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校花们

随后的几天,胡凸去上公共课,去听讲座,去锻炼身体,胡凸在学校的各条路上来回穿梭,他想着法子希望能在校园里的某个地方不期然地撞见贺兰,他甚至已经想像出了一刹那间自己的欢喜和对方的欣然,如果是这样那该多好啊!因为认识,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在路边坦然地交谈一会,胡凸还构思好了自己届时会和她说些什么话,乃至用怎样的方式和表情说,而她又会用怎样的话语来回应自己,用怎样的神情和笑容来接待自己。遗憾的是,整整两个礼拜他也没有等到自己衷心期待的这一场景,也许是校园太大了,学生太多了,任何两个单个的个体要想在这当中偶然地遇见,那都不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这里面有个概率的问题,有个机缘的问题。胡凸不禁有些失望,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和贺兰的缘分并不是特别足够。贺兰没撞见,时间和精力倒是白白浪费了不少。比如胡凸晚饭后会在离图书馆大门一侧不远的椅子上坐上半个多小时,手里拿着本书装模做样地看,其实却在密切地注视着进出图书馆的人流,胡凸多么渴望能在某个时刻猛然望见他所心仪的、为之殷殷守望的贺兰啊。比如有两个金融类的讲座胡凸是并没有什么兴趣的,但胡凸却逃了两节晚上的选修课和两节宝贵的晚自习跑去充当金融专家讲坛下的摆设,只为能在讲座的现场发现或碰上贺兰,甚至有机会和她相邻而坐一同听讲。比如中午时分他偶尔也会坐在校园中心青年广场边的一号公告栏旁边的椅子上拿着本小号的英语词典假装考托一族在背单词,其实注意力却全部投注在往来穿梭的年轻女孩身上,胡凸甚至没上食堂吃饭而只是买了面包和饮料边吃边守望,有一次胡凸甚至把整个午休时间都搭了进去,只为梦想着能与那动人的容颜、美丽的青春不经意一般地重逢。令胡凸倍感遗憾的是,长达两周的全方位的努力竟一无所获,仿佛落花被流水带走。

