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全的开锁经历颇有传奇色彩。小时候,他就对各种动手拆卸的游戏乐此不疲。上中学时,门门功课亮红灯,物理和数学却异常出色,甚至大学机械专业的课本对他来说也毫无难度。由于十年动乱,他中学没上完就进厂当了工人,钳工、焊工、车工等等都做了一遍。恢复高考那年,他突然对哲学着了迷,凭着悟性过人,没怎么费力就考上了北大。毕业后分配到海欣统计局工作,在一份和哲学毫无干联的工作上干了十几年。直到有一天,同办公室一位大姐的办公桌抽屉钥匙丢了,他的人生道路才峰回路转。
“当时已经有人拿来了老虎钳要撬抽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心思一动,想也没想就走了过去。”张全说,“在此之前我也试过开锁,但是总得折腾半天。那天也真是神了,我拿起一根曲别针,用了不到5秒钟就把那个牛头牌小挂锁打开了。我到现在都不能解释是怎么回事。”
打那以后,张全一下子迷上了锁,他买回来各种锁具,又找来一堆专业书,每天把解锁当成一大乐趣。与此同时,张全在办公室里的那次神勇表现为他带来了负面影响,在那个许多人都不知道有什么可做以及该做什么的单位里,张全成了话题人物,没多久,就有人公然以防贼的目光打量他了。
巧的是,就在这时候,办公楼里发生了接二连三的窃案,盗贼长驱直入,而门锁没有任何撬动的痕迹。张全不可避免地成了被怀疑对象。又郁闷又好奇的他试着开了那间失窃最多的房间门,老式的嵌入锁,他用了四十秒就打开了。他立刻换上一把十字开槽的弹子锁,这是当时街头五金店能买到的最高级的锁,他在借助多种工具的情况下,平均要花半个小时才能解开。谁知没几天,这个房间还是被盗了,和以往的情况一模一样。好在张全这时已经主动提出和保卫人员一起值班,避免了再次成为嫌疑犯。张全把锁取下来研究了半天,在锁蕊里下了个绊,这意味着锁成了死锁、废锁,没有一种方式能打开它。连续几个晚上,张全守在房间里,但是一无所获。谁知一天中午,张全从窗户翻进屋睡午觉时,意外撞上了开门而入的盗贼,从声音判断,这贼打开锁用了不到两分钟。张全抓住了他,那是一个面目和善的中年人。
张全对那人说:“你可以回答我两个问题,我就放了你;你也可以不回答,我们马上去派出所。”那人立刻答应了。
张全问:“你是怎么开的这把锁?”
“我看见你在锁里下的绊了,我把它取了出来。”
张全很想接着问:“你怎么能看见的?”但是他还是问了一个更想问的问题:“你为什么不翻窗户进来?”
“因为我知道是你下的绊。”
张全大笑,放了他。第二天,他辞职回家,干起了个体户。
那是九十年代末,生意不好做,张全又做得不专心,很快就赔了个精光。老婆受不了,跟人跑了,留下一个十二岁的儿子。有一阵子,父子俩吃饭都成问题,还好,北大毕业生张全灵机一动,找到了替人开锁的行当,算是兴趣与专业对口了。
张全说,这生意看似冷清,实则不然,每天都得出个两三趟活。开一个防盗门锁一般收五十元,而且是无本生意,收入也还过得去。碰上五一国庆春节,一天得跑上十来趟,好象人一玩起来忘性就特别大。
易婷婷问:“你替人开锁,那居民对你放心吗?”
张全说:“我的生意都是110介绍来的,我是代表110干活。”
“你开过的最难的锁是什么?”
“是一家银行的保险柜,好象是建行吧,保管钥匙和密码的人自杀了,只好让我来开。”
“开了多久?”
“应该不超过3分钟。”
“你说过这是最难的锁。”
“也不算太难,机械密码锁,不过是做得精细,材料沉重罢了,一般的工具还真不行,得用上我特制的工具。”
……
采访结束了,易婷婷知道,一篇很好看的人物稿将成为明天街谈巷议的对象。采访挺成功,材料充足,细节生动,但是不知为什么,她总感觉这个张全还有些东西没有被挖掘到。这种感觉在她的采访生涯中并不多见。
带着一点疑虑和隐隐的不安,她和刘卫平起身告别。正在这时,一个少年开门走了进来——是张全的儿子张放。张全示意儿子招呼客人,张放却头也不点地冲进自己房间。
下楼的时候,易婷婷想:这孩子的脸好苍白。
忽然,她觉得心里的那点疑虑不安有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