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费虽然保住了,但杂志社的开支依然入不敷出。十年前,《花苑》在全国的市级文学期刊中率先走上以通俗文学为主的办刊之路,发行量最高时达数十万份,经济效益自然不错,近几年虽然走下坡路,但有财政支持,收支平衡应该不成问题,况且,杂志社在盈利的时候并未向财政上交一分钱,应该有积蓄留在杂志社。然而,安谧接手的却是一个空架子。账面显示,杂志社工作人员的福利奖金并不很高,大部分钱都花在文体表演的赞助上,这些赞助有什么实际意义,谁也说不清。安谧作导演时,拉赞助是她的长项,她十分清楚其中的奥秘,任何企事业单位的赞助都要给回扣的,这些回扣落进谁的腰包自然不言而喻。账面显示出的另一项内容是,外面的欠款数额庞大,累计有二三十万,几年来,追讨欠款的旅差费花销不小,但成效不大,其中的大部分欠款已经无法讨回了。账面还显示出,杂志社的招待费开销很大,每个月都要报销十几顿饭费,平均不到三天就要吃喝一顿,而且其中的烟酒消费特别突出。这些问题虽然十分明显,安谧却不想深究,她不愿刚开始就和黎明把关系搞僵,而且追究下去也不见得会有结果。但严酷的现实摆在她的面前,她不得不先考虑钱的问题。吕海涛提出的迅速追讨西安书商胡宝山的欠款,转进了她的脑子中,她仔细琢磨了一下,吕海涛的追讨计划还是切实可行的,她同意执行吕海涛的追讨计划。
胡宝山抓到一本武侠小说的书稿,是模仿金庸的武侠小说拼凑出来的,语言虽然粗糙,故事情节却还能吸引文化层次不怎么高的读者。胡宝山预测,这本书包装好了可以发行十万册。他从一家小出版社搞到一个书号,把作者姓名改成仝庸,封面上将仝庸两字用草书写出,以假乱真。
胡宝山在距西安六百多公里远的一座县城里有个印刷点,虽是家国营企业,但由于同行业的激烈竞争,迫使它不得不另辟蹊径,经常接手一些违规的书刊印刷业务。毕竟山高皇帝远,加之地方保护主义的庇护,多年来,竟没有受到任何查处。胡宝山是印刷厂最大的客户,厂子每年五分之一的业务来自胡宝山。多年的业务关系使胡宝山和张厂长结成了铁哥们儿,张厂长从胡宝山身上捞到不少好处,胡宝山在印刷厂得到了更大的实惠。胡宝山决定把武侠小说放到这家印刷厂印,一是价格便宜,二是可以拖欠印刷费,还有一个密不可宣的原因是,那个书号搞得并不那么名正言顺。一旦撞在枪口上,他和出版社都要倒霉。
胡宝山每次到这座县城都风光得很,一个电话打过去,厂子就会派车来西安接他。去年,印刷厂被评为县明星企业的时候,接胡宝山的车一进县城,前面竟有警车为他开道,着实让胡宝山大大地春风拂面了一把,那会儿,他悄悄地流泪了,他想起当小学老师出身的父亲。从小,他挨过父亲无数次的打,每次挨打只有一个原因,不好好念书。每次打都是固定的程序,先让他面朝北跪在地上,北面墙上挂着一对儿玻璃条幅,上面写着:欲高门第需修善,要好儿孙在读书。父亲让他大声念三遍,然后拽起他的两只小手,拿出一尺半长的竹板,实实在在地一下一下抽在他的手心上。每打一下,父亲哆嗦一下,仿佛那竹板打在他自己的心上。晚上,母亲用毛巾和眼泪为他肿起的手掌做热敷的时候,他常常听到父亲的长吁短叹。父亲的教诲在他的心里深深地播下一粒种子,一定要出人头地。如今他春风得意了,虽不是读书读出来的,却也是靠父亲把他煅打成一个铁铮铮的男子汉,才能拼搏出一方天地。假如此刻父亲能坐在自己的身边,他会不会老泪纵横呢。
