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时,有一座大森林起了火,大量的树木被烧着,动物们四散逃窜。林中有一只雉鸡却挺身而出,它飞向远处的河,把自己的羽毛湿透了,再飞入森林灭火,如此往返,不以为苦。天帝问它:你这样做为了什么?雉鸡回答说:我只想扑灭这场大火,好让森林中的动物都能有安身立命之处。天帝又问:凭你微薄的力量,怎么能扑灭这场山火呢?你打算干到什么时候?雉鸡回答:我会一直这样飞来飞去,取水救火,一直到我飞不动了,死了,才会止息。
多少年来,我常常为这个故事所感动。把犯罪比做山火,把狱警比做雉鸡,当然并不贴切。然而,狱警们面对邪恶所表现出来的献身精神,确实如雉鸡一样令人动容。
--摘自采访笔记
生死一瞬间
“丁零零……”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
河西监狱狱政科科长尹宝富一把抓过听筒,还没来得及说话,话筒里就传出急切的声音:“喂,我是值班室!有犯人上房了!”
尹宝富一听,急忙放下电话,从衣架上抄起衣服就往门外跑。
狱政科专门负责管理犯人。作为科长,尹宝富几十年如一日,不分昼夜,带领科内民警查监房、查现场、查岗楼、查狱墙,足迹踏遍监区每一个角落,对全监的警戒设备、地理布局、要害部位了如指掌。每月一次调犯他都亲自坐镇指挥,监管防范基础工作也常抓不懈,制定了监房管理、犯人通讯等一整套监管制度和安全防范措施。不过,由于这些年犯人的结构发生了很大变化,法盲加流氓的比例逐渐加重,经狱警们深入细致的工作,虽然大多数犯人能够认罪服法积极改造,但仍有一些罪犯冥顽不化,抗拒改造,狱内案件时有发生,促进犯人改造和打击狱内犯罪,是一枚硬币的两面,缺一不可。而处理各种突发性事变,则是尹宝富的重要工作内容之一。
尹宝富一边跑,一边向前来报告的民警询问,等跑到事发地点,他已经基本摸清了情况:闹事的犯人叫王金,今年三十岁,曾因盗窃与打架两次被拘留,一次被劳教。后来,又因强奸罪被判刑。前不久,因调动劳作岗位,对犯人组长王欣玉、刘波心怀不满,工作中消极怠工,寻衅滋事。经主管民警做工作,王金表面上承认了错误。没想到,今天下午三点多钟,趁犯人们去洗澡之机,他爬上十一米多高的砂处理车间房顶,企图以跳楼自杀威胁政府。
尹宝富听完情况介绍,脑海中立时闪出了王金的形象:那是一个性格凶残、固执又颇有心机的犯人,个头儿不高,一脸横肉,眼睛总爱眯眯着,像是没有睡醒,但闪现的目光却狡猾而阴沉。
王金见狱政科长来了,气焰更为嚣张:“好,当官儿的也来了,有嘛招儿你们就使吧,大爷奉陪!”
尹宝富叫上三名民警开始往房上爬,想去做犯人的工作。监狱是“火山口”、“炸药库”,每当遇到一些重大险情,尹宝富总是一马当先。那年,四大队犯人柳忠义为逃避劳动,爬上十多米高的厂房顶,也是以死要挟干部。正要下班的尹宝富接到报告立即赶赴现场,不顾民警阻拦,爬上房顶,顶着骄阳烈日,与犯人面对面长谈两个多小时,促使他转变了立场,同意接受处理。近几年,几起犯人企图以跳楼自杀威胁政府的事件,都是他率先上房做通了犯人的思想工作,防止了恶性事故的发生。此刻,尹宝富又是冲在最前面。不料想,王犯见有民警上房,立即站到女儿墙上,大声喊道:“谁也别过来,不然,我就跳下去!”
