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初遇杜月-血罂粟

第二天,郭强林走出了家门,东游西逛地走了大半天。他想见很多人,好像有很多的话要说,但到最后却只给陈石一个人打了电话,把他从班上叫了出来,找了个人少的街心花园,两个人坐了一会儿,谈了一会儿。

他把自己要外出经商的事告诉了陈石,只是告诉了他,没让他帮着拿主意,也没说让他帮什么忙。他只是需要一个听众,每个男人都有一个或几个无话不谈的哥们儿的,他郭强林[被屏蔽广告]

[被屏蔽广告]的就是陈石。

陈石只有听着,他现在已经明白了郭强林在那天晚上为什么那么拼命、甚至是找死的原因,也因此知道了他现在为什么要到外地去经商,那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也承认,这样办是郭强林现在最好的,甚至也是唯一的出路……

谈话很快就继续不下去了,两个人都发现再没有什么好说的。郭强林站了起来,看着陈石说:“石头,你要好好干,你肯定能当上个什么长的,真的。”他说着笑了起来,那样子很认真,绝不是在拿陈石开玩笑。

陈石看着他,点了点头,没站起来。他知道郭强林这是要走了。这一走,他可能就再也见不着这个人了,那他干吗还要假惺惺地做出送别的样子?他觉得胸口憋得难受,心里有种特别强烈的酸楚的感觉,但他什么也没说。他是不希望郭强林走的,他一点都没有嫌弃他、或者害怕他的意思。可是这世上还有其他的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他这么想……

就这样,他看着郭强林转过了身,渐渐走远,越走越远。他没有叫他,只是在心里暗暗地说,林子,你就这么走吧,一路走好……

可是突然间他们都听见了电话的铃声,那是郭强林的电话,这时他们都不知道这个电话会带给他们什么,那要在好久以后,他们两人才知道,这一天要是郭强林早走一会儿,或者这个电话晚来一会儿,以后的事情或许就不会发生,就算发生了也会大不一样了。可是这时电话响了,郭强林已经开始接听。

陈石隔着十几步远听着郭强林“喂”了一声,就开始静听对方的说话,陈石当然什么都听不到,可是他却看到郭强林的脸色越来越沉重,甚至变得很恶劣了起来,最后郭强林点了点头,说:“好,我马上去,我知道,我会小心的。”他放了电话,加快了脚步,急冲冲地走向了路边。

“喂,林子,什么事?”陈石追了上去。

“你别来了,不是局里的事。”郭强林没停,挥手要他走。

“那是怎么了?你现在有伤,把事说出来。”陈石追上了他,他是真的不放心。

郭强林停下了,但犹豫不决,他身体真的不行,走路都走不快。他想了又想,终于点了头:“那好,你就来吧。”他招手打了辆车,跟司机说了个城西边的地址,就再不说话了。陈石看着他的脸色,再瞧瞧前面开车的司机,也没再问。直到下了车,开始走进一个小区时,他才问:“林子,刚才谁来的电话?”

“江医生。”

陈石的脸色变了变,问:“什么事?”

“有一家人被围攻了,人很多。”郭强林脚步不停。

“因为什么?”

“那家人得了艾滋病。”

陈石一下子站住了,不知所措。郭强林也停下了,很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说:“我说过你还是别去的好。”陈石不说话,两个人对视着,好一会儿,郭强林冲他点了点头,转身又走。这次陈石没有再追上去。

郭强林再没有想别的,一口气往前走去,那楼号他记得清楚,这一片儿算是梅林市的老城区,规划得很乱,但牌子都是新的,他还是找到了。没等进楼门口,他就听到了楼道里巨大的嘈杂声,好像有好几十号人都在声嘶力竭地叫着闹着,那就像是突然发生了民变。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还好,除了绷带外,他还摸到了枪,那是他的出门习惯,连同警证是他随身必备的。他走了进去。

