难啊！人才缺乏不说，资金也十分有限。这个项目等一天就得浪费好几万块，我们等不起啊，可以说我们只能按照既快又省的原则办事。”

小谢给她的杯子里续上水，递过来。

阿敏谢过，喝了一小口，继续说：“不瞒你说，修改后的图纸我们还需要色彩丰富一些，藏族同胞喜欢色彩多样化。这可能给你们加大了难度，可是……”

莫南打断了她的话：“哎呀，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跟我还玩虚的？快说，要我们什么时候交活儿吧！”

阿敏还有些不好意思：“当然越快越好。”

“具体一些。”

“我们……我们已经预定了明天中午一点的飞机票了。”

小谢指指墙上的挂钟：“这么急？公司马上就要下班了！”

莫南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急，为难地在地上踱来踱去，思索着。

阿敏望着她，不知如何是好，心中直后悔自己办事冒昧，转而又把火气发在丈夫身上：“都怨你，非要买中午的飞机票！”

李军倒是比她沉稳多了，一言不发地等待着莫南的决定。

莫南终于站定，拉着阿敏的手使劲握了握：“阿敏，瞧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子，当年你可比我有主意多了。这样吧，我来想办法，你们先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莫南匆匆赶到设计室，已经下班了，只剩下小谭和小个子两个人在电脑跟前忙活儿。

莫南没有时间和他们调侃，举着软盘直人主题：“喂，各位年轻的天才，我这里有一份西藏来的加急件，需要咱们修改，有的还需要重新设计，加个班怎么样？”

小谭立刻站起身，接过软盘，看都没看，半开玩笑地说：“小事一桩，莫经理交办的事情，我们设计室的哥们几个个都会两肋插刀。”

莫南睑一沉：“小谭，这可是硬任务，你这种态度能设计好吗？”

小谭的笑容也敛起了。他吐了一下舌头，把软盘输人电脑看了一阵，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莫经理，工作量太大了。他们什么时候要？”

“明天中午以前。”

“上帝！这不是催命吗？我们两个人，就是一夜不睡也赶不出来啊。除非有三头六臂。”一句话提醒了莫南：“人多了不就等于三头六臂了吗？小谭，拿出你的领袖气魄，把你的部下统统召回来加班，把设计、操作、打样，搞个一条龙作业，怎么样？”

“好主意！”小谭兴奋得拍了一下小个子，吩咐说，“说干就干，快通知人！”

莫南也不失时机地做出保证：“告诉他们，做好加班12小时的精神准备，加班费百分之四百！”

小个子欢呼起来，小谭却目光怪怪地摇摇头，望着莫南：“光物质刺激不行吧？”

莫南问：“还有什么要求？”

小谭一脸坏笑：“能不能让……让我们拥抱一下你？”

莫南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脸都红了：“说说理由。”

小谭表现得大方多了，说：“谢谢你今晚上给了我们展示水平的机会。”

他讲这话的时候，眼神中的调侃和顽皮已经全然没有了，只剩下真诚和率直。莫南不由得被感动，张开双臂拥抱了他。

刚刚拨了一个电话号码的小个子也扔下话筒，迫不及待地跑过来：“还有我呢！”。

莫南给了他同样热情的拥抱。然后，她要求他们抓紧时间，自己找阿敏去了。

她把事情的过程讲给阿敏听，连拥抱的事也没有隐瞒。阿敏两口子被逗得捧腹大笑，又一次慨叹时势造英雄，生生把个闭门读书的小姐融人复杂的社会了。

莫南按优惠价给他们在自己的酒店安排下住处，然后请他们到酒店小餐厅共进晚餐。老朋友见面，话自然分外多，天南海北话题不断，还破例喝了一点葡萄酒。若不是莫南心里挂记着图纸的事情，恐怕就会一直聊到天明了。

快到十点的时候，莫南将阿敏他们送回宾馆休息，自己赶回了设计室。小谭做事果然不含糊，全室的人员都已经到齐，各就各位正在全神贯注地操作电脑。见莫南进来，除了小谭微微点了一下头，其他人竟然如同没有看见一样。

