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激动的桂姨将江龙利按入她如火如荼的胸怀里,在充分地品尝了老锅炖子鸭儿之后,她忽然间嘤嘤地哭泣起来,说:“他坐在我身边,只是问这问那,就连抚摸我一下都不愿意。哪像从前,一见到我,他周身的骨头都软了。”她拉亮床头灯,双手捧起塞到神女峰幽谷间的江龙利的脸,眼泪汪汪地问道,“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江龙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桂姨。他心里酸溜溜的,我好歹已经十八岁了,我好歹还在与你同心协力,你却在此时此刻为一个若干年前的情人不愿意重新“摸”你感到伤心。
桂姨千里迢迢赶到××市,策划这么一个“认亲”把戏的目的,在旁人看来非常简单:注册一家公司,一家合理合法的公司。早先,那位手握实权的尤××紧张万分,以为桂姨怀着什么“失去理智的疯狂”而来,后来,他在听了桂姨的要求后,禁不住长长地出了口气。注册一家公司这个要求,对位居高位的尤××来说,无非是给有关部门打一个电话就解决了的小事情。
一星期后,杨秘书将一系列合乎法律程序的××市商贸公司的营业执照、印章等交到桂姨手里。江龙利吃惊地看到营业执照上的法人代表竟然写着他尤龙利的姓名,注册资金五百万元。他目瞪口呆地望着杨秘书。杨秘书先是对着他讳莫如深地笑笑,接着从公文包里取出两本存折,一本交到桂姨手里,一本放到江龙利手中,说道:“尤××说,这些年,愧对你们母子二人。你们到××县去做生意,如果遇到什么麻烦,请你们直接打电话跟我联系。至于尤××那里嘛……”
××县行政上隶属××市管辖,也就是说,桂姨要在尤××的势力范围内做生意了。
“一般情况下,”桂姨说,“我们不打扰他了。我知道他现在身份很特殊。”
杨秘书似乎放下心来,“桂阿姨真是识大体的人。”
江龙利手里的存折上,是尤××付给他这位私生子十八年以来“无父”在身边照看的十八万元“孤儿费”。
杨秘书前脚刚走,桂姨便将存折从江龙利手中一把夺了过去,说道:“暂时放在我这儿,统一保管。”
第二天下午,桂姨便带着年仅十八岁、却已经“成功”为××市商贸公司总经理的江龙利,乘车前往××县开展她策划中的讨债业务了。
3�从矮地“讨”到赔偿
××县距××市不到一百公里。在南方,像这样的山区小县属于贫困地区了。正因为贫困,为振兴当地经济,上级有关部门(按照中国的国情,应该叫作××县的上级××市的几位头头们),决定在××县一个叫作矮地的地方,兴建一座占地若干亩的工业区。矮地是当地土话,即平地的意思。本来,投资兴建工业区的议题在××市尚未形成议案并最后制定成政策,同样地,根据中国的国情,只要××市的头头们中途不发生意外,政策无非是戏剧演到最后公之于众的文字游戏而已。
1993年夏季的某天,也就是桂姨到达××县的第二天上午,她带着江龙利悄悄地来到了矮地。在空旷的矮地上,有一道青砖围绕着矮地中心箍了一个大圈。在江龙利看来,“圈子”的占地面积比他故乡的一个中学校园还要大。围墙里是数十幢修建完好的仓库。
桂姨给他解释道:这些仓库是若干年前“备战、备荒、为人民”时修建的所谓战备粮库,修好后,一直没有用过。现在,这些战备粮库的产权属于××县开发公司。
年纪轻轻的江龙利当然不清楚“备战、备荒、为人民”这一段特殊历史,但是有一点他是清楚的:桂姨对这里似乎很熟悉。
他们回到××县。住下后,桂姨按照杨秘书的指点给××县一位中年妇女打了电话。江龙利只听对方在电话里说:“我昨天就开始等你们到来的消息。”
这么说来,杨秘书把一切工作做到前头了,只等他们“母子”前往××县履行法律程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