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的人脸
静薇正赶往去首都机场的路上。本来她是想到西单民航大厦前面去坐去机场的班车的,但她被一个人在民航大厦前拦住了,那人非说她坐大巴去机场,无论如何也赶中午起飞去深圳的飞机了。
那人提出100块钱拉她到机场。
静薇明白这是一个出租司机在抢活儿,但为了能准时在机场与邵伟涛见面,她坐上了那个抢活儿司机的车。司机果然将车开得飞快,车窗外的景物飞快向后掠去,巨幅广告、高楼还有绿地。静薇希望快点见到邵伟涛,一星期没见面,实在是有些想他。
她到得有些早了,就坐在候机大厅的座椅上休息。
座椅里坐满了各种各样等待飞机起飞的人,有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正好坐在静薇旁边,静薇坐下去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那孩手中正举着一支粘极了的火炬冰激淋,他的动作具有很强的不确定性,忽东忽西,一会儿爬上,一会儿爬上,身子一歪,那支粘火炬差一点就像盖图章一样,盖到静薇的衣袖上。
静薇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她实在是不太喜欢小孩,邵伟涛对于小孩的兴趣实在让她有些无法理解。
苏小姐的出现,让邵伟涛的父亲地位受到威胁,一旦那个苏小姐真的把她的亲骨要回去,他将一无所有,他做了10年的父亲,突然让他不做了,这比不让他当官还要难受。自从那次争吵,他们有一星期没见面,也不打电话,忽然有一天下午,邵伟涛打来个电话,问她想不想跟她一起去趟深圳。静薇原本还想拿一下姿态,起码在电话里犹豫一下,可另一个她,迫不急待地,一口就答应了。
身边那个小孩闹个不停,终于把一支又大又饱满的冰激淋全部扣在了静薇最喜欢的那条黑色长裤上。
小孩的母亲赶过来,不停地说着抱歉的话,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邵伟涛就是在这种混乱时刻出现的。
他在一旁看着手忙脚乱的大人和孩子,脸上挂着不同寻常的笑。
“你还生我的气吗?”他问。
”生气我就不会来了。”她说。
湿纸巾漫透了黑色长裤的布纹,冰凉渗透到皮肤里去了。通道很长,两旁都是玻璃,他俩一人拎着一个旅行包,不说话,只是往前走,心里面却想着同一件事,希望这通道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云梯,他们可以一去不回头。
静薇在飞机上看到一张脸,很像初恋情人霍雨晨。
当时他正站在飞机中部的投影电视前面,不断移动的绿色正投在他脸上,使他的脸看上去无比怪异。
这个脸上画着绿色线条的男人不像现实中的人,而像隔着时空存在怪物,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红裙子的10岁左右的女孩。
静薇盯着那画面,隐隐地有些恐惧。
她想到了胭脂和胭脂的父亲霍雨晨。
再扭脸看他们的时候,那一对父女已经不见了。
深圳
静薇一路上都在想着那条被冰激淋弄脏的裤子,她想到酒店第一件事是要把它脱下来,洗一下。可是在电梯上,邵伟涛就开始吻她,他们要到达的楼层是11层,房间是在北京打电话事先订好的。邵伟涛在电梯上就开始迫不急待地亲吻起她的脸来,大概是有一段时间没见面的关系,身体具有了加倍的吸引力,两人的身体很快紧贴到一起。
电梯门开了,他们的脚步被层层的地毯吞没了。
邵伟涛说:“哎,我都等不及了。”
静薇看他一眼,没说话,就只是笑。
他们找到预订的房间,邵伟涛说“你等着,我开门”,他的声音在寂寂的楼道里像是有回声似的,嗡嗡的特别好听。他不停地用那张磁卡插进去又拔出来,电子锁显然出了问题,死活打不开。
他们没办法,只好由邵伟涛下楼去找总台服务员,静薇站在寂静的楼道里等着,远远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金属门的电梯后面。令人惊讶的是,门刚刚关闭,又再度裂开,从闪亮的金属门里走出来的,是在飞机上消失不见的那对父女。
静薇睁大眼睛看着他俩,但奇怪的是,他俩似乎并未感觉她的存在,她像一个隐形人似的伫立在他俩面前,他们是移动的,而她静止。那一刻她灵魂出窍,凝然不动,静止于生命之外。
几分钟之后,邵伟涛再次出现的时候,那对父女已经不见了。
“静薇,你怎么啦?”