尹宝富忙站住对王犯说:“你有什么想不通的问题,可以跟我讲,我帮你解决,年纪轻轻的,何必走这条路。”
王金眼珠一转,说:“那好,你叫他们几个回避一下,我单独和你谈。”
尹宝富为了避免发生恶性事故,点点头说好,我和你单独谈。他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另外三名民警,让他们暂时撤到低四米的下层房顶隐蔽监视。随后对王犯说,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小组长挤对我,我跟他们没完。”
“他们怎么挤对你的?有具体事实吗?”尹宝富尽量使自己的语调和缓,以防激怒了犯人。本来,王金抗拒改造,扬言跳楼自杀,即使死了,也是咎由自取,尹宝富并没有多大责任;但是想到犯人还年轻,且刑期又不长了,一心想挽救他。
王金想了想,具体事实确实无从谈起,又不甘心,便蛮不讲理地提出要求:“你们叫我下去也不难,你们把王欣玉、刘波带到房下,用电警棍电他们,什么时候我看得舒服了,什么时候我就下去!”
尹宝富口气变得严厉起来:“你这是无理要求!民警使用警械具必须符合规定,要严格按照政府规定办事,怎么能凭你一句话,就去随便电人!”见王金不说话,又劝他,有什么问题下去再说,如果你说的属实,犯人小组长确有问题,一定严肃处理。
王金无言以对,坐在女儿墙上抬头望天。
尹宝富一步步走过去,在距离王金两米远的地方停下,也坐在女儿墙上和他聊起了家常。讲完家庭责任又讲个人前途,王金听着,低头不语。为了进一步缓和气氛,尹宝富把烟和打火机扔过去,王犯接住,抽了一支,又续了一支,然后把烟蒂向房下一扔,说,好,尹科长,我听你的。说着,站起身。尹宝富也警惕地站起身,背靠墙,想闪身让王金过去。冷不防,王金像恶狼一样猛地扑过来,尹宝富下意识地一闪,又坐到了女儿墙上,与王金抱打在一起。毕竟是四十五岁的人了,又处于劣势,被王金抱住双腿就往楼下扔去。尹宝富急忙用双手紧紧扒住女儿墙,全身悬挂在房山上。凶狠的罪犯拼命抠下尹宝富的左手,使其只能靠右臂支撑着全身的重量,随时都有生命的危险。就在罪犯欲用脚狠踩尹宝富的右手时,埋伏在下层房顶的民警及时冲了过来,如猛虎下山一般,把王金扑倒在地上,迅速制服;并救起了尹宝富……
我原以为,有着过人胆量的尹宝富应该是一位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至少应如陈光杰一般强悍。没想到,站到我面前的这位狱政科长却显得那样孱弱,他身材削瘦,面容清癯,戴一副近视眼镜,稀疏的头发中已夹杂了根根银丝,如果脱下那身略显肥大的警服,活脱脱一位教书先生。
尹宝富确是一位非常仁厚的警官。
他虽然对犯人的管理敢抓敢管,但又对犯人有着父兄一样的胸怀。冬天抓防寒御冻,夏天抓防暑降温,还想方设法为犯人的监舍解决了纱窗、蚊香,让他们劳作一天能休息好,犯人如果在生活上有了困难,他不解决好觉也睡不踏实。
我实在难以想象,就是这样一位警官竟然差点死于非命,而在凶狠的罪犯面前,他竟如大山一样巍峨。当我问及每次身处险境和罪犯面对面谈话时,感到没感到过害怕?因为他面对的毕竟是敢于铤而走险、以身试法的罪犯,他只是微微一笑,点燃一支烟,悠然吐出一口,缓缓地说了一句边吉臣也说过的话:
“怕死,我就不穿这身警服了!”