不过,老在校园里转悠的胡凸对学校里的各种事倒是空前的灵通了,但凡有什么事,也许宿舍里的哥们不一定知道,可胡凸却一定是知道的。比如三岔路口有两个骑自行车的校外人员撞了车,然后发生了纠纷,不但动了口,甚至还动了手,好在校卫队的几个保安及时赶到把他们拉开了。比如下一周将要上映的都有哪些影片,剧情又如何?比如哪个学生社团张贴出了什么内容的海报,又将举办什么活动……每当胡凸不无疲倦地回到宿舍里,他总会把自己在校园各个角落的所见所闻主动而及时地通报给大家,绝不过夜——胡凸实际上是充当起了宿舍里的“新闻发布人”。胡凸之所以还能在宿舍里侃侃而谈是因为这个角色能使他因虚掷光阴而产生的内疚有所减轻,既然支出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却没有得到遇见贺兰的回报,那么,捎带着给宿舍里的哥几个带点信息产品回去多少也算挽回了一点点损失不是。虽然胡凸通报给大家的,大多价值不高,谈资或笑料倒也罢了,多少有点娱乐放松的功用,有一些却实在是全无价值,甚至是些信息垃圾,不过客观地说,其中的一部分还是对大家有所助益的,比如好的讲座、活动之类就可以非常及时地提供给大家来作选择——是去参加还是不去参加什么的。如果大家能够坐下来平心静气地对胡凸两周来的信息服务做一个总体评估的话,则胡凸所提供的价值最大的信息无疑就是学生会关于举办“神州大学首届校园文化节”的启事。实际上,那个启事是傍晚时候张贴出来的,并且当晚还被人恶意地撕毁了,学生会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重新打出了广告,并且在校园的各个公告栏一气张贴出了七、八份高水平的大型海报,可谓气势磅礴、响遏行云。因为胡凸的缘故,大家在当晚的卧谈会上就知晓这个事了,比大多数人早了十好几个小时耶!短期内,22号楼222室的全体成员不免生为此生发了一些心理优越感。青年广场一侧的1号公告栏上巨幅的正式海报胡凸也看了的——标题很大很醒目:“首届神州大学校园文化节隆重登场!”海报的正文部分罗列了文化节的具体内容:第一是开幕式暨迎新文艺晚会,第二是两个系列的文化讲座,第三是首届“神州杯”辩论赛,第四是“神州杯”系际足球赛,第五是“我心目中的神州大学”有奖征文赛,第六是本土电影周,第七是闭幕式暨颁奖晚会……应该说,宣传画及广告词都极富煽动性和冲击力,连胡凸这样的大三学生也不由得动了心。胡凸认真地看了看已经公布出来的其中一个系列讲座的内容,讲座共五场,一周一场,依次是:经济学讲座——中国经济形势展望——由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某经济学家主讲;文学讲座——当代文学与现代文学的对比研究——由本校中文系某著名学者主讲;史学讲座——中国历史上的灾荒——由另一所大学某著名历史学教授主讲;法学讲座——民法的现实意义——由全国人大法工委某高级专家主讲;哲学讲座——中国古代哲学与现当代西方哲学——由社科院哲学所曾留学欧洲的某哲学博士、研究员主讲……胡凸觉得这些讲座都还不错,值得听一听,乃掏出笔和纸把诸讲座的内容和时间都记了下来;胡凸想,到时候如果自己没有什么重要事,那就不妨有选择地去参加参加,接受一下文化熏陶。胡凸又想,其实这些活动也好,比赛也好,自己所谓的“参加”,也就是限于观看、听讲的层面而已,只有那个征文比赛倒是可以真正参加一下,没准还能得个奖呢。自念大学以来,除了读书写作业包括写学年小论文,除了大一那年比较勤地给校报写些新闻稿,除了大二办社团公开倡导钻研诸子并更投入地阅读诸子著作乃至做起了读书笔记,除了这些,其它体裁的玩意胡凸实在是写得很少。好在体裁的问题胡凸不用担心,因为这个征文在这方面没有限制,关键的是“我心目中的神州大学”这个题目有没有东西写,如果有,则究竟能不能写到位,写得既新颖又丰满、雄健。胡凸站在海报前还没走开呢,就打定主意要写一篇像样的文字去角逐角逐,他凭直觉知道这个题目是很有东西可写的,而且应该用论文的形式来写。胡凸又自信地想,只要有好的思路,只要动态地把握住了神州大学现时的神韵及其历史的、文化的内涵与积淀,然后纵横驰骋,打通古今,则自己就完全有可能在应征者中获得一定的优势,因为他对先秦诸子的东西比较熟悉,论述时有引经据典的资源可以依凭嘛。想到了,就要马上行动,光心动没有行动那可不成,胡凸做事的风格往往就是这样,当年之所以能把菲儿追到手,就与这一点很有关系。只是这一手在贺兰这里却还没有见效,不过绝不能松劲,尽可能地施展自己的手段,多下点工夫肯定是有好处的。胡凸想,如果这次征文大赛自己能获得一个好名次,则自己在贺兰心目中的砝码多多少少应该会有所加重。胡凸这次的想法比较大,他的目标是拿到那个唯一的一等奖,于是当晚就开始构思起应征的文章来。整整三节课的晚自习胡凸都在苦思冥想,不写则已,要写就写一篇牛哄哄的,能把大家给震住的东西。终于,胡凸的思路如开闸之水一泻千里,他文思泉涌,连忙挥笔把自己的灵感记录下来,不一会,整个文章的大框架就勾了出来,还挺有气势、挺有高度的。胡凸颇受鼓舞,他再接再励又做进一步的思索,不久就把每个部分的小格局给搞定了,至此,胡凸不免有些洋洋得意。正在这时,教室里却响起了熄灯铃——还有五分钟熄灯!眼见众多上自习的男生女生纷纷收拾东西走人,胡凸却还不愿站起来。这篇文章的整体构思其实并没有完成,他还需要找到一堆相应的论据、素材以至史料,才能让这篇大作的总体形象丰满起来。很快的,灯就熄了,教室里的人差不多走光了,胡凸无奈,乃收拾好书包出了教室。不过在回宿舍的路上胡凸也没闲着,他在继续思考,他觉得自己完全有信心拿出一篇真正的力作来。第二天,奖学金发下来了,宿舍里的弟兄们弹冠相庆,都拖两星期了,总算到手总算可以履行约定下馆子撮他一顿3星级的了。晚饭时分,一屋子人大呼小嚎地倾巢出动了——他们离开校园的周末,从西门出去,寻到一家装修风格介于雅俗之间但干净整洁、服务热情的店子里坐下了。六个小伙子吆三喝五地点了酒菜,然后就兴奋与酒肉齐飞、心情与夜景一色了。在这桌消耗了近一箱啤酒的酒席间,大家天南地北情绪昂奋地胡侃海吹,倒也好生快活!自然,在这样的年轻人的欢饮神聊间,爱情这一永恒的话题一如既往是不会落下的——在大家了解到胡凸的情事没有进展的时候,情同手足的弟兄们乃纷纷谴责胡凸的战术过于消极了,每个人都满腔热情地鼓动胡凸务必主动出击尽快去找那姑娘云云。虽然胡凸一脸的不在乎不着急,可在醉酒的迷糊中胡凸却也想得明白,其实弟兄们的话是正中了他胡凸的下怀啊,他一直就在犹豫是不是该去宿舍找贺兰呢。当然胡凸也没忘了反击各位,在谈到席间别的同志的爱情故事的时候他也抓住机会对之做了相应的一番教导,比如对张有志与陈苗苗之间似有若无且最终肥水流入了外人田的关系发出了“叹息”和“质问”,比如对赵望东的感情问题既表示了相当的“困惑”又表示了严重的“关切”,比如对刘沛阳与魏春秀的感情进行了无比真诚的“赞美”和“嘉奖”,比如和大家一同对从来没有好事发生几乎见到女骇就脸红的龚立德的个人问题给予了刻意的“安慰”和无私的“点拨”,包括对王跃洋与他那个大家从来只闻其事未见其人的女孩许芸,胡凸也会同大家一起故意提出了“不信任案”。这顿酒没白喝,胡凸觉得自己的思路还真得了些启发——虽然没在校园里遇见贺兰,可相识的那晚不是已经打听到她的宿舍楼和寝室号了吗?路上碰不到,还可以随时去找她嘛!胡凸决计不能再犹豫而应该采取直接的行动了。这周的周末,胡凸果然去找他心仪的好姑娘了。还好,一找就找到了,她哪也没去,在水房里洗衣服呢,一传呼,她宿舍里的同学就去水房把她给叫回了宿舍。胡凸忐忑不安地等了一小会,就见她从楼门里款款地飘了出来。天气又转凉了一些,贺兰已经加了一件外套,那是一件颜色淡雅、款式新颖、制作精工的时装,整体上透着些男装的潇洒,每个细部又洋溢着女性的柔美与别致,非常的爽心悦目。贺兰依然没有化妆,素面玉颈,青春逼人,站在谁眼前谁都保不齐会有自惭形秽之感。但贺兰温婉的性情和她不张扬的风格却能极有效地减少对方的自卑,乃至使人知道可以平视而无须仰视,可以交流而无须膜拜。此刻,胡凸就站在离她不足两尺远的地方领受她的泽被,她的辉映,享受着那异样的温馨,胡凸简直忘了自己该和她说些什么。胡凸其实是有些紧张的,他和她寒暄了几句,又聊了一阵闲天,这才壮着胆子向她发出今晚一块去跳舞的约请。说实话,胡凸这回是破了自己的一个纪录,因为以前有菲儿的缘故,胡凸在大学阶段还从来没有因为钟情于某个女生而正儿八经上女生楼来找过谁呢,除非因公而来。遗憾的是贺兰没有应承,她说她在洗衣服,洗完了还要写作业、背单词呢,功课比较紧,贺兰告诉胡凸说:“其实我很少去舞厅,我并不喜欢跳舞,上次我们认识的那回,其实是我入学以来唯一去的一次,还是和几个同学一起去的。我倒是更喜欢安安静静地呆在宿舍或图书馆里看书,功课一点也不轻松,还有很多想读的书抽不出时间来看呢!”胡凸不知道接下去还应该怎么说,他的紧张虽然并不严重,但却使他产生了一种局促感,胡凸终于没有进一步争取了,他有点心慌意乱地说:“那好,今天就不打扰你了,下回我再来找你吧?”

