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科长从检察长那里汇报请示回来,得到了首肯。检察长为发现了暗室和监视嫖娼卖淫的带子之事,很郑重其事地向孟淑敏保证,他不会看这带子,更重要的是他决不会向第二个人透露此事!
他认为这不只是看不看“淫秽”录像带的问题,而是现阶段要严格保密的问题!这带子的发现太重要啦,会挖出一批不法分子和“腐败”关键人物!
“但你也得向我保证,审看的范围只限于组织信任的你们三人之间!若是万一出了问题,孟淑敏呀,孟淑敏,可别怪我拿组织纪律是问!你们汇总出的材料,最后连同带子的证据,我陪你们三人一同送往中央。材料的内容,说不好听的,我都没有资格审阅!你还不明白它的重要性?”
孟淑敏点着头……
孟淑敏回到办公室,心情很沉重。她经检察长的点化,更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压人。她粗略地算了一下看带子的时间,吓了她一跳!
每盘一百八十分钟的带子,按“SP”普通速度放送,一天看十二小时也就能审完四盘。这一百多盘至少要看一个多月,谁能一天什么也不干,看十几小时的带子呀?再说一般为节省带子,都用“LP”倍速录制。每盘就得用六小时看完,每天累死也就看三两盘,这样又要加一倍时间,要用两个多月时间,这案子还起诉不起诉啦?这不现实……
再愁得是,这种带子最好三人共看,至少也得两人看。这问题就来啦,佟培培是个大姑娘,没结过婚,就算她二十四五啦,有自律的能力,人家愿不愿意看呀?人家拒绝看也是合情合理的!这可不能强迫她非看不可。就算她还没能想象到是什么样的带子,好奇心让她答应着坐下来,再说明这是项严肃认真的工作,可看一会儿实在看不下去,站起来就走,房子里只剩下我跟文广利啦……你说这局面尴尬不尴尬?文广利结过婚,是个男人,他不怕什么。可他前年又离了婚,也不知为什么?至今还鳏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可就不好说啦……一男一女关在房中看这种带子,本身就有问题!要只和培培看还说得过去……
愁归愁,这是项紧要的工作,总得想办法进行……
孟淑敏费解地想着辙。
佟培培正在微机前整理着材料,招呼一声科长,见科长想着什么没理她,就继续干着自己手中的活儿。
孟淑敏突然问道:“文广利没来电话吗?”
“没有。”
孟淑敏心想,这广利,都几点啦,也不来个电话说说情况……
再说文广利。孟淑敏实在大不该怀疑他的可靠性。自打淑敏调来,全仗着文广利的帮助。起诉科的工作,从老到少只有文广利最熟悉!以前那位科长,虽然也靠广利,必不可少他的帮助,但这第一位女科长到来之后,确实引起了人们极大的关注!有人说,一向稳定的起诉科这下该有“戏”唱啦。来了位女科长,广利能服?据说这女科长工作能力特别强,当今盛产女强人,连体育上都“阴盛阳衰”,都似“武则天”式的人物,指手划脚地不可一世就麻烦啦。毕竟业务上又不熟悉,文广利又不是让人摆弄惯的人。还是个女人,广利能服她?
实际上文广利早就该提升科长。检察长为他不知跑了多少次腿儿,费尽了多少口舌!只因没正式学历,上边多年来一直压着就是不提拔。广利这人也是,从来对当科长没兴趣,自己要是也活动活动,也就早解决啦。要搁别人也许该闹情绪了,才不帮你们新调来的科长呢!业务上爱熟不熟,关我屁事?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跟你做梗就是好家伙的!
可是广利总是这么大劲儿。帮助科长工作像是他工作的一部分,应该应分一样!
为什么人们认为女科长来了就要麻烦呢?这不是因为广利高了婚,而是离婚后像是对所有女人都有成见似地从不跟女性多说半句工作以外的话!尤其有好心人几次都给他提过对像,而且条件都不错,还有三十来岁没结过婚的大姑娘,多好?可他一个也不想见!不错的就问他,这么好的为嘛不见见?他本来话就少,只是摇头说:“烦!”再问就苦笑着不说什么啦。
也不知他到底“烦”什么?别人议论也只能猜他烦女人。大家又不清楚他离婚的详情。
这回可好,“烦”上门来啦。可也有人说,佟培培分配来,给他当助手,他也没“烦”地拒之门外呀?培培称他为老师,他倒也很实在地教她、待她。难道因培培年轻漂亮?男人让女人这“蛇”给咬了,不会怕十年荆绳的!三十多岁如狼似虎的年纪,还能真没那个心?
佟培培调来一年后,大家才清楚,文广利对培培还真没那个意思。渐渐地却看出佟培培有些爱上了老师啦。也难怪,越是年轻活泼的女孩子,越喜欢老诚、持重、不苟言笑的男人!现在这真还是时尚。
文广利并没反应,大家还真有目共睹。看来他还是“烦”女人……总之,不止起诉科,就是检察院上下,打起根儿对文广利就是个谜!
谜点太多啦,不止这些。据说他前几个月突然提出辞职,要去国外的“哈佛大学”攻读法律博士学位,连录取通知书全下来啦。不知是真是假,可为什么上边不批?这话是从佟培培他学生嘴里传出来的。
她说:“咱们国家的‘政体’真得好好改革啦!放着人才不使用,等人家要出国啦,又突然发现了宝贝似地留着不放。这叫什么事呀?”
就这样,文广利还是没露声色,更没一走了之。说人家没学历,人家去攻学历啦又不让……培培说的话不能有假。因为佟培培是他学生,师生关系绝对“铁”!
尽管如此,可大家只从广利总在政法报刊上发表法律论文这一点认定,别说“哈佛”,就是“牛津”,请他去也是令人信服的事!
有人说,这人,脑子里可有玩艺儿,肚子里净是“油水”!要么人家离婚不近女色呢,这才叫有出息!多年来,起诉科的大案、要案、疑难案哪件不是广利去跑前跑后地办理呀?科长也只是“坐坐镇”,回回“光彩”,还是领导有方!
