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既是以反对俄国独吞东北,维护“门户开放”原则的名义打的这场战争,自己又已打的筋疲力尽,没有余力与山姆再搞对抗,所以就行韬晦之计,暂时掩藏起自己的野心,休养生息,以待来日。但日本政府很快就暴露出独霸南满的意图,在东北建铁路的备忘录被宣布无效,哈里曼的计划也就此泡汤,日美之间由此生出了嫌隙,而这也就成为美国日后干涉“二十一条”,美日交恶,乃至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与中国结盟打击日本的的远因。
1907年7月,日本又与俄国签订了《日俄协定》,其中的秘密条款就是日俄瓜分东北权益的规定,在这个交易中,日本在承认俄国在北满的一切特权外,并承认俄国在外蒙古的特殊利益;而沙俄则在对应承认日本在南满的一切特权外,也承认了日本与朝鲜间依现行条约为基础的共同政治关系,即在实际上承认了朝鲜为日本的保护国17。通过这个协定,日本初步实现了其大陆政策的核心计划,即控制朝鲜、中国东北等对其至关重要的所谓“利益线”,当然北满还在俄国人手里,但日本人有这个耐心,东北早晚要全部拿过来,这就是日后“二十一条”、“九·一八事变”的起因。
但在日俄战争前后,中日关系却处在“蜜月时期”,用日本人的话来说,是“日中亲善达到了最顶点18”。日本为了与俄国对抗,在庚子事变和日俄战争期间开始极力拉拢中国。日本摆出一副“亲善”的面孔,见了中国人就大谈东方民族要携起手来,对抗西方的侵略;日本还积极参与中国的变法改革运动,处处表现出很热心,很想帮助中国富强起来的样子,一时还真是迷惑了不少中国人。当时日本参谋本部先后派出许多高级将领,到中国游说,劝诱中国大量聘用日本顾问和教习,派遣武备学生赴日本军校留学深造,为此,还专门开设了“振武学校”、“成城学校”,作为中国学生进入日本士官学校的预科。当袁世凯推行北洋新政时,日本更是全面配合。1902年日本参谋本部次长田村专程到保定造访袁世凯,接洽“中日军事合作”问题。同年10月,日军参谋总长大山岩对应聘前往中国的军官发布了特别的训示,要他们“努力工作”,在中国上层“以实力培植亲日势力”,强调这是日本“对华政策的百年大计19”。很显然,日本这一系列做法本身有着很深的用意,目的是在中国统治阶层内部培植起一个“亲日派”,作为日本将来侵略中国的工具。
日本这一套可能使缺乏国际政治、外交斗争经验的人上当,但肯定糊弄不住袁世凯,在朝鲜时,文的武的,他与日本人打了十多年交道,对鬼子的居心摸得透呢。那么怎样解释北洋反而是当时聘用日本人最多,向日本派出的武备学生最多,与日本人搞军事合作最紧密,与日本军事顾问交往最深的地方呢?
首先,联络、依靠日本,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中国只能以更为先进的列强为师,不管人家是否打过自己,也只能向比自己更强的国家学习,才有可能摆脱积弱积贫,受人欺侮的现状。
其次,中国需要其他列强出头抵制俄国的侵略,这种侵略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国家领土的完整和生存。中国既没有力量抵御,只能采用“以夷制夷”的老法子。尽管日本的意图也是侵略,但它的实际威胁在将来,而俄国的威胁近在目前。
再次,日本确实有的可学。甲午之前,日本在中国人心目中还不过是个化外蛮夷的蕞尔小国;但甲午之战居然打的大清国丢盔卸甲,溃不成军。更让国人吃惊和佩服的是,它居然打败了拥有世界上最庞大陆海军的北方巨人——沙俄。日本通过明治维新,短短几十年时间,就从一个比大清更弱、命运也相同的小国崛起为东亚强国,与西方列强平起平坐,确实给了中国人启示与希望。更何况,这个日本在大清国患难之际频频招手微笑,主动出头摆平俄国,不顾《辛丑条约》禁运军火的条款,大批出售武器弹药给中国呢。而且袁世凯和当时朝廷的大员都认识到,日本经验更切合中国的实际,所以庚子年后“近学日本”成为一时的风气。况且,聘日本人,到日本留学要便宜很多,在当时那种财政拮据的情况下,这也是必须要考虑的因素呢。据统计,1904年初,中国留日学生总数不过一千三百余人,其中武科学生二百余人;而到了1907年初,留日学生人数激增至一万七千八百六十余人,三年之中,增加了十几倍20;东洋之风,可谓劲矣。