贺兰似乎也有些局促,她竟然没有挽留他,只是说:“那我们就下回再商量吧。”

临别前两个人又聊了聊,然后胡凸就带着点出师未捷的莫名的失意之情告辞而去。

舞没跳成,不过胡凸倒是放心了,也许因为贺兰是艺术类特长生,文化课的压力相对来说比较大一点,所以不得不在学习上多下点工夫——既然她爱学习,不贪玩,那就把进攻的节奏放慢一些好了。

“神州大学首届校园文化节”前后历时一个月,自10月下旬一直延续到了11月下旬,声势浩大,规模空前,谁都感觉得出来,主办方校学生会可谓是全力以赴地在忙这个事。胡凸虽是以学业为重的局外人一个,但每天至少也得在校园里过往那么两趟,这就足以使他感受到这个文化节在校园里营造出来的热烈气氛了。事实上,校园里每周都有作为“文化节”组成部分的好多个活动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不是某个讲座登场了,就是一场经典影片亮相了,不是某场辩论赛在阶梯教室打响了,就是某场足球赛在体育场上开战了;而且那些比赛还没完没了,又是初赛,又是复赛,还有精彩的半决赛、决赛什么的。整整一个月,全方位的文化大潮汹涌不息地席卷、冲刷着我国著名的神州大学——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回荡着文化的强音,一万多莘莘学子无一漏网地领受着大文化的熏陶与洗礼。即使是那些在为考托、考G、考研等诸多重要考试而不舍昼夜、奋战不息的有志青年,即使他们极力置身事外,每天过的都是最为简明的宿舍、食堂、教室(或图书馆)三点三线的苦行僧般的生活,终也不免会被铺天盖地、五花八门的海报踢踏上几回,终也不免会被被校广播电台的“文化节每日专题报道”的声波轰炸过几个片段。心思正当活泛、心境正当惶惑的胡凸自然是首批被所谓的“文化节”装进去的一个。除了上课读书之外,胡凸参加的活动还老不少就是。客观地说,胡凸的表现之所以这样积极,一是因为贺兰很忙,找了两回都没找着,胡凸不免有些寂寞,二是因为胡凸真心诚意地想借所谓“大文化”的巨大能量对自己施以某种程度的“改造”和“重塑”——他希望自己能够真正走出失恋的狭促,走向开阔而丰富的新天地。胡凸参加的第一个活动是那个文化节的开幕式暨迎新文艺晚会。

历史系的票是陈苗苗从校学生会顺带着捎回来的,系学生会十五名干部依以往的惯例每人先领到了一张,剩下的票则经各个班的班长之手分发给了各班的同学。因为每个班都有近50人之众,所以最终拿到票的,自然只能有一小部分人,可有什么办法呢,晚会的票实在很有限啊。胡凸是系学生会宣传部部长,自然有票,干部就是干部,虽然要为自己负责的工作付出不少时间和精力,可也有好处就是了,这优先领票看晚会不就是干部们的一种待遇么?票拿在手里,胡凸这才感觉到上学期参加竞选的选择还是比较英明的。在文化节正式拉开帷幕的那天晚上,胡凸乃和同宿舍里有票的几个人一同赶到了学校的大礼堂。

