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锁侠

张全缓缓地摇摇头说:“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这个回答比刚才他给张全的惊诧更令他惊诧,不知有多少人愿意以任何条件向他学习开锁,可他至今仍未收下一个弟子。随着年岁日增,他也开始急切地找寻传人,而像张全这样一个可遇不可求的合适人选,他绝不想放过。

“为什么?难道你还有什么顾虑?”

“我发过重誓,今生今世,永不开锁。”

赵典点点头:“是啊,在世人眼中,开锁总是和犯罪联在一起的。可开锁本身不是犯罪,它是技术,是艺术,是力量,是智能,是精神,是游戏!它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它是你的手指,指向月亮就是光华,指向黑暗就是深渊。”

张全顺着赵典的目光看着窗外的明月,说道:“多谢前辈赐教。能成为您的弟子,的确令人求之不得,可我发过誓,誓言就是誓言,和是否犯罪没有关系。”

“张兄,”赵典忽然冒出这么个称呼,令张全微吃一惊,“你我一见,便如故交,有什么心里话,我也就直言:我尊重你的誓言,但请你再考虑考虑。你知道,开锁极讲天赋,有此天赋者万中无一,而你的资质人品更是我的最佳传人。你我相见也算有缘,我相信今后再也没有今天这样好的收徒机缘了。”

说着,他伸出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从窗口放在桌上:“这是我的信物,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就到拿着它到杭州清波茶楼找我。”说罢,殷切地看着张全。

张全看着那个东西,是个小布包。他明白,在这个小小的布包里,有着一个最重大的机缘,还有开锁的最高精义。可是就在他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要伸出的手时,脑中忽然叮地一响,他猛醒:那也是一把锁。

他想起了太原之行,做一个三和会的名誉会长,就已经被锁得心惊肉跳痛苦不堪,做锁神的徒弟,又将付出什么代价?

他问赵典:“做你的徒弟,就要像你一样行事,是吗?”

“你在和我讨论生活方式的问题。”赵典说:“我一点也不认为我的行为有多高尚,但是比起做一个博物馆的馆长,我认为,像我这样的生活,才是最适合一个开锁者的生活。”

“拿人钱财,替人做事?”

赵典笑了:“这不是任何行业共同的行规吗?我也不例外。但是,如果你有足够的能力,你就可以控制你的生活,可以得到你想得到的自由和尊敬。”

“如果我不能像你那样生活呢?”

“不行,我从未收过徒,但在我心中,我的弟子一定要接受我的技艺,我的思想,还有我的生活方式。”赵典说,“我给你一段时间,你考虑好再答复我。”

张全不说话了。天地间又一次陷入无边的寂静,但是赵典仿佛听得见对方心里的厮杀声。他冲张全点点头说:“我等你的消息。”转身离去。

刚走出几步,张全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前辈,誓言不能破,张全与您有缘无份,实在抱歉。”

赵典转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对手和心目中的理想传人,厉声说:“不要忘了,你昨天和我是立约在先的,约定如誓言,也不可破!”

“请前辈换一个要求。”

“你的誓言算数,我也可以立誓。你已经是我的锁,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打开你。”

誓言!张全再次想起那个暗夜,想起张放听到他立誓时震动的眼神。人生际遇种种,总得有个选择,有个了断。他脑中嗡嗡直响,口中回道:“前辈号称锁神,无锁不破,但有一种锁你破不了——已经破了的锁!”

说罢,右手平摊桌上,左手摸出一把保安匕首,猛地剁下,右手大拇指齐根而断,一标鲜血飞出,正溅在那小布包上。

赵典阻挡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呆立在那里。

张全用保安方钧的一条围巾缠紧伤口,一边疼得喘气,一边颤声笑道:“抱歉,我的手指没了,指不了明月,也指不了,深渊……”

“疯子,疯子,又是何苦?”赵典喃喃道,一咬牙,说道:“好,佩服,我们今后再无瓜葛了。”也不说再见,转身疾行。

张全觉得整条胳膊都在抽搐,血已染透了半条围巾,头开始晕眩。

赵典沉着脸走回车上,一言不发。唐十三也不问,启动汽车,开了起来。车开出了几里路,赵典突然对唐十三说:“回去,把那人送到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