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澳洲梦开始的地方-澳洲梦

夜航的飞机飞过了北半球和赤道,飞过了大洋和无数个岛屿,终于在第二天早上到了澳大利亚的墨尔本。

我睁开有些困倦的眼睛,下了飞机,知道自己崭新的命运即将来临。

同飞机下来的乘客们都聚在行李传送带前等行李。我的行李在广州是最后一个送进机舱的,这样到了墨尔本就变成最先取出来并放到传送带上的。我把一个装衣服的小箱子和两个装书的大箱子装上行李车后,便和“眼睛”握手告别。然后,我问那个福建女孩要不要帮忙时,她迷惘地摇摇头,她说比她先到墨尔本一个月的表哥会去机场接她。

我便一个人走出机场。

想想也是有意思,在广州,我是最后一个进入机舱的,在墨尔本,却变成了第一个走出机场的。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至少,它很特别。

Peter已经在出机口等我。他一见到我,就冲过来,和我来了个老朋友的拥抱。

我的心踏实了很多。一切都在我的运筹帷幄之中。

就这样,当同机抵达的其它人还在等行李,或者是在机场出口辗转徘徊,懵懵懂懂地搞不清出口的方向时,我已坐进Peter的敞蓬吉普车,朝墨尔本市中心驶去。

墨尔本的十月是春天。墨尔本的春天是温和的,是五彩缤纷的。

我乘坐的敞蓬吉普疾驶在墨尔本温和的、五彩缤纷的春天里。

高速公路又平又直,路中间的隔离带种满各式各样的鲜花,路两旁则是整齐的树丛。

天很蓝,而且没有一丝杂色,象是用水彩画出来的一样;阳光很柔和,风也很柔和,象是柔软的绸缎在身上滑过……

还没来得及和Peter说上几句话,就远远地看到墨尔本市中心的那片高楼了。

我的心立刻骚动起来。那是1987年,当时上海只有很少的现代化的摩天大楼,一下子看到连成片的高楼群真的是有点激动。

那片高楼真好看!我禁不住赞叹起来。

Peter摇了摇头,说,我不喜欢高楼,它令人窒息。

我很惊讶,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如此不屑的口气贬低我一直在心底景仰的摩天大楼,真的是无法接受。中国刚刚开始改革开放,各地都在争先恐后地盖高楼,高楼似乎已经成了中国现代化的一个标志了。那时全中国都向往深圳,因为只有深圳的高楼才有一些小规模,可以连成片,可以和西方发达国家媲美。可是,Peter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我突然觉得,我们对西方的了解还太少。

我突然明白,从今天起,得换一种思维方式了。

墨尔本越来越近,那片高楼也变得越来越清晰。圆的,方的,三角的……蓝的,白的,银灰的……尖顶,圆顶,平顶……前前后后,大大小小,高高矮矮,错落有致……我依然喜欢那些高层建筑!

突然,我不知怎么就想起“眼镜”和那个福建女孩了。他们也都该取出行李了吧?他们今天晚上都有地方住吗?

“眼镜”身上只带了50澳元,他会怎么样呢?

那个福建女孩的表哥会来接她吗?如果他没来,她将怎么办?

我挥了挥手,把这些担心赶走,使我的心重新回到现实中来。

车子正从墨尔本市中心旁边的高架桥上驶过。有那么点在太空中穿梭的感觉。

一会儿,车子下了桥,驶进一条宽阔的林荫大道。修剪整齐的绿地隔离带划出四条对开的快车道和四条对开的慢车道。清一色的法国梧桐,对,就是法国梧桐,我在南京见过这种树,不过这里的好象更大些,粗壮的树干、巨大的树冠和茂密的叶子结结实实地架起一座长廊,覆盖着路面。在这样的路面上行车,而且是敞蓬车,真的令人心旷神怡。

这时我又发现,路两侧藏在树丛后面的全是一些国际知名大公司的办公楼。

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能开一间自己的公司,我一定把它设在这条路上。想到这里我突然冲动起来,我真想从坐位上站起来,挥舞双臂,扬天长啸……

当然,我没这样做。我并不是那种性格外露的人,我有的是韧劲。

我只是平静地问Peter,这条街叫什么名字?

