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无痕迹
26岁的廖静薇,从镜子里望着赤裸的自己,蓬乱的头发由于刚刚洗过,湿漉漉地打着柳,在脸上留下纷杂难言的复杂印记。
10年时间不知溜到什么地方去了,静薇的身体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乳房比10年前更加丰满了一些。她对自己的腰身和修长的双腿感到满意,成年后她很少穿裙子,穿黑色长裤是她的爱好,大学四年静薇没谈过一个男朋友,她似乎在用身体赎罪。
静薇现在26岁了,依然独身。去年她从母亲那儿搬出来住,原因很简单,母亲在多年独身生活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老伴。静薇觉得独立生活的机会到了,她工作几年,有了一些积蓄,很快卷入“看房大军”的队伍里去,早晨兴冲冲地跟着班车到那些新建的小区去看房,晚上带一大堆图纸和宣传广告回来。
去新建小区看房,静薇才想起自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在班车上,她看到别人成双成对,有说有笑,她一个人坐在车的一角,努力迸住呼吸,尽量发出最小的声音。她不愿让别人看到她的可怜相,她是孤单一人,但她并不可怜,甚至有些自傲,她是带些鄙视的态度来看待这些世俗男女的。
10年时间,母亲也老去了10岁,她以为那件事静薇已经完全忘记了,母亲以为这是她10年中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静薇10年来一直躲避着“恋爱”这件事,甚至这个词。大学同学中恋爱的有不少对,也有几位追求“长发美女”静薇的。“长发美女”是班里几个讨厌男生给静薇起的外号,大学一年级就起了,一直到大四还有人这样叫她。
静薇在大学里只穿黑色长裤,很少穿裙子,长发和黑色长裤成了她的“标志”。“哎,你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呀?”有男生就这样直接了当地问她。静薇白了那人一眼,没说什么。日子久了,就没人再问了。静薇似乎对情欲有了抵抗力,16岁的那次经历,就好像给她打了预防针,她恋爱这样的事再也提不起精神来,就这样心平气和地度过了10年。
肌肤胜雪的女人
静薇看中了一处环境优美的房子,房子是精装修的,东西一搬进去就可以住。静薇在外面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说房子找到了,今天晚上就要搬进去住。母亲在电话里表现得犹犹豫豫,似乎是有话要问,又不好直接说。静薇知道母亲误会了自己,以为自己这么急不可待地想到搬住去,一定是有男朋友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呀?”
”没有。我一个人。”
母亲这才放心了似地“喔”了一声,“那你一个人得当心。”
“知道了。”
静薇在公用电话亭放下电话,就拦一辆出租车直奔最近的一家商厦,她有好多东西要买,她不想让旧家里的一些东西再在眼前出现。东西一件接一件地送来了,先是床,再是床上用品,还有浴衣。忙中错,静薇挑的是一件雪白的浴衣,店里送来的却是一件花的。静薇又打电话到店里要求退换,这样折腾下来,等忙定了差不多已经天黑了。
白浴衣是最后一件送来的东西。
那天晚上,静薇美美地在新浴室里洗了一个澡。一想到今后就要一个人在这套房子里生活了,静薇的心里既兴奋,又有那么一点慌乱。静薇在很短的时间里,习惯了新家里的一切,除了没有母亲帮着收衣服、熨衣服,别的都还算习惯。看着镜子里那个肌肤胜雪的女人,静薇有时也感叹自己的命运。她常想,要不是16岁那次意外怀孕,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一定是躺在某位喜欢她的男人怀里吧?
