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世纪末的爱情

杨先生:您好!

从象牙塔跌入红尘以后,我确实很怀疑世界上究竟有没有男人是“痴心不改,追求爱情和人生真实与充盈的”。今天晚上,随手翻着新买回来的报纸,在不起眼的报缝里,居然读到这样精采的爱情宣言,不,应该说也一种人生宣言,不由得砰然心动。

我曾经对女友说:“如果没有高贵的颈项,我就不祈望一串宝石项链的奢华;如果没有通透明净的心灵,我就不伪饰自己,说我拥有爱情。”有时,我的确很寂寞,在人潮汹涌的街头,或在独处的夜里,心里在小心地诉说着爱的话语,总以为人海中会有人听见、听懂并且爱听。然而失望常使我陷入孤独之中,但我仍然等待着爱情,我知道生命中需要一种这样的感情,她可以使人生变得美好动人。

我真的很希望自己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秀外而慧中,可命运偏偏作弄人,小时候的一场病使我右腿微跛。但我并不怨天尤人,对生活始终怀着乐观豁达的心态,并拥有一份爱心。

也许你会说:我理解你,但你并不是我要等的人。那么我要说,这世界上肯定有一个人正苦苦地寻找我,如果你不是,那么再见!

祝您心想事成!

王芳一九九五年十月八日

他第一次对白雪提到这个跛足的女孩也在北海,那是他同她第二次见面。他们肩并着肩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湖面上游弋的小船。

那天同白雪分手时他对她说,他是一个很大度的男人,无论任何时候,她只要想离开,他都不会阻拦的。说这话的时候,他想起了车尔尼雪夫斯基。尽管他对这个俄国作家的作品很有些不以为然,但他对妻子的宽容暗地里被他视为楷模。当妻子告诉他她已经爱上别人时,他给了她爱的自由。他这种男人的大度最终留住了妻子的心。

然而他还是隐隐地感觉到这种类比的不合理性,因为在他的大度里其实也隐藏着不自信的成份在内,说话的语气也明显含着乞求的意味。事实上在见过的女孩当中,白雪是真正明确表示过要同他继续交往下去的女孩。

上午他给她打了电话,说想同她见见面,顺便把上回照的相片送给她,要是她愿意,可以到他住处去,正好有朋友同他妻子从家乡来,给他带了些家乡菜,请她品尝品尝。

他同她说话时故意做出很随便的样子,好象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说话时心里却一直在打鼓,这毕竟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向她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有些唐突,没想到她却一口应承了下来,这使他有些喜出望外。他又提出要到公司门口接她,她也答应下来。

他所说的朋友就是知秋,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现在南方的一所大学里念博士,这次是来北京参加一次学术会议,顺便也把妻子和儿子也带来游玩。他们就住在他那间兼作卧室的办公室里,而他自己则暂时住在另一间办公室里。

他本来并不想让知秋他们太早知道自己与白雪的事,可那天与知秋闲聊时偶然说漏了嘴,他那好奇的妻子便摆出一副嫂子的姿态愣要找他刨根问底,并说无论如何也要见上一面。他本来不必妥协的,他轻而易举便能打消他们的念头,真正驱使他作出让步的是他的虚荣心。

在朋友中他的婚事向来被看作是老大难问题,每每说起总含着怜悯的意味,就好象他是那种找不到老婆的人。表面上他对这类说法总是不屑一顾,或者做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说,这年头找老婆容易,找爱人难!别人听了大多同意他的观点,便劝告他不要挑肥捡瘦,好歹找一个算了。结婚本来也没什么意思,可是人总得要过这一关的。缺了女人,男人就不完整。他听后心里便会涌出一股难言的苦涩,只好说明年一定要找一个给人看看。然而这样的话他不知道对亲友们说过多少回了,结果却还是一样,害得他都好些年不敢回家也不敢跟家里联系。好在父母都已去世,少了不少牵挂。几个姐妹又都在家乡,说什么也听不见,自己便落了个眼不见心不烦,也能悠悠闲闲地把日子打发掉。然而对那些容易见面的朋友却很难躲得过去,随便他们并不经常对他提起这事,他也能从他们的眼光里看出来。于是他就想让白雪露露面也好,成与不成,好在对朋友们有个交代。此外他也想让白雪印证一下他在朋友中的魅力,这是第一次见面时对她说起过的。

他是三点钟赶去接白雪的,路上正好经过北海公园。他不想那么早回去,反正做饭的事有知秋夫妻在准备,用不着他操心,便提议到公园里去走一走。白雪再一次顺从了他的意愿。

闲聊过一阵以后,白雪便问他是不是有很多女孩给他写信。他觉得她的话里似乎含着醋意,便告诉她他是收到很多来信,写信来的女孩大多有很高的素质,但他只是要找一个自己心爱的女孩,而不想在这么多女孩中挑肥捡瘦。如果他爱某个女孩,随便她是扫大街的,他也会娶她的。

然后他便对她谈起了那个跛足的姑娘,他对她说,在所有来信中最打动他心的正是这个残疾女孩的来信。读信时这个残疾女孩的身影不时在他眼前闪现着,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的信里没有照片,他却能想出她的模样。是的,她并不很漂亮,却很秀气,很可爱。最动人的是她那双眼睛,那么明亮,那么聪慧,却总是带着几分忧郁的神色。