检察长心中有数,要不也不会为广利不平。但这政策一旦制定就很难突破!要学历就一窝风,一刀切。弄得想升官儿发财的人,就去搞假学历,买学历……真才实学却压着不用……
检察长琢磨着也只能心中发发牢骚。原本检察长并不担心孟淑敏调来后会出什么问题。他太信任文广利了,他觉得文广利还会一如既往的!有时他自我安慰地说,还多亏广利没被提升才留在我这区检察院!有了他,起诉科的事我真省大了心。要是他早升为科长,现在也说不定被调换好几个单位啦,也许去了市院,按水平更可能当上了检察长……唉,人才被埋没啦……这回听大家瞎哄哄,检察长也犯了嘀咕……
孟淑敏坐在检察长对面,第一天报到听着领导介绍科里情况。
检察长从全院情况说起,着重地介绍了起诉科,更详尽地讲了文广利。
经过这一年多的证实,淑敏认为当时检察长的评价一点都不过分!
检察长说:“文广利太适合搞政法啦!尤其是检察工作,他简直就是天生检察官的坯子!洞察秋毫,思维敏捷,考虑周全……哎呀,他可是文武全才的人物。他对待工作认真负责的态度,处处肯动脑筋地让你一百个放心!经他手的案子,难度再大也没有一件不是漂漂亮亮地完成!而且他善于统筹安排。别看他不爱言谈,不多说少道,可关键时刻给你分析头头是道……是位绝好的下属。起诉科常常空着科长位子,调走科长还没人来接时全由他管理,也能服众……让他坐到我这位子上来,也能胜任的!”
孟淑敏奇怪地问:“那怎么不让他当科长呀?调我来不是说起诉科没合适的人选吗?”
检察长生气地说:“这还用问我?你又不是从星球上掉下来的。没文凭,一刀切………他又‘死性’!今年春节,我给他备了两千块钱,让他买点礼物去几个主要人物家活动活动。他把钱给我扔了一地说,检察长,你小瞧我啦!我没这么大工夫去烧香。就为这科长?我要当官儿目标是总检察长!‘哈佛’都不让我去,我去巴结他们?我从来没给您送过一盒烟,一瓶酒,干吗你死乞白咧地要提拔我?我要不是共产党员,早就去拿我的文凭啦!我工作也不是为了谁,要是冲你我也不干啦!人民需要我,我就尽我一切力量去干好!我也恨不得把这些贪官污吏、腐败堕落分子全铲除!让人民过上舒心的日子,可我有这么大能力吗?只当个科长就能达到目的啦?你听听,孟科长,他倒把我训了一顿……哈哈……我希望你在这个位子上能干下去!跟他合作好,团结携手搞好工作。”
孟淑敏点着头说:“我一定努力!只是—…哦是外行,虽说法院也是政法工作,但工作性质不同……又来了我这个女科长,怕他闹情绪……”
“这你放心,一百个放心!文广利可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他有雄心壮志,再细致的再苦累的工作,他全能塌下心地去干!在你调来的消息传到时,我就亲自找他长谈了一次。他向我保证,正因为听说你是女法官,他一定会更尽力去做好!他要闹情绪何必等到今天?我也知去‘哈佛’攻读博士多好,这是他前途无量的机会!我又去给他活动,上边说这么个人才放走了,要不回来呢?让他好好干,会有机会的!”
检察长说的一点也不错。文广利不但没闹情绪,正像佟培培不无妒意地说的:“孟科长,打您一来,我看文老师就像喝了‘兴奋剂’的游泳名将。别人着不出来,我可了如指掌。别看他表面不冷不热的劲儿,其实呀……”
孟淑敏知她说话留半句,这种话题本来就难挑明说,就只好笑,也不往下追问。她能不明白这“兴奋剂”指的就是她女科长嘛。孟科长在工作上不熟,必须要依靠老同志的协助。而她的为人又很谦虚和蔼,从不以科长自居。就是当庭长时,对审判员、书记员等人也是一样没架子。她听了对广利的介绍和大家的反映,她就更加信赖他,尊重他文广利啦!而广利确实不摆老资格,处处积极主动热情地协助她,并不知不觉中给她当了个好参谋。
文广利带传培培两年多了,实实在在地他拿培培当个助手、学生看待。近来培培多次表示过超出师生关系的亲近之情,都被广利躲避地化解了。如果说他喜欢培培,也有比以前亲近的情景,那至多也就是当个大孩子看,更进一步也就是小妹妹……在态度上比对科长当然严厉啦。要从都是漂亮女人的角度说,佟培培又年轻不少,她能没“醋意”吗?
有一天性培培和孟淑敏下了班逛商场,两人都没穿制服。佟培培就挎着淑敏的胳膊,说得更形象些,是两人互相搀着边走边聊天,话题也不怎么又转移到广利身上来了。
培培说:“文老师这人呀,如今是男人堆里难挑出的好人啦!凡是男人的毛病他全没有;凡是男人的优点他全具备!”
“哦,这么好,两个‘凡是’全概括啦。”
“你不信?他不抽烟、不喝酒、不好色、不贪财、不迷宫、不发脾气、不粗鲁……你想去吧!真凡是男人的臭毛病,在他身上一点儿也找不到!他有个头儿,不胖、不瘦、文文净净的不只外表是个标准的男子汉,待人处事更是男子汉的为人啦!他不苟言笑,落落大方,谦恭和气,他有心计但不诡诈;他灵活机敏却严于律己;他……嗳,这么说吧,优点在他身上随处可现,俯拾皆是!但得细心去观察留意才能发觉。因他从不表现自己,讨好别人。”
淑敏笑道:“这么说你留意地观察啦?可人家都说他像‘SO’,在他身上谜太多。”
培培咯咯地笑,撒娇地晃着淑敏胳膊,她知道她在调笑她的仔细,说:“那叫‘VFO’——不明飞行物,也是‘飞碟’之谜。他身上确实有个最大的谜……越是谜,不才越吸引人吗?”