显然,所有的票都是成片地按系发下来的,历史系的人就全坐在一块嘛。胡凸左边是张有志,右边是刘沛阳,张有志左边是赵望东,刘沛阳右边是他的女朋友魏春秀……从大家欣然的神色和高昂的情绪不难看出,所有的人对这个首届校园文化节开幕式暨迎新文艺晚会都充满了期待——今晚的晚会是由某国家级专业演出团体奉献的一场高水平歌舞晚会呢!在大幕拉开晚会开始前的等待里,胡凸和大部分人一样,一会和坐在左边的说说话,一会又和坐在右边的闲扯几句,张有志也是,一会和右边的胡凸议论几句,一会和左边的赵望东说笑几句,刘沛阳也是,一会和左边的胡凸神侃几句,一会和右边的魏春秀低语几句……事实上,在“校园文化节”开幕式这台大戏隆重登场之前,台下广阔的嗡嗡嘤嘤之声简直如同春雨之后万物拔节生长的动静一般,很蓬勃,很健旺,一点也没有满耳噪音的感觉。喧腾热闹的现场以及唾沫横飞的快感使大家都处在一种莫名的兴奋当中,胡凸也没有例外地觉得颇有些振奋,这种振奋甚至使他暂时忘记了时刻飘扬在心头的贺兰。如果有谁能仔细听一听,就不难知道,此时此刻,台下至少有一半人所谈论的还是关于这个“校园文化节”的话题。关于文化节的事,其实最近这几天大家在宿舍里已经聊得很多了,包括胡凸所在的22号楼222室,也是关于这个话题的无数探讨空间中的一个——文化节虽是由校学生会主办,但首倡者却是校学生会的文化部,并且文化部出力最多,在实际上承办了此次文化节的大部分项目,包括开幕式、闭幕式、电影周,以及两个系列讲座中的一个系列,至于辩论赛、足球赛、征文赛之类,就分别给了学习部、体育部、实践部之类。特别是最关键的经费问题,据说也是文化部的人解决的,要知道,办这个文化节花钱可不会少,如果不筹足经费,则流产也不是没有可能,至少也会大打折扣。但文化部的干将们成功地说动了北京的某家比较有实力的文化传播公司,让他们高高兴兴地提供了一笔多达N万元的足以把整个文化节的一切活动都举办得像模像样的赞助款。以上这些大体的情况,即便有些人还不了解,相信经过现场这么一交流,落下的“课”就应该给补上了吧。闲扯之余,胡凸的目光不时掠过礼堂内部的各个空间,但见横幅热烈、彩旗飘飘,灯笼盏盏,好一派喜庆景象!这会场的布置,应该不仅仅是校会宣传部的业绩而应当是多个部门齐心协作的结果吧?胡凸不禁想,校学生会毕竟是校学生会,指手划脚的干部多,出主意搞策划的军师多,前后左右跑腿的干事更多,难怪能把会场布置得这么气派、壮美!平心静气地说,要换成历史系本届学生会来设计、拾掇眼下这会场,恐怕怎么着也难以把会场收拾、摆布出这等景观就是了。不来不知道,来现场感受了,才知道水平有多大的差距,胡凸于是叮嘱自己:认真学着点吧,好歹自己也是历史系的宣传部长啊,系里没有什么动静倒也罢了,万一哪天真要搞点什么节庆活动之类,也需要布置会场的哩。正胡思乱想着呢,就听到电铃拉响了,之后,台下的灯乃次第熄灭,只有舞台上灯火辉煌。时间是到了,可准备工作显然还有疏漏,这不,两个学生模样的人——准是跑腿打杂的学生会干事——正在台上调试麦克风的音响效果呢。终于,故障排除了,开幕式马上就要正式开始了!台下已经安静下来了,两千多观众满怀期待、目光热烈地盯着台上。