这样想着脸就红了一下,然后脱掉衣服开始洗澡了。
电话是在廖静薇快要洗完澡的时候响起来的。
浴室里也装了电话,在乳白色的隔帘外面。静薇正洗得舒服,不想接电话,无奈打电话的人是个固执的家伙,他一旦按下某一个号码,不响20声以上,他绝不罢手。
静薇伸出一只手到外面,胡乱地摸索着摘掉墙上的电话。
”喂,是廖静薇吗?我是邵伟涛。”
静薇一听“邵伟涛”这个名字,连忙腾出一只手来,将热水莲蓬关掉,另一只手在干毛巾上抹抹,振作了精神跟电话里的人说话。
电话里的人说:“你明天下午过来吧,下午3点,到我办公室来。”
静薇看到镜子里赤裸的自己笑起来很美丽,“是的,好的,”她一面欣赏自己的裸体一面说:“我一定准时到,明天见。”
临到事情来临之前,静薇感觉到隐隐的压力。她去见邵伟涛,纯粹是因为工作关系。她打算创办一本叫做《胭脂帝国》的杂志,专门研究女性自己身的问题,为了这件事,她已经准备很久了,创办一份杂志是静薇的理想,但她最害怕跟官员打交道了,这本杂志需要报送文艺处的邵处长批,才能办下来。正在犯愁之时,静薇的女朋友刁小柔从地缝里冒出来。
刁小柔说:“不就邵伟涛嘛,她是我男朋友念研究生时的同学,还住过一个宿舍,关系很不错的。回头我把你的电话给他,你们单约就是了。”再难的事,到刁小柔那儿,就成了“小事一桩”。
静薇是半年前认识小柔的。那天是静薇的一个男同学过生日,召集了一个闹哄哄的聚会,静薇平时最怕别人唱卡拉OK,硬是被那男同学拖进卡拉OK包房,里面灯光很暗,在晃动的烛光里,静薇看到一张妩媚的脸。
有个男生正在唱《玻璃心》,那张妩媚的脸坐在“玻璃心”旁边。“爱人的心,是玻璃做的,记忆破碎了就不能再愈合。就像那只摔破的吉它,再也听不到原来的音色……“这首老歌的只言片语忽然勾起了静薇的某种记忆,10年前那个下午的阳光,如泉涌般向她涌来。
她不想让记忆复活,她用手捂住头,试图让那种声音远离自己。“就像那只摔破的吉它,再也听不到原来的音色……”静薇无法赶走那种声音,那种声音长了翅膀似地环绕着她。
她听到手术室金属器械碰撞的声音……
伴随着隐隐的婴儿啼哭声……
静薇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逃离现场,她推开包间的门冲出去,站在寂寂的狭窄走廊里喘着粗气。
“怎么,你不舒服呀?”“我叫刁小柔。”
刁小柔的手柔若无骨。
后来静薇知道,那个对刁小柔呵护倍至的人名叫贺东健,这个贺东健以前跟邵伟涛是同学,他们曾在一个宿舍住过三年,关系一直不错。静薇想做杂志的事,刁小柔是第一个知道的,也是最帮忙的一个。
邵伟涛的办公室
下午3点,是一个很暧昧的时间。有的人在这个时间里睡午觉,有的人在这个时间里约会情人,有的人坐在办公室里打瞌睡,有的人走在路上。
静薇坐在出租车上,赶往邵伟涛的单位。初夏时节,浓绿的树叶遮挡了大部分阳光,只有一小部分漏网分子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到静薇脸上。静薇的脸,在临出门前化了点淡妆,因刻意打扮过,皮肤比平时显得更加光润,她穿着浅色的衣裙,整个人的感觉就像一汪清水那样纯净。
出门前,静薇花了很长时间打扮,她希望杂志的事能成。她是一个遇到陌生人就很紧张的女人,在这方面,她很羡慕刁小柔,刁小柔好像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紧张,她能把她的魅力泼出去又收回来,收放自如,当做武器一样使用。静薇却不行,一想到要见陌生人就发怵。
邵伟涛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静薇一路上都在想。
出租车上一直响着王菲飘忽的声音,“什么都愿意,什么都愿意,为你----“这首《我愿意》在此刻听来好像跟平时有些不一样,静薇竟然听出点别的意思来。这是一首很性感的歌,怎么原来没听出来呢。
出租车停在一座宏伟庞大的办公楼前。静薇从下车那一刻起,她的腿就开始抖,她紧张极了,差一点把公文包落在车上,幸亏司机提醒,才免去了一连串不必要的麻烦。
静薇先到传达室打电话联络,然后用哆嗦的圆珠笔填好一张会客单,满头大汗地走上楼去。
老式建筑的走廊非常宽大,走廊里很安静,大白天亮着灯,这灯亮得很奇怪,不显明亮,反觉幽暗。静薇走在寂寂的暗黑色的光晕里,仿佛走在过去的一个什么时间。
她敲门。
他说进来。
她喜欢那洪亮的没有见过面的嗓音。
邵伟涛的大办公桌正对着门,窗子在他身后,他逆光而坐,看不太清他的脸。
是小廖吧?