这楼太老了,大概是四五十年代,甚至三四十年代盖的,外墙面都是没有抹水泥的裸露的红砖墙,里面的楼道又窄又长又暗,还堆满了各家各户的杂物,连个楼道灯都没有,走进去有一股冲鼻子的怪味。现在这里到处都挤满了人,人人都在往前拥着,好像前面有块宝等着他们抢。郭强林要去的是三楼,在一楼半就再走不上去了。只听着这些人不停地喊着“冲进去!”“把他们家门砸开!”“前面的到底干什么呢?不行换后边的!”“滚出来,都滚出来!”……

混乱中郭强林走近了他们,在他的眼里,这些人都变了形,个个都扭曲着、张牙舞爪的,这楼道里仿佛是另一个充斥着疯狂的世界,混乱中一个尖嗓门的女人叫得最凶:“……还能躲一辈子吗?老张家的人都出来!说说你们到底安的是什么心?!要把我们一起都传染上吗?”她叫得凶,连同着“礢礢”作响的砸门声,引得其他人一起叫嚷。

郭强林的脸色苍白了,这不是他一个人就可以控制的场面!在这样的一群人面前,除了带来一群更多的人,或者开枪外,什么样的语言都起不了作用。而且他也没有想到这里会是这样的,不然他绝不会来,这样的场面在他的梦里出现过好多次,那受围攻的就是他本人!

是的,他也是一个被艾滋病所感染的病人。就在三个月前,他的身体突然极度不适,去医院作了检查,结果被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召去,梅林市的艾滋病主治医生江虹告知了他这一结果。从那天起,噩梦就一直纠缠着他,让他再也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他本来是要在上次的行动中作为一个英雄死去的,那样会是他最好的归宿,可是却偏偏天不从人愿地又活了下来,现在他要想辞去警察职务到外地去独自生活,却不料又遇到了这样的事!

江虹虽然告诉了他这里正在发生着什么事,但他远远没有料到局面会是这样。

他犹豫了好半天,才走了上去,拍了拍一个挡路的:“喂,让开,我是警察。”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是他声音小,还是那人根本就不理会,反正没让路。那人继续向前拱着,向前叫着,那样子像是极度的愤怒,又像是非常的兴奋。

[被屏蔽广告]

[被屏蔽广告]

郭强林感到了一阵虚弱,这是在蔑视他吗?还是这些人真的都疯了?他明明知道,他应该抓住前面的这个人,往旁边狠狠地甩过去,然后再这么同样地甩几个再挡住他道儿的,那局面就会不一样了。那样就会让这些人知道,他们彼此之间的身份差别。他是警察,而他们是归他管的市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再也伸不出去,在这个混乱黑暗的走廊里,这些声嘶力竭的叫喊声,这些胡乱挥动的手臂,还有上面楼层里的砸门声就像是场不真实的噩梦,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恐怖,这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是针对他而来的,让他再也无法忍受!

他决定离开了,一定得离开!三楼上的那家人的死活再跟他没有关系,本来就没有关系!他明天就会离开这座城市,到另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去。他提醒着自己得赶紧走,不然总有一天他的家门口也会出现与这里同样的场面!

他转身想跑下楼去,但他马上就看见了陈石,陈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他一把扶住了他:“你怎么了,林子?”郭强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自己的手抖个不住,脚也在发软,简直站都站不住。陈石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把他拉到了一边:“林子,你先歇歇,让我来。”说着他走了上去。

郭强林靠在一口倒扣着的大缸上,全身再没了力气。陈石,又是陈石在关键的时刻来到了他的身边,他看着他走向了那堆乱哄哄的、前后蠕动着的人,不知道他有什么办法。

陈石也没多说什么话,他只是大叫了一声警察,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就开始往里走,他像没用多大的劲似的,就把挡道的人都拨拉到了两边,那些人也都没敢还手,都老老实实地让开了路。郭强林无奈地看着,陈石,就像是以前的他,这才是个警察。

他想着,挣扎着也跟了上去,一直走到了三楼。他走得好慢,走到时陈石还没有打开房门,正在跟一个堵着大门的胖女人叫唤着。

那女人水缸一样的胖肚子挺得离陈石的腰只有三五厘米远,还在不停地往前拱着,那张脸盆一样的大脸上满是进入了忘我状态下的激情。她大吵大叫着,手指头都快划拉着陈石的脸。郭强林听出来了,这就是他在一楼半听着的那个声音。只听她跳着脚叫骂着:“……你说什么?!让我们都离开?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家人得了艾滋病!你知道艾滋病吧?什么?你知道?知道你还拦我们?!我们都受了他们的害,我们是要他们搬走!不对,还不能让他们搬,我们都得去检查,要是有什么事,他们家得给我们抵命!……”

