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倾诉-出错的纸牌

与唐颖素昧平生,且是第一次读她的小说,但是有一种什么东西把我牢牢地抓住了。

女主人公是个叫做妹豆的女人,嫁给了玻利维亚的一个大款,这听起来像是匪夷所思,但偏偏是真的。于是“我”等妹豆小时的朋友,便纷纷与她疏远,她亦好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但因为跑不出同一个星球,改不了同一种性别,于是妹豆的经历也并不比某个中国女人的经历更出奇:嫁给了大款,得到了一座庄园,却失去了爱情,特别是每个正常人都应得到的性爱。但是故事的真实性与独特性在于,这位大款是个忠于爱情、敬业守法的好人,而妹豆,也绝不是个贪财的浅薄女人,她是在“身在异乡为异客”的孤寂中,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才决定嫁的。及至嫁后,才觉出因年龄差别而产生的生理厌恶,但是一切都太晚了,落入婚姻的陷阱,改变谈何容易?!

妹豆的故事使我想起童年时最好的朋友,姑且叫她钱吧。钱曾经聪明美丽,很挑剔,光是大龄男女电脑红娘的时代就接见了不下数十个,如果加上情窦初开后“自由恋爱”的那些大男孩,怎么也能凑够一个加强连。奇怪的是,所有追求钱的男士都注定碰壁,而钱看中的却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逃避她,于是钱便在婚嫁问题上形成了严重的错位。后来她去了美国,在四十一岁那一年嫁给了一个小她四岁的美国男人,正常的婚姻只持续了半年就分居了,原因是丈夫嫌她太懒。自然,这可能只是原因之一。与钱几年后重逢,我几乎认不出她来了。后来她去了香港,至今没有办离婚手续,为的是取得美国国籍。

钱是1987年走的,1994年回来。按照小时候互相倾诉的习惯,我们该关起门来说上三天三夜,可是,钱竟然只是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谈到婚姻她只是眼圈红了红,然后很快淡淡地说,已经分居了,但是不会离婚。我用了各种方法,终是不能令她开口,去香港时竟然不辞而别,这件事在我心里,始终是个谜。直到读了妹豆,才幡然省悟,妹豆比起钱,实在是幸运的——她在需要倾诉的时候,起码有个听者,尽管那听者有几分被迫。但是钱,在异域七年两千五百多个日子里,有多少个夜晚需要倾诉而无听者啊!那些倾诉的话语于是都倒流于心,或许还有泪。面前的钱,已经泪尽而枯干了,她已经无法倾诉,她惟一的听者,是她的心,而心也结上了茧,冉也认个出本来面目了。

钱的现在,就是妹豆的未来。而倾诉本是女人的偏好,“无法倾诉”大概也并非身在异乡的女人的专利。商品社会把每一颗心都放进一个格子间,冷漠地隔离着,看上去一模一样,就像克隆出来的似的,久而久之,大概也没有什么倾诉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