说话时他的神情很凝重,说话声音也很低沉。他告诉白雪,从那女孩的来信中可以感觉到这是一个孤独的女孩,表面自尊,内心却很自卑。她总是用外表的倔强来掩饰自己脆弱的灵魂,性情变得极为敏感,他真担心自己会伤害她。

你给她写信了吗?白雪注意地看着他,好象被他的话打动了。

是的,我写了,你知道,我不能不写!他看着她,动情地说。

你是爱上她了?她睁大眼睛,一副很天真的样子。

不,我想我是不可能爱上她的。他苦笑着,她说话的语气令他难过,他真希望她会嫉妒那女孩。

就因为她有残疾?白雪皱起了眉头。

也许是吧!他老实地点头。

白雪凝视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着头说:我喜欢你的坦白!

先生:您好!

偶然间在报上见到君之征婚启事,知是我同志,有意联姻,特写此信。

本小姐芳龄二十有八,小君三岁,收入不多,但足够君敝开花的,自以为相貌身段都很好,好的程度为每十名中国青年女性中能与我相论者还不足一人。

本小姐个性温柔,对社会怀博爱之心,追求事业,唯求真实人生,不为世俗所缚。

君若有意,请于十月十五日下午四点以后在市百货公司大楼前场地找我,不约准时,也无特殊标志,全靠心灵感应,真正是心有灵犀一点通,通则通,不通则撤,既不难堪,也不费事,不留姓名地址,来与不来,请君自酌。

某小姐一九九五年十月十二日

我要是你,就选这个“十万分之一”。刘博笑着说。

你要欢喜,就给你好了。楚光用调侃的语气说,本来他是没打算把征婚的事告诉刘博的,怕他会给自己带来坏的运气。同白雪见面后,他有些得意忘形。正好这天刘博来找他,便忍不住把这件事全部兜了出来,并把所有的来信都给他看一遍。

可惜我那这福气!刘博酸溜溜地说。

我想让你代替我去见这女孩。楚光说着,又想起那件令他至今感到屈辱的事情来。

那也是一个没有留下姓名的女孩,那封来信显然也是他人写的。信上说让他在某日上午十点在紫竹院公园门口售票处旁等着,手里拿一张报纸为记号。有人会在暗中观察他,若他被看中,必然会有人出来与他见面,要是半个小时后无人与他接头,就他自个儿玩去。

他本来是不应该去赴这次约会的,很清楚,女孩是怀疑他长得丑才出了这个损招,而他这副尊容很难令哪位姑娘一见倾心。那时他正被那雪花般飞来的信件弄得有些找不到北,心地也变得格外宽容,那种惜香怜玉的心态更使他不忍心让人家女孩白等一场。

他按女孩的约定赶公园门口,查看了地形,断定那女孩肯定躲藏在旁边的小树林里观察他,便耍了个小花招,面朝售票处的窗口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让背脊对着那片小树林,然后手里拿着报纸低头看起来。

他的小花招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不久他便发现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站在售票窗口前往自己脸上使劲往自己脸上看着,那挑剔的眼光使他感觉到什么。当那个留短发的胖女孩向他走来的时候,他的预感便得到了证实。

你就是杨洋?胖女孩看他一眼,问。

我是。他傻乎乎地点头,话刚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他本应该摇头否认的,女孩说的杨洋实际是他自己。要是他以第三者的身份出现,就能把那躲藏在背后的女孩引出来。他本应该更机智些,可这是他事先没能想到的。

你走吧,没你的事了!胖女孩看着他,说。

从女孩轻蔑的目光里,他感受到深深的屈辱。长长地叹息了一口,对着胖女孩苦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推着车子走开去。

扬州美女之一,正值青春妙龄。浓如烈火之心,淡如幽兰之气。知书达理冰雪聪明,率真坦荡诚挚热情。感君痴心,愿为知音。

佳丽苏三一九九五年十月八日

这扬州美女,你没给回信?刘博把信纸递给楚光,问。

楚光接过看了看,摇头:没有。

为什么?我看这女孩不错。刘博说。

我想她是在泡我。楚光说。

我看未必,这上面不是还留了地址嘛。刘博用手指着,说。

这种美女,不是我们这种人可以消受的。楚光苦笑了笑,把信扔到信堆里。

不要妄自菲薄嘛,没准人家就看中了你的才气。刘博说。

我有狗屁才气!楚光说。

杨先生:您好!

很冒昧提笔写这封信给您,我是在青年报上看到您的“征婚”,您所吸引我的是您的坦率和诚恳。在爱情的路上,我一度以为已经寻到了我终生的至爱,梦断异国后,再没有重拾爱恋的勇气。在得知您的存在后,我深信唯得“人生在世相知心”,我对您的饮佩完全只依于女人的感觉,希望我们可以有机会相识。

杨先生,我是淡泊名利的女子,对您不会有名利上的要求,而我本人,虽然一直过着相对衣食住行富足的日子,但相信人生路上风风雨雨我有能力去面对。自小温馨的环境,使我一度构造着温馨的未来,现在长大些了,便知道世上事唯得常以平凡心,清淡心度之,十之八九的不如意事没必要太强求。

现在我向您介绍一下我的情况,我于去年毕业于协和医科大学高级护理系,现为临床护士,身高1,65米,体重102斤,年龄23岁,在日常生活中我大多喜静,也喜欢几个谈得来的朋友在一起聊天,身边也不乏知己,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后,我一直没有再谈朋友,除了一份铭心刻内的记忆外,也是因为世上大多男人只在意我外表的优势,没有人再去开垦我心园中的奇葩。

人生苦短,转眼间已是我该考虑婚姻的时候了,对于名利外在条件我已不再苛求,只希望有一个真心真意的男人伴我同渡甘苦时光。

盼你回音!