这女人叫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兴奋,她周围的人也跟着不停地起哄,郭强林只觉得头彻底地昏了,这样的泼妇有时比十几个流氓还要难对付,他现在肯定制不住她。却听陈石也吆喝了一声,那女人马上就没了动静,陈石这时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个正规的人民警察,他恶狠狠地瞪着那女人:“你叫唤什么?你说他们把你传染了?那你也得了艾滋病了?是不是?”

那女人像被针扎了似的马上变了脸色,赶紧往旁边闪:“我,我没有,你才得了艾滋病呢……”她发现自己成了出头鸟,有点慌了。她回头看了看边儿上的人,发现那些人也老实多了。

陈石没放过她,追着她问:“我听你叫唤要他们家人出来,你要他们出来干什么?讲理啊?还是想打架啊?你敢跟他们动手吗?”问得那女人说不出话来,陈石一乐:“别看你胖,你敢让他们抓破你一层皮吗?”那女人害怕了,越胖越凶的女人胆怯时就越可笑,那就像一头发呆发愣的猪。她周围的人也面面相觑,逐渐地安静下来。

陈石又扫了他们几眼,把几个挡门的往旁边拨拉拨拉,就像真在哄鸡赶猪似的:“都往边儿上站,知道你们这叫什么吗?你们这叫扰乱社会治安!叫非法围攻民宅!这是犯法,明不明白?!还像你们有理了似的。这家人报警了,你们知不知道?这是犯法!都散了,赶快!”

可这伙人都不甘心,有人问:“那这事就这么完了?这家姓张的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一人带头,立即就有人接了下去:“对啊,他们倒成了有理的了?我们的事找谁管去?”“这不行!这不公平!”“这么处理我们不服!”……场面又开始乱了起来。

陈石觉得不好办了,这种事只有一鼓作气地搞定,跟这些人多费一次话,饭就会多夹生一层。要是再跟这些人讲起“理”来,那等着他的就只有狼狈和难堪了。他心里较了较劲,看来只有来硬的了。

就在这时,出乎所有在场人的意料,那扇紧紧关着的房门突然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年轻的女人。那些围攻闹事的人哄地一声都往后退,人真的出来了,他们才想起来这屋子是艾滋病人住的。

陈石也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跟着也退开了几步,郭强林他还能忍受,别的艾滋病人他可要敬而远之。他早打定了主意,他可以帮忙把这里的人都驱散,可是他绝不会走近这家人的房门。但他马上站住了,他认得这个女人,她是梅林市的艾滋病主治医生江虹。原以为她还没到,谁知道她一直都在陪着她的病人,同处一室。

人群里也有人发觉了:“她是谁?”“这人不是老张家的……”“喂,你是谁?你怎么从他们家屋里出来的?”

江虹很镇静,她平静中带着点微笑,看了看这群人,先表明了身份:“我叫江虹,是我们市艾滋病的主治医生。也就是说,我们市里所有被检查出感染了艾滋病的患者,都由我负责。”她拿出了自己的证件:“这是我的工作证,哪位不信可以看看。”挤在前面的围攻者[被屏蔽广告]

[被屏蔽广告]互相看了几眼,有人接了过去,翻来翻去的看。有人小声说:“不是假的吧,刚才她怎么不出来……”

江虹听见了,她心平气和地说:“刚才不出来,是因为你们太激动,现在你们总算冷静了点。这里已经有了警察在,我总不会在警察面前冒充身份吧?”

那些人转而去看陈石,都没说什么,但目光怀疑。陈石知道他们对他也起疑了,他也亮出了自己的证件,这时郭强林也过来了,面对这群多疑的人,他俩的佩枪比任何证件都说明了真假。人群终于安静了,但仍然不肯离去。有几个人挤了出来,其中一个问江虹:“你是艾滋病的主治医生,那你早就知道这家人得了艾滋病了?”