胡宝山喜欢这里的小环境、小气候,仿佛是个世外桃园,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吃喝玩乐。他的第一嗜好是,赌。赌场上,他能眼皮儿都不巴眨一下地把命押上去。他最欣赏的格言是,人生就是一场豪赌。他的光彩人生就是赌出来的。张厂长摸透了他的脾性,每次迎来胡宝山,都会把他送到县城郊外一个隐秘的赌场,那是他如鱼得水的地方。
这座县城虽是胡宝山经常光顾的地方,但他从未带水淼淼来过。上赌场前的男人是粘不得女人的,他信这个。
水淼淼却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女人,凡是胡宝山涉足的地方,她都想去实地看一看,表面上是去玩,是寻开心,实际上却在心里记着一本账,倒不是想监督胡宝山,而是要开阔眼界,见多识广,她的心大着呢。这次胡宝山去印武侠小说,千方百计把水淼淼安抚了一番。水淼淼不动声色,等胡宝山前脚被接走,她随后就上了长途汽车,一路颠簸,一路风尘仆仆,一路不断地受到骚扰,她都不在乎,她甚至很开心,觉得自己又成熟了许多。她想象着胡宝山见到她时吃惊的样子,他很可能大发雷霆,那副尊容一定很可笑。她什么都想了,只是没想到汽车会在半路抛锚。
胡宝山在边远县城有个印刷点儿的情况,是吕海涛有意无意从水淼淼嘴里得知的,那座县城离吕海涛的家乡不远,他隐约记得有个中学的同学在县公安局当着个小头目,千方百计绕了许多弯儿联系他,工夫不负苦心人,还真把他找到了。吕海涛不辞辛苦,乘火车,搭汽车,专程到县里找这个同学。同学听了他介绍的情况,直嘬牙花子。胡宝山这人他知道,连他参赌的情况都略知一二,但县公安局的态度是睁只眼闭只眼,不愿动这个财神爷。同学是个有正义感的年轻人,对这种做法非常反感,却又无可奈何,心里也憋屈得慌。两人酒喝到八分的时候,同学拍案而起,大喝了一声,整这个狗日的。冷静坐下来琢磨了半天,给吕海涛出了个主意:由他做内线,把胡宝山的活动情况及时通报给吕海涛,让吕海涛带上当地公安局的人奔袭县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胡宝山秘密带走。这有点儿黑社会绑票的意思,并不怎么合法,是要冒一定风险的。但华山一条路,也只有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吕海涛回到家里,把情况给安谧做了汇报。安谧竟有些兴奋,非常赞赏这个计划。她曾给公安做过许多专题片,局里的大小头目都认识,当下,她就给管经济案件的郝科长通了电话。郝科长说,你升了官儿也不请客,早把哥们儿忘到脑后去了,怎么,有事才想起我,先烧柱香吧。安谧说,好。当晚就在一家中档餐馆摆了一桌。郝科长带着两个人兴冲冲地来了,听了这件事,有些憷头,说:“你这顿饭好吃难消化,我恨不得马上给你吐出来。”安谧说:“患难之中才见真情,还没让你赴汤蹈火呢,你就往后捎,还算什么铁哥们儿。”郝科长骑虎难下,闷着头连连干了几杯,起身咕嘟咕嘟满满倒了一茶杯酒,双手捧着送到安谧的面前说:“喝了这杯酒咱们再说吧。”吕海涛起身要替,不等郝科长说话,安谧就把他拦住了,她心里明白,这一关过不了,郝科长立刻就顺坡下驴了。安谧一脸豪情万丈的样子,接过杯子,灌凉水似的把一杯酒咕嘟了,气壮山河地把杯子啪地摔碎在地上,叫了一声:“好酒!”这场面顿时就热火起来。