坐吧。
这样的官腔一下子就把廖静薇给吓住了,她跌坐在门旁的一张软沙发上,事先想好的话,竟然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刁小柔说你找我有事,什么事,你说吧?”
“噢。”静薇很傻地“噢”了一声,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与新办杂志有关的文案,毕恭毕敬递上去。邵处长长时间地翻动那些文件,纸张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声响使得静薇很受刺激,她开始打退堂鼓,她想这事也许是自己异想天开,眼前这个邵处长深不可测,事情可能成不了。
沉默片刻,邵伟涛终于开口说话,他说这样吧,你把东西留下,我们研究一下再说。廖静薇就从沙发上站起来,说了句“那就麻烦你了”,然后以最快速度在邵伟涛眼前消失了。
看不见的水晶球
从邵伟涛的办公室出来,外面刺眼的阳光已经有些旧了。静微像做了一个白日梦似的,心里感到很空,前途渺茫。她没有叫出租车,而是想徒步走。路过一个热闹的街区,两边都是花花绿绿的时装店,玻璃反射着耀眼的光线,其中不知从哪家店里传出轻柔的歌声,“我能想起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有个漂亮的女人,正领着一个大约五六岁的漂亮小男孩在逛街。
小男孩说:“妈妈,我以前在什么地方呀?”
妈妈说:“在妈妈肚子里。”
听了他们的对话,静薇仿佛被一针钢针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妈妈,我以前在什么地方?
----在妈妈肚子里。
静微定睛再看,那对母子已经不见了。眼前空空荡荡,除了一盏街灯的斜影,什么也没有。从16岁到现在,已经10年过去了,26岁的静薇女性意识突然觉醒,想起她从末见过面的孩子。少女时代那次意外怀孕给静薇带来很深的心理伤害,大学四年,静薇没谈过一个男朋友,像是在用身体赎罪。她创办《胭脂帝国》就是想办一本专门给女性看的刊物。她原本以为她已经忘掉那孩子,可是,在26岁的某一天,那孩子又以某种方式在她眼前复活。
廖静薇在大学里有个挺要好的女同学叫王蔷,她告诉静薇她最近有个姨妈刚从贵州老家来,这个姨妈算命特别准,问静薇想不想找她算算。
王蔷是一个脸圆圆的单纯女孩,她和大学同班同学小东谈恋爱,毕业后顺理成章地结了婚,生活过得很平静。王蔷在电话里跟约静薇约好时间,让静薇下午四点去她家。静薇犹豫了一下,就答应她了。
静薇到店里买了些礼品拎上,乘出租车去王蔷家。
静薇去的实际上是王蔷的父母家。王蔷结婚后没房子,她和小东暂时就住在父母家。去王蔷家的路上,廖静薇心里很平静。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在此之前她并不相信算命的事,但这件事之后,静薇有点信命了。
宽大的楼里,不断地有风宽过。按过三次门铃之后,里面才有了动静。来开门的,是个眼睛非常小的小保姆,她说“来啦”,并不问来者是谁。在门口指示来访者换拖鞋,用的都是眼神儿而非语言。还没进家门,静薇就感觉到一种神神鬼鬼的氛围。
王蔷姨妈坐在一面镜子后面。
静薇走进去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自己的脸。
”放松,你要放松。”
“把脸转过去,左边,右边。”
”右边,左边。”
廖静薇听到镜子后面有个苍老的声音在指挥她照镜子,她看不见镜子后面那人的脸,只看到自己惊恐的眼睛。
镜子后面的说:“我看出来了,这件事说出来也许你要难为情,但这却是千真万确的,你曾经怀过孕,生过一个孩子。”
“不---,没有。”
静薇看到镜子里涨红的脸。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重要的是我要预测你的将来……噢,我看出来了,你很快就将陷入一场爱情,陷得很深很深。”
静薇从王蔷姨妈的魔镜里逃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她手里还紧紧攥着那袋礼物,她紧张得连东西都忘了放下,人已经走到楼门外面才想起来,就又转回身去。这回没敢再按门铃,就放在王蔷家门口。
次日,王蔷打来电话,“怎么样,还可以吗?”王蔷在电话里很关切地问,“她说得准不准?”
