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太荒唐了。一个大姑娘,居然在男卫生间里呆了这么久,脚下是两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大男人,门外是疯狂的恐怖份子,窗外是声势浩大的警察队伍……朱小鹭甩了甩头,以确定自己并未出现幻觉。
她很清醒,自己所处的这个地方,很可能成为影响整个局势的咽喉要道。她四下里走动,想在这个充满防臭樟脑味道的空间里做点什么,但发现除了等待,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事。她停下来,静静地靠在墙边,恍惚间,有一些东西从心底唰地升上来,布满了她的天空。沉闷的爆炸声和枪声从远处传来,背靠的瓷砖轻轻地颤动,她面不变色,恍若不觉。
她看着窗外隐约闪动的警灯发愣,思维陷于停顿。良久良久,那些零碎的符号终于自动拼凑还原,像一张布满暗写密语的羊皮纸,在特制药水中慢慢浮现其真迹。她终于感到,看到,听到了自己的内心,那里是丁家齐的影子,这个昔日的黑帮老大,已于不知不觉中,在心中沉淀下一层底色。
突然间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朱小鹭觉得脸上一烫。她猛地站起身,走到窗台边,焦急地看着丁家齐的方向。
忽然一阵风吹进门,激得她一阵激灵,大惊之下,回头一看,却是唐十三走了进来。
见她张嘴欲呼的样子,唐十三竖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说:“钥匙拿来。”朱小鹭把刚才赵典交给她的金属片递过去,唐十三接过,插进了钢甲门的锁孔。
唐十三刚才在展厅导览台下藏身,一直凝神关注周遭动静,隐约间听见有位指挥官发令,要几个士兵去查看每一个卫生间。他这一惊非同小可,那卫生间是他们的退路,何况丁家齐和朱小鹭还躲在里面,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他不及细想,挺身而出,凭借绝顶的轻功,从大厅的钢梁上潜入走廊,好在运气还不错,抓住一个空档,神不知鬼不觉地闪入房门。有几位士兵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也只当是眼睛一花,没有想到已经有人从眼皮底下闯过了封锁线。
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唐十三只觉手上一紧,一股大力从金属片上传来,外面的士兵已经在拧锁。唐十三凝神运力,牢牢把持着手中的金属片,任外面如何拧动,手上纹丝不动。只听外面咒骂了一句,手上力量一消,脚步声离开了。
朱小鹭虽然不通武功,但也知道刚才那几秒钟的危险,如果没有唐十三那样上乘的功力,自己此刻恐怕已和脚下的两个男人没有区别。她向唐十三投去感激的目光,点一点头,表示谢意。
唐十三微微一笑,忽然脸色一变,手腕轻抬,指间已挟了两枚围棋子,但随即又放了下去。朱小鹭顺着他的目光向窗外看去,不禁眼前一亮,轻呼了一声,只见丁家齐和蒋志成一前一后地跳了进来。
邱东林和赵典藏身导览台下,听着远处传来的沉闷爆炸声和枪声,不敢轻举妄动。枪声终于停下了,展厅周围的一阵嘈杂声也终于止歇。
赵典轻声问:“现在怎么办?”
“等,”邱东林说,“看样子双方的对峙就快有结果了,等会儿乱起来,我们找机会脱身。”
赵典点点头,“好,如果走失了,老地方会面。”
“十三会去哪呢?”邱东林担忧地说。
“这孩子聪明精干,功夫又好,应该没事的。你说,他会不会去朱小鹭那边了?”
“有可能,”邱东林又担忧起来,“这女孩难道出了意外?”