附注:我没有寄照片给你,是因为我深知世上大多男人都太在意好的容貌,再美的容貌也不过屈指二三十年间,我希望可以有一个交心的朋友。

另外,我信中称您“杨”先生,如果不对的话,请别介意。

吴敏一九九五年十月六日

你都快成避难所了,这么多不幸的女人找到你头上!刘博感叹说。

这女孩肯定很漂亮。楚光惋惜地说,心想自己其实不应该那样给她回信的,如果不是那么急切地把真相告诉她,而是先同她交往一段,让她更多地了解自己,也不完全没有希望。

我想也是,你怎么不找她?刘博拿着那封信摇动一下,象在掂量它的分量。

我给她写了信,可惜人家看我不上。楚光简单地说了说信的内容。

也是,这女孩个头太高了些,对你不合适。刘博说,象是安慰他。

楚光却有些脸红耳赤,象被人抢开癞疮疤似的,嘴里却不肯服气,说:这不是个头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刘博有些不识趣,追问着。

我也不知道!楚光叹息着,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燕玲是个漂亮女孩,楚光同她一起在路上走着的时候,总爱偷偷地侧过脸去看她。她要是穿跟鞋的时候,自己的头顶只能挨在她耳朵顶上,这个发现使他大为沮丧,以后跟她一起走的时候,他总是注意离她远一点,或者占据高些的地势,以便使自己心理得到平衡。

在真正与女孩接触以前,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体上的劣势。他从小个子就矮,上学后总跑不了要坐第一二排。上大学那年他十六岁,身高只有一米五五,为这差点上不了师大,后来有位去招生的老师看他成绩太好为他说了话,他年纪小还能长的。那以后他的身体勉强多长了不到十公分,才到现在这高度。

他个子虽矮,肩膀宽得出奇,腰也很细,象武侠小说里形容的豪侠武士。他的确也是很有力气,从小打架就不输给别人,加上性格豪爽,又讲义气,无论在学校还是在朋友当中都有很强的号召力。许多年后他才发现这种号召力仅在男性中,对女性则无能为力。

同燕玲认识的时候他还在家乡的那个城市当中学老师,燕玲则是师专外语系的学生。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那个在师专当老师的朋友家里,那天晚上他充当的只是扮演着电灯泡的角色,充当主角的是他的好朋友小林。当那个充当媒婆的老师对他说起这件事时,他在为小林高兴的同时,也有些不是滋味。他为什么从来没想到过自己,自己不也是光棍?论交情,小林还是通过自己才同他认识的。

见到燕玲,他才理解了朋友的苦心。对他说来,燕玲的确高了些。小林比自己高出十公分,与燕玲正好相配。然而燕玲却是他真正喜欢的那种女孩,尽管她的嘴巴看上去大了些,颧骨也高了些,那双黑亮的眼睛,加上脸上不时浮出的温柔笑意使人感受她的聪慧和善良。

在那以后的日子里,小林便开始与燕玲交往起来。那时小林还是个多愁善感的男孩,很多情也很敏感。每次见面,他都要同他谈起燕玲的事。在小林眼里,燕玲是完好的女人,聪明,机智,有修养,与她在一起谈话是一种极大的享受。每次见面过后,小林总是不厌其烦地对他说起他们见面的每一个情景乃至谈话的第一个细节,看上去他的自我感觉良好。他听着心里却有几分酸楚,联想到自己,甚至嫉妒朋友的好运来。

然而小林的这次恋爱却是短暂的,那天晚上,当他看到门外站着的小林那张哭丧的脸的时候,他便预感到这样的悲剧。小林也说不清他们为什么会那么快分手,他对自己的魅力向来很有信心,在情场也有不少成功的经历,在同燕玲的交往中也总是自我感觉良好。当燕玲提出要同他分手时,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看着小林那沉痛的样子,他真感到有些愧疚。他真不应该嫉妒他的,他是那样脆弱的一个人,痛苦会使他难以承受。为了减轻负疚感,他尽力地安慰小林,劝他不要泄气,并给他出了各种各样的主意,要他去同燕玲和好。他心里却很清楚,一切都将无补于事。

他同燕玲再次见面是在她与小林分手半年以后,当他在自己的学校门口碰到她时,感到一阵猛烈的心跳。燕玲也认出了他,并坦然地同他打招呼,她告诉他她的一个好朋友也在这里教书,她是来看她的。她一说她那朋友的名字,他便告诉她他同她那朋友关系不错,住在同一幢宿舍里。于是,他们便一起走着,交谈起来。

那以后,他便发现燕玲经常来找那位女同事,顺便也来看看他,他并没能从她那脸上和眼睛里看出什么特殊的意味来,但这件事本身却剌激了他欲望和想象,使他经常处于一种莫名的兴奋之中。