黑暗与光明的厮杀
一九九六年十月十四日。凌晨。
夜色并未完全隐退,朦胧中,河西监狱高耸的狱墙和岗楼清晰可辨,一切似乎都如往常一样。然而,岗楼上武警战士自动步枪的保险已经打开,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监区,狱警们也比往日要多,他们一个个神情肃穆,手提警具穿梭在一个个监号之间,出早工的犯人们已经被全部集中起来了,在狱警的严密监视下逐一验身。一个被判无期的重刑犯被一举拿下,他的头上有一道伤口,正往外渗着鲜血;又有两个重刑犯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也被狱警一一擒获,他们的身上也有几处新鲜的伤口……
一个小时以前,黑夜曾孕育了一起罪恶的阴谋--
那天年夜刚过。监区里异常寂静。月色如银,洒下一地树影,除偶尔有夏虫“嘟嘟”的鸣叫外,杳无人声。在供应站备值的民警邓昌贵正在沉睡,中忽然听到有人急切的叫门声,像是值班工人郭有:“老邓,快开门,快!”是仓库失火了?还是被盗了?邓昌贵从郭有急切的叫门声中意识到可能有情况发生,忙翻身下床,穿着裤衩背心跑去把门打开,冷不防,闯进三个身穿警服的陌生人。
这三个人是在押犯李勇、王石山和刘闯,他们关在同一个监号里,入监后一直抗拒改造,密谋脱逃。经过长时间“踩点”,趁今天出早工撬门溜进一个民警办公室,偷了三身警服,换上后打算蒙混出逃。不想,在第一道警戒线就被值班的民警拦住了,向他们要证件。“咳,我们不是一大队的吗?谁还整天把证件揣在兜里?”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李勇掏出一支烟点燃,又递了一支给值班民警,“刚下班。都在一个锅里搅勺子,何必这么较真儿!”值班民警接过烟,却避开了李勇伸过来的冒着火苗的打火机,说:“既然都在一个锅里搅勺子,你就应该知道监狱的规定,没有证件,我不能放你们出去!”李勇还要纠缠,刘闯怕他多说露馅,就接过话头说:“人家也是按规定办事。得,咱们回去取证件。”说罢,三个人转身往回走。他们没有想到会碰了一鼻子灰,眼看东方已经开始泛白,一旦天亮,再想脱逃就比登天还难,不由得心焦气躁,如锅上的蚂蚁。他们沿着狱墙走了一段儿,想翻墙出逃的想法也破灭了,不用说那五米多高的狱墙陡峭如削,根本就攀不上去,即便攀上去了,几千瓦的电网也无法逾越。这时,他们转到了供应站的小院门口,探头往里一看,见院子里的绳子上晾有女人的衣服,三个罪犯一合计,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冲进小院,是男的就杀掉,是女的就留做人质,等天亮了再和警方讨价还价,说不定还有一线生路。于是,他们想欺骗值班的工人骗开邓昌贵的门,然后把值班工人打昏,进屋后再收拾邓昌贵。
“你们是干什么的?”邓昌贵退后一步问。
三个人并不搭话,王石山随手关上门,身子往后一靠,又牢牢把门顶住。李勇和刘闯嗖的一声拔出两把一尺长的扁铲,双双刺向邓昌贵的前胸。
邓昌贵明白了,这是三名企图脱逃的罪犯。躲闪已经来不及了。邓昌贵伸手紧紧攥住刺过来的扁铲,谁知扁铲的顶端是锋利的刀刃,手一抓上,血立时淌了出来。
“捅死他!捅死他!”
李刘二犯紧握扁铲的把用劲拧动,邓昌贵的双手疼得钻心,黏糊糊的鲜血顺着手指缝往下滴,他渐渐感到臂力不支,扁铲不断拧动,捅破了他的肚子。
就这样完了吗?邓昌贵睁着喷火的眼睛,没有丝毫的胆怯,有的只是仇恨。他看上去是那么普通:一米六五的身高,一副憨厚的面孔,平时他总是乐呵呵的,当兵四年,摸爬滚打冲在前,是一个守纪律、功夫硬的好士兵;从警以来,兢兢业业,尽职尽责,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好民警。那一年,一批在广州作案的罪犯被遣送回东北原籍,要在天津停留换车,为确保安全,上级将看押任务交给了监狱防暴队。时任防暴队二班长的邓昌贵正在发高烧,领导上让他留守,他死活不肯,硬是挺着虚弱的身体在寒风中足足站了六个多小时,直到火车安全离站。此刻,赤手空拳对锋刀利刃,罪犯三个穷凶极恶,他孤身一人身薄力单,无论情势还是装备,他都处于绝对劣势,但他没有惊慌失措,头脑异常清晰。两军相逢勇者胜!他明白,自己只要稍一松懈,就会被置于死地。
邓昌贵双手仍死命攥住扁铲,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这样倒下,绝对不能!李刘二犯又猛力一刺,邓昌贵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拌,仰面倒地。由于他没有松手,那两个罪犯也被拽倒在地。其中一个挣扎着想站起来,被邓昌贵飞起一脚,正踢中他的小腹,那家伙“哎哟”一声被踹出去老远倒在地上。邓昌贵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跃而起,手持夺过来的扁铲向另一个倒在地上的罪犯捅去。这时,王石山扑过来了,从背后死死抱住他,李勇从地上爬起来,顺手从啤酒箱里抽出一瓶啤酒,抡圆了向邓昌贵的脑袋砸了下来,只听“嘭”的一声闷响,邓昌贵眼前一黑,双腿一软跪了下去,血水和啤酒顺着他的脑袋淌下,他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竟奇迹般地又站了起来,抄起两瓶啤酒大吼着左右开弓抡了起来,一瓶啤酒正砸在李勇的头上,他“嗷”地叫了一声捂着脑袋蹲下身。
三个罪犯傻了。他们没有想到这个小个子警察竟这样顽强。进门之初,他们本来以为杀死他不过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不料想,他已经成了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面对着他,自己倒显得那么软弱、无力!
