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人活着是要有些勇气的。我说的勇气不是那种类似见义勇为的气魄,我说的只是勇气,比如异想天开,比如白日做梦,这都是要有勇气的。这个时代需要勇气——将聋子治成哑巴的勇气。像我这种学中文的人最有冶炼出这种品质的潜力,就像学历史还学得辍学了的CarlyFiorina竟然可以作为CEO领导惠普公司一样,以人们最通常的想像力岂能制造出这种事实?所以,如果有一天我被逼得一定要到一个计算机公司求职的话,当面视时要有人问我:“计算机可以煮咖啡吗?”我肯定不会犹豫,马上就回答:“别说煮咖啡,连炖鸡都可以。”——我就是靠这种勇气混到今天的,并且还有可能要靠这种勇气继续混下去。
我说过,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有一天可能会出国。就算是我在大四考英语四级能考出88分这样少见的优异成绩来,这也和出国没有关系。我就是无聊,觉得方若蝶的那个75分的成绩霸踞英雄榜太久,心中不忿,要刷新一下。再加上我有点勇气,于是就试了,最后还成了。仅此而已。试想,我要真那么有志向,要走出亚洲、冲进世界,我干嘛只和英语四级叫劲呀?去考个六级好不好?有心再去考个专业八级好不好?再去撞撞“鸡阿姨(GRE)”好不好?学好了英语还去念个“骂死他(Master)”行不行?
从我身上,深刻地证明了一个道理,有些人的小成功(姑且让我用“成功”这个词吧),不一定是基于什么很远大的志向,有时候甚至连冠冕堂皇一点的动机都没有,它的起因就是因为有些无聊,想弄出点新意给自己乐呵乐呵。只是这样啊。
说实话,尽管我的档案关系放在人才交流中心,说起来也是个受了高等教育的人才,实际上,看我的生存状态,不就是个待业青年或者无业游民吗?但我一点也不羡慕那些端着铁饭碗、天天倒公车、挤地铁上班的人。那样的生活乏善可陈,对我没有任何冲击力。他们的世界有限,他们的视野有限,他们的梦想有限。我觉得哪怕我就是这样一个做着作家的梦的无业游民,也比他们活得有滋味,有色彩。
到了21世纪了,社会上很多像我这样既不脚踏实地、同时还自我感觉良好的人。我想,我们并不颓废,我们只是在等待一个属于我们的机会。机会来了的时候,我们会一飞冲天的。
但是,你若一定要找我问一些为什么和我到底想要什么的话,我的回答肯定是不知道。
我不骗你。
——就像我在网上和人聊天的时候,我从来不骗人一样。
为什么要骗呢?
我不想说的话我可以不说,我不要一点点把自己训练成一个女骗子。
几天前,我在写作这个稿子写累了的时候就跑到国内新浪的聊天室去逛了逛,我给自己取的聊天名叫“水一样摇摆”。
我一在网上亮相,马上有人来搭腔问我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我实话实说我正在看“文学城”网站上的这个同名小说。
对方说他也要看看。
过了一会儿,他告诉我说我在骗他,他根本就打不开这个镜像点来。
我心想,你在中国大陆,打不开这个境外网站很正常呀,但我没说。
接着,那人说他是北京石景山的,问我在那里。
我说我离你很远。
他马上就回复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真诚?你就不能说到底是哪里吗?”
我说我在澳大利亚。
那人好半天没有反应,然后,打出一行字来说:“你丫毛病,跑这儿来逗我,大爷不陪你玩了。”
——我就这么坦诚,但还是被人当成是骗子。即使不是骗子,至少是一个有毛病的人。
看来卫慧有一句话说得很经典,就是你要跟疯狂的人一起疯狂,跟坦诚的人一道坦诚,千万不能颠倒了对象,否则就是有病,麻烦大了。
可我就是挺真诚的,我疯狂不起来——哪怕我撞见的是疯狂的人,我骨子里头没有捣乱的基因。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以一个真诚的傻妞形象被人以为我有毛病。前几天我和朋友开车去一个ShoppingCenter,除了残疾人车位有空外,其他的车位都填得满满的。我真想去那个宽敞的地方Parking呀,和我同行的人就怂恿我说,你停吧,没事的,要是有人来查你,我们就一致反映说你是一个心理有残疾的人。
嘻嘻。
——扯远了。
回到正题上来吧。
闲的时候,我向往着那些充满神秘感的人们,我愿意把心思花在猜测那些我想都想不出来的生活方式上。
我的同学里,能让我瞩目的,就属方若蝶了。和她较量,哪怕只是为了我自己的那一丁点的小快感,我也不遗余力。
和方若蝶过招,这样的胜利比较有价值。
我在毕业后第二年,听说了方若蝶出国的消息。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我意识到我和她的差距越来越大,而且可能永远无法缩短了。
可我就是不服输。以前的一些事情我要是努力一下可能还能让我自己心理平衡了,但是,人家现在飘洋过海了,你怎么追呀?