他下决心去追求燕玲却是在一年以后,那时他已经是北京大学的研究生。事业上的成功给了他很大的自信,而这个时候小林已经找到新的女朋友,并很快要结婚了。从那座南方的小城市来到国家首都的最高学府,难免有些志得意满的感觉,而他对燕玲的思念也象松僵的野马一般难以控制。他试探性地给她写了封信,很快也收到了她的回信。那以后的大半学期里,他几乎每一天都在思念着她,想着她的音容笑貌,等着她的来信,过上了那种梦幻般的生活。

那年寒假他怀着那种梦幻迫不及待地回到了那座南方的小城,在她家里见到了她,还有她父亲。她的父亲显然对他并不陌生,似乎也知道他与她女儿之间的事,在他看来这可是一个好的兆头。

那天晚上,他同她在那个潮湿的街道上走着,心情却很紧张。他不时侧过脸去看她,她那美丽的侧影使他心动。然而他们的谈话却很平常,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神情也很平淡。当他送她回到她家的那个院子里的时候,他才感到他再不能丧失机会了,于是他请她停住,说他有话要对她说。

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天色很黑暗。燕玲静静地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小土堆上,那身影显得有些模糊。她肯定知道他要说的话,虽然他看不清她的脸,但她能感觉到她的平静。那一刻他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感到有些泄气。

有个人,爱上了一个女孩,你说他应该怎么办?他说话的声音有些颤动,好象不能控制住自己。

你说的,主语是谁?宾语是谁?燕玲站着不动,声音很清晰。

主语是我,宾语是你!他叹息着,没有去看她。

你迟到了!燕玲声音很轻,却裹在冬天的寒冷里。

他感到喉咙里有些干涩,绷紧了的心反而松驰下来。他喘了口气,过一会儿才说:他是谁?

你跟你没关系!燕玲似乎有些愠怒,语气不象先前那样柔和。

好吧,祝你,和他,幸福!他看着她,笑得有些虚伪。

燕玲静静地站着,没有说话。

让我们握握手,我想,至少我们还是朋友!他把手伸过去,微笑着,故意做出一副很宽容很洒脱的姿态。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把手伸出来。

她的手很凉,他握了握便松开了,然后看看她那模糊不清的脸面,终于转身离去,再没有回头。

回想那天晚上的情景,楚光觉得自己很悲壮也很男人气,心里却很苍凉。他独自一人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走着,任凭着夜里的寒风吹拂着他的脸,心里象被掏空了似的。

你迟到了!回味燕玲的话,他只能苦笑。他的确很愿意相信她这话,这多少会使他心里好受些。事后不久,他从朋友那里知道,燕玲确实没有欺骗他。她的白马王子是那个城里地区人民医院的外科大夫,毕业于南方一所著名的医科大学,家境很好,父亲好象在政府机关当官。

那位告诉他真相的朋友是用惋惜和怜悯的语气谈起这事的,他是见过燕玲的那位朋友的。在他看来,那个医生无论怎样也没法与楚光相比,但给人的感觉那只是因为楚光现在是名牌大学的研究生,前途不可限量的缘故。

那男的真的没什么,就是个头比你高点。那位热心的朋友停顿了一下,又说:燕玲拒绝你,也就因为你个子矮了点,可是这有什么呢!朋友说着竟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恐怕不只是为了这个!楚光说这话时好象是在同自己辩论,他很快就明白他是想欺骗自己。其实他早就明白,迟到了,绝不可能成为她拒绝他的理由。如果她爱他,哪里会管什么先来后到?再说,他肯定比那个医生更先认识她。残酷的事实摧残他的自尊,使他不得不面对现实。

这姑娘真是有个性!刘博抬起头,对楚光说。

楚光接过信,知道他说的是正是那个画画的女孩。

这封信是由四张厚厚的复印纸组成,第一张纸上有两张复印的照片,从背景看都是在公园照的。左边的那张照片里,一张扎辫子的女孩坐在湖边的大青石上,双手抱住右膝盖,另一条腿则伸直了放在石块上,脑袋歪着,脸上带着微笑。另一张则是坐在长椅上,用左手掌支撑着腮部,把半边脸遮掩住。看上去这女孩的确长得不是很漂亮,但很有个性。

照片上面和下面都写了字,上面是:

你好!

我,杨婷婷,23岁,没文凭,也心高气傲,无职业,有追求,画自己风格的画,默默无言但自信。无薪水,无存款,真正赤贫,绝不依赖他人生存。不好功名利禄,只原活有所值。

追求美丽的感情,宁缺勿滥,即使青春远去,不悔,无悔。

下面写的是: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识时备考是为人杰。无意与我相识,把(1)(2)(3)烧毁,祝你早日遇知音。

杨婷婷

第二张纸上只有一张照片,那姑娘穿着一身牛仔服站在长城底下,扎着短辫,绷着脸,背倚靠在铁拦杆上,神情忧郁。

照片上方写的是:

我的财产:自己的自尊,可怜的孤傲,单纯的挚情。

几支画笔,几筒颜料,几个画柜,健康的身心和灵感。

第三张纸上有三张复印照片,同样一个女孩却给全然不同的三种感受。第一张照片上是女孩面带微笑,穿着一件风衣,盘着头发,额头很宽很亮,看上去很象一个成熟的城市少妇。第二张照片却穿着一身黑衣服,扎着两条短辫坐在长椅长,表情严肃,象刚从乡下来的保姆。第三张照片则是一个穿着碎花衣服和裙子的少女,头发披散着很随便地坐在一辆自行车的后座上,脸上温和的笑容带着天真和纯净。

