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旧情“讨”债(2)-我为死囚写遗书

愤怒的结果,江龙利不仅没讨回钱,反而被车贩子的同伙们向当地公安机关报了抢案。

在派出所里,在一位中年警察的严厉询问下,江龙利诉说了他被一路“零售”的经历,说到激动处,他居然哭了出来,说:“我准备到珠海去讨回我的婆娘,路费都是向人家借的。”

“到珠海讨回婆娘?”那位中年警察打量着这位乡间少年,觉得有些滑稽,一位看起来“鸡眼睛”都没睁开的乡间少年,居然有一位出逃的婆娘?他好奇地问道:“说说你那什么婆娘的故事听听。”他正色道,“也许对证明你不是抢劫有帮助。”

江龙利把他与乡村大嫂的爱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面前这位中年警察。问题在于,纵然他浑身是嘴,却没有任何旁证说明他犯的不是见财起意的突发性抢劫,而车贩子报的抢案却有同伙为其作证。

当天晚上,江龙利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被临时拘押在派出所里。

他问中年警察:“我这件事会有什么结果?”

中年警察很干脆地答道:“要么有罪,要么无罪。”

似乎真的应验了吉人自有天相这句话。一夜失眠的江龙利红着双眼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上午,他抢劫的嫌疑终于排除了,一位声称自合江到泸州、泸州到重庆都跟他同车同行的陌生旅客到派出所为他作了人证,还了他的清白。当手提旅行袋的江龙利亦悲亦喜地走出派出所大门时,中年警察拍了一下他的肩头,指了指不远处一位年近四旬的女人,说道:“是她还了你的清白,还不过去谢谢人家。”

江龙利没有一点关于这个女人的记忆。当然,沿途上上下下那么多乘客,他不可能也无必要记住每一位陌生的客人。他跑到那位女人面前,咚地一声跪倒在她脚下,感激涕零地说:“娘娘,谢谢你。”

——四川话中的娘娘类同于普通话中的阿姨,江龙利后来喊她桂姨。

我永远也无从知晓桂姨到底叫什么名字,她的真实身份如何。只知道在1993年的初春,因为有了神秘的她突然间冒出来作证,才洗清了江龙利的冤枉。不仅如此,义气的桂姨怀着一腔救人救到底的热情,拉着江龙利的手上了一辆出租车。没有多久,出租车驶进一片居民区里,停到一幢楼房前。在这幢楼房的四层楼上,有一套桂姨几近于清贫的家,家中没有太多过日子的摆设。然而,在这套空荡荡的屋子里,江龙利这位刚走出封闭与落后的江桥村便受到一路惊吓的乡间少年,在桂姨成年女人特有的情暖人间般的嘘寒问暖下,他这只孤雁很快就依恋在对方浓浓的温情里。一瞬间,江龙利甚至产生了一种甘愿给对方当干儿子的强烈念头。没想到,江龙利这个瞬间的念头居然在后来变成了现实。

过了许久,江龙利奇怪地问道:“桂姨,你的男人……姨父呢?”

桂姨原本温“晴”绵绵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她转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轻轻地说:“小江,我跟你的遭遇惊人地相同,区别只是男女性别不同罢了。”

按桂姨的说法:她年轻的时候,如痴如醉地爱上了一个大她许多岁的尤姓男人。那位尤姓男人许诺与原配夫人离婚后,一定将她扶正。许多年过去了,人到中年的她不但没等到扶正的结果,反而失去了情人的位置,因为那位尤姓男人现在已经是南方某市的一位实权人物,所以,考虑到公众形象,对方不方便继续包养她了。

桂姨幽幽地说:“实际上,他看我人老珠黄,又重新包养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对于不到十八岁的江龙利来说,故事中那位“爱上一个有家的男人”的桂姨的不幸遭遇在1993年的初春深深地感动了他。他潮湿着双眼,愤愤地问道:“桂姨,你为什么不讨回他?”

在江龙利天真的想象里,他这位乡间少年为讨回乡村大嫂的情债敢于万里追“妻”,桂姨这位成年女人为什么没有这样的勇气?

“我是要讨回的。”桂姨双目发亮地说,“我讨的不光是情债,还有其他方面的债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