孟淑敏知道她的毛病又犯了,就没好气地说:“老毛病又来了不是?什么谜嘛,让我也猜猜呀?”
“好,我就说给你谜面,就是他这么好的男人,为什么却离了婚?你别看你领导着他已经一年啦,你一定不知道详情!不光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全院上下也没人知道!”
“懊,这怎么可能没一人知道呢?”
“我有一次不知谈到什么,贸然地问过他。他只是说‘合不来’。当时我知他这是搪塞,为什么合不来就没好意思往下问。觉得也许还不太熟,人家不愿意深说。再说这也是有关个人生活隐弘的事儿,怎好意思打破砂锅呀。我也是一般同事式地关心罢了,也没必要细去打听。”
“我还以为……你一定知道呢!我看……你这姑娘家,八成有什么想法吧?”
培培又晃晃淑敏说:“哎呀……孟科你……你真坏……跟人家套话……”她说着坏,实际心里却美滋滋地。她就是要的这个效果!正剜着心眼儿想让孟淑敏知道她爱着文广利。她不好明说。一是因为还没跟广利挑明这层关系,广利也躲着不让她挑明。她也为这“谜”在苦脑。连人家为什么离婚还不清楚,就要嫁给他,也太轻率了。二是因为出于“醋意”和“妒心”吧?这些日子,在培培眼里,凭关心广利的女人特有的敏感,越来越觉得孟科长似乎成了她潜在的“情敌”啦。真让她说,还真拿不出证据来!就如妻子发觉丈夫有些不对劲儿,于是“醋意”大发地觉得有了“第三者”一样敏感。
要说也是,孟淑敏除了岁数比培培大,又是有夫之妇外,佟培培在各个方面还真占着大优势。可人的感情这玩艺儿,实在说不清楚的呀。岁数在文广利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只比孟科小几个月。现在世上,婚外情、婚外恋比比皆是!何足怪哉?当然,培培只是在瞎想,以她的观察还没到这一步,尤其是科长。她听说孟科的丈夫是区分局的局长,也见过一两次。而且夫妻俩都说是天生的一对儿,恩爱美满什么的……她还不致于像有的男人,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贪得无厌吧?女人多了也许是道风景,男人会洋洋得意,沾沾自喜。可女人要比男人多了多闹得慌呀?培培虽这么想着,但总还是不放心!全是潜意识。
毕竟培培长像不如淑敏。虽然在全院近三分之一的女性里,她也排在前几名,是数得上的名花儿。
可当孟淑敏调来后,有的男人说,哎呀,没见过漂亮的女人还真不知什么样是漂亮?这回呀……还真开了眼界!起诉科新来的女科长,把影、视、歌坛的漂亮妞还真比得黯然失色啦!她的动人之处,就是让你难以描述……那些挂历上的美人早该退避三舍。导演全瞎了眼……她有古典美人的气质,现代女人的气派,中国妇女的娴淑,西方妇女的风情,你想去吧!怎么美你就怎么想……
佟培培比孟淑敏矮不了两公分,三围也极标准,而且要年轻近十岁呢。气质、文化都毫不逊色!
说也怪,佟培培自己却没有十足的信心。况且文广利总拿她如同亲妹妹一般地呵护着。
培培有些怀疑,神经质地想,孟科是不是已知道了文广利离婚的真正原因呀?因为她想过,只要文广利真有倾心的女人,他一定会首先跟这女人讲明真情实况的!所以培培今天总算找到了机会,探到了孟科长尚还不知广利离婚的原因。这说明还没到她想象的地步。也许孟科根本就不会……培培自己也笑自己鬼心眼忒多了些。
不过,佟培培喜欢文广利确实是真心!原来是师生关系,由师生关系发展出情感,学生爱老师追之不舍,古来有之,今也不乏其人!
培培很现代派,却很固执!大学里追她的人也不少,一家女百家求嘛。她也不反对同学们之间的恋爱,可却连男友都没深交一个。
女友问她:“你为何只口头解放?只知给我腾出宿舍来借用几晚呢?”
她笑笑说:“人各有志,我喜欢成熟的男人,这些围我转的毛头小子,太嫩啦!如果我在教师、教授中若看中一个,我会主动献身的!也不怕当‘第三者’。可惜呀……不知是我的雷达失灵了,还是根本就没有高空目标?”
她这么说,也是她真实的思想。如今,培培探测出信号,经一年多后的师生接触,她暗喜连“第三者”的危险全没有。只苦恼自己的远程炮弹力量不够……
她把文广利越来越当成偶像来膜拜啦,甚至下了决心:不管他为嘛离婚,我也爱他到底!就是因为他没能力做成男人的那种事,我也要同他结婚!我一定要好好地侍候他,让他事业有成!我宁可去“精子库”人工受精给他生个孩子……她想的多天真呀,似懂非懂,即忠实“爱情”,又开放浪漫……真是个现代女性!
孟淑敏也已了解了很多文广利的优点。按说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文广利又决不是文艺作品中的理想人物,也没有自己丈夫那样“高、大、全”地突出。甚至极为普通!但只要你常接触,还真如培培所说,淑敏还没发现广利一样缺点。
当然,孟淑敏与佟培培所站的角度不同,观察的视角也就不同。更多的是有关工作中的为人。淑敏觉得广利诚实、忠厚、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宽容大度、敢作敢为。他机敏、勇敢,有理想,有追求,认真负责还不计较个人得失。说实在的,近年来具备这么多的优点的男人,还真属凤毛鳞角。若是不亲自接近文广利年余以上的人,还真难以相信。
此时,孟淑敏真佩服起佟培培的眼力来啦。就逗着培培说:“这么好的男人可得抓住!你要是怕高射炮不准确,是不是打算让我给你搭个桥呀?过去,我这人一直给人家‘拆庙’。当然,都已经是难经风雨的破庙啦,我主观想给修补,可实在想尽了方法也难以弥合,就只好拆啦!谁让我干的就是这份工作呢。如今,我调到这来,可是立地成佛的好机会。也是行善事嘛!”淑敏比喻得恰当,言词幽默却诚恳。
培培脸红了。娇羞地说:“我怕你……无能为力。不过如果你愿意,我还真求之不得呢!我跟你掏心窝子说吧,打你调来我就不服气!当然是为老师打报不平。文老师是现成的好科长,干嘛非要从法院调个女科长来?不是说提拔人才不拘一格吗?学历故然能体现一个人的文化水平,但有多少学历不是混出来的呢?更gg说假学历,花钱运动的学历啦!文老师就是太老实啦,考上博士研究生不让人家去学,反过来还拿学历压人。这是什么事呀?我要去找检察长论理,他说,检察长比我还生气呢!我又不是为当科长而工作。你要有本事找,给我找中央弄个总检察长当当也行!到时咱们把贪官污吏一个个都绳之以法,多痛快!等你来了后,我看他服气地工作,还真嫉妒了你好一阵子呢……不知是你的魅力呀,还是他人品就这么光明磊落?现在,我才知道……兼而有之!”