袁世凯对日本存有根深蒂固的不信任,但却不肯不利用日本的这笔教育资源。他历来重视军事人材的培养,当然不会放弃机会。1902年3月,袁从武卫右军的随营学堂中选派了五十五名学生赴日留学,1907年又陆续派出了近百名武备留学生,以培养“高级将材”。这些人学成回国后,大都受到重用,担任了高级军职。较著名的有:孙传芳、卢香亭、杨文楷、周荫人、吴光新、卢金山、潘矩楹、张树元、刘询、贾德耀、周文炳、李成霖、孙国英、王金钰、徐树铮、唐之道、姜登选、陈文运、曲同丰、傅良佐、毛继成、廖宇春等。袁还在保定武备学堂附设了留学预备班,蒋介石、张群等就是经由这个预备班进入日本士官学校的。袁世凯在编练、扩建北洋新军时大量聘用日本军官,全盘引入日本军事教学与训练方法的做法,还在于他认为日本陆军师从德国,而北洋新军从小站起就是由德国教官(庚子年才因到期解聘)训练的,因而改行日法,在实际上仍与原来的训练一脉相承,不至于杆格癥牾。
最后,袁世凯乃至清廷在新政和日俄战争期间的所谓“亲日”倾向,实际上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式的策略性选择,同时也不乏相互利用的成分。譬如,中国在日俄战争中采取的是一种带有倾向性的“局外中立”政策,不仅暗中替日本收集东北俄占区的军事情报,而且默许甚至授意东北的胡匪和马贼与日本人合作,破坏俄军补给,扰乱俄军后方,袭击俄军守备部队等等。后来的“东北王”张作霖张大帅,就是由此崛起的呢。在某些重要战役中,马贼甚至起到了关键作用。
甲辰日俄战争中,日军在辽阳南首山一役遭俄军抗击,屡攻不下,伤亡惨重,结果利用冯麟阁、金万福所部骑匪数千人组成了所谓“忠义军”(当时人称为花膀子队),从辽河以西挺进,抄袭首山的右侧背。俄军出于不意,放弃首山,向北败退。日军乘胜长驱北上,俄军一败涂地,不可收拾,日俄战争胜负之局,由此也就决定了。冯、金两匪部,帮助日本袭击俄军,使首山战役转败为胜,因而决定了整个战局,对日本来说这是很大的一功。日本军事当局奏明天皇奖赏他们两人宝星勋章,并电请清政府将这两个匪首收编重用。不久,金、冯两人就被清政府擢用为奉天省巡防营统领和帮统。21
说到清廷这一时期与日本人的合作,我们可以通过袁同两名日本顾问的关系略作透视。这两名顾问,一是日本驻华武官青木宣纯,一是上一章已经提到过的坂西利八郎。
青木宣纯(1859—1923),日本宫崎县人,出身于武士家庭。据说青木自幼爱读《三国志》,后来对中国发生兴趣也是受到此书的影响。青木毕业于陆军士官学校,后来进入参谋本部,热心钻研中国问题,不久后被派往广州刺探中国内地的情报。青木以极大的毅力学习中国语言,据说能说一口流利的北京官话和广东话,是日本军部中第一个“中国通”。他先后在广州、北京居住了七年,搜集了大量情报,随后被派往比利时留学军事。甲午战争前被调回参谋本部,专门研究对中国的作战,并以第一军参谋身份随军出征中国。战后,青木从1897年起长期任职于日本驻北京公使馆,袁世凯在山东编练新军时,青木曾受聘担任顾问,由此与袁搭上了关系,青木工作努力、认真,深受袁世凯的信任。
1903年10月,青木“在极其秘密的情况下到达天津,会见了当时的直隶总督袁世凯,说明日本开战意图及刺探俄国战备的谍报任务,与扰乱其后方的重要性,请求中国合作22。”青木的这一要求出自日本军部对俄作战的计划:
当时参谋本部大山岩任总长,儿玉源太郎任次长,福岛安正任作战部长。儿玉参谋次长鉴于时局紧迫,欲求增进日、清之间的亲密关系,并在日、俄开战之时实现下列重大任务:
一、日、清协作组织刺探敌情的谍报机关;
二、不断破坏敌军背后之交通线;
三、利用马贼集团威胁敌军之侧翼。23
庚子事变后,袁世凯曾再次邀请青木出任北洋的军事顾问,青木推荐立花小一郎代替自己,而于1902年返国。为了找一个袁世凯信任和熟悉的人,游说中国合作对付俄国,儿玉次长亲自登门拜访,动员青木前往天津从事这项秘密使命。
青木抵天津后会见袁世凯,共同就谍报协作问题及动用马贼等问题进行协商,袁慷慨应允。对有关谍报协作问题,袁表示已向旅顺、满洲一带派出谍报侦察人员数十名,今后每次情报均会及时提供给日方。对动用马贼集团问题,袁表示只要在直隶省界以外便予同意,并可秘密给予援助。此后,凡各地谍报人员每日传递总督府的情报,袁立即出示给顾问坂西少佐,坂西译成日文后,送交当时天津驻屯军司令官仙波少将,用电报发往日本大本营。24
