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以后、年关到来以前,不到十八岁的古均嘴里含着一枚竹哨,背着铺盖卷,走过开满紫云英花的田园间曲曲折折的小路,翻过满坡翠竹的大山,在祖父泪眼迷离的目送下,一路吹着竹哨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家乡。于是,在这个冬天,满耳清明的竹哨声散失在四周虚无的空间里。
7�初涉都市:竹哨“窃”取了老板的狂喜
那位在爷爷嘴里出人头地的龙老板就是龙树。
关于龙老板发迹的过程,家乡的人们流传着好几个版本,每一个版本都足以使其他四处漂泊的打工仔们双眼发亮。爷爷经多方打听,托了无数的人情,终于打听到龙老板在广州不仅发了财,还赢得了一位四川美女的芳心,现在已经衣锦还乡,在重庆开了一家策划中心。古均不知道爷爷用了多少办法才得到龙老板的点头,同意接收他。送别时,爷爷说:“龙老板正好缺一个什么助手还是助理,你到龙老板手下,老老实实地学本事。”爷爷将几个竹哨放进古均的衣袋,“多多少少挣点钱回来,交那些杂七杂八的款,免得猪儿遭牵,箩筐遭拿,也免得你妈遭铐起来。”
在重庆长途汽车站,不会打电话的古均请一位报贩帮忙拨通了策划中心的电话。没多久,一辆出租车嘎一声停到他面前。互通姓名后,古均意外得浑身激动起来:大名鼎鼎的龙老板居然亲自来接他这位乡间的打工仔。
坐进小车后,龙树从古均手里取过铺盖卷,呼一下扔到车外的广场上。
古均禁不住大声喊起来:“龙老板,我的铺盖。”
龙树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还要那臭烘烘的铺盖干什么?我给你买新的。”
小车朝前面滑去。
古均扭过头,看到越来越远的铺盖在冷冷的风尘中似乎睡着了似的。他望着龙树,两汪泪水一下子就滚了出来,心痛万分地说:“龙老板,那是我家里最好的铺盖。当初,如果不是爷爷藏得快,差一点遭皮衣抢走了……”
“皮衣?”龙树疑惑地望着他,“什么皮衣?”
古均没有回答龙树的问话。在他年轻的想象里,豪富的龙老板是不能理解皮衣的所作所为的,也不会理解年迈的爷爷为什么要违背中国老百姓团年的风俗,在年关到来以前“赶”他出门的举动。他拉住龙树的手,苦涩的泪水流进嘴角,“龙老板,放我倒回去把铺盖捡起来,我给爷爷寄回去。好不好,龙老板?”
这一切都被出租车司机看在眼里,没等龙树说话,他毅然掉转车头,开回长途汽车站的广场上。
然而,铺盖卷已经消失了。
古均心痛得哇一声哭了起来。
等坐回车里,龙树拍着他的肩头,说道:“不要心痛,你很快就会有钱的。有了钱,给你爷爷买最好的铺盖送回去。”
过了许久,出租车终于拐进了一片住宅区,停到一幢楼房前。当龙树将车费付给司机时,望着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古均,司机略一犹豫,一只手揩去古均眼角的泪珠,另一只手将车费塞到古均的衣袋里。等古均回过神,司机已经开始启动车子了。古均急忙抓住车门,从衣袋里掏出一只竹哨,先放到唇上嘹亮地吹了一下,然后放到司机前方的票盖上,泪脸上立刻闪起灿烂的笑容,腼腆地说道:“乡坝上不值钱的小玩意,送给你家里的小娃娃玩。”
司机只简单地说了一句:“小兄弟,我原来当过知青,我知道的。”便将车子开走了。
那么,他当过什么样的知青?他又知道些什么?
龙树的策划中心就在这幢楼的二楼上,二室一厅的住房,完全是一个小家庭的模样。
龙树热情地推着古均走进一间房里,指着新床新铺盖说:“这是你住的房间。你嫂子把什么生活用品都给你准备好了。”
龙树的话音刚落,从另一个房间走出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她先是打量了古均一会儿,接着脸上堆起笑容,“小兄弟,欢迎你。”她拉起古均的手,轻轻地抚着他的手背,“龙大哥说你从未出过远门,身上没有油子习气,靠得住。知道么,你龙大哥目前搞的这项策划工作,就是需要找一个诚实、可靠的人做他的帮手。”然后,她努起嘴唇,以大姐姐对小弟弟般的无限关爱的动作,在古均的脸颊上温暖无比地吻了一下,“只要你踏踏实实地帮龙大哥,我们不会亏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