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子听说莫荷去了他们原来的那个家,就赶紧跑回范家小院,推开院门,一眼瞧见莫荷和佟奉全正坐在树荫底下说话呢。
“生子,快!快过来……让姐看看,让姐看看,好生子哎!”两人飞跑着,抱在了一起,都哭了。
“姐,您,您怎么不来看我?姐,我可想你了……”
“生子,姐也想你啊!姐现在是公家人,姐一直忙!姐今儿个不是来看你来了吗?咱不说这个了,生子长大了,生子该上学了!我正跟你奉全叔说呢!得让你上学去了!”
“姐,上学,我……我没钱……”
“姐给你出!姐给你出!生子一定得上学去!”
“姐,咱……咱和我奉全叔还住一块儿吧,咱搬回这院里来,咱们住一块儿多好!”
莫荷不知该怎么回答,佟奉全赶紧解围:“生子,咱先不说这儿!你姐现在是公家人了……”
莫荷看见街门开着,就说:“奉全哥,你先把街门关上吧,人来人往的瞧着不好!”
“哎!哎!对!让人看见不好,生子,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找你呢?”
“蓝掌柜在街上告诉我的!”
莫荷有些生气地说:“他可真有眼力劲!不说旁的了,生子,我给你联系好,明天上学去!啊,明天上学去!”
“哎!”生子说着要去关门,莫荷说:“别关了,我走了。”
佟奉全回到天和居后院,看着给弄乱的石造像,生气地问:“哎!蓝……蓝掌柜,贵山……蓝掌柜!贵山!哎!这是谁给毁的,这他妈的是谁!”
“大呼小叫的干什么呀?大中午的,就显你忙了是不?”蓝一贵话到人到。
“蓝掌柜,这石像谁动了?多少天了,好容易快拼出来了,这不是害人吗?谁动的?”
“不知道!这几天除了你动,谁还敢动啊!你是专家,专家动了,谁还敢再动啊,少他妈的问我!”
“一定有人动了,跟你说蓝掌柜,现在是新社会了,我不跟你记旧仇,咱听领导的一切往前看啊!修复国宝,这是光荣的任务,谁要是不往齐了一块使劲,谁就是搞破坏!破坏!”
“哟哟哟!我可真怕你……佟奉山,你听着,我是保护国宝有功的人,你别想以私情吓唬人,我不怕你,跟你说这东西在我院子里呢!我是主持人,有什么事你只有听的份,想说话还轮不到你呢!”
“谁正谁副我不跟你争,我说的是理……你害我没事,你不能拿国宝出气!”
“谁害你了?谁害你了?这是我的铺子你给我滚!”
“好!我走,我他妈的不干了!”佟奉全很气愤,真的走了。
佟奉全来到莫荷的办公室,真说要辞职不干了。
“你……你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呢?既然做事总要碰到难处,与人相处是工作中的难处之一,要是遇到点难处就撂挑子不干,那革命还能成功啊!”莫荷也有些激动,“佟奉全同志,我以组织的名义坚决不同意你撂挑子不干!”“要我干也成!那堆东西不能放在他院子里!”
“那放什么地方?放你那,他也会不干!”
“也不放我这儿,放工作组院子里,大家看着,他主持,我主持都不重要,要紧的是,我想把祖宗的东西给拼起来!”
莫荷笑了:“……没……没想到你还……那么倔!”
窜货场又布置成了会场,“斗争反革命卖国贼索巴大会”的横幅高高扯起,台上坐着何局长、莫荷等人。
台下有人领着高喊口号,李掌柜成了口号专业人员了,他领喊一句,众人跟着高呼一次,气氛热烈而高涨。
何局长吹了口麦克风,全场静了下来:“将反革命、卖国贼索巴押上来!”
索巴五花大绑地被两名战士押上来了!
工作组院里,静悄悄的。
佟奉全胡子拉茬的,抱着块大石头,不知该往哪儿拼了。他眼睛血红,显然几天几夜没睡好觉了。
小李跑进来:“佟掌柜,您怎么还在这儿呢,窜货场开斗争大会呢!人们都去了,您怎么还没去啊?”
佟奉全说:“这块在哪儿怎么就找不准地方呢,说话就拼出来了,您先去,您先去,我这就去!”
“哎呀!不在这一会儿了,快走吧,莫组长看你不在,特意让我来喊你的,快走,记住了,开会可是要求进步的开始,快走!”
佟奉全却说:“抢救国宝不也是进步吗?你说这块搁哪儿合适呢?你说说!”