一个穿着好看的学生装的、高挑而俏丽的女孩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中神情欣悦、步态轻快地从舞台一侧的幕后走到了舞台正中央靠前一些的位置上,显然,这就是今晚这台校园文化大戏的主持人了。胡凸坐得有点远,对女主持人的面容看得不太清楚,但胡凸能感觉到,与贺兰一样,这也是一位校花级的美女也。胡凸正瞎琢磨着呢,就听见主持人开口了。“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各位朋友:大家晚上好!今天是我们神州大学首届校园文化节开幕的日子……”那芳名唤作黎慧的女主持人神采飞扬、语调流利,仿若莺歌燕舞一般,她一个磕巴都不带地讲了好一通激情飞扬且极富青春气息的话儿,直煽乎得台下的观众鼓荡起一阵又一阵的掌声。然后,就见那女主持人先后请出几个人来讲话,先是神州大学团委书记曹书海上台,很有高度地讲了一通校园文化的重要性,以及青年与文化的关系,乃至扯到了团委今后两年的工作规划,云云。然后又是校学生会的陈大为主席登台就学生会的创新意识、实干精神之类扯了两、三分种。此之外,上台亮相、陪站但却未发一言的还有校会的两位副主席陆波和卓建刚。卓建刚是胡凸大一时在校学生会部门间协作举办活动时认识的。记得还是大一的时候,胡凸去学生会应聘,选倒是选上了,可却没有尊重胡凸想去宣传部或文化部的意愿,而是随机地分派到办公室做了个打杂的小干事。可气的是胡凸的那个顶头上司,跟当了真官一般,就知道指手划脚瞎指挥,自己做事稀里糊涂倒也罢了,每周派给手下干事去做的却也是一堆莫名其妙的事,也不知这位一直自以为是其实浑浑噩噩的糊涂青年究竟是怎么当上这个办公室主任的。终于,胡凸实在忍受不住了,当了不到两个月的干事,就毅然决然的主动辞职离开了学生会。事实上,那一届校学生会的领导班子确实有不少问题,首先,那个家境富裕、不学无术却又有权力欲望的一把手李冲天当年就是通过贿选上的台,李冲天上台后,自然就在“组阁”的时候把自己最“铁”的三个近于狐朋狗友的同党也带进了领导班子,其中就有任办公室主任的那个,正是胡凸当时的顶头上司……胡凸离开校学生会不久,李冲天等人的问题就暴露出来了,学校的有关主管部门先后接到过许多反映他们的问题的举报信和举报电话,于是开始追查,就陆续地发现了他们的各种问题。终于,李冲天等人还没到任期就被上级主管部门以重新选举的方式改组了,当然,出于吸取教训的考虑,进行重新选举的同时还格外加强了对选举过程的监督。这次重新选举之后,李冲天们自然完蛋下台,接替他出任一把手职务的就是现任主席陈大为。胡凸记得卓建刚最初也和自己一样不过是一名跑腿的小干事而已,不过卓的运气不错,所跟的外联部部长陈大为是一个比较有才干、有作为的人,并且跟着他一路官运亨通。陈大为、陆波比胡凸、卓建刚他们高一年级,李冲天当一把手的时候,两人也在其中担任部长职务,但二人并不属李冲天的派系,而是因为确实能干而被大多数人推选上去的。陈大为大二就通过竞选当上校学生会主席的时候,卓建刚也幸运地在大一第二学期就从一普通干事直接当上了外联部的部长,上学期陈大为在竞选中成功地连任了校学生会主席之后,卓建刚这小子也跟着从部长的位置上换到了校学生会副主席的宝座上。胡凸和卓建刚虽然没有多少交往,但两人的关系一直也还算马马虎虎,每次在校园里遇见了,都会热情地寒暄几句,调侃几句,甚至会聊上一会,尽管在偌大的校园里遇见的次数并不太多。自上学期5月中旬卓建刚在校系两级学生会同时举行的换届选举中获胜当上校学生会副主席以来,胡凸竟然一直也没和他遇见过,今儿个总算在台上见到这人了。胡凸心里正感慨着呢,却见台上的陈大为也已讲毕了,陈大为还即兴地充任了一把主持人,他以无比的热情请出了本次文化节的独家赞助商北半球文化传播公司总经理钱总来致辞。末了,黎慧这才从一旁重新走到麦克风跟前宣布今晚的文艺晚会正式开始。胡凸知道,为了让这台衬托开幕式的晚会有气势、上档次,艺术节组委会花了不少钱专门请来了某国家级歌舞表演团体。果然是国家级专业团体,比起学校里的业余团体来水平就是不一样,几乎每个节目都赢得了观众热烈的喝彩和掌声。这一晚,胡凸乃和所有的观众一样,免费大饱了一通眼福、耳福,尤其是那个黎慧,给人的印象还真是不错。不过,当晚会结束之后,胡凸还是感到了遗憾,照以往的惯例,这个时候举办的晚会应该不是别的,而是一场新生文艺汇演,胡凸更想看的其实是这样一台节目。之前胡凸就一直在心里猜测,说不定担任今年新生文艺晚会主持人角色的就是贺兰呢,果真如此的话,那该多好!但本年度的这场最让老生们期待的好戏却因让位于文化节而被推迟了!好在眼下的胡凸已经能够比较自如地进行自我心理调试了——自开幕式结束后的第二天起,胡凸就成功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所重视的征文大赛上。在随后的日子里,胡凸不惜花费许多时间、心力,以作毕业论文的劲头埋头苦干,几易其稿,终于写成了一篇八千余字的连自己也颇感满意的长文:《神州大学的过去、现在与未来》,然后就交到了校学生会实践部。胡凸觉得奇怪的是怎么征文赛竟是实践部在操办,应该是学习部来抓才对口啊,得到的回答是学习部忙不过来,既要组织辩论赛,又要举办一个系列的讲座。这倒正合胡凸的心意,如此,他的稿子就不用过陈苗苗的手了。尽管胡凸是冲着拿一等奖的目标来参赛的,可他还是担心万一什么奖也没拿到的话自己会很没有面子,所以这个事胡凸乃是偷偷摸摸干的,绝没有声张,也不愿让人知道。此外,胡凸还和刘沛阳等跑去听了好多个讲座,比如那个哲学讲座,又比如那个文学讲座,以及那个史学讲座等等,为了这些富有吸引力的讲座,胡凸甚至逃了好些个晚上的选修课。那个法学讲座胡凸也去听了,却是和到宿舍里来找他的吴兆伟一起去的,吴兆伟申请去美国留学正是想去那边研究民法来着,听完讲座两个人还在校园里溜达着聊了好一阵,吴兆伟问了问胡凸的爱情,胡凸如实说自己正在努力,云云。总之,在胡凸听过的这些讲座中,有两场是黎慧在现场主持的,老实说,虽然于公于私,胡凸都没和她打过任何交道,不过这个清爽利落的文化部长倒是再一次给胡凸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胡凸还以系队队员的身份参加了好几场激烈的辩论赛。就像海报所表明的那样,这是神州大学举办的“首届”辩论赛。时间再早一点,或者干脆就是八十年代中、后期那会,神州大学举办过辩论赛没有,胡凸不知道。总之,自胡凸这一届学生入学以来倒确实是头一次搞,所以这一新颖的竞赛形式还挺受大家关注,每一场观众都满满当当。因为是校会学习部承办,所以陈苗苗部长就成了这首届“神州杯”辩论赛理所当然的主持人,每次比赛她都在两队之间的主席台就座,并被双方辩论队员们称之为“主席”,陈苗苗真是好不风光!历史系辩论队的教练是很有学术名声的青年教授徐华光,领队是张有志,队长是系学习部部长顾聪颖,队员有八人,包括顾聪颖、马云洁、刘沛阳、胡凸以及其他几个人。应该说,系里在每个队员的挑选上都还是比较严格的,比如成绩是一个因素,平时给大家留下的口才、才华方面的印象是一个因素,等等。至于系宣传部长胡凸之所以被优先选上,除了这几点之外,还因为他大二时创办的那个叫“先秦诸子研究会”的学生社团给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大家籍此认为胡凸应该是比较有文化底蕴的罢。因为时间紧迫,所有的队员又都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没什么经验,所以无论哪个系,准备都是很仓促的,仅有一周的准备时间啊!就历史系而言,徐教授也就是把队员召集在一起讲过几回课,列了一个参考书目让队员们抓紧一切时间阅读“充电”,还带着大家猜了一些辩题,并组织大家分成两个队模拟着辩了一回,然后就匆匆上阵了。胡凸觉得辩题大多都有点意思,诸如“外国的月亮圆还是中国的月亮圆?”、“商业社会,利优先还是义优先?”、“道德与法律哪一个更重要?”之类,这些辩题好就好在无论是正方还是反方,在立场上都不会有绝对优势,可辩的可发挥的空间都比较大。因为是大家轮流出场,胡凸就也有坐在观众席上的时候,总的来看,他对自己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尤其是与经济系的那场比赛。那场比赛的辩题是“商业社会,利优先还是义优先?”,双方的立场照例是由抽签来决定的,结果经济系的正方立场是:“商业社会应该利优先”,历史系的反方立场是“商业社会应该义优先”。当时的阵容是这样的:一辩顾聪颖,二辩刘沛阳,三辩马云洁,四辩胡凸。这个辩题其实是把双刃剑,谁的立场都不是绝对的正确,关键要看双方的拉锯战表现如何。经济系的同学显然很狡猾,其姓段的男一辩在立论时指出:“商业社会理所当然应该以‘利’为优先考虑,同时也兼顾‘义’。”简直是不偏不倚,不那么容易对付就是。

