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们叫了外卖的披萨饼作为晚餐。
米卡一口都没有吃。她没有胃口。
我没有强迫她。
上床以后,我也没有主动碰她。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心情。
我还是一个懂事的男人,知道最起码地去理解一个人的心境的好坏。
我尊重她,把她当成我自己的女人来尊重。
我关掉了床头灯。在关灯之前,我看到灯下压着我早上留下来的那张500法郎的现钞。这钱本来就是我留给她让她去中国城买菜买东西的,要是她拿了这钱,也许还没了今天的这场劫难呢。她真不是一个贪心的女子。说真的,我觉得我要爱上米卡了。这些小的细节,都是我必须爱上她的理由。
关着灯,我看不到米卡的表情。但是,米卡在我身边翻来覆去,我知道她也睡不着。
米卡对于我的诱惑,就象万有引力,无处不在。只要嗅到她的气息,我就会紧张得不行——当然,我说的是我的下半身了。
男人是服从于下半身的动物。我和单亦欣的纠缠最终也应该归咎于下半身惹的祸。不管我的上半身多么渴望摆脱她,但是下半身却总成为我要追随她的理由。也不知道那时候我对米卡的喜欢,是上半身的结论、还是下半身的唆使······
我把米卡的身子扳着面对我,问她:“你想不想要?”
米卡说:“我很难受,真的,很难受。”
我一边牵引她的手放在我身体中最坚硬的那个地方,一边问她:“宝贝儿,没事了,有我在呢。我陪着你。你要是睡不着,那你愿不愿意和我说说你自己的事情?刚才你说你上学,你上的是什么学啊?”
米卡就那样顺从地抚摸着我,象安慰一个调皮的孩子,她的手指很柔软,象被风吹拂着漂来的一朵又一朵浮云。
她没有如我期待的那样伏到我身上来。她只是柔软地抚摸我,柔软地和我说着话。她告诉我,她在念一个服装设计学校,是一个职业学校,她是那里的parttime的学生。一学期也就修一门、最多两门功课。这个学期她就没有修课。
我很直接地问她:“你没去上课,是不是就因为缺钱啊,我来帮你交学费吧。”
米卡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她只是幽幽地说:“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天我回中国了,可以开一个我自己的个人时装展示会,我想成为中国最好的时装设计师······我想,象我这种人,这种想法,也许永远都只是一个梦了。但是,做这种梦,总比做恶梦好吧。”
我记下了米卡说的她那个学校的名字,我打算去帮她把学费交了。
我又问米卡:“刚才你说了一个名字叫毛毛的?是谁啊?听起来有点象是一条狗的名字。”
米卡一惊,问:“我说了吗?”
我说:“是啊,你说你想给他治病?还要买什么玩具······”
米卡抢白我说:“哦,是,那是······我弟弟。”
“你们没有医疗保险吗?看病还要花钱?”
“有些病,在国民医疗保险里是不包括的。”
米卡说的这个我知道,比如牙医、比如整容外科、比如看心理医生,这些医疗领域里的奢侈消费,都是属于私人保险范畴的。如果额外为这个付钱,数目是相当可观的。我多少对这些有点了解,单亦欣在美国就是做心理医生的。
“你弟弟多大了,还玩玩具啊?”我问。
“他五岁了。”
“你弟弟才五岁啊,那么小?”
“是啊,他很小。”
我很惊讶,就直说了自己的感慨:“那你们的年龄悬殊很大啊,你们在一起,他是不是差不多都可以当你的孩子了?”
米卡叹了口气,说:“也许吧。”
出于本能的好奇,我问:“你们是同一个父亲母亲吗?”
米卡说:“以后慢慢和你说吧。”
——轮到米卡跟我卖关子了。
我和她,身后都有很多的故事;什么叫以后再说啊,不过是不好说、也懒得说罢了。
米卡接着又说:“不早了,睡吧,你明天还要很早去上班吧?”
米卡说这话的口气就好像和我生活了多少年一样,有很浓厚和很俗常的家居生活的气息。虽然平淡,但我喜欢。
米卡突然问我:“你是不是现在想要我?”
那个“要”字,总算回应了我良久的渴望。
我问她:“你,想要吗?”
米卡没有一点语气的起伏升降,平静得就象刚才问我明天早起上班一样,她说:“你要是想要的话,那就来吧。”
我觉得很无趣,说:“你别这么说话了,不好,我不想勉强你。”
米卡说:“不勉强啊······除了这个,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呢?你对我这么好,我······我,总要为你做点什么吧?”
这话让我听着很不舒服。于是我说:“我累了,睡吧,明天我还要早起呢。”
在我翻身的时候,米卡说话了:“我可以明天搬些东西过来吗?”
我背对着米卡说:“可以,当然可以,你不是有这里的钥匙吗?”
米卡终于不是这屋子里的女主人。
她也不把自己当成这里的女主人。
那她是什么?我的女友?我的情人?我的性伙伴?还是需要我为她分担房租而和我睡在一个屋檐下的邻居?
——我不知道。
我不了解米卡。
我从来也没有真正了解她。
也许是她把自己包裹得太紧,也许是我的主观的东西太多,或者,她已太过零碎,无法组合一个完整的可被了解的对象。
爱一个人,其实不需要有多么了解。
不爱一个人,就更不需要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