小谭走过来，把嘴对着她的耳朵小声说：“我的人马够水平吧？不过，我可是对他们做了承诺，你得有个精神准备。”

莫南此时的心情特别好，大大方方地回答：“不就是挨个拥抱一下吗？放心，只要你们做好图纸，我当然欣然接受，而且保证满腔热情！”

这一夜小伙子们干得效率很高，天刚亮就把一叠式样新颖。色彩丰富的图纸整齐地摆放在接待室的桌子上。阿敏夫妇看后十分满意。

更使她们感动的是罗茨在听了她们从西藏赶来的经过后，深感不安，亲自设宴款待她们，席间还说了一些道歉的话。

阿敏立即将这些用电话通知了西藏的公司，公司的领导也迅速做出反应，决定把以后的设计业务全部交给安特公司做。这当然是莫南的业绩，罗茨又一次在部门经理会议上表扬了她。这样一来，原来的暗流变成了明流，杜小几心中潜在的对莫南的嫉妒也变得越来越明显了。如果说半个月前杜小凡还没有把莫南作为业务上的主要对手的话，现在她已经深深领略了这个漂亮姑娘的能力了。她明显地感到罗茨心里的天平已经偏向了莫南，自己在公司里的地位显然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她最担心的是有几份图纸设计至今没有被客户认可，这样便等同于没有按期完成合同。这种情况现在尚对罗茨保密，但总有知道的时候，那时，素以严格要求职工而闻名的总经理肯定不会原谅她，后果是可以想见的。

更使她心焦的是西藏的那份图纸本来是十分头疼的一份合同，谁知莫南竟然那么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而且得到了罗茨的超乎寻常的赞扬，这绝对是个危险的信号。

她不得不把与莫南的竞争放在生活中的头等位置了。考虑再三，她觉得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把剩下的这几份急着向客户交代的图纸做得漂漂亮亮。

莫南有设计室的小伙子们帮忙，自己能靠谁呢？杜小几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绞尽脑汁想找到一个比莫南更胜一筹的人，无奈把认识的人捋了一遍也没有一个中意的。烦躁和无聊搅扰着她，使她下意识地打开抽屉随便翻起了厚厚的一摞名片。

当她的目光落在一张装帧得很精美的名片上时，眼前豁然一亮。

那张名片上赫然印着：吴家驹佳艺广告公司总经理美术学院油画系讲师。

杜小凡怦然心动：此人不正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她没有再犹豫，立刻按照上面的号码拨通了电话。

“喂，请问您是吴家驹先生吗？”

“是啊，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安特大酒店的杜小凡。”

吴家驹显然对她的印像还相当深，稍稍怔了一下，就热情地回答道：“太荣幸了，想不到您还会亲自给我来电话，我以为上次我贸然造访得罪了您呢。您一定忙吧？”

杜小凡听出对方话中没有怪罪的意思，松了口气，语气诚恳地说：“永远忙不完的事情啊！是这样，我们酒店有广告要做，您如果有兴趣，能不能过来谈一谈？”

“当然愿意。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这样吧，下班后我们在小天使咖啡厅见。”

“好。咱们不见不散。”

小天使咖啡厅虽然不大，但因为环境幽雅，在这座几百万人的大城市里还颇有一点名气。欧洲古典式的桌椅和周围的装饰令人觉得进入了巴黎上流社会的沙龙，自然而然要作出有教养的绅士风度。

在钢琴的伴奏声中杜小凡将一摞资料递到吴家驹的面前。

“我们要做的事情对您来说也许是信手拈来的事情。这是有关的文字资料和电脑设计图，您只需要按照资料，对这十幅设计图进行艺术化加工，发挥您作为美院高材生的想像力，在不影响原设计结构的底数数据的基础上锦上添花就行了。不算难吧？”

吴家驹矜持地撤撇嘴唇，说：“难者不会，会者不难。杜经理，您的这个想法大胆而且新颖，把积木一样刻板的图案艺术化，很合我的口味。”

杜小凡说：“我可是把希望都寄托在吴先生的身上了。”

吴家驹傲然一笑：“敬请放心。做不好分文不取。”

杜小凡问：“吴先生开价多少？”