好在顾聪颖的首次发言为历史系站稳了脚跟,甚至可谓是为给历史系抢得了有利位置:“商业社会理所当然应该以‘义’为优先前提,然后再谈谋‘利’。”

接下来,双方乃针锋相对地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比如刘沛阳反驳对方说:“如果一切都以‘利’为优先考虑,那我们这个社会就会成为一个耳虞我诈、面目狰狞的社会,难道这就是对方同学所希望看到的吗?”

结果对方二辩辩护说:“难道以利为优先考虑就一定会这样吗?我们也兼顾义,但我们更注重实际的利益,当我们发现做某些事情可以使我们的社会发展得更快的时候,我们为什么不以利为优先呢?”

马云洁当即起而反问:“请问对方辩友,当‘义’与‘利’发生正面冲突的时候,你们怎么兼顾‘义’!?当‘义’被你们所抛弃的时候,你们谋得的‘利’又有什么意义呢?你们这是损人利己!”

对方三辩急了,乃起立辩驳说:“怎么就不能顾及到‘义’了?我们所谋的‘利’,是既利己又利人的‘利’,我们总能在多种的选择中做出一个最好的两全其美的选择,使‘利’与‘义’能够兼收并蓄之。”

这时,胡凸脑子里灵光一闪,他霍地站起来举例逼问对方:“让我们举个例子请对方同学来做一下选择吧,当你们投资办的一家工厂很挣钱,但是造成了比较严重的环境污染,而技术条件又达不到解决污染的情况下,请问你们怎样抉择?是关掉这个厂子还是为挣钱而放任污染继续?如果按照你们以‘利’为优先考虑的原则,那岂不是以污染我们的好山好水为代价来赚你们的黑心钱,即使危害老百姓的身体健康也在所不惜?!”对方三辩似乎是没反应过来该怎样应对,竟坐在那里没有动静,于是他们的一辩起身辩护了:“如果我们事先知道污染问题很严重且不好解决,那我们一开始就不会投资办这个厂。”

胡凸很快地做出了放应:“这么说,你们也是以‘义’为前提条件来考虑问题?那么,谢谢你们也支持我方的观点。”