Peter回答我说,StKildaRoad。

几年以后,当我真的在这条街上开了自己的第一间公司时才知道,这条街是墨尔本最著名的“办公楼大道”,世界上最有名的大公司大都在这里设总部。这是后话了。

当时,只是觉得StKilda这条路很直、很宽、很长,仿佛没有尽头。

这样的画面似乎在我的梦中出现过。

可我知道,眼前的这一切都不是梦。

就在这时,Peter扭转方向盘,车子下了大路,转进小路。

街道窄了许多,两边的建筑也矮了许多,但都是典型的欧式建筑,而且离你很近,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这一切我只是在欧美电影中才见过。

车子又走了一会儿,也又转了几次,最后停在一座花园洋房前。

我知道,这就是我在澳大利亚的第一个住所了。

接下来的这段故事,我在这本书的开篇部分已经做了详尽的描述。

我的澳洲梦开始了……

Peter带着他漂亮的金发女友Jan去乡下的一个农场过周末,把这座漂亮的花园洋房留给我住。我可以在这里住三天。三天内,我必须找到一个住处……

我一个人研究了半天墨尔本地图,弄清了我的第一个家——Elwood的位置……

墨尔本是一座海滨城市,整个城市沿弧形的海湾向两面伸展,形成下弦月的样子。墨尔本市中心建在靠水的“弦”上比较偏上的位置;Elwood则在墨尔本市中心的右下方(也就是东南方)5公里处,也是在靠水的“弦”上……

后来,我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

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突然觉得孤独,决定出去走走。我走过大街小巷,竟然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后来才知道澳洲的周末大多是这样的),便有了被人抛弃的感觉……

再后来,我来到海边……

在海边,我能看到远处墨尔本市中心的那片高楼区……

我突然觉得那片代表着现代文明的高楼区离我很远……

就在这时,我看到一个冲浪的孩子。一拨巨浪涌过来,他跳上冲浪板,向浪尖冲过去……他刚刚站到浪尖上就摔了下来,并被巨浪所吞没……没过一会儿,他又从水中爬了起来,推着冲浪板,向大海深处拚命滑过去……又一拨巨浪涌过来,他再次跳上冲浪板……他又失败了……有那么一会儿,他似乎已经被大海彻底吞没了。我甚至为他着急起来。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从另一个地方冒了出来……

这个冲浪的孩子不屈不挠的劲头给我的印象太深了,他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中……

他给了我信心和力量,使得我能最后实现我的澳洲梦……

好,现在可以继续我们的故事了。

三天,我只有三天。回到Peter的住处后,我就开始安排这三天里要做的事情。

有三件事是紧迫的或者是必须做的:

第一件:去我报名的那所国际英语学院报到;

第二件:找一个既便宜、又离学校近的住处;

第三件:尽快联系那三所可能和我合作的大学。

当我写下这三件必须要办的事之后,突然意识到,第一天已经稀里糊涂地过去了。我这才有些着急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好象还是什么都干不成。

我不想再浪费一天,就按地址找到我将就读的国际英语学院。

学校里竟然有人接待!我报了到,领到一个学生证和一份学期活动安排表。

学校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正规,甚至没有校园,只是租用了一幢办公楼的几层。不过这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反正我也不是来读书的。我交了学费,拿到了三个月的签证,这就足够了。

我发现,来报到的留学生多为亚洲人,亚洲人中又以中国人为主,中国人中又有近一半是上海人。在我身后不远处,有几个穿着有领T恤(当时国内叫做港衫)和旅游鞋的上海人正聚在一起,一边抽烟一边肆无忌惮地用上海话聊着什么。他们讲话的声音很大,其中的一个由于抽了烟而不停地咳嗽,还朝地毯上吐了一口痰。

一点也没有出国留学的感觉!