“鬼丫头!求着我还挖苦我呀?我说你有半年多没好好地理过我呢……”
“我真说心里话,如果你要没结婚呀,我还要不理你呢!”
“为啥?”
“我就视你为‘情敌’啦!”
“可别胡说……你是个姑娘家。是‘情敌’我也打不过你呀!这么年轻漂亮……咱还是说真格地吧,你打算让我怎么个帮忙法?是直接向他挑明呢,还是……”
培培说:“倒也不用挑明。我想我是他学生,问他离婚的原因不合适。你要有机会就帮我问问……反正你又结过婚……他不见得背你。”
“好吧。不过要像你说的情况,我也怕问不来。抓机会试试看!”
“有了谜底,我就大收网!就不信使上‘飞毛腿’还打不下他来?”
文广利一大早就去了区局看守所。一直没个电话,孟科长心里惦记着提审那俩妓女的结果,恨不得有个突破。如果这俩妓女,说出那俩穿制服“敲诈”港商的人是谁来,可就万幸啦!看来不那么简单,要不咋连个信儿全不回呢?
孟淑敏跟佟培培商量看带子的事,想劝她跟自己先看着,并简单讲了重要性和带子里可能出现的难堪镜头。她没想到,佟培培大大方方地一口答应了。她说:“这没啥,只要心态端正,为了工作我会认真的!就咱仁,还能让你自己跟文老师看呀?文老师跟咱一块看也问题不大,只是我……会不好意思……”
“好,那咱们就先看,一边看一边想想办法,如何能进度快些?这么多……时间上不许可呀。”
淑敏就去借录像机……
快下班的时候,文广利回来了。
平时总是艳阳天的脸,不知从哪刮来一片黧黑的云?罩住笑容可鞠的面孔,阴沉地像块钢板,铁青铁青的。天气不算多热,他额头结了一层碱石儿,就似一张焦糊的烤饼,撒遍了盐。
他手提着头盔,腋下夹着公文包,一头乱发被头盔挤压后像开了花似地扎蓬着,真如怒发冲冠的样子。盐饼下的光脑门儿似乎还冒着热乎气儿。他一进门也不打招呼,就跟屋里没人似地直奔里面靠窗的自己办公桌……
孟科长去借资料室的录像机,还没回来,只有佟培培一人。培培忙迎上前高兴地说:“哟,可回来了!辛苦啦……”
文广利没理培培,旁若无人地走到办公桌前,把提包往桌上摔去……
培培一看这副模样,不知发生了什么?忙到楼道里,冲楼头的资料室就喊:“孟科长——孟科,文老师回来啦……”
孟淑敏冲出资料室,急忙忙跑回来,嘴里说着:“可回来啦。”推门正见广利往椅背一角挂着头盔。培培给她暗使眼色,她也没看见。
文广利大概手在发抖,头盔没挂好掉在了地上,“咣”地一声非常响,像一颗炸弹在两个不知所措的女人面前爆炸,二人都吓了一跳。广利也不去捡头盔,却在楼板地上用脚去踢,就似在踢一颗血淋淋落地的人头。他把鲜红色的头盔,踢向桌子与文件柜之间的夹空儿,离半米来远,狠劲儿一脚,像世界杯上的球星在射门,准确无误地把“球”射向了央空,一下子撞启了纸篓。
孟淑敏莫名其妙地惊呆了,她还从未见过广利发这么大火。这种举动就如一个淘气的孩子,挨了老师不许午休时去踢球的批评,回到教室里撒气的举动。她还以为这一会儿培培怎么惹了他?就用询问的目光看培培。
佟培培也从未见广利这样过。就是在工作时,她惹他生了气,也没这种难看的脸色。培培用一手指,向科长挡住噘起的厚唇,意思是先别出声。
看来这是文广利男子汉的异常举止啦!引起他生气的原因肯定不小。要是放在一般爱生气发火的男人身上,一定早就端门进来破口大骂起来了!真要常常摔东西,拍桌子打板凳,女人司空见惯也就不怎么怕啦。可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一定是为俩妓女的事……能不让这俩关心他的人提心吊胆吗?
文广利没好气地拉过椅子。椅子四腿儿角上,发出不欢快的叮当声。他一屁股坐在了那儿,右手习惯性地用中指推了一下要掉下来的眼镜界架。开始运气。像尊神,两腿骑马蹲裆式地架开,两手平放在大腿上支着胳膊如两根粗棍儿,好似在练气功……二角型吊角剑眉下的双眼,此时让人感到有股灼人的光从眼底深处发射出来。再看他带楞角的大嘴叉儿,两个嘴唇紧闭、两角往下撇着,生怕一张口就要出言不逊。两个若大逗号似的鼻孔一张一合在喘着粗气,不知他是真生气,还是没电跑上五楼累得?静观他的神态,他似心中在鄙夷着什么?他的五官有些变形,本来单看都有些毛病,此时看却更显威严神气!