小李把那块石头拨拉到地上,拽住他小跑着离开了小院。
会场上何局长正在讲话:“刚才莫荷同志,已经将反革命卖国贼索巴的罪行,列举了出来,真是罪恶滔滔,死有余辜!现将反革命卖国贼索巴押下去,等候人民法院的最终审判!”
索巴被押了下去,大家又是口号声声。
蓝一贵左顾右盼。他是在找佟奉全,却没看见影儿。
何局长又吹吹麦克风,静场。
“好!同志们,琉璃厂的工作进展得很成功!莫荷同志,也不要我们总在台上讲话,同志们有什么感想,心得体会,想说的,也可以上台来说嘛!啊!”
莫荷说:“非常欢迎!欢迎!”
何局长说:“大家有什么话想说,也可以上来说啊!”
短暂的静场,蓝一贵站了起来:“我有话想说……”
这时,佟奉全刚刚进来,在后排坐下。
莫荷看了眼佟奉全:“……欢迎蓝一贵同志上台发言!”
众人稀稀拉拉地鼓掌。蓝一贵走上台,何局长给他弄了下话筒。
“鄙人蓝一贵,非常支持并决心以实际行动来拥护这次运动,刚才声讨斗争了反革命卖国贼索巴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既是运动就应该搞深搞透!说是卖国贼,就咱这条街上,就鄙人所知,卖给洋人国宝的还大有人在!”真是一语惊座,众人吓得都不出声了。
何局长说:“旧社会吗,难免有旧社会的烙印,小东小西的可以不算!”
“何局长,你说得太对了,我也以为小东小西的不能算!性质不一样嘛,小东小西我也卖过,我今后要检讨!我要深刻地检讨。但把国宝卖给洋人,并受到爱国人士声讨的,不该不算,做这种事的人也应该把他揪出来!”蓝一贵说着话把报纸抖了出来,上面登载着罗先生写的揭露佟奉全卖尊的文章。“我现在郑重揭发佟奉全在民国三十六年卖给禄德维希——禄大人国宝级文物商朝铭文青铜尊一件!”众人哗然,都回头寻找佟奉全。佟奉全静静地坐着。
“卖国求利,倒卖国宝,我提议揪出佟奉全!打倒卖国贼!”
李掌柜马上学舌一样喊了起来:
“揪出佟奉全,打倒卖国贼。”
“揪出佟奉全,打倒卖国贼。”
众人的声音很齐,很大,反正不是自己,快快推出一人,以求自保。佟奉全有点懵了。
何局长一看这情况,想要说话,莫荷手快,赶在前头抓住了话筒:“佟奉全在不在?”
佟奉全慢慢站了起来,身上的长衫很脏:“在!”
莫荷说:“你有什么话可说?”
何局长疑惑地看着莫荷。
蓝一贵说:“他还有什么可说?报纸上白纸黑字印着呢,何局长我觉应先把他押起来!”
何局长说:“可以听听他说嘛,佟奉全我看你刚刚坐下,为什么来晚了?”
“我……我在拼《众生礼佛图》。”
“拼得怎么样了?”
“还差几块石头就拼好了,所以晚了!
“开会也很重要!”
“我以后要求进步,准时开会!”
“蓝一贵同志揭发了你卖尊的事,你怎么说?”
佟奉全不说话。
何局长又问:“你卖没卖过?”
“卖过!不过我卖给禄德维希的尊是假的……”
众人又是一阵大哗!
蓝一贵喊道:“谁信!连罗先生都说你是卖国贼,你说假的谁信!打倒佟……”
莫荷抢过话筒说:“我信!”
大家更懵了。蓝一贵说:“你……你?你假公济私!何局长,我今天要求进步就要求到底了,我还有话要说!”
莫荷说:“先听我把话说完,这话按理不该这么快说,但做人最该实事求是……那件真的我见过,卖给禄大人后我也见过……所以卖的一定是假的……蓝掌柜你卖的不也是假的吗?”
何局长说:“是吗?那这样就好办啊!”
蓝一贵说:“假公济私!何局长我还有话说……莫荷同志在琉璃厂当运动工作组组长不合适!”
何局长皱皱眉:“为什么?”
蓝一贵说:“她……她跟佟奉全原来是相好!”