我这个人有点怪,虽然我不是来学英语的,虽然这所学校的好与坏以及学生来源如何与我无关紧要,可我还是要挑剔——学校就要有个学校的样子,留学也要有个留学的样子!

就在这时,我看到一副镜片在阳光的照射下晃了晃。

我蓦地想起一个人来——在飞机上认识的“眼镜”。

难道真的会是他?

我转过身来,朝那几个上海人走过去。

还真就是那个“眼镜”!我有一种感觉,“眼镜”注定要成为我在澳洲最重要的朋友。

我记得,我和“眼镜”象久别的老朋友那样热烈地握手,他还在我肩上打了一拳,然后告诉我说,我们刚才正说你呢!

我觉得奇怪,便问他,你们怎么会说我?你怎么会来这里?

“眼镜”说,我的学校就在你们斜对面,昨天已经报到了,今天来这里是想多认识几个朋友。他这样说着就把我拉过去,来,“眼镜”,介绍几个上海人给你认识。

他竟然管我也叫“眼镜”!

看来我不能再叫他“眼镜”了,于是问他,你叫刘什么来着?

嗨,我有英文名字了,我现在叫Jack。哎,你也该起个英文名字吧?

那你就叫我David吧。我说。

那时我们都有一个英文名字,而且大多是常用的那几个,男的无非是Jack、David、John或者是William什么的,女的则多叫Lucy、Rebecca、Jennifer、Lisa这些听上去就令人产生美好联想的名字。有一个笑话说,如果你在唐人街上喊一声Jack,至少会有十几个人停下来看你。还有一个笑话说,如果你给一个华人公司打电话找Lucy,接电话的人十有八九会反问你,哪一个Lucy,LucyWong还是LucyLiu?

好,现在是Jack。

Jack把我拉过去,对大家说,这就是我刚才给大家讲的那个“眼镜”。他叫David。

几个上海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望着我。

我便问Jack,你刚才都说我什么坏话了?

这时,一个高个子回答我说,Jack说你脑子进水了。

他话音一落,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我立刻想起在飞机上关于“做澳中贸易”的一段对话。我没说什么。

Jack有点不好意思,急忙解释说,我……其实我是很敬佩你的……你和我们不同,真的不同……我们想的只是努力保持出勤率,找一份工作赚点钱,然后再交学费……无非……不过是想在澳洲多混些日子,多赚几个钱,多卖几大件……要不然,回国要叫人笑话的啊!可你……你要做的却是澳中贸易!这种事情,我们连想都不敢想的啊!

我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我就是要做澳中贸易。我不是来读英语的,我觉得我的英语差不多已经够用了。再说了,想学英语在中国不是一样可以学?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地跑到这南半球来?……当然,我也不是来打苦工的,不就是那几大件嘛?在中国一样可以赚到。我是来干一番事业的……

高个子一脸不屑地耸了耸肩:我有个好朋友,比我们早来三个月,他来澳州时和你的想法是一模一样,口气比你还要大,好象……好象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留学生,而是中国的外贸部长……

哈哈哈……大家都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应该是澳洲的外贸部长吧?那个一边抽烟一边咳嗽的人不怀好意地这样接过话。

你们猜怎么着?高个子接着讲道,三个月下来后,他澳中贸易的毛都没摸到还不算,最后还因为没达到移民部要求的85%的出勤率,无法续签证,黑了!

黑了?Jack问,什么意思?