”没怎么……好像看到个熟人,又好像不是。”
“熟人……在这里,不会吧?”
男侍跟在后面,动作麻利地替他们开门。门很快就被打开了,当男侍的脸移出他们的视线,他们就急切地拥吻起来。门被男侍“砰”地一声关紧,他们抱得更紧了,恨不得镶嵌到对方骨头里去。
静薇的外套里面,穿的是一件丝绸衬衣,是那种滑亮的像金属一样的宝蓝色丝绸,静薇最喜欢用这种蓝色配黑色、用软的衬衣配硬的外套,静薇是最懂得穿衣之道的女人,有了情人之后,她经常照顾到衣服的手感,因为她经常听到邵伟涛说“你呀,这件衣服摸起来很舒服。”
在飞机上的时候,她的绸衣领翻在黑外套外面,这会儿并没有将外套脱下来,而是隔着衣服由他抱着。
”你呀,这件衣服摸起来很舒服。”她听到他再一次这样说。
他在她耳边,说话的气息是热的。他的手也很热,被凉的丝绸降了温,手指慌张而又忙乱地找寻着什么。他的手从她腰间划过,灵活地掀着她的衣服,他终于触到了被包裹在精致胸衣里水果般的乳房。
1985年,廖静薇10岁,父亲廖凯35岁。
那时候,父亲已经不常回家了,他和母亲吵得很厉害,每回争吵之后都是摔门而去,每次结果都是一样的。在他们多次争吵中,静薇经常会听到一个词:深圳。10岁的静薇把这个地名牢牢记在心里,在她的想像中,那是罪恶的发源地,一提到那个地名,母亲就会发火,无法控制自己,跟父亲大吵一架。
在深圳空间发生了什么?
深圳究竟存在着怎样一个女人?
那地方很远吗?
……
这些都是10岁的静薇想得最多的问题。
他的抚摸像水一样四处蔓延,把她的全身都爱抚遍了。他们在陌生的城市里很从容地做爱,在这里,谁也不认识他们,他们在11层楼上的房间好像岛屿,四周全都茫茫大海,唯独他们的床是凸起的陆地。
做爱时,有人来敲门,说她落下什么东西在这屋里,一定要进来拿。
邵伟涛对静薇说:“要不你先上趟卫生间,我去开门。”说着他说开始穿衣服,静薇有点紧张,就什么也没穿,进了卫生间。
后来静薇隔着卫生间的门,听见了奇怪的对话,一个女人的声音,她说10年前曾在这里住过,有一本很重要的书丢在这里了。这次来深圳开会,专门过来找找看,兴许还能找着呢。
邵伟涛说,10年前的东西,怎么可能留到现在。
那女人说,我也是这么想,可是……
静薇听出那个女人的声音竟然很像苗影,难道10年前她也曾住过这个房间?和谁在一起?
