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遇好人-我的眼泪不会掉下来

王丽丽>>我的眼泪不会掉下来

夜遇好人

当我们背了两三百米,见到这个工业区治安室里,跑出来的灯光时,我情不自禁地停下来。这灯光让我感到温暖和安全。一个大胆的念头窜入我的脑海,我

自信地走入那间办公室。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正坐在那里,我对他们说了我的情况,然后我说:"能不能让我在你们屋门口蹲一夜,让我过一个安全的晚上?"

我说得自然大方,一点乞求的味都没有,我怕他们拒绝,特别声明我可以付钱的。他们饶有兴趣地听着,我还没说完付钱都可以时,他们纷纷议论开来:

"要啥钱哪,出门在外,谁没有困难的时候。"

"蹲在门口怎么过夜?那不行。"

"两个女孩子在外面很不安全的。"

"你别看这会不冷,到了半夜可冷了,我们坐在屋子里值班,还穿棉大衣呢。"

议论了之后,他们又在讨论我住在哪里的问题:

"呆在这屋子里肯定不方便,我们都是男同志,你们两个女孩子,在这里,不方便的。"

"看看能不能给安排到哪个厂的职工宿舍里?"

"安排是可以,去说一声,他们也会给个面子,但这样子就麻烦,要去找他们说。"

"不然这样,我今天晚上在这里捱一夜,让她们俩跟我老婆住一晚上。"

一个矮个子的湖南人这么一说,大家都赞同。

我觉得这样子很不好,很不好意思,很过意不去。我说:"我蹲在这屋子里,就已经感激涕零了。我就蹲在这里,凑合着过一夜算了,不要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湖南人说:"不要客气嘛。你不用有所顾忌,我老婆很好人的。"

其他的人也都纷纷劝我,我真的是胜情难却,只好答应了。

那个湖南人,以及另外的两个男人,送我和梦丽去那个湖南人租的小屋。他们问我要不要带行礼,我说不用了,也没什么宝贵的东西,我明天早上走时来拿吧。走在路上时,我让梦丽买了十多块钱的苹果。他们不让我买,我是非买不可,在当时,我只有选择这一个方式,来表达我心中的感激。

到了那个湖南人的家,我们见到了他的年轻漂亮的妻子。那个湖南人,同她老婆简单地讲了我的一些情况,他老婆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

我面有赧色地说:"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妻子和颜悦色地说:"快别说这客气话,谁都有困难的时候。刘备还有落难的时候呢。"

这句话特别能满足我的虚荣心。我心中因此生出更多的感激。

那湖南人本来是要他妻子同我们一起住的,但他妻子决意同他一块出去找地方住。她说,这样我们两个会自在些,再说,三个人同睡一张床上,也是有点挤的。梦丽说她可以回厂住的。但那妻子还是同她丈夫一起走了。

临走时,她对我们说:"希望你们两个,在我这里,休息得好。明天你什么时间走?"

我说:"我一大早就走了。我还要赶回去上班。”

那妻子说:"你走时记得锁门就行了。"

他们走后,我把门从里面反锁上。看到我给他们买的苹果,放在那里,就很想吃。奇怪的是,我并不怎么饿,也许我已经饿到不再饿了,但看到那水果就是想吃。有一刹那间,我想,吃一个,也许他们不知道的。但一刹那间之后,我就责备自己,这是买给恩人的,怎么恩人没吃呢,自己先吃了?我还算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吗?这样一想,那水果对我就没有那么大的诱惑了。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对梦丽说:"今天你别走了,陪我。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有点怕。"

梦丽说:"好。"

我说:"今天怎么回事?竟撞到好人了。"

我在梦丽面前,反复称赞他们,反复感叹这次奇遇,直到说得唇干舌燥,才肯罢休。

也许梦丽也被他们感染了,梦丽说:"楚楚姐,我这个月的工资快发了,你到那边之后给我写信,告诉我地址,我给你寄钱过去。"

我说:"你过十来天,才发工资,到那时,我也不需要你寄钱了。反正我过那边,有的吃,有的住,也不会花多少钱,就是添一些日常用品。大不了我厚着脸皮向爱花姑,借两钱先花着。再说你从这里邮过去,也要半个月,远水不解近渴呀。"

梦丽笑道:"爱花姑有钱,跟她借两钱也是应该的。"

我说:"我是实在不好意思向她开口。我的一位同学,主动地借给我一百元钱,我不知道怎么花的,一下子花完了,现在再跟她借吧,我实在张不开口了。"

梦丽说:"就跟爱花姑借。"

我说:"也是。我过去找工作,她基本上没操我什么心,如果连这点小事,都不给她一个帮忙的机会的话,她可真是白拣了一个姑姑作。现在不要她帮忙,等过两天,我混好了,她说不定要找我帮忙,她可怪得劲,那不行,现在别说我需要她帮助,就是不需要她帮助,也得想法给她一个帮我的机会。"