吴家驹眯着眼睛思索片刻，伸出三个指头。

杜小凡胸有成竹地做出判断：“三万？虽然价码不菲，但我们公司的实力您是知道的，只要做好，我们肯定一次性付清。”

吴加驹笑起来：“杜经理是不是搞错了？三万？后面得加个零！”

杜小凡吃了一惊：“什么？三十万？这可是天价！就修改这么几张图……您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吴加驹脸色平静得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质疑：“我从不在价格上开玩笑。这是我的职业，是我们公司能够立足于当今社会的资本。就像你们安特公司一样，我们在广告行业里也是响当当的名牌。我们的员工还指望它吃饭呢。”

“那要看吃什么饭了。粗茶淡饭是吃，鸡鸭鱼肉也是吃，再高级一些，山珍海味还是吃……”杜小凡极力压住心里的火气说道。

吴加驹接了她的话茬：“我们当然要吃最后一种了！”

杜小几气得心都在抖了，她不由地想起前段时间和吴家驹打过的交道，勉强作出最后的努力：“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吗？”

吴家驹像欧洲人那样耸了耸肩：“很抱歉，这关系到我公司的声誉。不过，买卖不成仁义在，我相信我们以后还会有合作的机会。”

杜小凡再也无法忍受，猛地站起来，忿忿地道出憋在心里的想法：“您是在报复我！”

吴家驹一脸茫然：“您这是什么意思？”

杜小凡得意地说：“因为我没有配合您找到您的前妻！”

吴家驹突然像被电击了一下，脸上的矜持和傲慢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焦急地追问：“你说什么？难道莫南真在你们酒店？”

杜小几想不到简单的一句话竟然会引起吴家驹如此激烈的反应，自己也暗暗吃惊了。她静下来，脑子飞快地转了几圈，决定走一步险棋了。她稳住情绪，不急不慢地回答：“我想我也许能够帮你一点忙。她的确在安特酒店，不过，她不会理睬你的。我作为酒店的总管，又是她的上司，或许能够帮你什么忙呢！”

吴家驹此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找到莫南，并想法求得她的谅解，于是急切地盯着杜小几间：“太谢谢您了，告诉我，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杜小凡笑笑：“她自尊心特别强，贸然找她，显然是不合适的，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出一个周全的办法的。”

吴家驹连连点头：“再一次谢谢杜经理。拜托您了。这样吧，我保证按时做好这十张设计图，而且……分文不收，您呢杜小凡也做出保证：”我会找到一个适当的机会让你们好好聊一聊，让你们冰释前嫌，甚至重归于好。不过，我也不会让你们公司做亏本生意，价格……“

吴家驹打断她的话头：“艺术创作的价格是很抽像的，为朋友作事根本不能谈价格的事情。”

杜小凡也不再提价格的事情，说：“好，就算我欠了你三十万元的人情债。”

杜小凡自然不会停留在口头承诺上，她找了个合适的机会与吴家驹签了一份书面合同。

一星期的时间，渴望找到莫南的吴家驹十分卖力地执行了这份“不平等条约”上的每一项条款，如期交来了十份设计图。杜小凡看后，尽管觉得很满意，但因为这涉及到与莫南的竞争的至关重要的问题，再则也想吊一吊吴家驹的胃口，没有马上表态。不过，她还是很仗义地告诉了吴家驹莫南新的BP机号码。吴家驹感激不尽，但杜小凡劝他不要轻易与对方联系，搞不好会适得其反，最好等她做好莫南的工作以后再联系也不迟。吴家驹很爽快地答应了。

杜小几忐忑不安地将设计图交到罗茨那里，很快就接到罗茨的电话，让她马上去一趟。

罗茨坐在沙发上，认真地—一检查着眼前的两叠图纸。杜小凡进来后，他竟然连头都没抬，这不禁使精明的部下又一次把心悬起来了。

罗茨终于打破了难耐的沉默，抬起头来发出一声惊叹：“杜，你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很出色，不，是非常出色！”

杜小几心头那块石头总算落地了。她正要谦虚几句，罗茨接着说：“莫南小姐同时也做了几份设计图。瞧，我左边的是你的，右边是她的。”