当时日本在中国派驻了许多特务机关(对外称作“军事使节团”),专门从事谍报破坏活动,“青木机关”、“坂西机关”是其中最为著名的。
从《土肥原密录》中的材料看,袁世凯早在战争爆发前一年就知道了日本不惜一战的决心,并且暗中与日本军方进行了密切的合作。“袁世凯为了协助青木的工作,把自己的部下段芝贵、吴佩孚派到了青木身边。众所周知,吴佩孚以后的发迹,是由于先与青木,继与坂西及土肥原等日本方面的代表人物长久保持着密切关系有关25。”日俄战争爆发后,青木在袁世凯的支持和配合下,出色地完成了敌后作战任务,并于1904年被晋升为少将。此后青木长期担任驻华武官,1913年晋升为中将。民国时期,因为袁世凯“亲英美,疏日本”的政策及在“二十一条”问题上不与日本合作,青木曾一度被军部派往上海,与积极联络日本倒袁的孙文,研究如何推翻袁世凯的活动,后因袁世凯死去而中辍26。
我们在北洋建军的档案文献中,常可见到一个名字:“班志超”,这个班志超就是坂西,“班志超”是袁世凯亲自为他取的中国名字。坂西利八郎(1870—1950),日本纪州人,出身于武士家庭。1891年毕业于陆军士官学校,1900年以优异成绩毕业于陆军大学,于毕业典礼上获得天皇颁赐军刀。1902年被参谋本部派往中国任助理武官,后接替立花小一郎担任袁世凯的军事顾问。坂西在华活动达二十五年之久,他努力学习中国语言,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蓄中国式的发辫,穿中国服装,取中国姓名,是继青木之后首屈一指的“中国通”。
日俄战争中,青木直接深入敌后,坂西则留在袁世凯身边,协调前后方的情报联络工作。坂西曾谈到中国在日俄战争中的作用:
1904年日俄开战,这时日中亲善关系达到了最顶点,中国人决心和日本并肩作战27。但当时中国军队还没有训练好,准备也不充足,如果作战失败反而使日本为难,因此,中国宣布局外中立,不偏袒任何一方,并划定辽河以西为中立地带,日军就是在东岸作战的。中国的中立是表面的,实际是帮助日军,只不过不直接向俄军开炮而已。中国采取的这个亲日中立,对我军作战给予很大帮助。如果辽河以西的中国军队不是亲日而是怀有敌意的话,将使日军发生严重的困难。28
坂西努力学习中文,为的是能够直接与中国军方高层进行沟通,据说他到天津出任北洋军事顾问的第二天,就闯入袁的房间,卤莽地要求以后取消翻译,直接与袁对话。此后他与袁的接触都用中文交谈,由于其工作“殚精竭虑,忠于所事,中国陆军之创始及军事教材之输入,用力独多29”而深得袁的好感和信任,成为袁世凯当时的心腹之一30。袁世凯失势后,坂西也受命返国,而后赴欧美游历考察军事;袁世凯复出后,坂西奉派出任驻华武官,并被袁聘为大总统府顾问。袁世凯死后继续担任黎元洪的顾问,1921年晋升为陆军中将,1927年归国退役后,长期担任日本议会贵族院议员,被奉为中国问题的权威。日本后起的“中国通”,如土肥原贤二、多田骏、坂垣征四郎等等,均出于坂西门下。所以,坂西被称为青木之后的“第二巨星”。
青木和坂西与袁世凯的关系再好,私交再深,也不能改变他们是日本军部派驻中国,为日本谋取甚至攫夺在华利益的特务这个事实,因而当袁世凯成为日本阴谋的障碍时,他们都转而反对,甚至策划推翻袁。同样,袁作为清廷的重臣和民国的元首,也必然以国家利益为依归,当日本继俄国之后独霸东北满蒙的野心逐渐暴露后,袁即转而拉英美以抵制日本。所以,日俄战争过后不久,“日本热”即成明日黄花了。
袁世凯像所有改良派大臣一样,是主张“中体西用”的,也就是张之洞所说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因而,在北洋的军事培训与教学上,他也贯彻这一方针。我们且看他为陆军小学堂订立的课程设置。陆军小学堂说是“小学堂”,实际上招收的都是十七至二十岁的知识青年,相当于初级步兵学校,袁世凯对它极为重视,说它是“陆军将校初基,凡军队之强弱,国势之盛衰,皆系乎此”。陆小学制四年,每一学年,在专业课程之外都设有“经义”、“史鉴”、“文法”、“地理”四科,四科的设置,体现了“中学为体”和“经世致用”的思想。