“撤!”王石山转身跑出屋子。
邓昌贵大叫着追了出来,他浑身是伤,满脸是血,在黎明的曙光中,仿佛是一座巍峨的铁塔,一块高耸的丰碑,他手中仍挥舞着啤酒瓶,呼啸生风,寒气逼人。王石山一看这阵势,知道只要他还剩一口气也甩不掉,便抄起院内的一把铁锹向邓昌贵头上砍来,邓昌贵一闪,铁锹砍在嘴上,牙被铲掉了,接着,头部、颈部、胸部又被砍伤多处;邓昌贵在混战中也抄起了一把铁锹,横着抡起来,使罪犯不得近身,但他毕竟负伤多处,失血太多,体力渐渐不支。这时,刘闯又抄起一个铁架子,朝邓昌贵的头上狠狠砸去,邓昌贵倒下去了,三个罪犯仓惶而逃,想溜回监号蒙混过关。邓昌贵恍惚中,看见罪犯逃出了院子,又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举着铁锹追出两三步,再一次倒在地上……
邓昌贵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经检查,他全身负伤二十七处,伤口最深处达七八厘米。望着守候在床头的战友,身上缠满绷带的邓昌贵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来。
政委知道他的心思,忍住泪,轻轻拍拍他的手,说:
“昌贵,放心吧,三个罪犯全抓住了。他们不会跑到社会上去危害群众了!”
邓昌贵听了,点点头,长长吁出一口气。
枪声,在繁华的街头响起
河西监狱保卫科副科长窦立生值了一宿班,又处理了科里的一些日常事务,回到家,刚刚端起老伴热了几次的豆浆,腰间的寻呼机就响了:“速归,有紧急任务。”
老伴有些不高兴:“这么干,不要命了?”
窦立生赶紧喝了几口豆浆,又往嘴里塞了一根油条,边嚼边穿衣服。也难怪老伴心疼,自从监狱建立起监狱长、职能科室中层领导和专职巡逻队三级夜巡夜查制度以后,一年多来,无论酷暑严寒、风雪雨夜,他一直积极参加,偌大监区巡视一次,就需要一个小时,一夜七八次巡查,加起来要走七八十里路,五十多岁的人了,又有腰肌劳损和坐骨神经痛,一回到家,就像散了架一样。不过,监狱领导很体察他的劳累,他刚回到家,就打呼机呼他,肯定是有什么重要任务。
一走进监狱长室,窦立生就认定自己的预感不错。监狱的主要领导全在,而且一向乐天的监狱长今天格外严肃,脸色阴沉着,仿佛正孕育着一场急风暴雨。见了窦立生也只是用眼神草草打了一个招呼,就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情况:
“老窦啊!闫新州脱逃了!”
尽管窦立生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一听监狱长的话,还是不由得一愣。犯人脱逃,这在监狱算是重大事故,再说,闫新州何许人也?一宗枪支贩卖案的主犯,带有黑社会性质犯罪团伙的“老大”,一旦流入社会,不知将带来何种严重后果!