就是非法拘留!抽烟的人很懂行地答道。

高个子又加了一句:移民部天天都在抓黑民,抓住后立即遣送回国,没的商量!我那位朋友啊,天天跟贼似的,东躲西藏的,连电话都不敢给我留一个。

教训哪!抽烟的人又来了一句。

Jack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同情地看了我一眼。

我也学高个子的样子耸了耸肩:不过,听了你朋友的故事后,我觉得我很敬佩他。

关于澳中贸易的话题我们没有继续下去,因为Jack突然问我有没有地方住。

我把我目前的情况告诉了Jack,说我正打算自己去租一个房子。

Jack听了很高兴,还说要和我一起住。

接着,Jack就给我们讲了他昨天晚上的“历险记”。

Jack在澳洲没有人接应,他一厢情愿地认为,他所报读的英语学校会有人接飞机,并给学生安排住宿。所以,他下了飞机后,就开始找英语学校来接飞机的人。一个小时后,他放弃了,决定直接按地址寻找他报读的那所学校。他很顺利,从下飞机到找到那所学校,虽然用了差不多五个小时的时间,但没花他一分钱!这就足以让他高兴得一个晚上都睡不好觉了。他稀里糊涂地上了一辆五星级酒店的接客车,就进了城。还好,无论是开车的司机还是那家五星级酒店的门卫都没难为他,甚至还热心地为他画了一张去他学校的路线图呢!

Jack就那样拖着两只大旅行包,按照那张地图,走了整整两个小时,来到学校。

到了学校后,Jack费了半天的口舌,才了解到两个对于他来说实在不可能再坏了的消息:

一、学校根本没有学生宿舍;

二、学校也不负责安排学生住宿问题。

Jack当时就傻在那里了。他几乎是哭着哀求接待他的那个明明长着一副中国人面孔却偏偏不肯讲中国话的年轻女孩,请她帮忙找个便宜点的地方住,要不然他就会露宿街头了。Jack的洋泾浜英文那个女孩基本上是听不懂,但她明白Jack需要的是什么。她向Jack反复解释,她不能帮助他做这样的事情,除非她不想干了。她的解释Jack自然又是似懂非懂。但Jack也是没有任何别的选择,干脆赖在那里不肯走。

最后,不知是那女孩动了恻隐之心还是给Jack搞烦了,就冒着丢工作的危险,拿起电话来帮助Jack找住的地方。那个女孩打了一通电话后,最后给Jack推荐了两个地方,都在学校附近:一个是“西联汽车酒店”,带洗澡间的单人房间,一个晚上$55;一个是“袋鼠背囊客栈”,四个人共睡一个房间,每一层楼共用一个厕所和一个洗澡间,一个晚上$8。那个女孩建议他去“西联汽车酒店”,不仅卫生条件好,而且安全。

不用问,Jack去了“袋鼠背囊客栈”。

一个巨胖无比的黑种女人把Jack带进一个房间,扔下一句“自己找床睡吧”,就走了。

Jack刚放下行李,就跳了起来——床上竟然坐了两个只穿内衣的女人!

Jack象遇到鬼了似的破门而出,三步两步追上那个胖女人。

胖女人给吓了一跳:怎么啦你?

房间错了!Jack气急败坏地喊道。

胖女人肯定地说,没错呀?今天晚上就这么一个空床位,不会错的呀?

Jack连说带比划着,肯定错了,那是个女房间!

胖女人这才松了口气,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房间是男女通用的。

Jack象听天书一样愣住了。男女通用?!怎么可能呢?!

胖女人被Jack傻愣愣的样子逗乐了,决定跟他开一个玩笑,拍了拍他的肩,暧昧地一笑,小伙子,晚上睡觉时可得老实点啊……除非你口袋里有很多钱……可是你口袋里要是有很多钱的话,你干嘛住这里呀?