王蔷的脸忽然变了,变得让静薇感到害怕。“王蔷,谢谢你姨妈了。”说着,静薇就挂了电话,躺到床上去了。
对面的情侣
静薇一连好几天都害怕电话铃响。邵伟涛一直没来电话,廖静薇又不好主动打电话过去问,一看到桌上那本摊开的皮面电话本,她心头就一紧。在那一页上写着邵伟涛的电话号码:92162988(办),那个“办”字让静薇感到刺痛。
他好像伤害了她。但具体是怎么伤害的,静薇又说不上来。
一天,廖静薇的大学同学聚会,大伙一块在一家湖南菜馆吃饭,那家店的二楼是用竹子隔出来的隔间,包间互相不相通,倒是可以看得见。
聚会的组织者是王蔷的丈夫陈小东。陈小东刚从国外回来,急于跟大家打个照面,他站在饭店门口很热情地招呼来客,见到男同学就夸张地握手、拥抱,相互“砰砰”拍着肩。见到女同学就学了外国礼节,高声夸人家漂亮,女同学一个个被他哄得挺高兴。
王蔷脸上放着光,比在学校的时候任何一天脸色都好。
趁着大伙相互寒喧、打情骂俏的功夫,王蔷凑近静薇小声问:“哎,我姨妈说得准不准?”
静薇误会了她的意思,脸一红说道:“哪有啊?”
从静薇他们坐的这一桌望过去,对面一间小包房看上去很小巧,窗帘成倒V字形很抒情地朝两边钩着,两边的座位空着。静薇想,这环境倒很适合一对情侣,面对面,四目相对,含情脉脉。正想着,陈小东提议大家干一杯,于是,杯壁厚实的啤酒杯乒乒乓乓响成一片,泡沫四溅,笑声四溅。再抬头时,果然看到对面白色窗纱下坐着一对情侣,而且那对情侣不是别人,正是刁小柔和她的情人贺东健。
静薇远远地看着那幸福的一对,周围大学同学喧闹的声音已离她远去了,她只看到那幸福的一对,他们面对面坐在窗前,满眼里都是爱。
她从包里掏出电话,打刁小柔的手机。
“喂,小柔,你跟贺东健在一起呢吧?”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你们了。”
小柔说:“哦,幸亏你不是他老婆。”
然后,她就在电话里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乱七八糟喝了几杯酒,胃里很满,心里却很空。大家拥挤着走下那狭窄的楼梯,刚刚还人声嘈杂,一走出饭馆门口那道塑料水帘,人群立刻散去,转眼间走得一个都不剩了。
焖热的夜风,原先不知在什么地方藏着,这一下忽然从四面八方旋转着吹过来,一下子撩起了静薇的长发和裙子,看不见的翼翅在暗夜里疯狂生长,静薇觉得自己就要飞了去似的。
她沿着街边树底下的格子路往地铁车站走,地铁口灯光雪亮,几个隐藏在角落里卖盗版光碟的人,一见有人来就凑上来问:“影碟要吧?”长长的向上滚动的电梯上空无一人,静薇沿着大理石台阶往下走,接下来是很长的回廊,两边是一组新换上的柔肤香皂广告,人走在里面感觉很清爽。
静薇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哒哒”的脚步声----鞋跟触碰着地面的声音越来越空,好像踏在一些空心石板上面,这时候,静薇清楚地听到来自背后的声音:“妈妈!”“妈妈!”