照片上面写着:

我的缺点:性格多变,不稳定,不会花钱,不会搞人际关系,不懂如何与陌生人交往,没有美丽的容貌,精心,骄傲,眼睛近视散光,牙不整齐,不细腻……

我的优点:诚实,善良,聪明,有主见,敢说敢干,敢做敢当。

右边写着:

注:你登的广告真好,所以给你写这信。

下面写着:

人类中唯一不能信任的就是那些有知识的人,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以上黑白灰都是杨婷婷。

他同白雪谈起那个跛足女孩时并没有完全说真话,他对这女孩的同情是建立在深刻理解之上的。那女孩其实与自己很相像,在经受了几次感情的挫折之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身体的缺陷,那以后他一直在同自己的自卑心理进行着抗争。尤其在同女孩在一起的时候,他常常能感受到那种自卑给他带来的心理障碍。人性总是相通的,要理解他人就得剖析自己,他相信这一点。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能更深刻理解女孩的心境。

与女孩相比,他觉得自己是强大的。因为他敢于面对自卑心理,在任何时候都敢于承认这种心态,而且坦然地去面对它,这需要很大的勇气,而他是从来不缺乏这种勇气的。

谈到身体的缺陷,他总会想起拜伦来。他对白雪说到拜伦的时候曾经用“天妒人才”这个成语来形容诗人的不幸,的确,上苍给这英国的伟大诗人太多了:英俊的外表,显赫的家世,功名富贵,金钱和女人,还有身后荣耀……或许就因为他的生活过于完满,老天便给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使他成为一个跛子。这给他心理留下一道永远抹不去的阴影,使他一生都在与那种自卑心理进行着抗挣。当他为金钱和荣耀所包围的时候,当他征服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的时候,当他对世人炫耀着百法百中的枪法的时候,他其实是在与自己抗挣!是的,他在用各种各样的成功来麻痹自己,欺骗自己,而实际上他始终是孤独的。但正是这样的自卑,正是这样的孤独,造就了一个伟大的拜伦。不,那只摧残着拜伦的跛足,并不是对他的惩罚,而是对他的奖赏。是的,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他对白雪说到拜伦的时候其实也是在说他自己,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成为拜伦的,却希望白雪能从拜伦的故事里领会他的苦心,不再把他身体的缺陷看作是他们之间感情发展的障碍。

他不止一次对白雪说过,凡是伟大的人物往往都有某种心理缺陷。除了拜伦以外,贝多芬是聋子,拿破伦是个矮子,安徒生外表丑陋一生未娶……这种生理上的缺陷造成了他们的自卑心态,这种心态强烈地剌激着超越自我的欲望,他们正是在超越自卑的过程中铸造着自己的伟大。

人们都渴望获得幸福,却很少有人想到人生最大的财富是痛苦。不经历痛苦,就不会体验到真正的幸福;没有痛苦的磨砺,人就会变得平庸乏味。痛苦打破了心理的和谐,而灵魂的断裂却是精神升华的最好契机。然而对每个人来说,痛苦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遭遇痛苦的时候,重要的是不要被它打倒压垮,这样你就会从痛苦获取教益,最终获得成功。他对白雪说这些话时,语调很平和,好象历经过许多沧桑,对任何苦难都能够泰然处之。

我是什么样的痛苦都能承受的,即便我这辈子注定要痛苦地活下去,我也不会怨天尤人。他这样说,语气冷淡,却有种悲壮感。

谈到孤独楚光说世界上没有人真正喜欢孤独,而孤独是人生的一种境界。我们经常说到的孤独这个字眼,其实有两个层次:一个层次是由于个人与周围环境发生冲撞而产生的心灵封闭,这种孤独与个人生活境遇的改变有很大的关联,譬如丧失了亲人和朋友的友谊和爱情,与周围的环境不适应,被他人误解等等,使人与人或人与环境之间产生出隔膜来,进而对现实产生出恐惧感,内心的脆弱使他不得不采取一种逃避的方式,便紧闭心灵的大门,把个人生活龟缩到自我的狭小空间中自悲自悯,他们离群索居,不被人理解,性格也往往变得怪僻。但这只是一种凡人的孤独,是每个人都曾经受过的。另一个层次的孤独则是常人难以体验的,是人类精神走向极致的结果,是一种灵魂的超越!仿佛走到了人类灵魂的尽头,茫然四顾,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那份苍凉,那份无柰,那份悲壮,是任何人都难以承受的。这是一种孤独,又是对孤独的超越!