此刻谁敢去点火儿?生怕一肚子沼气爆燃起来。这两个女人连问怎么啦都不敢。可又被这位爷的模样给逗笑了。她俩只是暗笑地互相看看,不能笑出声。孟淑敏心想,他平时出去工作,也常有不顺心的事呀,可他照样平心静气地汇报,顶多发几句牢骚,……她只好给培培使个眼色,让她给倒杯水。自己就去拧个毛巾把儿,硬着头皮走过来递给广利。
文广利接过来,也不谢谢还是没吱声,把手巾放在了桌上。
佟培培常常疼他,没去倒水,就到冰箱里拿了听易拉罐饮料,“噗”地一声拉开,递给广利。
广利不但不接,反而用手一推说:“喝水!”
总算闷驴似地发出了声,两人倒舒了口气。
培培痛快地答应着忙去拿茶叶。她知道他平时最爱喝酽茶,常常酽得发苦。
孟淑敏忙去拿暖瓶。
“不要茶!”广利又是一声吼。
淑敏知道他是渴了,就用杯里的凉开水加上些热水,对了杯可口白水,递给了有些委屈的佟培培,让她给送去。
文广利也不撩眼皮看培培,接过水杯一口气喝了下去。只听咕咚咕咚声像灌药汤,连口气都不换。一杯水转眼灌完,他长长地喘了口大气,像一下子把胸中憋足的怨气吐了出来,还发出了巨大的叹息。
下班铃响了。
起诉科其它房屋的人,推开了屋门,有人探进身来问:“孟科长,有事吗?”
孟淑敏又给广利倒上一杯水,直接给放在了桌上,莞尔一笑说:“下班了,走吧。明天上午别迟到!要出去办事的也都放一放,上班咱科开个工作会议。我已经布置过了,谁手头的案子还没终结,今晚自动地加个班,都辛苦一下,好汇报。没事啦。”
人们陆陆续续地走了,有人随便问一句:“科长你们还不下班呀?”
“我们仨都走不了,可得紧些日子。”
文广利见全科的人几乎都看着他,也有些缓过劲儿来,只好拿起毛巾擦着,也遮个羞脸儿。他本来是个白净人,这些日子晒得红里透着黑,擦去一天的尘土,总算露出了面色。
孟科长关好了门。
佟培培去端桌上的水,走到广利桌前,接过广利擦完脸的毛巾。
广利脸神虽然没笑,但舒展多了,说:“谢谢。”
培培把杯往广利面前一墩,说:“不必啦!少给点闪雷滚滚就行啦。没暴风骤雨呀?”
淑敏也走过来笑着说:“咋啦?要吓死一两个吗?好家伙……你这可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呀……头一回……”
广利还是没个笑容地说:“对不起二位啦!笑惯的人带点乌云,就像要有多大风吹草动似的。请你们千万别过意……我失态啦。”
淑敏说:“倒也没啥。谁都有不顺心的时候,你这样自然点儿,反党挺亲切的呢……”
“看了吗?你发脾气科长都夸亲切呢……”
“行啦!你们还有心思玩深沉呢!”广利发火地说。
培培说:“我们都急死啦。是怕你吗?”
“你倒是快说呀,你这样快吓着我们了。”
“我一进来就说,更怕你们惊吓过去。告诉你们吧,人家把疑犯给放走啦!”
“什吗?放走啦?”两个女人异口同声,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孟淑敏正拿起毛巾打算再去投投清水,惊讶地把毛巾掉在了地上,喃喃地说:“起诉书还没……人却放走了……都放啦?女老板也放啦?”
培培瞪圆了两只大眼,张了张口再没出声。
广利喝口水说:“女老板再借给他们俩胆子也不敢放。咱要找的妓女全放啦还不够呛?那体育冠军说是上边保了出去,其他嫖娼的也都罚了款放走了。”
孟淑敏定了定神,想着说:“那俩‘诈骗’嫌疑犯的按摩妓女……也放……放走啦?”
孟科长还是不敢相信这事实,气得双唇惨白,颤抖不止。
“我主要说的就是这俩妓女!真没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我能不气……”
孟淑敏心里一阵翻腾,她最清楚文广利所气的是谁,这“他们”的代表人物,在她来看无疑就是汪桐啦!她全身开始抖瑟,两腿发软,头有些昏沉,眼前发黑,脸色突然变得蜡黄……
佟培培听完广利的话,明白了大概,她怎么会不知道他生气是冲谁呢?如果科长的爱人不是这区分局兼管治安科的副局长,广利进门就会直说生气的原因的。只为有了这层关系,他再生气也得暗含着点。
培培偷视着科长听后的反应。一看科长的变化,她也慌了,忙上前扶住科长,搀她先坐了下来。她清楚一点,无论是谁让“放”的,汪局长也有推卸不掉的责任!简直就如在孟科长脸上吐了口痰。她本想问广利是谁“放”的?可一想别问了,万一就是汪局长让“放”的就麻烦啦,不等于又在孟科脸上扇了一巴掌?
她轻抚着盖科的肩,一边冲文广利说;“文老师,不会弄错吧?你没好好查查?该问问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文广利见科长脸上变色,心里也不安起来。他站起来把培培给他拿的饮料递给淑敏说:“孟科,别着急,先喝口……”
孟科长接过来喝了一口说:“我……没事。你快说说详细情况……”
上午文广利到区局看守所,向值班看守说明了来意。
女民警说:“妓女多啦,昨天刚放走一批,还劳教一批。她们来这儿跟走马灯似的,像串门一样容易。我知你要找谁呀?连个名字都没有,我到号子里给你叫谁?”
广利一再解释,“华利”事件没人不知道,就是要找参与“诈骗”的那俩妓女,也叫按摩女。
“我知你说的事,可我们只管看守,又不搞预审,谁是谁哪对得上号呀?这样吧,你也别白跑,我把花名册给你,你一个个地对吧。”
花名册厚厚的一大本,来了就登记人册,走了的就在后面注销。案情一栏都记得特简单,尤其是妓女们,只有“卖淫”两字。姓名、住址、甚至年龄大部分全是假的,正如女看守说的。广利只查了这十来天女犯中“卖淫”的人名单,真是出出进进的不少。整整一个上午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因为没有一个妓女在“卖淫”二字后注有“诈骗”或是“敲诈”字样。更没有谁是从“华利”大酒店来的标注。文广利摇着头合上花名册,无可奈何地说:“这不无异于大海捞针吗。”
女看守笑着说:“那有嘛办法呀,怪你自己为嘛不问清名字?”
