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是企业家 碰巧发了财-苦渡

刘芳在她房间里给赵小毛补习功课。

刘小男和赵阿大在客厅里聊天,赵阿大颇有感触地说:“在农村做生意我自我感觉良好!进城到了生意人中间,我这个伙计出身的饭店大老板就觉得不行了,我既没有知识、也不会经营,迟早还得回到农村去种地!”

“伙计出身的饭店大老板?”这是刘小男经常听赵阿大讲的一句话,她第一次听他讲这句话时,曾和他开玩笑说:“赵董事长、总经理,你这句话可是对我们社会主义制度的污蔑呀!”

“刘小姐,你说我这句话污蔑社会主义制度的根据是什么?”

刘小男本来是个天真活泼爱开玩笑、说笑话的姑娘,赵阿大的反问更加激发了她开玩笑、说笑话的热情,她说:“你说你不是污蔑社会主义制度,我问你今年多大的年龄?”

赵阿大不解地问道:“年龄跟污蔑不污蔑社会主义制度有什么关系呢?”

“你先不要管有没有关系,你说你今年到底是多大的年龄吧!”

“我今年是三十六岁!”

“就说你今年三十六岁,你应当是1946年出生的吧?1946年出生的人怎么会给人当伙计呢?如果说给人当伙计也应当是在60年代吧?那时我国既无资本家,也无私有制,你给谁打工?你给谁当伙计?你这不是对我国社会主义制度的污蔑是什么?”

“哎哟,我的刘大小姐!我1961年初中毕业以后在生产队里劳动,一年到头累死累活连饭都吃不上,这不跟过去给地主当长工干活一样吗?”

刘小男见赵阿大认真起来了,她立刻收敛笑容很表同情地说:“是呀!在那个年代真不如当长工,长工一年到头还能拿到一点工钱,可在生产队里劳动一年还要倒欠不少呢!大家都欠生产队的,也不知倒欠的这些钱是谁生产出来的、是谁创造出来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总也想不明白!所以我后来就不想了,不为这些事情费脑筋了,但也不干社会主义了。”

“不干社会主义了!你不干社会主义干什么呢?”

“不干社会主义干私有哇!我现在的这些家当都是那个时候干私有干出来的!”

看到赵阿大眉飞色舞的样子,刘小男也跟着高兴起来,她笑着问道:“赵总,你能讲一讲你干私有的发家史吗?”

“说起干私有的发家史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啦!”

在割资本主义尾巴那个时候,赵阿大由于害怕割尾巴、挨批斗,他闭口不谈搞私有的事情,而且还经常用报纸上割资本主义尾巴的话来批判搞私有的做法。他把他这种做法叫做涂保护色,他就在这种自我保护下大搞私有、潜心研究搞私有的办法和经验。

改革开放以后,赵阿大公开了他搞私有的活动、讲述他搞私有的惊险段子,他在长途贩运的途中、茶余饭后的休息瞬间……都要讲一二段,每当遇到向他取经、学艺的人就讲得更加起劲了,而且他每讲完之后都要附加一句:“走共同富裕的道路,就要交流发家致富的经验!”

建立市场经济体制以后,搞私有、做生意的人多了,赵阿大感到生意不好做了,对生意中的问题也不知道怎么解决了,他在困惑中萌生了怀旧的思想,他这种怀旧思想的表现就是特别喜欢讲搞私有的发家史,他想从他的讲述中品味过去的辉煌,他想从他的讲述中悟出解决生意问题的办法,他想……使他感到失望的是听他讲的人越来越少了,就连他的儿子赵小毛也不愿意听他讲了。就在他感到最失望的时候,刘小男要他讲述搞私有的发家史,而且她还要提出问题引导他讲,从而极大地满足了他怀旧的思想、激发了他讲述发家史的热情。

赵阿大的烟痛很大,他为了表示对刘芳母女的尊敬决心不在刘家抽烟!但由于他抽烟的习惯和别人不同,别人抽烟是为了提精神、赶走困倦和寂寞,他是越精神、越兴奋越要抽烟。因此,他讲到高兴之处很习惯地拿出一枝香烟在桌子上磕了几下,然后拿出打火机点烟,就在他打火点烟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他的决心,但过度的兴奋感又使他很难控制住烟瘾,他就在“烟瘾”和“决心‘的斗争中间道:”刘小姐,我可以抽一枝烟吗?“

刘小男笑了笑说:“抽是可以抽,不过……”

还未等刘小男说完,赵阿大就插话说:“不过不许往地上扔烟头!”