那多可怕!白雪看着楚光,叹息着。

是,那很可怕,不过一般人是很难体验到的。楚光笑着说,象是在安慰她。

你体验过吗?白雪瞪大了眼睛,有些好奇。

你知道,我是一个凡人,一个很平庸的人。楚光笑了笑,说。

可是我觉得你看问题总跟别人不一样。白雪说。

在单位,别人都说我是邪派高手,从来不玩正经的。楚光摆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我喜欢你这样!白雪轻声说着,低下头去。

自嘲为“貌丑无才”,偏把个“情”字挂怀,不指望玉堂金马,只求那“一点灵犀”尚在。三十未婚,实在是心存一怕,怕只怕“情”字太重,让人提不起,也放不下。

恬淡今生,谁希罕个利禄功名,书念半世,只落得一身“酸”气,两袖清风,倒也令人潇洒,忧上之忧尽属旁人笑话,小小一个公务员,着实不敢再自贬身价。

原以为天地间,傻子独我一家,殊不料咫尺畔,有人同一副肝胆。秦晋事成不成,缘定在天,红尘中求知己,才真是难上加难。广告上一篇文字,难得以散淡,不知是不是其人一张真实的脸,那“西皮”、“二簧”的调式,也只好抵这么一段“流水板”,依你看算不算一段天然的笔墨之缘?

闵霞(红娘是也)

这女孩看上去倒是很有些才气。刘博说。

我可不想找个才女做老婆。楚光说。

要是这才女长得漂亮,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对不对?刘博嘲笑说。

可她明明说自己貌丑无才!楚光说。

不是打引号了嘛,她不是也说自己无才,可一个无才的女子又怎么写得出这样的信来?刘博说。

这后面不是写了嘛,这写信来的闵霞是红娘。楚光说。

我看不象,不信,咱们打个赌怎么样?刘博说。

怎么个赌法?楚光半开玩笑地说。

随你。刘博似乎很自信。

别赌了,先打个电话看看吧。楚光说。

接电话的是一个声音爽朗的女人:您找谁?

我找闵霞!楚光看看刘博,心想听声音这女人年岁可不小了,而且肯定不会漂亮。

你是谁?那女人声音停顿一下,说。

你是闵霞!楚光喘了口气,说。

你是谁?女人又问了一句。

我叫楚光,那征婚广告是我登的,你的信我刚收到。楚光说。

哦,女人说。

你的信写得很好,比我的好,我是说那广告。楚光说。

你真这么想。女人说。

是很精彩,我真有些自愧不如。楚光说。

不敢当。女人笑了。

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说自己貌丑无才呢?楚光说。

你以为我在说假话?女人说。

至少,你很有才,不然写不出那样的信来。楚光说。

可我很丑,这是真的。女人说。

我不相信。楚光说。

这么说,对女人,你也是很注重外表的?女人说。

这可难说,我想,也许我们可以见见面,聊一聊。楚光说。

这么快就要见面?女人笑了笑,说。

这有什么不对吗?楚光说。

我想,最好,我们先在电话里多聊聊,增加些了解。女人说。

也好。楚光突然舒了气,心里轻松了些。

你是不是收到很多信?女人问。

是,很多!楚光说。

那里面一定有很多好女孩,对吗?女人说。

是,楚光说。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联系呢?女人问。

难道你不希望我这样做?楚光反问。

当然不,要不,我就不会给你写信了。女人说。

你为什么说自己是红娘?楚光问。

你在广告上不也没用真名。女人说。

不相识的朋友:你好!

我有一个奇妙的感觉,就只想写封信给您,真诚的想认识您,但是,我却不知道我的条件是否符合您的标准:我,天津人,25岁,从商,1.60米几年的商场苦战中,我已初见战果,我相信我的能力和条件能够成为一个事业有成的女强人,然而,我却深深的知道,如果是这样,我将永远得不到一个真正的家,我比任何人都明白,事业与爱情是不能两全的,尤其是对女人来说。

从商几年来,对于我一个二十五岁的女孩子来讲,体会最深的是钱是重要的,还有挣钱的乐趣,也使我真正从经济上完全醒了,但是我同样也体会到了被误解和猜妒的滋味,我感到了孤独与无助,我需要一个能理解能爱的人,我原为自己真正所爱的人做自己的一点牺牲,也尽我经济所能支持未来的家。同样,也希望为我自己未来的小家找到一位才学颇深、休养好的男主人。

祝好!

愿与你相识的朋友张宝风

到底是商人,谈恋爱也象在谈生意。刘博叹息着说。

楚光斜躺在床上,苦笑着,没说话。

你说她爱我,还是爱我的钱?在三星级宾馆的房间里,身体魁梧的东北朋友张老大困惑地看着楚光。

楚光苦笑着,不知说什么好。他是通过师兄金哲同他认识的,后来给他到北大买过两套线装本的《金瓶梅》,交往多了,也就成为朋友。印象中,这是一个性格豪爽的人,很义气,用钱大方,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个能挣能花的主。对女人则很不安份,用金哲的话来说是有些“花”,在还没有现在这么多钱的时候就养过几个情妇。几年前他很偶然地炒上了股票,一把挣了几十万以后便成了炒股专业户,一两年里竟挣到三百来万,成为人们所说的“大款”,那爱花钱和爱女人的习性也得以发扬光大,又是出国旅游,又养情妇,一年以内竟花掉一百多万,用金哲的话说他实在是有了钱不知道该怎么花。那时金哲还没来上博士,刘博与他的接触又太少,他来北京往往是找到楚光,然后把他带到某个三星或者四星级宾馆里撮上几顿,一顿饭的价码常常在七八百元以上,花起钱来也是一副大款的。这常常令楚光处于一种尴尬的地位,按理说,在北京自己是主人,怎么着也得自己掏钱招待他,而那种消费却是他无法承受的。他不是那种喜欢打肿了脸充胖子的人,只好听之任之,心里却别扭得慌,往往抱着舍命陪君子的韧劲与他周旋。