广利苦笑笑:“举报人也不知妓女叫啥呀?”
“哎,对了,那女老板还能不知道?她可在这儿,要不你问问她?我去给你带来。”
广利点点头,一点儿也不指望地说:“她是案板上的‘死猪’啦……怕是白耽误工夫……”
果然,女老板一来就很内行地向文广利讲述起看守所里的“毛病”。她认为检察院专管为“犯人”鸣不“平”,比如挨打啦,有病不给好好治啦……
文广利想,既然找她来了,万一她能供出名字来呢?只好哄着她装出认真听“反映”,并且往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像是在记录。
女老板滔滔不绝地说到了伙食不好,水也不管够,她可是有糖尿病……
看守不耐烦了,用开监门的钥匙串敲打着桌子,冲女老板吼着:“哎!哎!你还有完没完啦?这儿不是你家,想舒服别犯法呀?”
广利借机向看守拦了下、对女老板笑笑说:“这些事我一定给你反映上去。合理的问题会得到妥善解决的。我想问问你,你们桑拿浴部参与‘敲诈’港商的那俩小姐,叫什么名字呀?”
女老板一下子警觉地愣住了,她转了转两只玻璃球似的小眼,又看了看女看守,转回如盘的大扁脸,眨了眨极不相称的眼皮,突然一种鸟叫似地咯咯笑了起来说:“噢……你不是管监狱的检察官呀……我记起来啦,你跟那大美人女科长来过……我说有些面熟呢……”
文广利看透了她,就正色地说:“我是在提审你!老老实实地说。那俩按摩女是谁?说不说关系不大,只看你态度老实不老实?”
女老板狡黠地冷笑着说:“你们不是问过我那俩穿制服的人吗?这不是一个意思呀?”
“卖淫女直接归你管,你能说不知道吗?我要你正面回答。”
“当然不知道!外地来的打工仔,换来换去的,哪个老板能全记下来名字呀?再说侍候港商时我又不在场。我那儿临时的,长期的小姐有几十位,我知是哪两位呀?不都抓起来了,你挨个儿去问嘛!”
广利早气得鼓鼓的啦。看来这家伙心中太有底儿啦。她也明白找妓女不是目的,而是想查出那俩穿制服的人……广利不想再耽误时间,这已听她唠叨半天了。他一拍桌子叫道:“把她带走!就你这态度,号子里再‘帮助’你我们也不管。”
女老板站了起来,抖着一身肥膘,摆出一副滚刀肉的架势说:“打吧,肉厚不怕打断了骨头……”
女看守也气得够呛,骂道:“混蛋!你也太嚣张啦。走!我关你禁闭。”
拘留所所长来了,一进门笑着说:“老文来啦。哟,你的脸色这么不好?感冒啦?”
“哟,张所长。来的正好,我是来查收进来的‘华利’‘桑拿浴’妓女的。这一上午啦,都没查到一个人……急死我啦。”
“为这生气呀?可不值当的。我这儿再没人啦!昨天……全处理完了。”
广利惊奇地一愣说:“处理完啦?这……全放走啦?可我们还没起诉呢……”
“坐坐,你听我说。”张所长掏出烟,给了广利一支,自己也点上。
广利把烟放在桌上说:“我不会。你快说说情况。”
张所长叹着烟,寻思着该怎么说?吐出一口浓浓的烟儿,叹口气说:“你知道,本来咱们这儿女监比例就少。这些年女犯的比例却猛增,也是阴盛阳衰的趋势。什么三陪、卖淫啦、吸毒、贩毒啦、小偷、诈骗的,大多又不够判,出出进进的,她们跟回娘家似的。女人呀,真‘开放’、‘搞活’啦。我这儿人满为患!这一下子又收进来这么多的‘按摩女’,号子里挤得成天到晚地打。每天只头发就能扫出一公斤。我就请示了局里,是不是尽快处理一下?局领导开会研究了,据说也请示了上级后,就给我们回了电话。”
广利插一句问:“谁回的话?”
“这……你最好去局里问问吧。意思是说,‘中央’对‘按摩女’没特殊指示,就是‘中央’处理她们,也只能按‘治安条例’处罚。让我们会同有关部门,该罚款的罚款,屡教不改的就送去教养,严格点儿就是啦!不够捕判条件的,我们昨天才处理完。”
文广利一听便焦急地说:“其中有两个可是‘敲诈’港商的‘诈骗’嫌疑犯呀!是送劳教了吗?”
所长摇摇头说:“这可就不知道啦。也没人告诉我们谁是‘诈骗’犯呀?要有不就跟女老板她们一块批捕啦?”
文广利一想这个气呀!他明白这是打的“时间差”。等移交到起诉科,这边都做好了“手脚”。他只好问:“几个送劳教的?把名单给我看看。”
张所长很尴尬地一摊手说:“真对不起文检察官。我这只有进出人的花名册。我们只是看守,具体怎么处理……不归我们管。”
“那犯人的去向,总该有底案吧?没有手续给你们就放人?就算到库房领东西,不也得有批条?何况是看守所押的大活人?”
所长无奈地说:“实话对你说吧,当初这批‘小姐’送来,就没正式人册!说是‘中央’突击检查抄来的,先‘寄存’在这里……老文呀,你也懂干咱这行的规矩,不该咱管的事,能多嘴吗?我看你……”
广利知他又要说去局里问问。自己还不知去局里?他只是想尽量不去惊动局里,因为起诉科对此案有疑点,可以退回重新侦察。他们自行侦察,本身就是对公安局不信任。如果没有科长这层关系,“警察打他爹。公事公办”,也好说。能不惊动局里,尤其是主管的汪副局长,大家多少保存些面子以后也好工作……
广利脑子一转就拦住所长说:“走,跟我去号子,问问有谁知道‘华利’来的妓女名字?她们到一块儿熟悉着那!就像杂色墨水,倒在一起马上就混啦,整个儿一个大染缸,出去都能多几手‘技能’!”