郝科长被逼上梁山,只好和安谧商讨细节问题,他提出三个条件:一是,报销全程旅差费,包括汽油费和补助;二是,安谧必须陪同前往,出了问题由她承担;说到三,他打了个顿儿。安谧毫不含糊地接茬儿说,我不会让弟兄们白辛苦,追回欠款百分之十做奖金。事情就这样谈妥了。把在场的吕海涛佩服得五体投地,借着酒劲儿,对安谧说,从今以后,我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决不向西看一眼。
胡宝山刚到县城,吕海涛的同学就把消息传了过来。郝科长没有食言,带了个公安的司机,拉上安谧和吕海涛当天就出发了。一天半的时间赶了一千多公里的路程,一行人都感到精疲力竭,只有吕海涛却愈加精神抖擞。他在县宾馆胡宝山的房间对面订了两套客房,让大伙休息,自己一个人盯着。
直到晚上,水淼淼才进了县城宾馆。水淼淼查到胡宝山的房间号,径直上楼敲门,却得不到回应,叫服务员开门,被服务员拒绝了,气得水淼淼狠狠踹了房门两脚。
这一切被正扒在猫眼上监视的吕海涛都看在眼里。吕海涛像几只耗子钻进肚子里挠着他的心,痒痒得很。他推醒酣睡中的郝科长说,胡宝山的情妇回来了,咱先把她抓起来吧。郝科长说,这趟出门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可不能把事闹大了,能把胡宝山顺顺当当地抓住,就谢天谢地了。吕海涛只好强忍着,唾沫星子狠劲儿往肚里咽。
水淼淼打听不到胡宝山究竟几时能回来,便在胡宝山房间的隔壁定了间房,暂时住下了。躺在床上,静候许久,听不到动静,起身脱掉衣服,进了卫生间。喷头淋出的水很温暖,嫩滑的皮肤享受着水的亲吻,一身的晦气仿佛都被冲洗得干干净净,水淼淼的心境敞亮了许多。
胡宝山在麻将桌上奋战了两天两宿,其间仅仅打了个顿儿。第一天手气不错,麻将牌像是和胡宝山息息相通,心想着要那张,那张就乖乖地往手上蹿,闭着眼睛摸,一和就是满贯。胡宝山得意得很,起手十三张牌,他能把十张亮明在桌面上,到了,还是他和,整得三个赌友像进了殡仪馆,一脸的庄严肃穆。眼见着胡宝山密码箱里的钱发酵似的不断地膨胀,陪他前来的印刷厂的保卫科长悄悄捅咕他,示意他见好就收吧。胡宝山余兴未尽,三位赌友也视死如归,气壮山河地表示,不就是输点纸做的钱,进了阎王殿,老子和阎王爷也敢赌一把。二十四小时过去了。不出保卫科长所料,胡宝山满满一密码箱的钱如同漏斗里的水流失得一干二净。胡宝山起身系好领带,把袖口上缀着名牌标饰的西服抖了抖,挺括地穿在身上,拍了拍保卫科长的肩头,煞有其事地说,赌场失意,情场得意,走,咱情场上潇洒一把去。
话虽这么说,但兜里没了钱,什么场也进不去。两人只好在宾馆门口尴尬地分了手。
告别了保卫科长,进了宾馆大厅,胡宝山的筋骨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一动不动了。服务台的服务员过来告诉他,有位挺漂亮的小姐来找他,已经在他的隔壁住下了。胡宝山梦醒似的,勃然大怒,难怪他在赌场一败涂地,这个女人把他的赌运一下子榨干了。他跳了起来,冲上楼去,发疯似的擂响了水淼淼住的房门。
水淼淼正在卫生间里沐浴,听到敲门声,立刻明白是胡宝山从赌场回来了。她有意不理睬他,哼着小调,继续享受着水流带给她的惬意。
敲门声自然也惊动了已有些困倦的吕海涛,他的精神立刻为之一振,马上推醒了酣睡中的郝科长和小齐,迫不及待地率先冲出房门,猛虎扑食般地将胡宝山紧紧地抱在怀里。懵懂中的胡宝山尚未喊出声来,郝科长已抢先将一块胶布贴在他的嘴上,三个人闪电般地簇拥着胡宝山,把他推进了他们的房间。