江虹点头:“是的。”

人群里“哄”的一声炸了锅,江虹的话太出乎他们意料了,让他们错愕,更让他们愤怒,前面说话的那个人更是急火攻心地叫了起来:“你说什么?你们医院早就知道了?那还放这样的人回来和我们正常人一起住?!你们就没想过这病会传染?你们,你们……”他气得结巴了,后面的人群里也群情激愤,又要乱起来。陈石也暗中摇头,这也难怪这些人生气害怕。

江虹等他们叫嚷了一会儿,稍微平静了些后才说:“大家安静些,听我说。艾滋病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么可怕,国家是允许艾滋病患者与正常人一起工作生活的,就是因为它虽然传染,但可以预防。你们现在这么激动,或者说是害怕,都是因为对这种病的不了解……”她还要再往下说,被一个人打断了她的话:“我们不想了解!更不想跟这种人住在一起!你说可以预防,那要怎么样才能预防?万一预防不了呢?那时候你有什么办法?!你是艾滋病的主治医生,那我问你,你能治好艾滋病吗?你能吗?!”

声声质问,让江虹答不上话来,谁都知道这世上能治艾滋病的人现在还没有出现,就算出现了,也不会是眼前这个女人。陈石不禁为她难堪,郭强林却从心里往外地发抖,这就是世人对艾滋病的看法,这就是艾滋病人在这个世界上的命运!

那群起哄的人也在看着江虹,这个衣饰整洁、面带微笑的年轻女人的脸阴沉了下来,她直视着说话的那个人,语气再不是礼貌和客气的:“那你是想怎么样?让张一民全家三口都怎么样?!”

那人满心地想说让他们滚蛋,让他们去死!可是却都说不出口,江虹的年龄只在三十岁的边上,是个非常柔弱的知识女性的样子,可是她愤怒的眼睛让他不敢直视。他的头低了下去。

江虹重重地喘了口气,说:“是的,现在还没有办法能把艾滋病治好,我更不能。我只能教会人们怎么去预防,帮他们检查是不是安全,给他们按病情的轻重来吃各种缓解的药,再有就是要教会他们正确地对待艾滋病人。如果你们不理解他们,不善待他们,最后受苦后悔的就是你们!”

人群鸦雀无声。这是劝解,可更是警告,同时也有威胁!

就听江虹接着说:“你们说你们不想了解,是吗?那好,我要告诉你们,大多数得上艾滋病的人都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上的!他们在得病之前也都以为那与自己无关,自己永远都不会得上!”

这些话让郭强林颤抖了,陈石在他身后托住了他,让他靠在墙上。

江虹指着她面前说他不想了解艾滋病的那个人:“你还是不想了解吗?或许你不是张一民家的邻居,你并不了解他们是怎样的一家人。可这里有的是他家的邻居,你问问他们,张一民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妻子杜月又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他们的女儿小月,那孩子怎么样?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上艾滋病的!艾滋病并不可怕,我刚才就与他们在一个屋子里,和他们挨得很近,可绝对没被他们传染!其实只要注意几项必须注意的事项,其他的就算与他们一起谈话,一起吃饭,同乘一辆车子,甚至共用洁具都没有问题!”

她的话让人群里发出一片窃窃私语声,不信、怀疑中都带了点犹豫,不再那么“理直气壮”。江虹再没有说话,她说得已经够多的了,现在要的是看这些人的反应。

好一会儿,一个人说:“江医生,那依着你我们就这样算了?我们还是不能放心,怎么也得有点措施才行啊。”他的语气轻多了。

“我会经常来,”江虹说:“而张一民家也会在我的指导下严格控制病源,这绝对不会有问题。”她的心情也好了些,人们没有继续不可理喻。

“就这些?……这算什么事啊……”人群犹豫,明显不满意。

“只能是这些,而且你们不要再来胡闹,那对谁都不会有好结果。”江虹清楚明白地说,“另外,觉得身体不适的人可以去市里各大医院去检查身体,也可以直接到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来找我。”