“知道名字有嘛用?”
“我再细问下落呀,说不定能问出点线索来。”
张所长根本就不想让检察官知道的更多。他也许什么全清楚,甚至“手续”也不能没有,但他明知这其中有奥妙,不能把自己牵进去!就说:“你自己去吧,检察官下来,哪儿不能随便走走呀?我这儿还真有事。”
去女号子,还是有个“干证”的好。
所长站起冲外面喊那女看守,让她陪广利去看看。
女号子比男号子乱且疯。女犯人中不少“二进宫”、“三进宫”的油条,把管教、看守、预审员模得透透的,啥全不在乎!尤其见到检察官下来,没有的事也敢胡诌。小屋不大,一开门,隔着铁栏杆里面小屋,挤满了披头散发、衣袜不整的女人,像刚抓进的“老家贼”乱撞起笼子来,呀呀乱叫地起哄:
“检察官,管教打人你管不管?”
“看守拿钥匙串打我——!”
“你看呀,我这奶子都让她们掐紫啦—…·”
“呀——检察官来过眼瘾啦呀——姐妹们……都亮出来吧……”
“喂,漂亮的检察官,让老娘出去吧?出去我把白白的身子给你……”
开了几个门,各个号子都这样,不容你说什么。
广利说:“算啦。”
他跟她们也没法生气。走过禁闭室,女老板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哎呀——放我出去啊——!老娘受不了啦……”她双手扒着铁栏杆,使劲儿摇晃着铁门。
女看守拿钥匙串敲打着禁闭室的铁栏。怒吼道:“老实点儿!乱叫喊嘛?想出来不难,你说那俩妓女叫嘛名字?坦白就让你回号子!”
女老板瞪圆了小眼,大嘴叉一呶,一口痰吐出来,撕扯着嗓子说:“你他妈的就是放老娘出去,我也不说!他们会杀了我的……”
文广利心中更证实了这俩妓女的重要性!心想,一定要追查出来不可!他只好去了区分局。
已下午两点多了,治安科只有个值班的女干警,二十多岁比佟培培还机灵,她说:“这种事我实在无法回答你……我给你请示一下江局长吧。”就拿起了电话。
汪桐正在楼上开会,让等一会儿。
文广利这才感到全身没劲儿,大概是没吃饭饿啦?可他气得肚子鼓鼓的一点也没食欲。没事干不如出去转转,多少吃点儿好顶下来。
广利进饭馆要了碗拉面,看着就腻啦。“棚灰”放得太多了,好让劣质粉起劲儿,黄的像碱大了的馒头。他脑子里全是怎么跟汪桐问事,肚子里胀胀的。他就喝了两口牛肉汤,哪有牛肉味儿,全是中药的药香。再喝就像喝“藿香正气”水啦。他只好放下筷子,付了钱走人。他心想,这真是不顺心喝口凉水都塞牙。
半小时后回来,汪桐已在局长室等他了。
汪桐相当热情地欢迎了他,握着广利的手说:“辛苦、辛苦……小刘,快给客人倒杯茶来。”
女干警小刘送茶进来,杯底几片叶子能数过来,茶水连个“拉面色”的边全不沾。
汪桐介绍说:“这位检察官文广利同志……跟我们那口子在一个科里。”
“孟科长是我的领导。”广利点着头替汪桐说明。
“快请坐,喝杯水。淑敏总说,你在科里可给她帮了不少的忙!她可真赏识你呢。”
文广利憋着气,单刀直人地说:“汪局长,我是来查参与‘诈骗’的犯罪嫌疑人、那俩‘按摩小姐’的。移交的材料上,只提到‘港商’上告时客观地反映出有这两人,却连人物姓名全没有……”
汪桐惊讶地说:“啊?这……太不应该啦!干脆你们给预审退回去重新审理。”局长很气愤地点上烟,吸了两口又想起来给广利一支。
广利摆手说:“听说‘按摩女’全放走了。”
“哎呀,我刚听看守所来过电话……这是我的疏忽,全怪我疏忽!我也忙昏了头。要不是你来提审,我还真没想到。这‘诈骗’案中,‘按摩女’既是主犯,也是证人呀?我咋就没想到呢。预审科没提出来人名,我就也给疏忽啦!我们这可是一大漏洞。责任全在我!不是你提醒,‘诈骗’案的说法,怕材料上全没有吧?这些人呀,只考虑卖淫、嫖娼啦。要不怎么能把妓女全放了呢!”汪桐有些欲盖弥彰地胡乱解释。
广利一针见血地说:“这样不就让那俩穿制服的主要‘诈骗’嫌疑犯消遥法外了吗?这可不仅仅是件‘卖淫嫖娼’案呀!”
“对,对!你说的对!‘卖淫嫖娼’也不用起诉呀,不还有老板‘容留、教唆卖淫’罪吗。这是怎么搞的?两种不同的性质嘛……疏忽,太大的疏忽啦!预审科不应该,太不应该了!这责任在我……老文呀,我来想办法弥补,你就放心回去吧,没你一点儿责任!你干的很好,也完成了任务……你们头儿那由我解释
文广利越听越不像话了,可又不能指责对方。心里琢磨,这哪是疏忽呀?预审科能不懂吗?没人暗示什么谁敢这么疏忽呀?可没有第一手证据,还不能太暴露想法。只有先忍着看孟科啥意思。遂借坡装糊涂地说:“那两个妓女不在劳教人员内吗?”
“能查出来,绝对查得出来!还能上天人地不成?小刘呀,你把劳教的底案找出来,让文同志审查一下……”
广利笑笑说:“这回你们处理得够快呀,往常批劳教也得些日子吧?”