她回头时,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地铁车厢里灯光白得刺眼,广告在微笑,没有人。空车继续向前飞跑,那种叫“妈妈”的声音像幻觉一样,一闪即逝。
意想不到的消息
算命人一眼就看出,静薇曾经生过一个孩子。这使静薇感到心惊肉跳,她一直想要忘掉那件事,可是,每过一段时间,周围总有一个人跳出来提醒她,“你生过一个孩子”。这句像咒语一样跟随她、环绕她、偷袭她,像一个庞大的、她不愿接受的异物,一有机会,就要进入她的身体。
夜晚最憔悴的时刻,一个人回家,酒在肚子里全都变成了泪,静薇用钥匙开门的时候,忽然很想哭。电话铃就在她跨进家门那一刻,没头没脑地响起来。她把钥匙扔在餐桌上,回身关好门,踢掉脚下的高跟鞋,这才去接电话。
她猜不出那是谁。
“喂,”那人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很高兴,“那个计划通过了。”
静薇手里拿着奶白听筒,久久地发愣。
”喂,你在听吗,静薇?”
静薇说:“我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对我那么没有信心啊?”
”我是对自己没信心。”
邵伟涛说:“那你明天过来一趟吧,上午9点。”
办杂志的事终于有了眉目,静薇激动得手直抖。放下电话,心情也像阴转晴的天气一样,一下子好起来。
第二天,静薇早早起床,手忙脚乱地梳妆打扮。越忙越乱,母亲打电话来问她一件很贵重的衣服放到什么地方去了,静薇吱吱唔唔想不起来,她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一段时间了,母亲还是时不时地想起什么,打电话来问这问那。
跟邵伟涛约好上午9去他办公室谈事情,静薇心里很着急,“好了好了,妈,我急着出门,回来再说吧。”
这一次,邵伟涛的办公室开着灯,景物看上去跟上次完全不一样了。他混身上下散发着干练男人的沉稳劲儿,鼻梁高而挺,金属眼镜散发着质地硬朗的光亮,下巴刮得一片青白,灰色衬衫上很工整地打着领带。
静薇穿了件烟色斜开领的上装,同色系的有闪光质感的裙子,白色凉鞋,是很妩媚的一身装扮,在镜前照了很久才离开家门,刚走到楼下又返身回来,因为发现手机忘带了。
邵伟涛把办杂志需要办的一些手续跟廖静薇很细致地谈了谈。
他说话的样子老是使她走神儿。
静薇想起母亲跟她描述过的父亲的样子。
她想,父亲跟母亲分手那一年,父亲大概跟邵伟涛现在的年纪差不多吧?
上一次静微听邵伟涛讲起,他妻子工作很忙,是位不折不扣的女强人。静薇当时心里有些嫉妒地想,他妻子一定很漂亮吧?
由于工作关系,廖静薇与邵伟涛在一个星期之内见了三次面。每一次和他在一起,静薇都会不由得想起他身后那位漂亮的女强人妻子,想象着女强人和他在一起吃饭、睡觉、生气、绊嘴的情景,一幕一幕都好象看得见似的。
静薇觉得心里很难过,不由得想要疏远这个日渐熟悉起来的男人。他对她是好的,但又完全不超出一个普通朋友的好,他说话总是恰到好处,有股不温不火的劲儿,这种男人是容易让女人依恋他的,但他又故意装作混然不觉的样子,仿佛对自己的魅力根本不知不晓似的。
有一次,他俩一起到一个地方去找一个文化部的官员,官员是邵伟涛的老同学,但是两人已经很久没见面了。邵伟涛说他是假借工作之便,去会会老同学。老同学的办公地点在一幢表面爬满浓绿植物大楼里。
那满墙的、闪闪发亮的植物给静薇留下了深刻而又怪异的印象。
“里面说不定藏着蛇呢。”
邵伟涛的老同学高维仁语出惊人的地说。他手里拿着一只茶叶筒,晃得哗啦哗啦响。他书柜里有许多只颜色各异的茶叶筒,它们肩并肩高矮不一地站立在那里,就像一些表情呆板的人。
”是美女蛇吧。”邵伟涛说。
“我可不像你老兄啊,有那么好的人缘。”
说着,高维仁眼睛朝静薇脸上瞟了一下,意思是说你瞧你走到哪儿都有美女陪着,他一定是把静薇看当成邵伟涛的什么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