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挂下电话就往米卡的家里赶。
一片狼籍。
比我上次看到的狼籍还要不堪——
墙上和地上都是喷溅出来的血迹。
米卡的母亲倒在血泊中。脖子那里有已经凝固变得黑红的血痕。
毛毛睁着他依旧茫然的眼睛看着这屋子里的一切。
米卡面色苍白,浑身发抖。
米卡吓得连报警和叫救护车都不记得了。
但,她还记得我的号码。
在电话里,米卡就说了一句话:“于勒不小心把我妈妈杀了。”
救护车和警车几乎是同时来到的。
救护车上的急救医生做出了和我一样的结论——被害人瞳孔扩散、已经停止了呼吸。
初步推测是因为刀口直击被害人的颈动脉,导致失血过多死亡。
最后死因还有待法医尸检后做出结论来。
在警察来之前,我再次和米卡确认了事实——是那个已经不在现场的于勒失手把米卡的母亲错杀了。
米卡已经没有什么自主的反应了。我不得不反复和她强调说,在警察面前,你宁可什么都不说,也不要说你不应该说的!
米卡点头。
那种应承的点头,更象是神经失控后的一种抽搐。
我没有亲眼看到真相。但是我相信米卡。
娇小如她、无助如她,如何会把刀锋指向她的母亲?
怯弱如她、卑微如她,如何会在这么紧张的时候,还去撒谎?
目睹了整个杀戮过程的,除了米卡,就是在墙角的那个木然和茫然的毛毛。
后来我才知道,年轮不过是画了5圈的毛毛,已经不止一次地见证着暴力和血腥。在他幼小而狭促的经历中,走进他的视神经和记忆库的,除了没有温情,尽是些残暴和冷酷的场景。
他就是这样被吓大的。
毛毛也就是因为这样被吓傻的,吓得自闭。
米卡、我,还有毛毛,都被带回到警察局提供口供。
在警察局的档案里是这样记录这件事情的:
事发当晚,他们三个人有激烈的争执。侯霓的母亲以死作为威胁来表示反对和抗议,她从厨房里拿出了菜刀。于勒本意是想夺下她手里的刀,但在和她争抢的时候,失手把刀捅进了对方的颈动脉。事发之后,于勒马上离开逃跑,侯霓打电话通知了纪安之。在警察到来的时候,现场基本上维持原状。
除此之外,警察对米卡做了很多相关的盘问。
我也是在聆听着旁讯的时候,才大致弄清楚一些原委来——
问:“你的姓名?年龄?职业?”
答:“我叫侯霓。21岁。我没有工作。”
问:“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答:“她是我妈妈。”
问:“那死者和于勒是什么关系?”
答:“于勒是我继父的儿子。我妈妈是他的继母。”
问:“你们住在一个住址吗?”
答:“不是。我和我妈妈、还有我继父住在一起。”
问:“那于勒住在哪里?”
答(迟疑了一下):“不知道。”
问:“那你怎么和他联系?”
答:“我们已经有很久没有联系了。”
问:“请你说具体一点。”
答:“于勒3年前去了外省,他偶尔会给我一个电话。3天前他父亲病死了,他才回到巴黎。”
问:“你是说他去外省去了3年,而这3年里你都没有自主和他联系的方式?”
答:“是。”
问:“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答(迟疑):“·······不知道。”
问:“那于勒是怎么得知他父亲病死的消息呢?”
答:“我妈妈应该知道怎么和他联系——我想,我想是这样的,我妈妈有他的电话。”
问:“为什么你妈妈会有于勒的电话、而你却没有?”
答:“······”(沉默)
问:“你们三个人为什么会有争执?”
答:“于勒想要和我结婚,我妈妈不同意。”
问:“你是说你要和于勒结婚?”
答:“是。”
问:“你和于勒之间有直接的血缘关系吗?”
答:“没有。”
问:“你们的恋爱关系有多久了?”
答(迟疑了一下):“应该是······有很多年了吧。”
问:“你妈妈以前知道你们的恋爱关系吗?”
答:“知道。”
问:“那她以前赞成你们的恋爱关系吗?”
答:“不,不同意。”
问:“她一直就是很明确地反对吗?”
答:“是。”
问:“以前,于勒有没有明确向你母亲表示要和你结婚的愿望?”
答:“没有。”
问:“你知道原因吗?”
答:“可能,那时候我们都太小。”
问:“于勒和你母亲有过争执吗?”
答:“没有。他已经离开巴黎3年了。”
问:“他知道他离开巴黎的原因吗?比如,是不是念书的原因、或者是在外省找到了工作?”
答:“不是。都不是。”
问:“那他在离开前在巴黎有固定职业吗?”
答:“他大学毕业以后到申请到海外的第三世界国家去工作,以此来代服兵役。他在中国工作了2年以后回到巴黎······然后,他去了外省。”
问:“是不是可以说,你和于勒之间,至少有5年时间,连面都没有见过?”
答(肯定):“是的。”
问:“当你们重新见面后,他就向你提婚吗?”
答(肯定):“是的。”
问:“在你和于勒分开的这几年时间里,你和你母亲是否经常会提及于勒、并且因此有过争执?”
答(肯定地):“没有。”
问:“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答:“我母亲并不是太管束我。”
问:“那她为什么这次这样强烈地反对和管束你呢?”
答:“······”(沉默)
问:“以前你知道你母亲反对你们的态度吗?”
答:“知道。”
问:“你知道你母亲为什么反对你们的理由吗?”
答(犹疑):“不知道。”
问:“你可以向警方提供一些关于于勒逃匿的线索吗?”
答:“·······”(沉默)
这时,另外一个警员拿着一个文件夹走过来,他在转交文件的时候,朝负责询问的警员耳语了一下。
1分钟后,米卡和我看到了那个文件。
那是于勒的案底。
问(指着卷宗里的照片):“你认识这个人吗?”
答:“嗯,这是于勒。”
问:“3年前他故意伤人致残的事情,你知道吗?”
答(犹豫了一下):“知道。”
问:“刚才你说,他在3年前离开巴黎去了外省。他那次也是和这次一样,是畏罪潜逃的吧?”
那天从警察局出来后,米卡带着毛毛重新回到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