等胡宝山认出吕海涛之后,心里才豁亮了,他示意请求把贴在嘴上的胶布扯开,却无人理睬他。身着警服的郝科长对胡宝山说,你涉嫌诈骗,现将你抓捕归案,你老实点儿配合我们,免得自找麻烦。吕海涛转身将隔壁的安谧叫过来,和郝科长商量了一下,决定按原计划行动,迅速将胡宝山押解出省界,避免节外生枝。安谧把自己的口罩给胡宝山戴上,她到柜台结账,掩护三个男人裹挟着胡宝山离开宾馆。车出了县城,几个人的神经才松弛下来。安谧把胡宝山嘴上的口罩和胶布取下来。胡宝山长长地透了口气,对吕海涛说,给哥们儿点支烟吧。吕海涛冷冷一笑,轻蔑地说,抽你自己的水烟吧。郝科长不声不响,点燃一支烟,递到胡宝山的嘴里。胡宝山贪婪地吸了两口,恨不能将烟蒂吞进肚里,他媚笑着对郝科长乞求道,大哥,把铐子解开吧,您给我插上翅膀,我也跑不了了。郝科长厉声呵斥道,态度放老实点。却动手把铐子解了。胡宝山从衬衣兜里掏出两粒白色药片,让郝科长看清是索密痛,动手将药片碾成沫儿,均匀地撒在锡纸上,打着火,从下面燎烤着,鼻子凑到上面,眯着眼睛,专注地吸食着,灰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胡宝山请求道,让我打个电话吧。郝科长说,让你打你再打。便不再搭理他了。一车人都没睡足觉,迷迷糊糊,摇头晃脑,都像中了邪,连司机小齐也不住地打瞌睡,偶尔还会发出呼噜声。郝科长替换了小齐,两人倒腾着,把车开出省界。
到了邬县,大家才松了口气。郝科长对安谧和吕海涛说,人交给你们啦,余下的事,你们看着办吧。说完就和小齐一头扎在床上,连衣服都没脱,就昏天黑地地睡去了。
吕海涛让安谧去休息,自己单独陪着胡宝山。屋里只剩下他俩以后,吕海涛来了精神,咬牙切齿地对胡宝山说:“想不到你会有今天吧。”胡宝山赖皮赖脸地说:“钱是纸做的,交情是铁打的,哥们儿永远是哥们儿。咱俩是梁山好汉,不打不成交。怎么样,放兄弟一马吧。”吕海涛仰天哈哈大笑,蓦地沉下脸来,说:“别他妈的油嘴滑舌的了,咱俩的交情那才是纸糊的。一切废话都不必说了,来真格的吧。”胡宝山说:“耗子掉进油锅里,你说咋办就咋办。”吕海涛说:“你欠的三万二,一分也不能少,除此之外,再加八千的辛苦费。”胡宝山嬉皮笑脸地说:“你把我剁碎卖了吧,连骨头带肉不知值不值那么多的钱。”吕海涛冷冷地说:“你还别教我,这心思我真有。”郝科长临睡前给胡宝山上了手铐,钥匙交在吕海涛的手中,种种暗示尽在不言之中。吕海涛手里攥着钥匙,挖枯心思地琢磨如何收拾胡宝山,连《红岩》中所描述的渣滓洞里各种刑法都想到了。他的目光中聚集着阴冷的恶毒,扫视着胡宝山。胡宝山嘴上硬朗,心里却有些发憷,他想象不出一个白白净净的书生会使出什么招数来对付他这块儿滚刀肉。他的肚子突然咕咕做响,随即响亮地排出一股臭气。吕海涛似乎动了恻隐之心,问他想不想去卫生间。胡宝山正有些内急,脑子里还没转过弯儿来,随着吕海涛进了卫生间。吕海涛为他打开一只手上的铐子,就在他解裤带的瞬间,迅急地将铐环扣锁在水管上,而后温柔地说:“请尽情享受吧,我该去睡个安稳觉了。”说完关上门走了。胡宝山这才知道上当受骗了,他蹲不下去,屁股离马桶还有一尺之遥,即使能方便出来,后果也不堪设想。胡宝山咬紧牙关涨红了脸,努力强撑着,心里暗暗叫苦,一路上他什么都想过了,挨打、受气、挨饿、关黑牢,他觉得自己怎么都能挺得住。他们奈何不了他,即使上了法庭,这场官事他们也打不赢,说不准他还能反咬一口,捞一笔精神损失赔偿费。