“哎,这件事不是特殊吗。看守所实在装不下啦……妓女设前科的罚些钱,以教育为主,屡教不改的送劳教,这不都是惯例?真没想到,这里还有‘诈骗’……唉,疏忽大意了!有什么责任我全承担,读职罪判我也应该!我会摆平的……”
小刘送来一叠卷宗。
又是一通查找,广利只记下了几个送劳教的人名字,告辞出来了。
孟淑敏听完文广利的汇报,心里恰如吞了一盒扣钉,扎得她吐又吐不出来。这么严重的问题,先不管是真疏忽失误,还是另有奥妙?搁谁也得气个倒仰!广利进门的样子就难怪啦。这本来就是个敏感的案件。贴上都拨拉不掉,躲全来不及,谁还敢往身上揽麻烦呀?可你汪桐咋就这么大的胆子?让我都觉得跟着背黑锅,丢脸!再说,大多“卖淫嫖娼”及“色情服务”的窝点但凡能立足市场,谁会不怀疑与当地公安局的有关部门,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呢?就连所有政府的管理机构,如工商、税务、文化、民政……都难洗得干净。这么猖獗的“桑拿浴”部,你们治安科不吃鱼都是一身腥!偏偏此时竟敢如此地“处理”。就只用疏忽来解释吗?玩忽职守,读职!都难以量刑!跟我解释又有何用?我又怎么向同事、向领导、向“中央”、向人民去解释?你是主管副局长,兼治安科长,装什么糊涂呀?你来“摆平”,给你们退回去……你摆得平吗?能给你们退回去吗?你不负责任,让我也不负责任吗?孟淑敏忍着一切,在想着……
文广利张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佟培培正走到他身后,用手指在他后背狠狠地戳了一下。孟科长正巧抬头看见了。培培来不及收回手指头,脸腾地一下子火烧火燎。她只好说:“文老师,你……就别再生气啦……江局长也是太忙,管那么多科室……还兼着治安科长,真是疏忽了呢!就是有人别有用心……汪局长还能不管呀?容他去‘摆平’嘛……”
这一手指戳在广利后背上,不如说是像把刀子扎了孟淑敏后心一下!孟科长本想跟这俩搭档好好商量一下对策,下一步该怎么办?一看这样,再说什么也是“拾茅篮”的到河边——多余啦!三人组,已有两人对自己产生了不信任,这组长还怎么当?可她毕竟是负责人,又不能为此而放弃工作!她只能痛苦地暂时忍受着冤枉,一股怒火冲上心头,拿起电话想质问汪桐,再狠狠地骂他祝蛋!自己出出恶气,也给他俩看看自己决不会袒护丈夫!她幻想着汪桐会有恰当的解释,毕竟是自己的丈夫……
区分局局长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科长室外用专线也没人接。再打总机,小姐说可能都下班了。她只好打江桐的手机,嘟嘟的盲音。这说明他在外面正用着手机。她焦急地反复拨打,想借间隙挤进线路去。几次后话筒里传来服务台小姐清脆的声音:“对不起,线路太忙,请稍后打来。”淑敏不耐烦地使劲儿打了几下音叉,像似在打汪桐鼻子。她又开始拨他的呼机。她记得是127自动台,后面的呼号总是记倒两个数,所以她不愿用他呼机。人也怪,想记身份证号码都能背熟,可有时就这两号总难倒清。这回她干脆两个号全呼了一遍。
起诉科办公室里静悄悄的,三人全都屏住了呼吸,几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嘣嘣”的跳声。
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检察院大楼没几个窗口亮着灯。楼道里连个脚步声都没有了。
孟淑敏等着回电话。几次发生错觉地看电话筒像动画片一样地伴着铃声跳动着。她伸手去拿话筒,听到的只是话机声。她生气地放下,心里骂着,缺德鬼!这家伙竟敢不给我回话?她觉得等了好长时间,焦急地又打他的手机。这回响了,“对不起,用户已关机。”孟淑敏气疯了,“叭”地扣下了电话。
佟培培上前劝慰地说:“孟科,你别着急,说不定汪局长正为此事查找呢。”
“别替混蛋说话!找嘛?找他妈妈也该给找回话呀!还关了手机……岂有此理!”淑敏可找到一个发泄的机会。
广利和培培全惊愕了,一惯温文尔雅的科长,头一次像洪水猛兽。
佟培培被噎得眼泪快出来啦,在眼圈里转了三个弯,终于让它收住。她心想,今天咋啦?我这是没做好梦呀!谁都有资格发火,我招谁惹谁啦?我成了出气筒,可有嘛办法呢?看来发脾气的人是得有地位!生气都得论资排辈儿。没地位,没官职,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培培着实委屈,在家从未受过这个。可又得委曲求全。最好别多嘴,好话说的不是地方不是时候也不行!她只好不快地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整理着东西,有意弄出些响动……
广利有些不过意了,叫着:“培培……”
孟淑敏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忙说:“培培,对不起……我真是气昏了头!不是冲你。”
“没事。我在家也让人吡惯啦……老太太的尿盆儿,挨吡的货呗!”
广利“扑嗤”被逗笑了,他知道培培家里就这么一个女孩儿,特娇。就打圆场地说:“科长真不是冲你。小孩子家还会真生气呀?”
培培也找到了机会,冲广利板着脸说:“哦,听你这话,生气也是你们的专利呀?我也不是冲科长。谁是小孩儿?这又不是幼儿园。”
“哎,这么说是冲我啦?”
“我是冲我自己!要是当了检察长,没错吡人谁也得听着!”
“好啦,好啦。全怪我,我今后一定注意。人家培培也不是出气筒。我请示一下吧。”
淑敏又拿起电话,培培提到了检察长,给她提了醒。她拨了内线的短号码:“喂,检察长吗?我猜您就没下班……”
“小孟呀,你们也没走哇?有事吗?”
“有了新情况,我想向您请示一下。”
“好哇,书记也在这里,正提起你们。”
“我们住都过去吧?事情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