忽然间,一阵阴恻恻的冷笑声飘了进来,咔嚓一声,两人头上厚重的原木导览台已被劈为两半。
邱东林和赵典都是卓有成就的瑜珈高手,平日里二十米之外就可感知有人来,此番竟在毫无查觉间着了道。两人知道遇上了高人,一闪念间,已经腾身而已,分两个方向扑出。
邱东林虽然功力精纯,但为人常年逍遥乡野,与世无争,除了以茶道为乐,只是不缀地研习宗教文化以及瑜珈的义理,本门中那些克敌制胜的功夫,他却毫无兴趣,并不理会。此时陡遇险境,他体内的功力自然生出反应,刚才那一个扑跃迅捷无伦,堪堪避过了一记沉重的掌击。他身在空中,忽然听到脑后有破空之声,本能地将身体强行一扭。这一下空中折身,身体折成了不可思议的角度,也只有他这等瑜珈大士才做得出来。只听耳边嗖的一声,一枚乌黑的弹珠擦着耳廓飞了过去。邱东林足尖刚一点地,又有破空声传来,直逼脑后。他如果能练习一些本派的武功,此时当有解招,但他只是凭着精纯的功力在周旋,而对手制敌经验极丰,已算准了他的变化。此际他旧力已尽,身形已无法再变,而那暗器的力道何其强劲。他只有在心中叹息一声,闭目等死。
忽然间,两声金属的撞击声响起,射向自己的弹珠已被击落。邱东林睁眼一看,两条人影已经旋风般地斗在一起,其中一人正是唐十三。
唐十三冲两人叫道:“快去蛇喉,把门锁上!”
邱东林一听就明白了,他口中的“蛇喉”,正是刚才几个人藏身的卫生间,那里的强化钢甲门可以阻挡敌人的进攻。
邱东林叫了声“明白!”,刚要遁去,忽然瞥见赵典伏身在地。他大惊失色,忙掠过去查看,只见赵典的后心一片殷红,鲜血正汩汩地流出来。邱东林会一些中医疗伤的方法,当即化指为针,连点了伤口周围几处大穴,血流略缓了些。他说道:“师弟,忍着点。”一边扶起赵典,向那卫生间的方向行去。
此时,走廊上的紫军士兵已经注意到了大厅内的这场变故,数十名士兵围上来,持枪指着几人,一时却不妄动,等待上级指令。
“一楼绝对不能开枪!”雷蒙第一时间下了指示,“这些是盗宝的人,不要因小失大。注意力放在门外!”
唐酒儿护着张放从“玄关”出来,刚刚走到展厅位置,忽然从耳机中听到雷蒙的指令,她担心有变,急忙赶过来查看,只见大厅中两人斗得正紧,其中一人,竟是多日不见的师弟唐十三。唐十三身似流云,姿态曼妙,游走不定,间或从一些奇怪的角度射出一两枚围棋子。唐酒儿是大行家,一瞥之下,就知道师弟这段时间武功精进不少。她再打量和他对阵那人,不禁心中一惊,这正是刚才从玄关逃走的人。此人武功可怖,自己的飞刀竟伤他不得。
唐十三此刻使出了唐门绝技“彩云归”,这是唐门弟子用以同高手周旋的战法,要旨在于以华丽的身法招式吸引敌人注意力,抓住时机,再以几乎不被查觉的手法射出暗器制敌。这是唐门李先生最得意的武功,当年他技成出道时,面对一位曾为自己偶像的大高手,就是以一路“彩云归”反败为胜。唐十三出阁以来,还没有机会施展这路武功,此际乍遇强敌,施展出来,本想速战速决,谁知对方竟似早就料敌在先,已连发七枚棋子,竟无一命中。
唐酒儿细心观瞧,见那人身形看似凝重,实则灵动,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暗器,身上的每一块肌肉,每一寸骨骼,看上去都能随意扭曲变形,就像是一个个有思想、有灵感,能独立行动的个体一般。唐酒儿心中惊骇,不禁焦急起来,她深知这样的大高手不动则已,一动必中,此刻好象是在疲于应对,但一旦缓过劲来,必有极厉害的杀招。
此刻,邱东林扶着赵典,已经到了走廊上,几名士兵不敢开枪,展开拳脚,举枪向两人抡来。邱东林虽然不习武功,但功力精深,手脚灵活,几名士兵的普通拳脚拿他没有办法,反倒吃了些亏。
唐酒儿已经蓄势欲发,看见这一幕,急问唐十三:“十三,那两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