那天,我听一个同学说到方若蝶出国的事情,我很不屑地说:“那有什么呀,出国,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在25岁以前,肯定可以出国。”
我很狂啊。把出国说得简单得就好像签证就是在我们家盖戳一样。23岁还这么张狂实在是因为我在社会上被打磨得太少。好在我的狂还没有失控,我还给自己留了一年半的余地。一年半,谁知道会发生一些什么事情呢?更何况,再不济了,花个几万块钱,找家旅行社,
想出国不就出了吗?要裴俊拿这么点钱还是拿得出来的。不过,在我们这群“志当存高远”的小资看来,出国旅游,这是最不体面的一个出国理由了。
我就是这么料事如神。
裴俊被邀请到法国参加一个国际会议,他很自然地带上了我作为翻译。会议上也有安排专门的传译员,裴俊说带着我他心里更踏实些。
嗨,学点外语还是有用嘛,哪怕是这种到法国去说英语的有点对牛弹琴的外语。
——那时,我懂的那点破烂外语,其实不过是爱情所需要表现的一个理由。
于是,我就这么以“参加国际会议”的名头拿着商务签证去了巴黎。
其实,巴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好。以前看到的那些资料图片摘取了这个城市最精美的瞬间,它们最大限度地美化了我梦想中的巴黎。人在身临其境的时候很容易因为有了自己的参与而贬损事物本身的价值,因为我们骨子里头对自己太了解,尤其是对自己心底里的卑微与渺小太了解。就像再华贵的东西,一旦为我们所拥有,它可以依然固有它的华贵,但我们心里,它已经成为玩物。
当我到巴黎的第二天,正好是我的25岁生日。那一天,戴安娜在塞纳河边死于车祸。事发当时,我和裴俊正在离出事地点最近的阿尔玛广场上数星星。
我的从俗但不媚俗的心态让我在第一次到巴黎的时候显得很从容,好像自己真的见惯大世面一样。不过,那个夜晚,我相信自己就是一个见了大世面的人呀。我把方若蝶出国的那点傲慢想象成一只匆忙爬行的小蚂蚁,而我,轻轻一碾手指,就灭了它。
我跟裴俊说:“哈哈,我终于出国了。谢谢你。”
裴俊说:“宝贝,你还有什么愿望,说来听听。”
我说:“我还想的事情多了,说出来怕吓着你了。”
裴俊反问说:“女人不就是那么一点小虚荣吗?”
我说:“那你就太不了解女人了。女人最想要的几件东西是,万丈大别墅,私人直升机,还有呀,鲸鱼眼睛那么大的钻戒,最后找到李嘉城的儿子当老公。”
裴俊说:“看不出来你还贪婪得这么有志向呀。”
我问:“让你刮目相看了吧?你还说你那么了解女人呢!你采撷了多少标本之后得出那些一点都不经典的结论的?”
裴俊说:“采花多不够意思呀,栽花才是大手笔呢。”
我说:“那是啊,就像旧时的十里洋场老鸨买讨人,一点点等那雏妓长大了,开始靠她的身子挣钱了,那才有成就感呢,是吧?那请问裴园丁,现在的名利场里有多少名贵花朵是你种植的呢?”
裴俊说:“对不住您,我就是爱种点野草,种那些人们不了解的奇花异草,就比如说你这样的。”
我说:“哦,你讽刺我,说我是在野党,没有工作是不是?”
裴俊说:“像你是作家呀,要什么工作?现在还兼职做翻译呢。”
我说:“你挖苦我是不是?”