众人静场。何局长说:“够了!蓝一贵你知道得可真多!你下去吧!今天的会开得很好!不但斗争了卖国贼还揭出了新问题,我们共产党最讲实事求是,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很好,有问题揭出来,证明大家都在进步。佟奉全的问题,真也好假也罢,以事实为依据,我看问题是把真尊找出来就行了,其他一切说法就不攻自破。至于别的话题,以后开会要注意严肃性。”莫荷静静地坐着,气得脸色都变了。
佟奉全和生子来到被大火烧成废墟的小院,一看,傻了,在原来的废墟上刚刚盖了一幢小楼。“生……生子你再认认,原先是不是这儿!你再看看左右两边!”佟奉全说。
生子说:“叔,就是这儿一点没错,你瞧原来那只石鼓还撂在那儿嘛,可不就是这儿吗?我是卖烟卷的哪条街不熟啊!”
“可……可它怎么生出座小楼来了呢?”
“新盖的。你看正往这里搬家具呢,像是公家的房子!”
两人往前走,截住正在搬家具的两个青年人:“同志打听一下,这是什么机关啊?”
搬家人说:“那儿有牌子自己看去!”
两人到跟前一看——宣武区消防一队。
佟奉全拉着生子走进楼内,一位女同志从门口探出身子问道:“你们找谁啊?”
生子说:“不找谁,找东西!”
女同志说:“找东西?这楼新盖的哪有的什么东西啊!”
“同……同志是这样的,这楼盖起之前我住在这儿!”
他们被领进消防队办公室,一个干部模样的人边听佟奉全说话,边翻着文件边问他:“这楼的位置你看准了吗?”
佟奉全说:“看准了!”
“你埋东西的位置在哪儿?”
佟奉全站起,看地,然后拿脚跺了跺:“大概就在这儿!”
“在这儿,你说就在你脚底下?开什么玩笑,新打的水泥地面,你想怎么样?”
“我想问问您盖楼时挖出来没有?”
“什么东西?”
“一只商周的青铜器……”
“越说越离谱了,这种东西要挖出来早就交给文物部门了,没有!你为什么早不取走,这楼盖上了,你倒来了!”
“坏了,当时埋深了,埋深了。早忙着一件也是国家交给的任务,原让孩子看着来着,后来孩子又上学了,再早,解放前那阵子,没想着把它挖出来,谁知您这楼这么快就盖起来了……”
“搞建设嘛,当然日新月异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同志,我说出来您别不高兴……我想把这地刨开找一找!”
“我看不行!同志这是新楼,为了找你的什么东西,我还该拆楼吗?走吧!我们这儿很忙,走吧,走吧!”
佟奉全呆呆地往外走,这算没着儿了。生子可怜地看着他。
佟奉全说:“人……人家说得也对,咱自己比如新盖了一座房子,冷不丁来了个人说让你把房拆了找东西,搁谁也不干啊!人家没错,说得也对!”
“奉全叔,那……那您怎么办?”
佟奉全感叹道:“生子啊!人一辈子不能干一回错事,错一回就找不回来了!该着!没什么可说的,该着!我该着!”
何局长望着有些情绪的莫荷:“莫荷啊,如果人家的话有点影儿,我准备……把你的工作调一调,如果没影,我希望你解释一下。”
“局长,我也没想到,琉璃厂的事会弄成这样,但有一点我相信,佟奉全卖给洋人的尊是他仿的!”
“这件事不说了,什么事都要看证据,你说了不算,蓝一贵说了也不算。罗教授那儿我们也去问过了,说佟奉全卖尊确有其事,我希望你不要在个人的恩怨中陷得太深……听说你哥哥的死与蓝一贵有关?”
“都是旧社会的事,我再没想过。”
“你个人的事儿组织只能提个醒不便多说,你的工作从现在开始交接一下吧,休息一段去党校学习吧,怎么样?”
莫荷无奈:“……我,我服从!”
佟奉全来到工作组原来莫荷的办公室外面,刚要敲门,门开了,是小李。
“佟掌柜有事儿吗?”
“我找莫组长……”
“莫组长调走了!”