“是呀!既然不许往地上扔烟头,就必须要有一个放烟头的地方!”刘小男说着起身到洗脸间找来一个金属肥皂盒,并在肥皂盒里盛了一些水放到他面前说:“很抱歉,我家没有烟灰缸,你就把这个肥皂盒当着烟灰缸使用吧!”

刘小男不但同意他抽烟,而且还给他找来了“烟灰缸”,这就使他放开抽了起来,当然也更加放开讲述他搞私有的发家史了。

刘芳在那边给赵小毛补习功课,赵阿大在这边给刘小男讲述搞私有的发家史,他说:“在那个时候,自留地里种的菜、鸡生的蛋、过年杀的猪肉,一点也舍不得吃,都偷偷摸摸地拿到街上去卖了!现在想起来那才叫原始积累呢?”

“你这不就是那时人们常说的资本主义尾巴吗?”

“对呀!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资本主义尾巴!他们割资本主义尾巴,我长资本主义尾巴,就像割韭菜一样,他们割他们的我长我的,他们割得越快,我就长得越快!”

“听说那时候割资本主义尾巴很厉害的呀!对搞资本主义的人还要抓起来进行批判斗争,你难道就不害怕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我有对付他们的两大法宝!”

“赵总,你说说你的两大法宝是什么?”

“一个是我的出身好!在那个时候出身好可是不得了哇?我家三代贫农,我还能搞资本主义吗?谁要是说我搞资本主义,我就给他诉旧社会的苦!所以出身好是我搞私有的一大保护伞;二是我胆子大,这也因为我出身好才胆子大,才不害怕他们的批判斗争!”

“你挨过批斗吗?”

“没有,我一次也没有挨过批斗,我之所以没有挨过批斗,除了我出身好、胆子大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摸准了人们的心理、掌握了对付割尾巴、搞私有的窍门!”

“搞私有还有窍门吗?”刘小男紧追一句问道:“赵总,你搞私有的窍门也一定很多、很生动吧!”

“你想呀!割资本主义尾巴割得人们吃没有吃的、穿没有穿的,有谁还真心实意地拥护这种做法呢?没有,一个也没有,即使是那些带红袖标的人,他们抓到资本主义尾巴以后也都拿回家去了!”赵阿大解释说:“既然大家都不拥护割资本主义尾巴,为什么还能搞得这么厉害呢?这就是熟人好坏事,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杀熟!”

“什么叫熟人好坏事?什么叫做杀熟呢?”

“我这么给你打个比方吧!如果你搞私有让熟人看到了他可能会揭发你,但若让生人看到了他不但不揭发你,而且还买你的东西,甚至还会告诉你戴红袖标的活动规律让你躲避他们,那时候搞私有凡是东西被没收、人挨批判的,多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当然,我也有东西被没收的时候,不过只有一二次而已。”

“按你的说法,你那时搞私有是偷偷摸摸地搞,避开熟人跑得远远地搞是吗?”

“对!就是这个道理!”赵阿大以赞扬的口吻说道:“还是你们有知识的人好,问题一听就明白了!”

刘小男的兴趣、注意力都集中到他搞私有的发家史上了,并未理会他对她的赞扬,她饶有兴味地问道:“你刚才讲的是你的生意经,是你在割资本主义尾巴时的生意经,因为你懂得了这种生意经,所以你的生意就做得越来越大,因此也就有了你现在的家业!”

“靠自留地搞私有是发展不到今天这个规模的,我现在的家业是改革开放初期发展起来的!”赵阿大说:“在改革开放初期虽然允许搞私有了,但绝大多数人都还被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恐惧所笼罩、不敢搞私有,这时只有少数几个胆子大的人敢于搞私有,当然我就是少数几个人里面的一个,我走出自留地大搞长途贩运,我现在的家业说得确切一些就是那个时候搞长途贩运发展起来的!”

“你在那个时候搞长途贩运都有哪些发明创造、哪些经营之道呢?”

“割资本主义尾巴那个时候,我是凭着出身好、三代贫农对付乡里乡亲的熟人,他们不敢随便对我杀熟!改革开放以后虽然出身没有用了,但胆子大却很起作用!我经过分析以后认为,过去大家都怕熟人揭发,现在政策允许搞私有了,不怕熟人揭发了,但确害怕生人、怕欺生,怕赚不到钱、怕亏本,这些怕集中起来就是怕走远了、不敢走远了,怕搞大了、不敢搞大了。根据这种情况,我决定把腿伸得长一些、再长一些,路走得远一些、再远一些搞长途贩运!”

“你都贩运些什么东西?”

“就近收购农副产品成批量地运到外地去卖,然后再把外地的农副产品运到本地来卖,简单地说就是把价格便宜的农产品运到价格贵的地方去卖,先是靠肩挑背托,后来改用人力车拉,再后来改用马车拉,最后就用汽车运,搞长途贩运虽然是很累但很开心、很赚钱!”