杜小凡不禁又有些紧张了，试探着问：“是吗？您觉得左边的和右边的哪个更好？”

罗茨兴奋地说：“这就是竞争，竞争才能前进。要作比较嘛，各有千秋，我都很满意。莫的设计造型很新颖，而你的这些构图更老道，更有艺术品位。”

杜小凡喜不自禁：“为了这设计，我可是绞尽脑汁了。”

“不过，”罗茨沉吟了一下，“还是有一些遗憾的。既然是中国人设计的图纸，为什么不多一点自己的特点，而欧美文化的痕迹这么明显呢？从这一点来看，莫南的设计肯定要更有优势了。”

杜小凡的喜悦顿时被冲淡了许多，她一面作出心悦诚服的样子点点头，一面岔开话题：“我可以让设计者再修改一下。”

罗茨说：“很好。我想了解一下你这次请人设计的费用情况。”

杜小凡故意伸出三个手指头：“三十万。”

罗茨沉吟了一下：“你就这样同意了吗？”

杜小几矜持地摇摇头，笑着告诉对方最后的成交价是零。

并夸张地用手比划了个圈。

“太不可思议了！”罗茨感叹道，他说，“杜，这一点你和莫小姐打了个平手。不过，我很想知道你是用什么魔力能让对方从天价变成了免费设计的？”

杜小凡很愿意看到老板的这种神情，她微笑着纠正道：“不是魔力，而是魁力！”

罗茨连连点头：“对，是魅力，严格地讲，是人格魅力。一个高层管理者的人格魅力往往就等同企业的品牌和声誉。我相信你的人格魁力，同时，也希望你的魅力能够影响面再大一些。比如，不但设计好图纸，而且要按照图纸去实施，让客户满意。我看莫南小姐在这方面的努力就很有成效。”

又是莫南！看来罗茨是中邪了，违背了他自己的做事原则，当着一个得力助手夸夸其谈地赞扬另一个助手！这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难以忍受的，何况是我杜小凡！

“我也会努力的！”杜小凡谦恭地站起来，好心情一点一点消失了。当她强作笑容地离开总经理办公室茫然地行走在长长的走廊里时，甚至没有像平时那样和来来往往的同事们打招呼。

其实，此时莫南的心情也并不比她轻松。图纸交上去以后，她一直在等待罗茨的裁定，想不到几天过去了，也没有得到老板的表态，这与他的办事效率显然是不相符的；当然，她还不知道这期间还有杜小几插入了吴家驹的十幅设计，罗茨要进行一番认真的比较。

在等待的那几天，莫南只要一有闲暇就把脑筋用在设计图上，这天晚上，她刚刚打开电脑，贾曼就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将一个化妆箱放在她面前，从里面取出一支唇膏说：“大姐，你看，这就是当今最时髦的品牌了，还有这些：美宝莲润肤霜、美宝莲睫毛膏，整个一个系列的高级产品！你没有看那个广告吗？‘什么是时尚而有魅力的双唇？美宝莲能让它永远丰盈润泽……”’贾曼说着说着来了情绪，像广告上的明星一样表演起来，“‘惊人的新科技带来了更曲卷、更撩人的眉毛。’怎么样？大姐，像您的地位和条件，来点吧！我给你打七折。”

莫南的心思还没有转到化妆品上来，随口问：“你这不是搞变相传销吧？”

贾曼微微一怔，接着不以为然地答道：“什么传销不传销，我这是送货上门做好事。大姐，这支深红色的我就免费送你了。”

莫南推辞说：“那怎么行？只要你是正当销售，我当然得付款了。”

贾曼说什么也不收她的钱，还振振有辞地说：“客气什么？咱姐们儿谁和谁呀？说句心里话，我就盼着大姐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年轻，把你对面坐的那个老女人彻底灭下去！”

莫南回过头，责怪地看着她：“如果你出于这个目的，我更不能收了。”

贾曼连忙作揖道歉：“大姐还真生气了？好，好，你肚量大，我小人心，就算我白说还不成吗？如果你不愿欠我的人情，就帮我说一句话好吗？”

莫南说：“你说吧，这和买化妆品是两码事。”