第一年
经义选授经传大义。
史鉴中国历代系统及治乱大略,国朝掌故要略。
文法学作浅近论说并习字。
地理地形说略,亚东考略,中国地名详考,中国山川、土产、户口、财赋、军备及农工商业各要略。
第二年
经义选授经传大义、古文策论。
史鉴列国及三国史鉴并名将事迹。
文法学作论说并习字。
地理日本地志、三韩地志、俄国地志、俄国东方地志详考(把日、俄、俄远东等列入,有深意存焉)。
第三年
经义选授古文策论。
史鉴晋至明史鉴并名将事迹。日、韩史略并名将事迹。
文法策论并习常用书信。
地理欧非美三洲地志考略、岛国地志考略。
第四年
经义选授武经精义并诸子要旨。
史鉴欧美非澳各洲史略并名将事迹、万国史事总略。
文法策论并习常用书信。
地理英属及法德日韩各国地志详考、俄华交界详考。31
“经义”、“文法”两科,实即为贯彻中国寓修身于读书识字之中的教育传统而设。在《陆军小学堂教授规则》中特别强调了修身的重要:
修身学为尽人立身之桢干,亦为全国立国之精神。教授宗旨,必使之有国乃能有家,有家乃能有身,必能修身乃能卫国,而卫国即以卫家。知是,则忠孝之心油然自生,而军纪、军秩及军人之职分、志趣,皆得其本原,而言之易入矣。修身非可空言,自以经义为主,四书皆圣贤微言大义,尤为伦理之宗,故陆军小学堂修身一科,从讲解四书始。32
“历史”、“地理”两科,也暗寓了爱国主义教育于其中:
历史、地理两科,讲授得宜,最动幼年生之情感。讲授历史时,指授本国古今圣贤、豪杰、志士、仁人开物成务之功,乃有今日,则该生必生爱同国种类之思。讲授地理时,指示本国幅员之广大,山河之雄伟,出产之丰腴,人民之栖托,当日开辟之艰难,今日保存之不易,则该生必生爱本国土地之思。此全赖教员于授课时淋漓痛切,慷慨发明,非笔墨所能罄,是谓精神教育之第一义。次将四千年来历朝统绪分出段落,使知时代递嬗及治乱兴衰之大概,务期简括明了。本国地理则以山岭枝干、江河流域为经,城邑、方向、户口、物产、关津、扼塞、省界、府界为纬;间说治革,以资读史。旁及轮船、铁道、商埠、侵地(被侵占的领地),以明时局。其外国历史、各国舆地(即地理)亦准许这样指授。33
后世之批评袁世凯的人,都说他练兵目的在于培植私人势力,所以北洋诸军是一支没有“主义”,只知道个人私恩的军队34。但从上面办学设教的章程宗旨来看,对这种说法要打一个问号了。当然袁世凯的教育宗旨在帝政的年代,脱不出忠君爱国的老套,与南宋时岳飞“精忠报国”的思想没有什么不同,旧是旧了点,但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练兵宗旨和主义,无可厚非。
北洋六镇成军之后,1905年10月末,北洋在直隶河间府举行秋操。这是中国历史上首次近代化的大型正规野战演习。袁世凯从北洋六镇中抽调出三万三千多人,分成南、北两军,由王英楷、段祺瑞分别担任总统官(总指挥),袁世凯和兵部尚书铁良任阅兵大臣,各国驻华武官、记者三十三人,各省代表二百多人均应邀观看了这次大演习。演习在纵深三百余里的范围内展开,战线拉长到二十余里;王英楷率南军由山东北上进攻,段祺瑞则率北军南下防御,最后在河间会操,并举行了盛大的阅兵典礼。河间秋操举办得相当成功,给观操的中外人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器械精利,士马赳雄”,“中外观者俱甚称赞”。阅兵大典结束后,袁世凯大宴宾朋,“到者计千余人,举杯相赠,用志不忘,济济跄跄,宾僚欢洽35。”
翌年10月,北洋第五镇连同第一混成协(旅)与张之洞编练的湖北新军第八镇及河南第二十九混成协,又进行了更大规模的彰德秋操。南军由张之洞的爱将、第八镇统制张彪指挥,北军由段祺瑞指挥,双方共投入兵力三万三千余人。袁世凯、铁良仍任阅操大臣,10月20日,袁、铁一行抵达彰德,次日接见中外观操者四百八十七人;22—24日观看作战演习,25日举办阅兵式,之后举行盛大宴会,招待两军将佐与中外宾客。通过这些大型实战演习,袁世凯展示了几年来扩练新军的成果,受到了中外人士的普遍赞誉,北洋新政也已大见成效,袁世凯此时中外瞩目,名望蒸蒸日上,已无可置疑地成为李鸿章之后改良派的新领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