刚说完在泰国与妓女的交往及各种令楚光面红心跳的际遇,他便谈到了这个上海的女孩。他和这女孩的事,楚光偶尔从金哲那里听到过一些,按他的理解,这只不过一种很平常的情人关系,未必能够维持长久。老大的表情却很认真,甚至说得上是有些动情,跟他刚才谈到玩妓女时的表情全然不同。据他说他是在夜总会与她认识的,她是那家夜总会的服务小姐,很年轻,才二十二岁,已结婚两年,丈夫是某商店的业务员,生理方面有问题,也许因为这个缘故,在女人面前总是蔫不拉叽的,没点男人气。老大没有具体地谈到他同这女孩是怎样好上的,楚光对他追女人的本事却早有耳闻。也许是财大气粗,老大给人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女人都敢追的。有一天陪他到北大去,路上碰到一个漂亮的外国女人,老大一句外语不懂,却敢上去与她搭汕,到校门口时正碰见那女人在花摊上准备买花,便二话没说掏出一把钱来为那老外女人付了账,令那老外女人高兴得真乐。当时刘博和金哲都在,三人在一旁看着真有些哭笑不得。楚光对老大的行为很有些不以为然,可有时候也难免要羡慕他那份洒脱。

她真的很漂亮,很可爱,真的,我交过那么多女孩,没她这么让人动心的。老大说话的口吻和神态令楚光很有些刮目相看,似乎在他眼前的不再是那个爱沾花惹草的风流男人,而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忧郁男子。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他打开保密箱,从里面拿出一个装照片的纸袋来,递给楚光。

楚光从纸袋里掏出一沓照片来看着,上面的女孩果然十分漂亮,就南方女人来说,她的个头算是较高的,却很清秀,那眼睛给人的感觉甚至是很清纯的。老大告诉他,这是上回带她去海南玩时照的。后面的照片有几张是同他一起在床上接吻的镜头,两人的身体都是半裸的,但楚光看着心跳加速却没有那种淫诲的感觉。相反,他觉得那女孩接吻时的神态很美,很清纯净。从理智上说,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喜欢上这种女人,但那种美仍然使他感动,他甚至有些嫉妒起老大的好运气来。

我这人你是知道的,钱的事,我真的不在乎,我就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我!说这话的时候,老大的眼里含着忧郁,这是楚光很少见到的。

楚光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竟不合常理地生发出一份怜悯的心态来。可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而他又不愿意存心欺骗他,只好苦笑着说:你又何必去管她爱你的钱,还是爱你这人?你能挣钱,说明你有本事,说到底钱也是你的一个部分,就象人的外貌一样,你就钱,钱就是你!

老大听完他的解释,看着他想了想,半天没言语。那眼光令楚光感到有些心虚,他知道这解释其实是有些勉强,多少带有一些戏谑的成份在里面。最后老大还是叹息着点了点头,似乎找到一种平衡心理的理由。

除了钱以外,他还什么可爱的?当他把这件告诉刘博时,刘博笑着说。他听了以后也附和着笑了笑,心里却觉得刘博这话未免也太苛刻了些。在他看来,老大身上那种男人气,还有那种豪爽洒脱的性格都是自己,还有刘博这样所谓的读书人所缺乏的,而这对女人来说,是很有吸引力的。

您好!

正想不知用何种方式才能我这“山穷水尽”甚至是“弹尽粮绝”的人找到一丝“柳暗花明”的感觉,百般无奈时仅为了搜索报上的招聘,却让我注意到您写的这段文字。

提笔之际,想知道口袋里还剩几多钱吗?是你存款的一半,所以,我甚至不敢去买信纸、信封,更别说邮票了(全都是向一位素不相识却有一面之交的女士借的)

我甚至奇怪自己,在累得精疲力尽的此时,竟还有这等心情,恐怕归功于我爱动笔的手了。或者,你往下看了我写些什么,我想如果让我写的话应该是这样的。

我,一个人,在中国妇女最佳婚龄的今年,却为追求事业而只身北上,也许是注定一生坎坷,所以今年也不例外,更何况是我的本命年,看了你写的那几个字眼,似乎觉得有同感。只是,我一个人,从小至今,我似乎习惯了孤寂,也许是我对人生的意义太苛刻的缘故,以至我今天了,回首时仍是一无所有的感觉。

很抱歉,近日里万事不顺,在北京无一亲朋好友,故想人聊聊,请别见怪,如果,我看到的是别人的,我一样会这么做。其实,今天,我的笔,由于我的很糟的心情,根本无法写出令我欣慰的话语。但我真的很想找个人说说话,特别是在这没有冷的感觉的秋天,对我这个来自南方的女孩却寒意十足。因为,我忘了带冬衣了,每当我走过校园的树荫,望着两边依偎而过的情侣,不禁感叹今生谁伴?

给我一个电话号码,好吗?此时此刻,当我拿起电话,却不知该往哪拨,或者收到信后,立刻回信(按信封口的邮编)您会找到您意中的伴侣,但不妨多个虽然一无所有却是一个当不错的朋友,你说呢?