“什么!调走了,调哪儿去了?”佟奉全追着小李。
“我们也不知道,反正不在琉璃厂了。”小李往外走着。
“哎!小李同志,您是公家人,您说说,她调走是不是跟我那天的事儿有关,跟我的事儿有关?”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我不知道。”小李说完走了。
佟奉全继续追着问:“哎!小李同志您说说我怎么做才能让莫荷同志不受影响,哎,小李同志!”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了,佟奉全呆在雨地里。雨丝斜射在他拼好的《众生礼佛图》上,唰唰有声。佟奉全站在雨里自语着:“人一生不能办错事啊,假的错事儿也不能办,害己也害人,害人。”
佟奉全抱了个包袱,跟着一名解放军朝牢房深处走去……走得很慢。索巴从旁边一个号子里突然扑过来:“哎!这不是佟奉全?我卖文物送这儿来罪有应得!你他妈的发洋面,保护祖宗玩艺儿的主儿,怎么也进来了,啊……你小子怎么也进来了!你个假仁假义的臭东西啊,你活该!!你是不是活该?”佟奉全边走边回头看看,没有说话。
那个解放军打开一扇铁门,佟奉全又回头看了一眼关着索巴的那个号子,进去了。哐当一声,牢门关住,锁上。
佟奉全自首了。佟奉全找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没卖过那只尊,只有自首。他以为这样对莫荷有好处,他也只有这样了。
索巴正在牢房里躺着,铁门开了。两名解放军和人民法院的审判员走进来。
审判员说:“索巴!起立!”
索巴慌忙爬起,一看这阵式,身子一晃就要瘫倒,两名解放军架住他。审判员念道:“人民法院第七十三号处决令……”
两名解放军架着索巴要去执行枪决,索巴从各号门前经过,突然佟奉全冲到门口:“索巴!索巴!索巴!”
“哎!我听着呢,解放军同志,这是我一熟人亲戚,求您让我停下脚,我跟他说两句话!哎!有话说!”
“索巴,你积积德,你给我个实话,你姑她是活着还是死了……你这就死了,你不能把真话带走,就算我求你了,你说个实话。”
“佟奉全,你先说句话送送我!”
“你,你罪有应得!”
“说得好!告诉你,我姑她没死,听说在西山呢!”
“你……你不是个东西,连自己的亲姑都害,毙你十回都不多,毙你十回!”
“骂得好,该骂!我走了……该着!我走了!”索巴也哭了,“我不是东西,我他妈的该死!”
索巴走了,佟奉全一下坐到地上:“在……在西山哪儿?在哪儿呵?”
这是消防局的机关食堂,正在举办周末晚会。一对对舞伴随着乐曲,翩翩起舞。李局长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独自坐着,一直盯着那扇时开时合的门,一眼看见莫荷推门进来向莫荷招手:“哎!莫荷,莫荷,在这儿!”莫荷走过来,李局长端着两瓶汽水迎上去:“来!来来!天气很热吧,喝点水,喝点水!”
他们没有跳舞,而是到了外面。莫荷说:“还是外面的空气好!”
李局长说:“就是!就是!还是外边好!外边的空气清新!……莫荷同志,没想到你会突然约我,我一直在想,但没想到!”
“突然吗?”
“突然!”
“我觉得那天,你在崔村那棵大槐树下牵着匹马等我,才叫突然呢!”
“是啊,你还记着那天呢!”那是他们在解放区时的事情。
“记着!李局长!”
“不兴,不兴,不兴这么叫,叫我大奎!”
“叫不出来!叫大奎同志行吗?”
“也行!”
“大奎同志!您还在消防大队管事儿吗?”
“哎!莫荷同志!我还在那管事!”
“像那种区呀,县的消防队都归你管吗?”
“归,都归,问这干啥?”
“没什么,那……那你工作一定很忙?”
“也忙也不忙,看忙什么了,莫荷你还在学习?”
突然,一个司机气喘吁吁跑过来:“李局长,让我好找,你快回去吧,有人偷偷跑进办公室,刨开了水泥地,大家都等你回去审问呢。”李局长有些歉意地看着莫荷,不料莫荷却说:“我也过去看看。”
他们走进一个房间,屋子中央搁着被刨起的水泥块。有人把那个偷刨水泥地的人推进屋里,竟然是生子!
莫荷说:“李局长,人我认识,不是坏人,这事儿我也知道,这院子原来是个民房。盖房前,他们住过。李局长他还上学呢……他……他!”
李局长说:“既然莫荷同志清楚,又是个孩子,就放了吧。”
莫荷说:“生子,你先回学校吧,明天我找你……”
在监狱的会见室里,佟奉全和莫荷对面坐着。佟奉全说:“……这种地方,您来可真不合适,……有什么话您快批评教育了,早点走吧!”
莫荷说:“奉全哥,有一件事我现在想问清楚,真的尊是不是在那座新楼底下埋着?”