事情是这样的:因怀疑闫犯患有传染病,监狱医院医疗条件有限,便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决定送他到天津的传染病医院求治。今天早晨,由三名刚从警校毕业的青年狱警负责押解。走进诊室之前,三名青年狱警犯了第一个错误:他们违反规定把犯人的手铐打开了,因为闫犯苦苦请求,理由是如果戴着手铐,医生会不认真诊治;三名善良的警察真的以为闫犯的要求只是出于自尊心,他们万万也没有料到,这不过是他实施罪恶计划的关键一步。他们犯的第二个错误是在出诊室之后。好心的医生给了他们一瓶消毒药水,让他们出去之后洗洗手,以防感染了传染病。上警车之前,他们围在一起洗手。就在这时,闫犯撒腿就跑,而医院门口停着接应他的摩托车,那是闫犯利用亲属接见时,让家人预先安排好的,等狱警追出医院大门,闫犯已坐上摩托车的后座钻进了胡同。
奇耻大辱!
监狱领导颇为震怒,发誓一定要尽快将案犯捉拿归案,立即成立了追捕指挥部,由监狱局领导亲自挂帅,监狱长、政委坐镇指挥,紧急抽调精兵良将,会同公安局刑警队组成了追捕行动小组,窦立生则是追捕行动小组的重要成员。选择窦立生披挂上阵是有理由的,作为保卫科长,他主抓狱侦工作,面对狱内复杂的敌情犯情,刻苦钻研业务,破获了大量狱内案件,被誉为监狱大墙内的神鹰,曾多次立功受奖。
听监狱长简单地介绍了案情,面对领导期待的目光,窦立生斩钉截铁地说:“请放心吧,闫新州就是钻到石头缝里,我也要把他抓回来!”
窦立生立即深入调查研究,很快绘出了一张闫犯的关系网,复印数十份给参加追捕的民警人手一份。
这个关系网中有一个叫魏冬的人,与闫犯的关系最“铁”,闫犯脱逃后,魏冬也不知去向,据他快临产的老婆说,是和朋友到南边儿倒腾服装去了。窦立生和战友分析,认为他很有可能和闫犯在一起,于是加强了对他的监控力度。不久后的一天,通过技术手段截获了魏冬打给他老婆的一个电话,说老婆生产的时候,他要回家看看。窦立生及时向领导做了汇报,提议在他回家时抓捕他。多年的刑侦经验使窦立生有一种预感,追捕闫犯归案的突破口很可能会在魏冬的身上打开。那天,魏冬悄悄潜回天津,本打算住一晚上就走,没承想,半夜就被守候多日的警察从被窝里抓了出来。果然不出窦立生所料,经过几个回合的较量,魏冬供出了闫新州正在郑州“避风”,而那天正是魏冬开着摩托车接应闫新州脱逃的。
马上赴郑州追捕。
此时,窦立生和战友们已经近一个月没有回家。不光窦立生他们,监狱长和政委也一直守候在指挥部里,困了,就和衣而眠。司法局局长兼监狱局第一政委刘广炬和罗昭局长也每天询问情况,坐镇指挥,根据新的情况及时做出部署。
监狱长和窦立生开玩笑:“老窦啊,给家里挂个电话吧!不然,弟妹说要到报纸上去登寻人启事了!”
窦立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打。此次追捕的是一宗贩枪的主犯,奸诈狡猾,心狠手毒,而且身上很可能有枪,一旦交起手来,凶吉难卜,何必告诉老伴让她跟着担心呢?
夜里三点,万籁俱寂,街上已空无一人,只有闪亮的街灯像是城市不眠的眼,注视着两辆挂着天津车牌的警车呼啸而去。
临近中午,窦立生一行赶到郑州。一到市局,窦立生先让当地同行打开车库,把开来的警车藏好,才开始通报情况,请郑州市局派员协助擒拿逃犯。事后审迅闫犯时得知,窦立生的这一预防措施是非常有远见的,因为闫犯每天上下午各一次派人到市局院里看有无天津牌号的警车,他知道天津警方如果到郑州追捕他,肯定要先与郑州市局联系,一旦发现有天津警车,他就马上溜之大吉。悬之又悬的是,就在窦立生一行到达郑州市局半小时后,闫新州的表弟还在郑州市局的院子里转了一圈儿呢!