梦丽笑了,很赞同我的想法。我也为自己的想法,得意了半天。

我们两个东拉西扯,不自觉地扯回到那个湖南人和他的妻子以及其他的几个治安员身上。

我问梦丽:"他们为什么帮我们的忙?咱们同他们,可是无亲无故素不相识,并且他们把自己的屋子让出来,自己却跑到不知什么地方去迁就。他们为什么那么好呢?他们把家让给我们住,他们家里虽然没有什么太值钱的东西,但这毕竟是他们的家呀,他们怎么就那么放心我们在他们家里住呢?他们竟然把家,让给我们躲风避雨,他们怎么那么好呀?会不会有什么不良动机呀?要不然为什么那么好呀?我就是不明白。要是在家里面,我觉得,这种事情,还好理解一点,可这是深海呀,在深海谁管谁呀?他们这样好心肠,不要说在深海特区,就是在家里面,也很难找呀?不要说是不认识的人,就是认识的人,能让住在他们家里,已经是大大的不错了,象他们这样把家让出来,真是天底下难找。我怎么都不能理解。会不会有什么目的呢?"

梦丽呆呆地,说:"不知道。"

我站起身,把门反锁上。我们两个都不自觉地紧张起来。我看到梦丽眼里的恐惧,不得不“打肿脸冲胖子”,我笑了,我想用笑驱逐梦丽的恐惧,也想用笑驱逐自己的恐惧,我干笑了两声,说:"这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我们这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大人之腹’。这怎么可能?你分析一下,这怎么可能!第一,他们是治安的;第二,湖南人帮咱们,确切地说,是一帮人在帮我们,就是他们中的谁,有小人之心,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敢行小人之事;第三,他们明知道咱们没钱,唯一的就是色,不过咱们两个长得不漂亮;再说,咱们把门反锁了,就是有锁匙,也进不来;外人,更不怕了,他们没有钥匙;撬门?咱们可以站在房子内大声喊,这周围附近,都是这样的出租屋,我就不相信没有‘英雄’来‘救美’。"

我这一说,两个人都笑了,没有那么多紧张了。

梦丽附和着我的说法,说尽可放心。

我说:"虽然从理论上讲,这里很安全,但咱们不能不提防,咱们还都是女孩子。出来闯世界,不管处于什么样的情况,都不可以发生“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事。这样吧,咱们两个就说一夜话,反正咱们两姊妹,以后想有这样的机会也不太可能,咱们就一夜长谈,谈谈心,不睡也罢。"

梦丽也同意我的建议。

我们为了驱逐‘瞌睡虫子’,就不停地讲话。话说完了,就挖空心思地找话说。但后来,我们两个实在抗不过‘瞌睡虫子’。我们两个人的眼都睁不开了。

我说:"梦丽,这几天我来回奔波,又没睡好,我快支撑不住了,我先睡一个小时,你先别睡,听着外面的动静。一个小时之后,你把我叫醒,我值班,你睡。咱们轮流值班。"

梦丽说好。

但我们两个都成了“瞌睡虫子”的“俘虏”。两个人都是一觉睡到大天光。梦丽睡得比我还死。我醒了,她还在睡。我蹂蹂惺忪的睡眼,看着周围陌生的世界,忽然想起昨夜的担忧,就一激凌,一跃而起,推醒梦丽,看看门照旧反锁着,一把椅子在门后原地没动,屋子里一点别人进来的迹象,都没有,摸摸我们自己,也没有掉一根头发,这才舒了一口气。

我对梦丽说,我睡了一个好香好香的觉,梦丽也说,她也睡了一个好香好香的觉。我问梦丽怎么睡着了,她说她也不知道怎么睡着的。我们两个伸展一下肢体,感到很舒畅。我不敢逗留,我急着赶回去报到。我们锁了小屋,急急地走了。

这时,我们才注意到,这是一间多么旧、多么小的小屋子呀。这里是农民们以前穷的时候住的地方,现在他们个个富得流油,早搬到新盖的洋楼里面去了,这些旧旧的矮矮的小屋子,就出租给没钱的外来工。

我们回头看着那些丑陋的小屋,甚至有些脏乱的小屋,觉得特别亲切。那小屋子群中的其中的一间,给了我们一个安全的夜晚,一个香香的夜晚,一个甜甜的夜晚,一个难忘的夜晚。

我们回到治安室,治安室的同志,正在打瞌睡,我们没敢多打忧,说声走了,就背着行礼走了。这些可爱的人哪,对我来说,最可爱的人哪,辛苦了一个晚上,在黎明的时候,就让他们打个瞌睡吧。

梦丽把我送到车站,两个人依依惜别了。

我又开始了我的青春之旅。我不知道在前面等待我的是什么,但我知道我的路是越走越宽,只要我的路越走越宽,我就是一个成功者,一个胜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