他决没有想到,吕海涛会想出如此阴毒的招法。当第一卷儿排泄物夺门而出的时候,胡宝山彻底地崩溃了,他大声喊道:“吕海涛你个王八蛋,快给爷解开,爷服你了。”吕海涛不理不睬,故意发出如雷的鼾声。胡宝山欲哭无泪,只能哀求道:“吕大爷,行行好吧,我是个王八蛋,我听你的。”吕海涛有意拖延了一会儿,拿着笔和纸,捂着鼻子,进了卫生间,让胡宝山写一张欠条。胡宝山无奈,只好照着吕海涛说的一字不差地写了。胡宝山这会儿才理解杨白劳在卖身契上按手印时的痛苦。吕海涛拿到欠条,还不依不饶,把胡宝山的手机递到他手中,让他通知他的人立即把钱送来。胡宝山找出种种借口,想拖延一下。吕海涛丝毫不为所动,寸步不让。胡宝山再也顶不住了,只好在吕海涛的提醒下给水淼淼拨通了电话。
水淼淼从卫生间出来,听不见胡宝山的动静,猜想他肯定是输了钱,心情不好,她自己被疲惫纠缠着,也懒得招惹他,躺在床上,头一沾枕头便坠入梦乡。一觉醒来,屋子里一片灿烂。手机响了,是胡宝山的声音。水淼淼刚想恶毒地咒骂一顿,却听到胡宝山沙哑的哀乞声:赶快想办法筹钱来,四万整,一分不能少,搞到钱后,再和他联系,通知她交钱的地点,还特别叮咛她,千万不能报警,他有把柄在人家手中。说完就挂断了。
水淼淼心里明白,胡宝山被人绑架了。胡宝山在生意场混了十几年,朋友交了不少,仇人也结下许多,被人绑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水淼淼并不觉得震惊。她把和胡宝山有过节的人滤了一遍,近日结怨最深的当属吕海涛。吕海涛表面文质彬彬,骨子里却潜藏着霉变的毒汁,在他身上占便宜,无异于与虎谋皮。水淼淼认定绑架胡宝山的肯定是吕海涛。对这个人,她也发憷,即使把钱筹齐了送去,说不准他还会挤出什么坏水来。但事到如今她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无论如何先把钱筹到手。她的牡丹卡上存着两万,还需要借两万,华山一条道,她只能去找印刷厂。
印刷厂的张厂长在西安见过水淼淼,一听说借钱的事,原本晴朗的面容瞬间阴暗起来,牙疼似的吸着凉气说:“厂里现在连工人的工资也发不了,说起来可能没人相信,财会的账上连顿饭钱都不够。胡经理刚来时许诺的三万元,听说都输了,熬开的一锅水就等着他的米下锅呢,却连他的踪影也不见了。这会儿我哭都哭不出来了。”水淼淼说:“你们朋友一场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张厂长说:“难道胡经理连四万块都拿不出?”水淼淼明白张厂长的心事,他担心胡宝山连他的印刷费也付不了。水淼淼笑笑说:“一下子拿出四百万,可能有点难。”张厂长眉间挤出的川字舒展了,嘴角挑起一缕不易觉察的笑,“我知道胡经理是个大财神爷,区区四万块,小菜一碟。”水淼淼说:“危难之中见真情,张厂长不会因小失大吧。”张厂长终于吐口说:“豁出我这张老脸四处磕头借吧,借得到,你别谢我,借不到,你也别骂我,中午听消息吧。”水淼淼拿出牡丹卡递到张厂长的手中说:“在上面存进两万就够了。别磨蹭到中午了,我就在这儿等着,再给我派辆车,半小时后就出发。”水淼淼的大家气象把个堂堂的大厂长压抑成一个惟诺的小听差。
水淼淼拿回牡丹卡后,和胡宝山通了电话,立刻驱车赶赴邬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