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立在窗前，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会是这个结果的，美人鱼会变成蔷薇泡沫，而毛虫变成蝴蝶的刹那，蝴蝶已经老了！

倪晓薇，你太过分了

我知道，所有男孩儿都喜欢倪晓薇。

倪晓薇真的很美丽，她的美丽超乎了人的想像，那种美仿佛是带毒的，美得有些邪性，甚至让我们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

但倪晓薇是我的好友，从小到大，我们形同手足，一直，我是她的陪衬。有些女孩天生会是一些漂亮女孩子的陪衬，我就是她的陪衬，我的平凡与普通更衬托出了她的不俗——她高高的洁白的额头，修长的腿，如瀑长发，美丽眼睛似一潭秋水，不，这些还不够，她还有足够的聪明，我们班的第一名总是她拿，尽管我很努力，可是我只能拿第二名。

有很多男生接近我，我知道他们是为什么，在他们眼中，我是个中性的女孩子，他们可以和我说心事，他们对我说，倪晓薇喜欢什么颜色？倪晓薇喜欢吃什么？他们问我的时候装作无所谓，可我知道他们喜欢倪晓薇。

我没想到沈家白也会喜欢倪晓薇。

这太出乎我的意外，真的，他怎么能喜欢倪晓薇呢？他多么狂野啊，而且，他是老师眼中的坏学生，他打架、吸烟、喝酒，跳学校的墙头去看电影，他不屑于和任何人说话，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桌。

他的眼神阴郁，喜欢捧一本卡夫卡看，文科班的学生，如他一样有灵气的人不多，我看过他写的文章，他不是不聪明，他只是不屑于学习。

如同无法想像他迷恋倪晓薇一样，我也不可救药地迷恋上了他。

当我语气里流露出对沈家白的好感时，倪晓薇以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说，小莫，你不会喜欢他吧？他那种小子怎么可能让你喜欢呢？你看那副流氓样子，让人瞧了就想开除他！

这就是倪晓薇对沈家白的感觉。但有一天沈家白在路上拦住了我，我心里怦怦地跳着，我以为，他要对我说什么。

他的确给了一封信，他鬼魅地笑着，充满了野性的美。他穿着飞着边子的牛仔裤，张扬的脸在黄昏里更加英俊动人，真的，他的身材怎么会那么好呢？一米八的身高，加上一张类似三浦友和的脸，那时三浦友和已经成了过气明星，可他的确很像他，我深深地迷醉着，在夕阳中看着他，发着呆。

是给倪晓薇的情书。他说，请你，请你帮我这个忙。

我无法拒绝他，我竟然舍不得拒绝他，但我心里，微微地酸，微微地凉。我是一只不好看的毛虫，倪晓薇是一只美丽的蝴蝶，我们之间，隔着好长的银河。

好。我说，我试试。其实我知道倪晓薇不喜欢他，可是，我怎么忍心伤害他，怎么忍心告诉他？

那时我们还有四个月高考，我知道这样心猿意马是不对的，可是，可是我怎么管得了自己呢？

沈家白等待来的判决很残忍，倪晓薇居然把沈家白的情书贴到了教室的墙上，当沈家白路过倪晓薇身边时，倪晓薇冷笑着说：什么时候能轮到你给我写情书呢？你想想，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吗？我的心缩成了一团，我看着沈家白，他的眼睛里全是冰凉，那么凉那么凉，如一口井一样深，我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倪晓薇，你太过分了。

沈家白转身走了，留给我一个孤独的背影，我趴在桌子上好久好久，沈家白，对不起。沈家白的受辱好像是我的受辱一样，我心里的难过并不比他少。

那封信，我是以倪晓薇的名义写的

当北师大的录取通知书交到我和倪晓薇手里时，倪晓薇高兴地说，小莫，我们又能在一起四年了。

是倪晓薇让我报的北师大，她说，我舍不得离开你呢。她没有再提沈家白半个字，也许那样的男生在她眼中只是过眼云烟吧，可是我，我如何能轻易，轻易就忘掉呢？

沈家白传来的消息越来越不好，他落了榜，成了社会闲散人员。他常常喝醉酒，还常常打架。据说，有一次公安局把他还抓了起来，也许那次情书张贴把他的自尊全抹杀了吧，或者，他根本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这样下去他会毁了自己的！

我给他写了第一封信，我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激励他！

那封信，我是以倪晓薇的名义写的。我说，沈家白，原谅我，那时我年少气盛，所以，做了一件错事，请你一定要努力啊，明年，我等待你的好消息。

我相信他会回信的，因为他真的很爱很爱倪晓薇啊。

果然，一周之后，我收到了沈家白的回信，他写道：谢谢你啊，倪晓薇，因为你那封信，我已经决定回去复读了，请相信我的聪明和我的努力，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我说，以后，每周我都会写信给你。