Jack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何时走进那个房间的。

他只记得,他坐了一个晚上的飞机,又拖着两大箱重重的行李走了两个多小时,他很累很累了,他现在需要的只是美美地睡上一觉。

他在门外转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推开门。

还好,房间里那两个只穿内衣的女人已经不见了。

他松了一口气,迅速钻进屋,并反手把门关上。

这时,他听到一个声音从屋子的上方传过来:新来的吧?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是英语,但是带着很重的口音。Jack根本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而且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抬头一看,原来这个房间放的都是双层床,一个大胡子正翘着一只大脚躺在上床听音乐呢!

Jack以为又走错屋了,刚要跳起来,他看到了自己的行李。

他不知道那个大胡子男人说的是什么,就朝他“嘿嘿”了两下。

他这一“嘿嘿”,大胡子来了兴致,一耸身,从上床跳了下来,一边和他握手一边自我介绍道,我是Robert,法国人。你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这句Jack听懂了,回了句“中国人”。

正在这时,门开了,两个女人回来了。

Jack现在看清楚了,这是两个不仅年轻而且非常漂亮的白种女人。

两个女人是披着浴巾走进来的,头发湿漉漉的,看样子是刚从外面洗了澡。

两个女人看到地中间站着一个大胡子男人,很高兴,立刻笑嘻嘻地迎上去。于是,一场急切而又充满欢乐的谈话就不可避免地进行下去了——喂,新来的吗?打算住几天?看看再说……哎,你是法国人吧?有眼力。你们呢?我们?我们是爱尔兰人……以前来过墨尔本吗?第五次了……那可真是太好了,明天带我们逛墨尔本好吗?还等明天干什么?我们现在就去!真的吗?!天哪!我们真幸运!走!我带你们去一个特棒的夜总会!……

大胡子一转身,对我说,走,收拾收拾,我们去夜总会,你也去吧?

Jack哪里敢去?!吓得举起双手,没命地一通乱摇。

Jack正惊慌着,两个女人突然嘻笑着松开浴巾,开始换衣服了!

这是Jack平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成熟女人的裸体。他吓坏了,是的,吓坏了,吓得心砰砰直跳,一屁股坐到床上去。

Jack已经不记得那个法国大胡子和两个爱尔兰年轻女人是什么时候走的了。

他很累、很怕、很紧张,很快就躺下睡着了。

大概在夜里两点钟的时候,Jack被一些声音惊醒。

他睁开眼睛,看到房门被一脚踢开,接着,喝得醉醺醺的法国大胡子和烂醉如泥的两个爱尔兰女人,也不知是谁亲谁,谁抱谁,谁拖谁,乱哄哄地就滚了进来。有一个一进屋就摔倒在地上了,剩下的二个拉拉扯扯了一会儿之后,咚地一声,一起摔倒在床上,然后就在床上翻滚起来。

Jack去了趟厕所,回来一看,床上的那两位还在翻滚着。

Jack闷头就往自己床上钻。他这一钻,碰到了一个人!不用说,是两个爱尔兰女人中的一个。

Jack犹豫了一下,决定把床让给她,自己到上面去睡。

可是他被一只手死死抓住了,并给拖回到床上去。

然后,他就听到一个柔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让我们两个也痛痛快快地玩一会儿吧!

Jack吓坏了,真的吓坏了。这种女人,他哪里敢碰啊!

那天晚上的后半夜,Jack是一个人蹲在走廊里过的……

听了Jack的“历险记”之后,我们几个都笑了。

高个子上海人似乎觉得不过瘾,就反复问他,你蹲到外面去之后,那个爱尔兰女人就没再追出去?

不停抽烟的那个则以“老前辈”(当时的留学生都习惯上把先来的留学生称为“老前辈”)的口气最后总结道,行了行了,你也别藏着掖着了,这种事情,谁会放过?……你可别跟我说你真的什么都没做啊……打死我也不相信!……行了行了,你就别解释了,再解释我们可就怀疑你小子有毛病了……你这都出国了,再也不会有保卫科的人来找你麻烦了,你怕什么?……哎,你小子在上海有老婆了吧?那也没事!这隔着千山万水呢……反正我们谁也没机会见到你老婆……哎,鬼妹不错吧?