“莫荷,问这些干吗?我都自首了,说话就该判了,咱不再提这事儿了,这事儿你也别再问了……真的假的跟您都没关系了,行了……我走了。”
“等等!有关系没关系,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奉全哥,您这一辈子啊,总是从人情出发,大是大非上不较个真,小情小理的那么认真,你活着不窝囊吗?”
“您批评的对,您批评的对,可天底下也有这人力不济的事,没办法只有认命!莫荷,这事儿我跟谁也不想说了,尤其再不想跟您说了,您别为这事儿再费心了,我佟奉全就够对不住您的了……我现在挺好,我谢谢您了,生子怎么样?”“生子,为这事儿,夜里去刨人家楼了!”
“什……什么?那可不应该,那可不应该!不应该!我这事就要了了,我这儿都进来了,你们可就别再为我想了,你们不……不想我,我倒心安理得,千万别再想我了,甭想了,甭管了!”
“奉全哥,人是有感情的,谁不想心静啊,你别光想着自己心静了,也为别人想想!那只尊到底埋哪儿了?”
佟奉全说:“……埋了,您别费心了!”
“好!真要上庭的那天您该说实话!”
“……看……看吧。”
“还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我……我要结婚了!”
佟奉全笑笑:“好……好事,应该的,应该的!!”
李局长和莫荷的婚礼是在消防局的食堂里举行的。闹洞房的人将一个大红苹果吊起,让新郎和新娘面对面去啃,两人的嘴唇刚刚挨到苹果,那人稍一用力,苹果突然滑走,两人的脸碰到了一起,惹得大家一阵鼓掌起哄。生子也穿了新衣裳,坐在人群中。只有他心里清楚,莫荷姐姐的神情有些失落。
夜深了,忙乱了一天的莫荷有些累,已经钻进了新被子,眼睛望着天花板,想着什么。
李局长跃跃欲试地钻进被子,刚要动作,莫荷却有些严肃地说:“等等……大奎同志……”
“叫大奎吧!”
“大奎!我……我还有两件事,想跟你先说说!”
“明天说吧。”
“就现在说……”莫荷拦住他的手。
“说吧!”
“生子,没爹没娘了,我们虽不是亲姐俩可比亲姐俩还亲,我拿他当亲兄弟看,结了婚,你也得认他这个亲弟弟!”
“那有什么说的都是阶级兄弟,我对他绝不会比你对他差!”
“他跟咱一块过!”
“行!”李局长又要动手,莫荷这次没再拦:“还有一件事!”
“……说!”
“……想办法把那办公室的地刨了!”
“这……”李局长停住手看着莫荷。
“你听我说完,咱是共产党,咱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莫荷,你……你说句实话。你……你跟我结婚,是不是为了这事儿?你说实话我不气,你说吧。”李局长有点茫然。
“不全是……你,你这人憨厚,可靠!”
“算是实事求是了,有你这话,我对你好一辈子。”
李局长猛地抱住莫荷。莫荷顺手关了电灯。
人民法庭上,佟奉全面无表情地站着,罗教授正在做证:“据我所见,实物我是见过的,铭文我有拓片在……还有英文报纸已然判出,我是以这些来推断,这只真尊已然流入国外!所经之手大概不会超出佟奉全……当然,如果此时,按佟先生之辞,卖的是假,而真的尚在!那么只有见到真的才能否定他的卖国余利之行为……倘不见真……”刚说到这儿,李局长和一个工兵托着真尊进来了,莫荷、生子跟在他们后边。
罗教授看见了:“法官同志,大概案情有了新进展,不言自证了,真的来了,我凭多年的经验可以断定这是真的,不必细看,这是真的!”
佟奉全泪如雨下,他又看到那只真的尊了。
法庭中有人鼓掌,大家一齐鼓掌。莫荷隔着好多人看了佟奉全一眼,马上望向别处。
情这东西,只要真付出,就不会白费,倒不是求个回报……求个心换心吧,情之归属,或许不能尽如人意,天底下有情终成眷属的有,有情人未成眷属的也有,有情就好吧!有坦荡的真情,已是十分的可贵了,说句看开的话,您还求什么呢?佟奉全后来去了废品收购公司,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二十余年来在那些破烂堆里发现了国宝级的文物三百多件,其它有价值的文物几千余件……为国家的文物事业做了贡献!
佟奉全没再结婚。二十余年来只要休息,他就骑个车子往西山跑,他走遍了京西的大山沟沟,他想找到茹二奶奶的下落……但一直没有下落。
二零零三年正月十六日初稿
2003年4月底改两稿
2004年小说改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