几分钟之后,女人不见了,邵伟涛说,一个疯疯颠颠的女人跑来找东西,真是的。再上床的时候,静薇总是一阵阵走神,她仿佛看见10年前的苗影,风风火火,穿梭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为爱奔走。
尖声惊叫的欲望
静薇10岁那年,在静薇母亲嘴里备受诅咒的女人,正坐在南去的列车上,与静薇父亲在一起。静薇的父亲廖凯,在苗影的笔下被称作K,这个K可能是“凯”字的第一个拼音,静薇看过苗影80年代发表的东西,作品里通篇都是这个K字,看多了令人头晕。
这是苗影与K第一次一起旅行,因此两个人都很兴奋,苗影是单身一人,说到哪儿去,拔腿就走。K却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不能说走就走。在旅行的日期定下之后,廖凯的心里就开始隐隐地绞痛,他不知道该如何跟静薇的母亲开口,他知道这一去对他来说意义重大。
他这一次跟苗影一起去深圳,就等于把他俩的关系定下来。
苗影是那种轰轰烈烈的女人,她希望把这场爱情做大,弄得尽人皆知,这次旅行也是苗影率先挑起的,那时的人很穷,旅游是刚刚兴起的时尚,苗影是那种永远走在潮头的女人,70年代当兵时髦,她就当上了文艺兵,80年代搞文学时髦,她就写起了诗和小说,90年代做生意开店时髦,她就开了那家健美中心。
许多年后,静薇见到她父亲廖凯,廖凯早已不是当时的样子,在他与母亲的简单交谈中,静薇听出父亲的意思:“其实,苗影并不适合自己。”
静薇10岁那年,苗影和廖凯踏上南去的火车,那时他们正陷在水深火热的爱恋之中,哪怕一分一秒都不愿分开。他们先去广州,再去深圳。列车轰隆隆地向南开,窗外是万里晴空,没有一丝云彩,就像他们的心情,纯净透明。奔驰的列车,把一切都远远甩在了后面,北京已成为一个遥远而又模糊的地名,对他们来说原有的约束已不存在了。
邵伟涛说:“哎,你知道吗,申思怡用手机监视我的行踪。”
他说这话的时候,静薇正裸体地站在窗边吹风,身子一缩,好像被什么人看见了似的。然后,她开始拉窗帘,把双层的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里像夜晚一样黑,邵伟涛的手机在黑暗中突然响起,好像跟静薇拉窗帘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
邵伟涛接电话,让静薇千万不要出声。
静薇想起小柔说过的话,她说每次情人接听老婆的电话,她都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发出尖声惊叫的欲望。
尖声惊叫----
小柔说,有一回,她真的叫了,是闭着眼睛叫的,结果贺东健跟他老婆精心编织的谎言一下子被戳穿了。小柔带着刀闯入贺东健的家,又是另一种形式的“尖叫”,小柔的爱情总是处于“尖叫”状态,非此即彼,刀尖向上。与刁小柔比起来,静薇的爱情则要柔和得多。比如邵伟涛叫她别出声,她就一声不吭地呆在他身旁,迸住呼吸,不发出一点声响。
“……好,我知道了,嗯嗯,知道,知道。回北京之前我给你打电话吧。噢,不不,你别到机场接我,又没什么东西,什么……你一定要来?那我也不反对,无所谓。”
接完电话邵伟涛总算松了口气。他们夫妻俩每天总要通一次电话,例行公事般地,互相话几句不疼不痒的话,申思怡最爱问的一句话是“你在干什么呢?”每当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邵伟涛总是略微有点结巴,“没、没干什么呀”,他结巴的时候肯定是在床上。
他合上电话静薇总是笑个不停。
”唷唷唷,笑死了,笑死了。刚才你怎么不笑?”
“我憋着呀。”
”其实特别想笑?”
“是啊,你每次一撒谎就结巴。”
”我?是这样吗?”