对方一辩再次起身应对:“非也,我们这是对‘义’的兼顾,如果这个厂污染严重,我们可以放弃,但我们会另选一个好的项目来投资,在兼顾‘义’的同时,并不耽误我们挣钱。”

刘沛阳再次出击了,他质问对方,“但是很明显,在这个事例中,主要的是我们的主张在起作用,那就是‘义’优先,‘利’居其后的原则,我不得不提醒对方同学,你们已经丢不少分了,就早点向我们认输吧。”

对方四辩辩驳说:“我并不认为这个事例中我们的选择就是‘义’优先,恰恰相反,是‘利’优先,我们首要的目的是挣钱,只不过在谋求这个目标时,我们并不以牺牲‘义’为代价,逐利这个过程本身就寓有‘义’在其中,发展了经济,还解决了一部分人的就业问题,这是我们对社会所做的贡献,对于商业社会里的任何一种经济活动来说,这难道不是‘义’吗?这是最大的‘义’啊!两千多年前的墨子说得好:‘富则见义’,这不正是对我方观点一个有力的佐证吗?”胡凸没想到对方居然在他之前先抬出了先秦诸子的语录,他感到有点气愤,他感到很有必要尽快在这个方面为自己扳回颜面来,情急中这老天居然还真帮他,胡凸脑子里又是灵光一闪,他不无激动反驳说:“你这是往自己的脸上贴金,明明是为了挣大钱而疯狂榨取工人们的剩余价值,却美其名曰说什么解决了一部分人的就业问题,明明是为自己谋取私利而置环境保护于度外,却说成是发展经济为社会做贡献,同样是墨子,两千多年前他也说过这样的话:‘思利寻焉,忘名忽焉,可以为士于天下者,未尝有也’,我看你们就不要狡辩了吧,否则岂不正应了那句老话:‘既要做婊子,又要立贞节牌坊’。孟子说得好:‘羞恶之心,义之端也’,我看对方辩友还是先培养培养作为一个合格公民所应具备的基本的‘羞恶之心’再来和我们辩论吧!”……

到底是先秦诸子研究会的前会长,在辩论的过程中以及最后的总结陈词中胡凸都没忘了引用诸子有关的一些言论来为自己佐证,什么儒家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啊,什么孔子曰“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啊之类,别说在关键的几处还真把对方给震了。结果,这场比赛历史系以明显的优势胜出了。此次的所谓“首届神州杯辩论赛”实行的是残酷的淘汰制,经过多场初赛、复赛的激烈较量,历史系辩论队如愿异以偿地杀进半决赛,并最终取得了第三名的好战绩。回想起来,胡凸觉得自己发挥得最好的还就是与经济系对阵的那场,如此,先前在先秦诸子身上下的那些精力还真没白花,值了!总的来看,则应该说,辩论队的队员们个个都是有功之臣,只是大家的优势各个不同,在不同辩题下的表现也各不相同而已。每次比赛,历史系的同学都来得不少,尤其胡凸宿舍里的哥们,几乎每场都来齐了。这是系队的比赛,张有志是领队,辩论赛的主席又是陈苗苗,也难怪。之外,让胡凸发生兴趣的就是那陈大为和卓建刚了,作为校学生会的主席和副主席,也许这两人的“光临”是以职务身份受到了邀请,可也没必要几乎每次都来啊,挑几次重要的比赛比如第一场、半决赛、决赛之类的“莅临指导”一下不就得了,完全不必来得这么频繁几乎一次不落啊。陈大为、卓建刚俩人每回都是引人注目地在第一排就坐,很是打眼,胡凸也好,张有志也好,其他有关的人也好,很容易就能看到这二位“高级官员”。在222室众弟兄看来,这二人与其说是因为职务而来,不如说是为了守候马云洁、陈苗苗而来。不是吗?每次比赛结束之后,人都散得差不多了,陈大为、卓建刚却还没走,他们会等到最后,然后和马云洁、陈苗苗一起说笑说笑,末了,陈大为和马云洁这一对、卓建刚和陈苗苗这一对,才双双离去或先后离去。很明显,这两对都在热恋中呢。2班班长陈苗苗大一时曾拿过新生演讲比赛的第三名,据张有志上学期在宿舍里交代,此人当年的高考成绩在北京市文科生中位列前十名之列,中学时还曾拿过多种值得一提的荣誉,比如北京市中学生智力竞赛的第二名之类。大一时陈苗苗似乎就已是名花有主,其男友乃其中学一校友也,陈苗苗的男友别说胡凸没见过,连张有志也没见过的,好像就从没在神州大学露过面。宿舍里议论起这事的时候,曾经力劝张有志去追她一追,陈的那个无影无形的所谓男友没准是虚构的呢,即使有,也不牢固,事情总是不断发展变化的嘛。张有志对大家的建议似乎是听得进去的,但始终是雷声大雨点小,少有明显的进攻态势展露人前,而他与陈苗苗的关系总是一种在进行正常而融洽的工作接触的样子。说得多了,却总也不见局势有什么显著的变化,这两人的葫芦里究竟各装的什么药大家谁也不清楚,于是大家也就不怎么当真了,随他们罢。待到上学期,大家终于听说陈苗苗已经和卓建刚好上了,于是某个晚上大家就拷问张有志怎么回事,张有志却说自己和陈苗苗本来就没什么,很正常的同学关系而已,云云。闻此言,不知是谁在黑暗中感叹了一句:“可惜!肥水流了外人田呀!”然后大家就不再说话。这次的辩论赛期间的某个晚上,大伙儿在宿舍里曾经有感而发地再次拷问起张有志,但张有志却语焉不详,只说“陈苗苗和卓建刚谈朋友早就不是新闻了,我早就说过,那是他们的事,跟我没什么关系。”

赵望东在黑暗中感叹:“弟兄们说说吧,那会儿咱们谁看不出来,张对陈其实是有想法的啊,可他现在就是不承认,就是要显得那么坚强,我真服了!”