鬼妹?我们都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就一起问他。

“老前辈”现在找到感觉了,他不紧不慢地又点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说,在中国的时候啊,我们管那些洋人叫做“外国人”,可现在不行了,现在我们是外国人呀!那我们管他们叫什么呢?这里的华人哪,又发明了一种新的叫法——“鬼”。

鬼?!有意思。

对,鬼。光一个“鬼”字还不够,分不出男女呀!男的,我们一般叫他“鬼佬”,不过年轻的男的我们有时也会叫他们“鬼仔”……他又抽了一口烟,也又咳嗽了几下,女的我们一般叫她“鬼婆”……

Jack抢过话,明白了,年轻的女的就叫“鬼妹”了!

“老前辈”瞪了Jack一眼,指责他不该这么不懂规矩。

高个子立刻替“老前辈”教训了Jack,光年轻还不够,还要好看……对吧?

我们暂时对“鬼妹”还不感兴趣,我们要去找房子。

Jack建议多找几个人一起住,因为这样可以省钱。

很快,我们就凑了六个人。两女四男。

为避免跑冤枉路,我建议先去咨询一下学校的工作人员。

学校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学校所在地是南墨尔本,南墨尔本不是住宅区,最好往东南方向走出去一、两个区,不要去City(市中心),那里的房子比较贵,要比City远一点的地方,那里环境好,而且房子的价格也比较合理。他一边讲一边在地图上指给我们看。我一看,我现在住的Elwood刚好在他指的范围内。

我便带大家一起去了Elwood。

我记得,昨天傍晚在Elwood转时,曾看到有一个橱窗里挂满了房子的照片,应该就是专门出租房子的代理吧?

我很快带大家找到那个橱窗。那个橱窗被打扮的象是个精美的画廊,有很多吊着的玻璃板,每片玻璃板里都镶着一个房子的照片,还有相关说明,这些照片(或者是房子)在射灯的照耀下显得特别的高贵。

我们开始认真地查看每一张照片。

似乎都很贵,花园洋房一般是$300一周,靠海边有水景的更是要$500一周。

Jack看到一个便宜的,瞧!这个$150,还是楼房呢!

就在这时,一个西服革履的金发男子从橱窗旁边的房门走出来:早晨好!请问你们需要帮助吗?

那位西服革履的金发男子拉开门,我们一行六人,两女四男,鱼贯而入。

室内开着空调,地毯很干净,我们都不敢踩上去。

他请我们在沙发上坐下,又用一次性的纸杯为我们每一个人倒了一杯冰水。

我叫Mark,是“21世纪物业”Elwood区经理。他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着,我们公司是全球最大的物业代理公司,我们公司在墨尔本有52个分部,代理一千多处物业,花园洋房,高层公寓,应有尽有……我相信我们会满足你们的任何要求……

Mark的彬彬有礼和自信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也可能就是在那一刻,在我的潜意识中,已经喜欢上了房地产这一行。

Mark为我们找到了一处更便宜的房子,一室一厅,才$100,而且离火车站很近。

那是一幢很小的旧楼,只有两层,每层四户,看上去造得很牢,红黑色的砖,红黑色的瓦,通往楼门的过道铺着五彩瓷砖,门窗也造得讲究,有雕花,还有彩色的玻璃。

进了楼门,立刻变得阴凉起来。刚才走路冒出来的汗开始消失。

房子在一楼,房门上挂着一个古老的门铃,很象自行车上的车铃,只是稍大一点。Mark好象是要给我们演示门铃,扭了一下,门铃发出很响的尖叫。然后,他拿出钥匙开门。

房子里没有一件家具,显得空空荡荡的。

地毯很旧,但是很干净——这很重要,我们没有床,要直接睡在地毯上的。

只有一个睡房,但是客厅很大,这也很重要——两个女的在睡房里,我一边看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我们四个男的在客厅里,靠窗子两个,靠墙再两个,还剩下一点空间留给晚上去厕所用……够了……

然后看厕所、浴室和厨房。

厨房有一个后门,通向一个小小的后院。后院被有如一把张开的大伞似的晒衣服架塞得满满的,上面挂满五颜六色的内裤。好象我们的邻居是做内裤的。

对了,有一把褪了色的塑料椅子。

我和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决定租下来。

我试探着和Mark砍了一次价钱:能再便宜点吗?