一个女孩,名叫诗意,心中有无数秘密,因为世上难逢知己,她必须去寻觅,她以为她脸上没有露出痕迹,其实,在她的脸上早已经写着孤寂。

闽女雨亭

楚光能够欣赏偏执的男人,却很难容忍偏执的女人,在他看来,男人的偏执是才气的标志,女人的偏执却往往是一种变态。变态的女人是极可怕的,对这样的女人,楚光总是避之唯恐不及。

看这位叫雨亭的女孩的来信,杨洋说这肯定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女孩,将来没准能干出什么大事来。楚光也同意杨洋的观点,心里却想,无论如何自己是不会爱上这样一个女孩的,女孩的口气也不象是来应征的。女孩的处境却触动了他,他让杨洋拿了五十块钱去服装学院去找这女孩,想助她度过眼前的燃眉之急。

杨洋是个热情的男孩,对这件事情所表现出的热情更令楚光大为感动。当天下午他便去找了这个叫雨亭的女孩,回来后告诉楚光,他按信封上留的地址去找到了服装学院的学生宿舍,宿舍里的学生倒是知道这个女孩,她是来学校旁听的,没有学籍,居无定所,通常是哪有空床就住哪。前一段她的确在这宿舍住过几天,两天前离开了,没人知道她到哪里去。

这女孩真是有些邪门!杨洋这样说着,把那五十块钱还给楚光。

尊敬的陌生朋友:你好!

你独特的声音久久萦绕心怀,让我在平淡的期冀里涌出些激动。感谢你的执著和追求使我有一次尝试的机会,衷心祝愿你好梦成真。

亚当为了得到夏娃而失去了一条肋骨,亚当得到了夏娃却又失去了伊甸园。就是这样的循环往复才构成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多彩而悲壮的人生。作为对最壮丽的无怨无悔追求的报答的应该是一曲不朽的千古人间绝唱,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漫漫的人生征途上,我已经踏入了第二十九个春秋。二十九年在时间的长河里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但对人来说又能有几个二十九年?回首逝去的岁月,追求的脚步里有充实的满足也有不尽完美的遗憾,有多彩快乐的时光,也有夜深人静的片刻惆怅。迈着匆匆的脚步,望着茫茫的人流,时常感到有些疲倦,迷迷糊糊中总是问自己,是否应该站一站?一问一困惑,时间又是一年,现在已得到肯定答案。于是跟着感觉走去迎接心灵的真诚呼唤。

有人说呼唤与被呼唤人之间很难答应,我不以为然。那是不曾有心灵的共同震颤,是因为心与心之间有无法破译的自然。理解何需言语,一个眼神已心心相印,一个行动已解开生活的一道甸,热烈是火,沉静是火,不相容是形式的不当,完美的排列组合则是最大能量的释放。朋友容易找到,知己则难寻觅。坚强的人艰难困苦中能提起胸膛,面对温馨中的理解却能两泪汪汪。坚强的性格,脆弱的感情,矛盾组合体,完美的定义确实是永远不能完美吗?

小的时候,总爱睁着眼睛搜寻梦,大了却只能偷偷闭上眼睛做梦。总也离不开梦,总梦难找。想想笑一笑,欲罢又扔不掉。就这样心灵还是一块碧草如茵的圣地,还是鸟语花香的天堂,想让人流览,无法让人流览。于是又平添了几分遗憾,又多了一次感叹。加减乘除并不难,但生活并不是一道简单的四则运算。仅仅这样理解,想来梦难圆。我鄙视用商人的眼光看人,尽管和时髦的拜金主义背道而驰。对身外之物我看得很轻,一切都是过眼烟云。世界上几乎任何东西都可以买到,唯有人是金钱起不了作用的,情义无价!

我赞成女孩子这样活着,首先是人,其次是女人,不忘做人的尊严,不放弃女人应有的责任,对于许许多多的新生事物我都是坚定的支持者,唯有东方女性的传统首先习惯我恪守不渝,我看不起没有重量的人,感情这种东西是纯粹的无形的精神东西,捉弄别人的同时也亵渎了自己。我喜欢潇潇洒洒的无拘无束地活着,但对严肃的东西我也一样会一丝不苟。我愿意主人翁似抚私奉献,却不愿奴隶式的被迫出卖,尽管结果有时是相同的。

我的朋友曾这样说,女孩子应该是一首朦胧诗,男孩子则是一部无字直经。我甚为赞同。无字真经是实实在在的什么都有什么都没有,朦胧诗呢?体会靠要求朦胧诗意境的人……

朋友,在茫茫人海中,假如我们能够有幸对视的话,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希望以我的真诚、坦率和纯真给人留下一段美好的记忆。世界上让厌恶的东西本来就不少了,为什么还要人为的再留下一抹令诅咒的色利呢?

相识需要机遇,相知则要靠缘份,你说对吗?

收获的季节属于你!

秋安孟云

这里面许多女孩都好象把你看作一种精神的象征,个个都在表白自己,试图在向你靠拢。刘博放下手中的信,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精神象征?楚光笑着,有些明知故问。

你说呢?刘博看着楚光,反问。

楚光淡然一笑:可惜我什么都不是,只是想找一个女人,值得我爱的女人!就这些。

这么说,人家都误解了你?刘博问。

楚光苦笑着:不,也许是我误解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