张有志不客气地反击说:“你还是别说我了,你先想想你自己吧,没追到顾聪颖的事不提也罢,大二算是谈了一个,结果却是一年不到就分了手,可你还什么事都没有似的跟我说笑,我才服了你呢。”

刘沛阳跟魏春秀的好事张有志、赵望东当时都是起过促进作用的,此时此刻,他没有插话。王跃洋却说了,但立场很可疑,既不站在这边,也没站在那边,而是两边都施压,“我看你们两位呀,都得和从前告别,重新开始新的征程了,就像胡凸一样,重新去寻找——新的目标!都大三了,我要敲打你们一下,该着急了!”胡凸没有发言,他有自己的心事,但龚立德却说了,“是这样,王跃洋说得没错,你们俩都该重新开始了!”

赵望东不知道怎么反击张有志才好,于是顺势有些感慨地表态说,“也是,弟兄们说得真有道理,我听大家的。其实你们不说,我也在这样要求自己,放心吧,一年之内,我一定给大家交上一份答卷,真的。”

张有志再次哪壶不开提哪壶地出击:“龚立德你还说我呢,你自己的事又怎么样了?”

龚立德辩解说:“我的态度早就公布过的:大学期间学习压力这么大,估计是没心思了,等毕业后去广东找到工作,那时候再找。”龚立德来自广西,属边远地区考生,录取分数比大家都要低,要跟上大家本来就有点吃力,何况他还修了个市场营销的第二学位;而且论起个头来应当属于通常所谓的“二等残废”,1米6几的个头,确实难以吸引到合适的姑娘,他所说的,也还比较实在。王跃洋又说了,他语重心长地教育某官员说:“张有志啊张有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龚立德是为你好,他从来就孤孤单单的,容易嘛!?你为什么就不能表个态让关怀你的亲人般的兄弟宽宽心呢?别以为官至系会主席就可以无视选民的心意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到今天依然有效啊。”张有志终于打着哈哈应承了,“好好好,那我就也在这里为自己定一个目标,争取兼顾爱情,争取在大学期间搞定这个事,满意了?”

……

胡凸听着弟兄们在黑暗里的对话,心里竟不由得笑了,唉,三个大个子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在频繁地参加文化节的各种活动的过程中,胡凸对贺兰的思念之情似乎淡了一些,但当“文化节”进入尾声阶段的某一天傍晚,当胡凸在校园里穿行,忽然从广播里听到了贺兰动听的声音的时候,仅仅是在刹那之间,胡凸就觉得沉伏在内心深处的某艘潜艇无法控制地浮出了水面——贺兰的声音像音乐一样富有情感美和韵律感,“听众朋友,大家好,我是主持人贺兰,在这个秋色随风、夕照如金的美丽黄昏,本周的《文苑漫步》又和同学们见面了,欢迎收听。这次节目我们为大家准备了一组优美动人的抒情诗篇,有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泰戈尔的《飞鸟集》节选、叶芝的《当你老了》、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戴望舒的《雨巷》……下面,让我们一起来欣赏……”正在向教学区行进的胡凸很激动,他四下里一望,发现长长的林荫路旁的一溜儿绿色长椅有一张还空着,于是一边听一边漫步过去坐了下来。这是胡凸认识贺兰两个月以来第一次偶然听到她主持的广播节目,“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普希金的这首短诗使胡凸心情不错,他相信应该是这样的——“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这样的诗句经贺兰朗诵出来,胡凸竟有了一种贺兰站在眼前亲口鼓励自己的幻觉。接着又是泰戈尔的诗句,什么“无垠的沙漠热烈追求一叶绿草的爱,她摇摇头笑着飞开了”,“她的热切的脸,如夜雨似的,搅扰着我的梦魂”,什么“绿树长到了我的窗前,仿佛是喑哑的大地发出的渴望的声音”之类,一当出口,就给胡凸留下了鲜明的烙印般的记忆,多么优美、多么契合心境的爱情诗句啊,这些挑着朗诵的句子仿佛就是专门念给他胡凸听的。贺兰那清纯、柔曼的声音总是是那么悦耳、动听,但胡凸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她也没有听到过她的声音了,胡凸想要是这声音能每天都萦绕着自己该有多好!胡凸细细地品茗着贺兰的声音和她声音里的诸种信息,直到节目结束贺兰和听众朋友说再见,胡凸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离去。胡凸以为自己可以暂时不去理会贺兰,可却发现这不过是自己欺骗自己而已,事实上,无论胡凸怎样地投入到校园里纷繁热闹的生活中去,贺兰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始终是固若磐石,胡凸于是更为确切地知道自己对贺兰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