最后这句话转移了这群人的注意力,这里每个人都是带着心病来的,听了这话都不禁人人自危。陈石趁机发挥了警察的作用,把他们迅速遣散。楼道里终于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江虹长长地松了口气,向他们两人道谢:“多亏你们来得及时,不然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陈石笑了笑:“难保他们不再来。”

“是啊。”江虹点头,她忧心忡忡。

“也许让他们搬走,才是真正的解决办法。”郭强林突然说。

[被屏蔽广告]

[被屏蔽广告]

“那以后呢?”江虹问。

“以后?以后还是生活呗。没人认出他们,就什么都好办了。”

“可问题还是存在,他们还是有病,而且那样更容易传染。”

“不!”郭强林否认,“既然像你说的,只要自己好好注意,就不会轻易传染。那为什么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得了艾滋病?让他们走有什么不对?!江医生,那些人用不了多久还会再来,那时你还有什么办法?你能总守着他们吗?!”

江虹不说话了,她审视着郭强林,好一会儿才说:“你是准备离开吗?”

“我……”郭强林欲言又止,他有点懊悔刚才所说的话了。说这么多干吗?他要表明些什么吗?还是要说服谁?真是无聊……可是突然间江虹背后的门里面传出来一声摔破东西的巨响,紧跟着孩子的哭声传了出来。郭强林和陈石面面相觑时,江虹的脸色变了:“不好,张一民又发作了。”她拉门就走了进去。

郭强林迟疑了一下,也跟了进去。陈石望着那扇门,脚下实在是不想动,可江虹是个至少在身体上很柔弱的女子,而郭强林现在却连这个弱女子都可能不如,这让他怎么能放心?里面的声音更大了,他咬了咬牙,也走了进去。

张家进门是个小客厅,是那种以前有墙隔着走廊和厨房,后来打通了变成客厅的格局,摆设不多,可现在却很零乱。一个瘦高个的男人正在疯狂地跳着闹着,抓着什么就扔什么,拿着什么就砸什么。就像刚才楼道里的人还没走,终于钻进了屋子。只听他喊:“……这都是你干的好事!现在好了,现在我什么都完了!都完了!这都是你毁的!……”他根本不听江虹的劝解,客厅的角落里一个女人抱着个孩子蜷缩着,低着头,也不回嘴。完全是在忍受着。陈石看得更是摇头,这人想必就是那个张一民了,没想到是这个样子。他发现郭强林也没有走进去,和他一样站在门边。

这时那个张一民发现他们了,那种震惊就像郭强林前些时候突然挨了那一刀一样:“你们,你们是谁?你们怎么进来的?!”这人的眼睛在一瞬间就完全地瞪圆了,什么演员也不会有这种突发性的转变。

“我们是警察……”陈石看着他惊恐的眼睛,无奈地如实回答,可没等他说完,张一民就又叫了起来:“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不,我什么事都没有!你们……你们别抓我走……”说着他就像逃一样的窜回了一个房间,一阵锁响,在里面锁上了门。

陈石和郭强林再次面面相觑,这人是他妈的疯了?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郭强林也是艾滋病人,可从来也没有这样的时候,更没想过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江虹看出了他们的疑惑,苦笑着摇了摇头,到角落里把那对母女拉了起来,这时他们才看清了杜月和她的女儿。

杜月的年龄要比江虹还要小,最多也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她长得很美,尤其是身材修长,应该说她是那种每个男人都爱看的女人。但可能是过于的瘦了,让她虽然显得清秀,可也露出了憔悴和早衰的迹象。她抱着的女孩儿始终把头埋在妈妈的怀里,外面的人和家里的爸爸显然把她吓坏了,她看上去只有不到四岁的样子,是个真真正正的小孩子。

江虹轻声地安慰着她们,告诉她们不要怕,闹事的人已经走了,她随时都会再来之类的话。这种话在此时此地听来,郭强林和陈石都觉得空空洞洞的,半点作用都不会有。但那个杜月的神色却像是很平静,她抱着女儿坐着,不时地点点头,等江虹说完了,她才说:“江医生,你真能帮我吗?我打算明天就去找七院。”

“你想清楚了?那可不容易。”江虹问得很关切。

“是,我想清楚了,我一定要去,”杜月说,“我不能不明不白地就得了这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