“那还用说。”
两人躺在床上聊了一会儿,估计申思怡的电话不会再打来了,这才继续刚才的缠绵,有时时间很长,整整一个下午,他们用来做爱。
向日葵片段
静薇在苗影的故事里多次读到有关向日葵的描写,在来深圳的火车上,她也在车窗里看到过大片向日葵,并不像苗影眼中那般壮观。在苗影眼中的一切都被她放大了,做作的激情就像那个时代厚厚泡沫的垫肩一般,随处可见。
静薇看过苗影在那个时代拍的照片,连最普通的白衬衫上都装着假肢一般的垫肩,她的头发烫成很俗气的式样,衬衣总是死板地扎在裙腰里,裙子的式样大而笨重,像舞台上的幕布那样整齐地打着褶。
有一天,苗影高兴,就把这样一本80年代活标本拿到课堂上去了。静薇很想在影集里看到父亲的面孔,只可惜她对父亲的面目并不熟悉。有一张背景是大片向日葵的照片,里面有一个人很像年轻时的父亲,但静薇不能确定。
那个人站在苗影身边,似笑非笑,隔着时空,望着镜头外的女儿,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我女儿很可爱,将来她也会爱上一个人。她会理解我的。”
这是苗影的故事里,K反复说的一句话。
床头那幅向日葵画显得意味深长。
看见那幅画,静薇总是想起苗影来,他们在向日葵前拍过许多照片,似乎对这种植物特别钟爱。
静薇和邵伟涛很少离开房间,他们除了到楼下餐厅去吃饭,就呆在房间里,有时聊点什么,但更多的时候是躺在床上,他们的身体相互缠绕、重叠,怎么爱也爱不够。
邵伟涛对静薇说:“我可以对你做任何动作,对思怡却不成。”
静薇慵懒地躺在床上,一条胳膊横在额头,眼睛从阴影低下望着她的情人,问:“那又为什么?”
”不清楚。她说她在这方面需要得很少。”
静薇忽然从床上坐起来,说:“胡说!是因为她不爱你!”
邵伟涛走过来,抱住静薇的肩,“是啊,她不爱我,我对她的感情也越来越淡,可是我们有孩子啊,小伟虽不是我们的亲生骨肉,可是,他比有亲生父母的孩子更需要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为了那孩子,你就愿意一辈子这样过下去?”
”现在看……只能这样了。”
“那我呢,你觉得这样对待我就公平吗?”
”静薇,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没办法,在你和她之间我总得做个取舍,你让我怎么办?”
“那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而不是她?她什么都有,有钱,有公司,有地位,有丈夫,有孩子,而我却什么都没有,我只有对你的爱,在市俗眼里还是不被允许的,我该怎么办?”
邵伟涛吻着她的脸,不住嘴地亲着她的各个部位,然后说:“你放心,事情我会解决的,等小伟这件事情安定下来以后,我会找机会慢慢跟申思怡谈的。”
”你不骗我?”
“来吧。”
说着,他的身体便沉甸甸地压下来。静薇看到墙上的向日葵有节律地晃动着,灿黄色的花瓣改变了原来的排列,倒置,歪斜,上下颠动,像一匹狂奔不止的马。她想到许多年前,在高级饭店的豪华客房里,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不觉有些扫兴。
那时候,她10岁,父亲爱上了别的女人;
现在,别人的孩子10岁,她爱上了孩子的父亲。
她决定不做另一个苗影。
静薇带着悲剧心情做出一个决定,她绝不做苗影那样的女人,她决定忍痛割爱,从深圳回北京就跟邵伟涛分手,让那个10岁孩子不再像自己这样,没有父亲。但静薇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邵伟涛,她想好好跟他在一起玩几天,然后再告诉他要分手的事。
一想到要离开他,静薇心里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不知道今后漫长的、没有他的日子,她一个人该怎么过。邵伟涛并不知道要分手的事,在这个问题上,他显然采取得过且过的态度。
生活就是一种态度。
静薇不想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支离破碎,就要换一种态度。分手的事既然已成定局,静薇心里反倒坦然许多。他们从外面疯玩回来,窗外开始下雨,他们把窗大开着,让腥凉的风痛快地吹进来。
他坐在窗前的圈椅上,飘拂起来的窗帘不时抚着他的脸。
静薇从卫生间冲完淋浴出来,听到窗边的人如在梦中的声音:“静薇,你真好看。”他用那样的眼光看着她,真是人都被他看化了。下午,他俩一起坐环城新干线列车,那列车的轨道是铺设在城市上空的,像彩带一样在城市的高楼与公园间穿梭。
他不停地给她拍照,他看着她,真为她高兴。“哎唷,瞧把我们静薇乐的。”每到一个地方,他总是这样说。他哪知道静薇快乐的外表下面,已做出了最狠心的决定。
从深圳返回北京那天下午,申思怡亲自驾车来机场接站。飞机刚一落地,邵伟涛的手机就响了,他在飞行途中一直关着手机,在过道里等待下飞机的时候,顺手开的机,申思怡像是会神机妙算似的,这边手机刚一打开,那边她就拨通了电话。
”喂,你到了吗?”