贾曼“嘿嘿”一笑，脸上现出少有的腼腆：“丑丫走了这么多天了，高级客房的那个缺到现在也没有补上。我和丑丫相比，哪样也不差吧？”

莫南沉吟了一下，说：“好吧，开主管会的时候我给你争取一下。”

贾曼喜形于色：“那太谢谢大姐了。不过，我还想让大姐给说说，让我到高级客房作柜台小姐吧。”

莫南有些意外，望着她摇摇头：“不行，这我可办不到。”

贾曼急了：“有什么办不到？不就是高级客房的不同分工吗？我有这个条件，不谦虚地讲，年轻漂亮的脸蛋就是资格。我敢打赌，只要我往那里一站，保证连老外都……”她突然发觉走了嘴，连忙收住话头。可惜为时已晚，莫南接着她的话说下去：“就因为你有这种想法，我才不敢把你放那个位置上。贾曼，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难道吃的堑还少吗？为什么还要指望这种方法来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呢？”

贾曼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终于沉不住气了，说：“大姐，你也太跟不上时代潮流了，如果莫北在，她肯定不同意你的观点！”

莫南耐心地劝说她：“这你可误解了。想想你们在学校的时候，你是现在这种人生观点吗？不是的，莫北也不是。只是你变化太快了，莫北如果在，也会吃惊的。”

贾曼好半天说不上话来。渐渐，她的眼睛里现出了羞恼的光，扭身向门外走去，还给莫南扔下一句话：“大姐，我明白我在你心中的地位了。好，此处不留本小姐，自有留处！”

莫南看她的情绪很不正常，想叫住她，然而已经无济于事了，只好任她摔门跑出去。

莫南想了想，怎么也不放心，还是追出去，看见贾曼已经匆匆走到了走廊的尽头，赶紧叫道：“小曼，你听我说——”

贾曼却根本没有理睬，拐弯走进电梯，一声沉重的电梯声仿佛尖锐的东西砸在莫南的心上，使得她的眼前倏然暗淡起来。

她感到心口憋得难受，不由长吐了一口气，将身体倚在墙上，心里却还在琢磨着贾曼。要不要把她叫回来？这时，屋里响起了BP机的传呼声，她跑回去，拿起一看，顿时吃了一惊。那上面竟然有这样的留言：“吴家驹先生。画展今日正式开幕，期待着你的出席。”

莫南不相信地又看了一遍，一把将那显示屏攥住了。见鬼，他怎么会知道我呼机号的？

此时，独自站在电梯里的贾曼已经满面泪痕了。她很久没有这样落泪了，包括那些和她鬼混完又骗了她、坑了她的各种各样的男人。但她离开莫南的宿舍后泪水却再也忍不住，一串一串地从眼眶里涌出来。这是她最要好的朋友莫北的姐姐在伤她的心啊！

她抽泣着在城市的夜幕下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里一片空白。渐渐，茫然变成了无法控制的羞恼，脑子里塞满了报复的念头。她使劲晃了晃脑袋，想把这种念头赶走，但怎么也赶不走。

几天后，贾曼的沮丧心情平和了许多，照样穿着她的蓝色服务生的制服在底层普通客房打扫房间。杜小凡突然走过来，用少有的亲热拍了拍她的肩说：“怎么，你好像不太有精神。是不是你的伙伴走了一个人挺闷的？听说，你想换个地方，到高级客房部去，是吗？”

贾曼只是苦笑了一下：“嗨，我这会儿也想通了，普通、高级不都一样扫地嘛，顶多一个月多拿百八十块的，对我来说也管不了多大的用！”

“照贾小姐的意思是不是想干柜台小姐？”杜小凡问。

贾曼心里一动，听这话音也许有门儿，便试探地望着杜小凡：“您看……我行吗？”

杜小凡不露声色地看了贾曼一眼，说了声：“明天，你就上20层吧！”

贾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她明白了天上真的给她掉下来一个不大不小的“馅饼”，不由一阵狂喜，想抓住对方的手，讲些诸如“肝脑涂地”之类的话，但杜小凡已经转身走了。她望着远去的那个背影暗自发了个誓：“社经理，放心吧，我贾曼决不是个忘思负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