裴俊说:“就算我是在挖苦你,你应该觉得很幸福呀。你知道有多少人天天等这样的机会吗?我能够搂着她在巴黎一边看星星一边挖苦她几句,这是什么境界呀。”
后来,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像地震一样。紧接着就看见有人头攒动,警车的鸣笛和闪光一下子惊扰了夜晚的星空。
当时我们只知道有个很严重的车祸,还不知道出事的人有那么大的背景。但是即便只是一个不认识的人的车祸,我也被震撼了。
裴俊说,人在过生日的时候,能看到一颗流星陨落就不容易了,你还见证了一场车祸。老天爷要把百年一遇的事情都让你赶上看看,你说,你是不是个小妖精?
我说,我不是妖精。
我又说,我只是被你宠爱的一个人。
和裴俊在一起的时光里有我最能把握住的一些快乐。不能说我没有珍惜,但是确实我现在已经找不到它们了。它们像灰尘一样弥漫在我的生活里又消散在我的生活中。
我那个时候太骄傲,忘记了去看看它们的保质期。
世界上要是有能让爱情保鲜的冰箱,那我们这种学中文的人可就真的彻底给废了。我们没有东西可以写了——谁会去讴歌一成不变的爱情呀,哪怕它再高、大、全。就像没有谁会去看那种没有一点起伏的电影一样。估计衍生开去,小说、诗歌、散文、戏剧、流行歌曲……这些显摆爱情的载体都面临集体下岗。我们的文字将异常清净,我们的心地也将异常平静。
但是,那个时候,我们一定忘记了我们拥有的就是我们期待的,我们不会懂得何所谓幸福。
幸福就是用来给那些被爱情弄得千疮百孔的人来做的梦。
当时间过去,我们会忘记了我们曾经义无反顾地爱过一个人,忘记了他的温柔,忘记他为我做的一切。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因为所有的幸福感都败给了沧桑。首先是幸福使你忘记了时间,然后是时间使你忘记了爱情……
在巴黎的时候,有一天晚上,裴俊参加的那个国际会议的组委会安排大家去“丽都”夜总会看歌舞表演。在我当时的孤陋寡闻中,我把“丽都”的表演和那些低俗的脱衣舞演出混为一谈了,我自己坚决不去,还坚决不让裴俊去,说我自己是拒腐蚀永不沾,也害怕他一失足成千古恨,从此腐化堕落。
裴俊问了三遍,说:“你真的不去?也不让我去?”我说是啊。
裴俊说,那总要有点娱乐吧。
我开玩笑说,那你来给我表演一个脱衣舞吧。
裴俊想了想,就跑去扯上了酒店的窗帘。他把床当成舞台,站在上面故做滑稽地开始演出。
我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先是一边看一边笑,笑着笑着我就哭了起来。
我说:“裴俊,你干嘛呀,要这么宠我?”
裴俊说:“因为你喜欢呀。”
那天我跟裴俊说:“要是有一天我死了,我要死在你身边;要是人家问我怎么死的,我就告诉他说是幸福死的。”
现在好,我没死,但,幸福死了。
从巴黎回北京,出机场的时候,我特别昂首挺胸,好像自己刚刚拿了一个世界冠军回来一样。
之后的有一段时间,我虚荣得不行,和人聊什么都会很自然地引到人家听我说:“我在巴黎的时候”,以示我和他们之间的差距。
——这也不能怨我。我要是空姐,天天北京巴黎地飞来飞去,我肯定也没这么容易冲动。但我平生第一次出这么远的远门呀,不经常复习一下,万一忘记了怎么办?那多可惜呀。你花几万块钱买一件家当你肯定得意得不行也心疼得不行,那我花了我男朋友的几万块钱买了一次见识就不许我炫耀一下呀?无形资产也是本钱嘛。你想啊,要是人家法国人坐10个多小时的飞机来了趟中国,回去赶上那些没去过中国的人,不也要显显呀。都一样嘛。
那段时间我就很想念方若蝶,不为别的,就想有机会在人前拿出我的巴黎之行来灭灭她,哪怕她不在场。
那次去过巴黎了,也并没有让我就真的就此动念要把自己搬到国外去。——我搬不动我自己。
我的心愿也就那么小小的,平生有那么一本用过的有签证的护照,有那么一次可以昂首挺胸地走出海关的经历,我也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