Mark竟然说可以,$90一周,条件是我们要住满三个月或者以上。

回到Mark的办公室签租约。

有两件事情非常重要:

一、要有一个保人,否则不能租给我们;

二、房客不能超过二个,违章要受到处罚的。

保人没问题,我把Peter的住址和电话(包括他在乡下的牧场)给了他。Peter当时是墨尔本最大的一家医院的摄影师,社会地位很高。我能有这样的保人连Mark都很惊奇。Mark立刻给Peter的牧场打了电话,没谈几句,就把房子租给我们了。

我对Mark撒了谎,我没告诉他我们六个都要住进来,我说他们只是我的朋友。

我当时真的是没有别的办法,房子$90租下来,六个人住每人$15,两个人住就每人$45了,差$30呢。按当时的汇率,$30相当于人民币240元!差不多是普通中国人两个月的工资了!

撒谎时,心里紧张得直跳,生怕被Mark识破。

没想到Mark居然相信了我,当时就和我签了租约。

后来我才知道,澳洲人都很诚实,你说什么他们都相信的。

再后来,我们在澳洲呆久了,也都变得诚实起来。

其实,细想下来,诚实应该是生意人之本。只要你诚实,总会得到回报的。

房子的问题解决之后,心里踏实了很多。

我们决定第二天就搬进来。

第二天是星期一,英语学校都开学了,Jack他们几个为了保证85%的出勤率,都要去上课,他们商定下午上完课再搬。

我没去上课。我早就说过了,我不是来学英语的,我也不在乎那个什么鸟出勤率。我的时间是有限的,我要在三个月内做很多事情呢。我要和某一所大学建立联系,搞一个中国贸易问题讲座,如果可能,还要建一个中国贸易咨询中心;然后,最重要的是,我的尽快把学生签证换成工作签证,甚至直接申请澳洲的永久居留身份——这些都具备了,就可以开始我的事业了。

我的时间是以天计算的。

两天过去了,我完成了三件事:

第一件,初步了解了墨尔本;

第二件,去英语学校报了到;

第三件,找到一个栖身之地。

现在是第三天,星期一,我要尽快联系那三所有可能和我合作的大学。

我找出电话,并开始在心里组织讲电话时可能要用到的英文句子。要尽量使用有教养的英文句子,要口齿清晰,要言简意赅,要显得很自信——只有这样才能赢得机会。

我在三所大学中首先选中墨尔本大学。

我在出来前看过澳洲一些大学的介绍,墨尔本大学是澳洲最好的名牌大学之一,而且在全球大学的排名十分靠前。

我拨通了电话,一个清晰甜美、充满欢乐的女声问我“早上好”。

我按照我刚刚准备好的程序,一字一板地告诉她,我是David金,我刚刚从中国的上海来到墨尔本。我在上海时曾和墨尔本大学高级教育学院的经济系主任Grame教授有过通信联系,商讨有关在墨尔本大学举办中国贸易讲座等事宜。我希望能和Grame教授面谈。

我等了两分钟,电话就转到Grame教授的办公室了。

我还是按照实现准备好的程序,把这通话又说了一遍。我只是多说了一句,我强调我是这方面的专家,我相信我的讲座会对想做澳中贸易的人有很大的帮助。

Grame教授同意跟我见面。我们商定,第二天,在我的住处详谈有关合作细节。

我知道,我已经踏上了成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