在郑州同行的协助下,窦立生他们按照魏冬的指认,将闫新州藏匿的小屋控制起来,然后破门而入,但是晚了一步,闫新州已不见踪影。原来,魏冬潜回天津探望老婆后,狡猾的闫新州便转移了地点,他怕魏冬一旦落网,供出自己。
线索断了,再审魏冬,闫新州在郑州有什么亲友,魏冬一脸茫然。大家心急如焚,难道又让这条泥鳅再次漏网不成?窦立生略一沉吟,说,找房主,通过房主找线索。经郑州同行配合,他们通过房主找到了租房人--闫新州一个同伙的表弟,外号猾子。抓猾子倒没费什么周折,但让其供出闫新州新的藏匿地点,又费了不少气力,先动之以情,再晓之以理,又把他的家人找来配合政策攻心,猾子才领着已化了装的民警们来到了闫新州的又一个落脚处。
那是居民区里一座六层的灰色楼房。据猾子交待,闫新州住在三�一室。布控后,窦立生他们在楼道里转了转,没有动静,命令猾子按约定的方式敲门,也无人应答。怎么回事?猾子说,闫新州肯定没走,他已经买好了第二天去云南方向的火车票,这个点儿,八成儿去吃饭了。窦立生看看表,已经晚上七点了,这才想起,从凌晨三点到现在,除了在车上每个人吃了一个面包,喝了一瓶矿泉水外,自己和弟兄们还水米未沾呢!肚子不由得咕咕叫了起来,对不起,忍着点吧!窦立生和天津同行商量,留一部分人在这里“蹲守”,另一部分人到饭馆去查找。离这座居民楼不远,就有一个挺大的饭馆,据猾子交待,闫新州很爱吃这里的烧鳝段。
兵分两路。窦立生他们开着一辆地方牌照的面包车来到饭馆外,正商量怎样去查找,忽然见有两个人用牙签剔着牙从饭馆里走出来,其中一个个子高的,穿一身黑色双排扣西装,穿一双铮亮的皮鞋,留一小平头,一双眼睛左右巡睃着,朦朦的暮色中,窦立生看他很像闫新州!同来的刑警队长说,我下去,闫新州不认识我。他下了车,两人刚一碰面,刑警队长试探性地喊了一声:闫新州!那高个儿像突然被上紧了发条一样噌的掉头就跑,有如奔兔。“站住!不站住就开枪了!”窦立生和民警们紧追不舍并鸣枪警告,闫犯仍狂奔不止,眼看着就要跑进楼区了,一旦跑入楼区,势必会给追捕造成极大困难,弄得不好,还会伤及无辜,民警们只得照闫犯开枪。闫犯显然是中弹了,他往起一跳,随后便如入了地一样找不着了。窦立生和战友们将这一带封锁起来,找了半天,仍不见闫犯踪影,正纳闷间,忽听停在路边的一辆桑塔纳轿车下隐约传来呻吟声。原来,闫犯中弹后就势一滚,钻到了路旁的轿车底下,因为右肩负了伤,忍不住才呻吟起来……
正值华灯初上的时分。车灯、霓虹灯、街灯交相辉映,汇成了一片光的海洋,仿佛是为夜色披起了一件华丽的斗篷;初夏略带一丝凉意的晚风中,夹带着一股股食物烹炒的香味,轻轻拂过民警们的脸颊,更使他们感到饥肠辘辘。
“什么味儿,像是红烧猪肉。”一个刑警抽抽鼻子。
“你鼻子真灵!这一说倒勾出我的馋虫了。怎么着,窦科长,请弟兄们撮一顿吧?”
窦立生笑一笑,没有说话。他想起了老伴做的红烧猪肉,文火炖上半天,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入口即化,那叫香。在押解闫犯赴医院的途中,他拨通了家里的电话。一个多月了,几乎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家,还有一个天天为自己担惊受怕会烧一手好菜的老伴儿;任务完成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内心深处原来对家是那么的依恋。“太好了!太好了!”老伴在电话里听丈夫说是执行追捕逃犯的任务,并已经抓住了逃犯,高兴得连声叫好。她哪里想到,此时的丈夫正从兜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片,撕碎了,抛向半空。
那是窦立生写给家人的遗嘱。执行这样的任务,生死常常难以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