“你后来怎么想到进城开饭店了呢?”

“改革开放之初,只有少数几个人敢于大搞长途贩运,所以很赚钱,后来大家都搞起来了也就不好赚钱了,于是我就跑到城里开饭店来了!”

刘芳给赵小毛补习完功课以后来到客厅,她见刘小男和赵阿大谈得很高兴,于是就问道:“你们谈什么啦?怎么谈得这么高兴呢?”

“妈妈,你过来听听赵总的发家史!”刘小男对刘芳说了以后又转向赵小毛说:“毛毛,你也过来听听你们赵家的发家史!”

“阿姨!”赵小毛叫了声“阿姨”以后,又试探着改口叫了一声“妈妈”。

刘小男听到赵小毛叫她“妈妈”以后,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拉着他的手说:“傻小子,难道你就不关心你们赵家的发家史吗?”

赵小毛见刘小男默认他叫“妈妈”以后,他就大胆地叫道:“妈妈,我在家里经常听我爸爸讲他的发家史,他吃饭讲、休息讲、睡觉的时候也讲,我都可以背下来了。”他对刘小男说了以后又转向刘芳说:“奶奶,我以后讲给你和妈妈听吧!”

刘芳应了声“好”就拉着赵小毛坐下来听赵阿大讲述他的发家史。

“原来偷偷摸摸地搞私有的时候,我的办法可多了,后来搞长途贩运我也很有办法,可现在就不知道怎么搞了,每当人们说我是企业家的时候我心里就感到不是滋味,我想我算什么企业家呀!我只不过是碰上了发财的机会捞了一把而已!”赵阿大看着刘小男说:“上次听你讲了那些道理以后,我知道了我现在经营困难的原因,所以,我希望刘小姐帮助我学习一些经营方面的知识,我也希望毛毛能跟着刘奶奶和刘小姐学习知识!”

“毛毛现在还小,应当学习基础知识,不应当学习专业知识。”

刘芳说:“赵总,我倒是建议你去上大学,学习商业管理方面的知识!”

“我倒是想去学习,但我走了以后生意没有人照管,那个妖精不把我的家当折腾光了才怪呢!”

“你不能背后说妈妈的坏话!”赵小毛转向刘芳说:“奶奶,我爸爸、妈妈他们经常吵架,经常在背后说对方的坏话,真烦死人了!”

“赵总,你听见了吗?”刘小男说:“毛毛给你们提意见了,以后可不能再吵架了!”

“我倒是不想吵架,可是……”赵阿大说到这里停顿下来,似有万重心事,但又不愿意说出来!不好说出来!

刘芳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以后问道:“赵总,你是不是有难言之隐呀!”

“说出来丢人!她……她……”赵阿大几次想说,但都没有说出来。也许是经过激烈地思想斗争,也许是经过周密地思考,也许是……他最后鼓足勇气说:“她……她吸毒!”他说完以后低下头来很久没有说话。

“奶奶,什么叫吸毒哇?我在家里经常听到爸爸、妈妈为吸毒吵架,但就是不知道什么叫吸毒!”

“吸毒就像抽烟一样,不过吸毒吸进去的是对人身体危害性很大的毒气,吸的时候感到很痛快,但一吸上瘾就要不断地吸,直到把家里钱吸光了、人吸死了为止,你说吸毒多可怕呀!”

听到刘芳的解释以后,赵小毛低下头不说话了。

“现在,我感到有三个问题威胁着我的家庭、我的事业,一是李三姑吸毒问题;二是生意问题;三是毛毛的教育和培养问题。我一坐下来就想这三个问题。”

“这三个问题确实是关系到你们赵家成败的大问题,我听了以后也很表同情。”刘芳说:“我认为毛毛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应该受到良好的教育,绝对不能让他受到三姑吸毒的影响,我们也很愿意帮助你在毛毛的教育和培养方面尽一些力,至于生意问题男男也只能给你做参谋,关键还得靠你自己。”

“刘奶奶,我最最担心的就是毛毛的教育和培养问题,我真不知道应当怎么感谢你,我一个粗人讲不出什么道理,请你接受我一拜!”

恰在这时,李三姑敲门进来,她看到从来不服软、不向任何人低头认错的赵阿大跪拜在刘芳面前,她感到很奇怪地问道:“你这是怎么啦?”

“刘奶奶愿意帮助我们教育和培养毛毛,我们老赵家有希望了。”赵阿大拉着李三姑说:“你也快来给刘奶奶跪下,感谢她老人家对我们老赵家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