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7-烟花乱(精选)

小宽毕业后一直留在A城,他说,没什么,离你近点。

他开了一个书店,生意凄清。如果不是姐姐给他钱,他恐怕早已露宿街头了。可我知道,即使他没有钱,他仍然是个骨子里充满贵族气的男孩儿,这一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自从他给我找到宝莉的照片之后,他就说我中毒了。

女人是鸦片。小宽说。

不对,我反驳他说,你说的鸦片只是宝莉,别的女人于我而言,不是鸦片。

她是我的毒药,自从我看到她后就完全失去了控制,你知道第一次画她时我很失败,因为我的手一直在哆嗦,她修长的美体,光滑的小腹,还有长长的海藻一样的头发,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海伦可以引发一场战争,真正的毒药女人是有这样强大的力量的,她让你欲罢不能!说这些时,我几乎是有些梦呓。

其实大部分女人都是药,可有些是胃药,当你的胃疼,或者空空荡荡时,她就是一粒药,立刻让你不再疼,立刻让你的胃酸分泌得少一些,可是,你对她不会有感觉,因为,她只是在胃疼时才会想起她。

有些女人是止疼药,你失恋了痛苦了,你伤心了寂寞了,都可以找她,她至少比男人更容易让你温暖。我是有这样的女友的,在她们面前,我好像一个失了宠的小男孩儿,在倾诉,在发泄,但她一定不是我爱的人,如果不疼,谁愿意吃这种药?

有些女人是维生素,吃她可以活得更好,不吃也可以照样活下去,她们可有可无,在男人的世界里,这样的女人是尴尬的,大多数这样的女人被男人娶了当了太太,于是,男人有了外遇,于是,感情世界再度此起彼伏。

只有毒药女人,才是让男人沉迷的女人,非要不可,非想不可,离了她就活不了,明知她有毒,明知她水性杨花或三心二意,明知她是花妖,明知她所有的芬芳不是为你而开,即使明明知道她不爱你,可是,还是心甘情愿地去服毒,宁可中毒太深,宁可肝肠寸断!

毒药一般的女人,天生具有惹是生非的气质,她富有争议,无法用好与坏去评述她,她永远不会心甘情愿地平淡,终其一生,是一朵罂粟花,努力地盛开,开到最美艳时,是一种让男人魂飞散的境界,她们是火,男人是飞蛾,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只为,片刻的拥有。

而我就是飞蛾,宝莉是火!

当我慷慨激昂地说这些时,小宽看着我,叫了一声,哥,我对你也是这样。

我浑身一哆嗦,吓了一跳。我假装哈哈笑着,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好好给咱挣钱,等我出去,咱去南京发展。

小宽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南京,宝莉的家在南京,或早或晚,我觉得我会在南京遇到她。

在监狱的第二年,我开始给马修写信,告诉他我的悔意,我向他表示,我一定会管他,一直到他老。

他没有给我回信,我让小宽去看他,小宽说,他很瘦,从前很高大帅气的一个人,如今好像一个半大老头了。

这种消息让我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一时冲动,我毁了一个人的一生,其实也许马修是个天才的画家,他应该去法国,应该在巴黎,让他当陈世美吧,让他负了宝莉吧。

如果宝莉跟着我,我要她。无论她怀了谁的孩子,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爱她。

我爱她,这很重要。

如今一切结局改变,马修是一个音乐教师,宝莉没了消息,我在监狱里度日如年。只有小宽,开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书店。

青瓷偶尔来看我,带书和吃的给我,来了之后静静地坐着,两年的时间,原来,也可以过得这样快,我翻日历才知道,还有半个月,我就要出狱了。

青瓷又来了,她还是安静地坐在我对面,一身白裙子,更显得人瘦,空灵,缥缈,忽闪着大眼睛。

快毕业了吧?我问她。

嗯,她点着头,我要回北京。

好,回去吧,我说,谢谢你一直来看我。

你跟我一起走——她的声音很轻,可我听起来如雷贯耳,我说,你再说一遍。

你跟我走,出来后你跟我走,咱们一起去北京。

我看了看她,这个眼前的女子,干净素雅,如果做妻子,她应该是最好的人选,她是维生素,能让我过着舒服的日子。我知道青瓷的父母是北京的高干,也知道她有许多海外关系,我更明白她为什么隔十天半月就来看我,可是,我不爱她。

如果不爱一个女人就和她在一起,那就是太不负责任了!

不,我坚决地说,我不会跟你走。

很果断地,我拒绝了青瓷。

她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来,染着她的白裙子。我很不安,来回走着,一边走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很想去擦她的眼泪,可我不敢,我怕她会更难过,我只有硬下心场来回走着。面前的女子绝望地掉着眼泪说,你还爱着她,对吗?

宝莉,她说的是宝莉。

是的,我还爱。

我痛苦地闭上眼,我爱那个收了我魂的女人,她是我的寺,我愿意为她剃度,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青瓷站在我面前,离我五厘米,她看着我,一直看着,眼睛里蓄满泪水。

如果我是她,应该有多幸福,沈丹青,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喜欢你的一意孤行,喜欢你飞扬跋扈的样子,喜欢你不可一世的骄傲,喜欢你的坏你的流氓气你翘起的嘴角,你知道你笑起来多迷人吗?

听着青瓷的话我很心动,我有这么迷人吗?

是的,青瓷说,你不高也不帅,可是,你却具有一种让女人为你死了都心甘情愿的气质,那样的让人难以忘怀,你的一个眼神,一个回眸,就足以让我蓬荜生辉!

青瓷的话让我很心动,我低下头去,看着面前的女子,她的眼泪让我很心疼,我轻轻地拥抱了她一下,说,再见,最善良的女孩。

那个拥抱让她放声痛哭,她知道,我不爱她,我的拥抱,只与慈悲有关。

你能亲我一下吗?青瓷抬起来恳求我。

我低下头去,在她的左脸亲了一下。是谁说过,如果你不爱这个女孩子,那么,就亲她的左脸吧。

她哭着走了,这次,她没有回头,我听到空气中传来的哭声越来越小。我蹲在地上,数着蚂蚁,数着数着,我看到地上湿了,开始是一个圆点,后来,湿了一小片。

十天之后,我出狱。

小宽来接我,找了朋友黑哥的宝马,我耀武扬威地出了狱。我看了看外面的太阳,知道自己又活了。

那天晚上我们去了最好的国际饭店吃饭,小宽的朋友请客,一掷千金,喝水井坊的白酒,吃阳澄湖的大闸蟹,好像我是打仗回来的功臣。我们渐渐就喝多了,喝多了我开始唱歌,东一句西一句。小宽说,哥,你别难过,我会给你找到宝莉的。

我哇哇地哭着,那个老板去结账,花了一万多。坐在宝马中,小宽说,黑哥,走,拉我们回家吧。

房子是小宽租的,两室一厅,又干净又清幽。黑哥走了之后,我们并肩躺在床上,小宽说,哥,那个黑哥他喜欢我。

我听了,脑袋里嗡嗡的,马上翻身起来,怪不得他看小宽的眼神这么奇怪!小宽说,黑哥不喜欢女人。

你呢?我忽然觉得酒全醒了,这个夜晚充满了恐惧。小宽愣了一会说,我不知道。

他一个小孩子似的蜷在我身边,月亮照在他的身体上,他像一只小猫,可怜地看着我。我没有说他,拍了拍他说,睡吧,我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