从那以后，每周我以倪晓薇的名义给沈家白写信，给他寄复习资料，半年之后，沈家白给我寄来了他的成绩单，他以不可思议的成绩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期中考试，他的成绩全年级第一名！

这一切，倪晓薇不知道。她上大学以后又成了校花，照样那样忙，文学社、学跳国标……她的时间总是那么挤，当然，她也开始谈恋爱，男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她总是挑三减四，环肥燕瘦，好像总是不如意。那时，我正忙着鼓励一个男生努力地考上大学，我想，只要沈家白考上大学，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原谅的。

一年之后，沈家白以我们难以想像的成绩考上了复旦大学，倪晓薇听到这个消息时吃了一惊，她说，不会吧？但转眼，她就又忙着和男友去约会了。

但沈家白给我的信却说，倪晓薇，我爱你。从你给我的第一封信开始，所以，不要离开我，你如果离开了我，我所做一切将无意义，我将会退学，继续自己流浪生涯。

为了沈家白，我将继续扮演这个角色。我也为沈家白订了三条规则：一、不许和我通电话，因为我喜欢写信这种古典方式；二、不许见面，除非四年之后我们考上北大的研究生，因为我想先读书；三、把我们的秘密维持下去，这是两个人的爱啊。

那是我怕暴露自己而提出来的三条原则，没想到沈家白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说，四年之后，北大见！

此时的倪晓薇，正忙着谈第n次恋爱，没有办法，她总是这样惹得男人为她赴汤蹈火，男人们在她面前，全然没了自尊。

我没有告诉她沈家白的事情，我怕她会用一种极残酷的现实刺伤沈家白，那样的话，沈家白会活不下去了，我太知道了他了，这样狂野的男孩儿如果爱上就是一辈子啊。

如果他知道我是小莫，他不会再写了

三年，三年内我和沈家白写了多少封情书呢？我是给自己的心上人写，而沈家白，全然把我当作了倪晓薇，如果他知道我是小莫，他不会再写了。

从始至终，这是我一个人的爱情战争，一个人的独角戏，唱到曲终人散的时候，我知道自己终将谢幕。

第四年，沈家白果然如他所言考上了北大研究生，而我去了北京一家外企公司，倪晓薇，她去天津一个小公司里做广告，一切，与五年前有了那样的不同。

寒假时倪晓薇来电话，她说，班主任于老师请大家回去，我们一起回去吧。

不，我说，我要加班，你回吧。

我没有想到倪晓薇和沈家白会在那次聚会中相见，当倪晓薇看到沈家白的一刹那她呆住了。沈家白与五年前比似脱胎换骨一般，那样逼迫得让人无法呼吸的英俊和帅气，复旦和北大带给他的气息让他卓尔不群，倪晓薇几乎一个刹那就后了悔，是的，她后悔错过了他！

可是沈家白却把倪晓薇看成了信中的倪晓薇，他在酒后冲动地拉起了她的手，然后把她拖进舞池中，所有人都说，他们几乎是天造地设的！

沈家白说，倪晓薇，你答应过和我一起跳舞的。

倪晓薇茫然地听着，但心中却是喜悦的，她没想到，千帆过尽之后，自己的爱原来在这里。

他们开始了真正的恋爱，一个月之后，倪晓薇打电话说，小莫，知道我和谁恋爱了吗？

谁？

沈家白啊。他吻我了，他来天津好多次了，他说，明年，明年我们就结婚吧。

我呆立在窗前，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会是这个结果的，美人鱼会变成蔷薇泡沫，而毛虫变成蝴蝶的刹那，蝴蝶已经老了！

祝福你，我含着眼泪说，亲爱的倪晓薇，好好珍惜沈家白吧，他值得你一辈子去珍惜。

还是你说得对啊，倪晓薇说，当时，你就觉得沈家白一定特别出色，对吧？看来，还是你慧眼识君啊！

我擦了擦眼泪说，不，倪晓薇，我没有喜欢过他，我只是怀念过去那些岁月。

那些蜕变的蝴蝶，你们也爱过吗

一年之后，我亦考上了北大研究生，常常我会和沈家白擦肩而过，他没有认出我来，这个在他眼中那么平凡的女生，怎么会让他驻足呢？

我不知倪晓薇怎么解释那些信的。但她在一次电话中叫着，小莫！小莫！她不停地叫着我，我明白倪晓薇什么都晓得了，不晓得的只有沈家白，他全心全意地爱着那个叫倪晓薇的女子。我想，这就够了。

我对倪晓薇说，好好地爱吧，唯有这样，才对得起那些死去的蝴蝶。

说完，我轻轻扣了电话，而窗外，已经是一片秋凉。

那些蜕变的蝴蝶，你们也爱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