“一个人?”
”当然是一个人了,还能是几个人。”
“那好,我在出口处等你。”
邵伟涛让静薇跟他分开走,说这话的时候,他显出几分掩示不住的慌张,全然不是深圳那从容自信的大情人形象。静薇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瞬间倒塌了,在轰鸣般的声响里,她看见邵伟涛和申思怡在机场拥吻的景象。
小柔说,我真傻……
从深圳回来,静薇意外地接到刁小柔打来的电话,一问才知她已被警察从拘留所里放出来。那一晚,小柔差不多讲了一夜,反反复复说“我真傻,为了爱他……“静薇觉得夜深人静的时候,听一个疯子般的女人反反复复讲她的故事,真是很恐怖。
静薇说,小柔,不如你把你们的故事写下来,如果可以的话,我在《胭脂帝国》上开一个情感专栏,你看好不好?
零晨5点的时候,他们才结束谈话,静薇觉得疲倦极了,她的两个女友:阮黎和刁小柔,一个为爱而死,割腕自杀;另一个被爱折磨得半疯半傻,真没想到爱一个人到后来会变得如此残酷。
静薇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履去不能入睡。她想起刁小柔疯狂的爱情,想起在苗影的文学讲座上,小柔一下子迷上苗影讲的那些东西,她站起来大声叫好,举座皆惊。静薇已经不记得苗影课堂上究竟讲了些什么,只记得小柔在讲堂上疯狂的举动。后来她和小柔一起去吃韩国烤肉,小柔举着玻璃杯大声说:
”首先得跟丈夫离婚,然后再让他跟他老婆离婚。”当时小柔双眼发亮,是被爱情烧的。现在那股火已经熄灭了吧?什么都会改变,什么都是暂时的。一想到邵伟涛此刻可能正睡在他家舒服的大床上,怀里抱着那个黑美人,静薇就气得睡不着觉。
窗外天已大亮,静薇赤裸着趴在窗台上,慵懒地向下张望,从现在开始,她不用再等什么人了。从现在开始,楼下的车流、人流,来往的人群都与她无关。
再也没人拥着她,趴在这里看风景。抚摸她光洁的皮肤,亲吻她的后背,没完没了地说着情话。
再也没人把手伸进她领口,在那里用力捏一捏,问一句“可以吗?”
她低头观看自己皮肤很白的双腿,看那上面是不是多了一颗褐色小痣,然后她用手托起胸前一只形状美丽的乳房,觉得它很像一只汁液芬芳的水果。再细细地查看自己垂到腰际的长发,看里有没有长出别的颜色的头发。脚趾上精心染上的指甲油,像可爱的小粉红花瓣,等待什么人来细细触摸。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就像绽放之后的花朵,怒放的疲惫早早到来,她现在惟一能做的,就是裹上柔软的棉被,好好睡一觉,从天亮睡到天黑,或者,永远不要醒来。
这一觉睡得很长,乱梦交错,在梦中静薇一会儿变成阮黎,一会儿又变成刁小柔,她梦见自己不断坠落,胸口像是被什么人推着,增加了坠落的加速度。
下面是水,宽阔的、深红色的水面。
耳边有风呼啸的声音,但她一直没有到底,她悬浮在半空中,四周景物模糊,她看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后来她梦见一个清瘦的男人站在一棵树下,穿着白衬衫。此人就是后来的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