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少女和现实中的自己
镜子里是静薇素白的脸,她已经这样在镜前站了好长久了,她的脸很干净,没有一点瑕疵,像身后的墙一样白。镜子只能照到她胸部以上,她是赤裸的,在镜子里却看不见。镜子下面看不到的地方,有一对硕大的乳房使16岁的静薇感到难堪。
她16岁。
她怀了孕。
这两个角色在静薇身上无法重合。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再低头看现实中的“自己”,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乳房变得沉甸甸的,她用手把双乳托起,感觉到它们沉甸甸份量。
静薇厌恶却又病态地喜欢自己的身体,她把手放在自己的乳上,有些恶作剧地想到,那个男生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要是让他知道了,非吓死他不可。这样想着,镜子里的少女笑了一下,下面沉甸甸的乳也跟着颤动。
她只是想到那男生,却从未想到肚里的孩子。她只当他是一场病,一个需要尽快处理掉的东西,她希望尽快把这场麻烦结束,好回来原来的生活当中去。
她是否还能回到过去清爽的、白色的、半透明的时空?
她是否还能回得去?
教室、排球比赛、校服。
朗诵、风筝、舞蹈队。
春游、远足、夏令营。
原来觉得俗不可耐的活动,想来却倍感觉亲切。
那一天她约了那男生,他却没有来。11月的北京,窗外刮着深灰色的铁硬的风,树木的叶子都掉了,只剩下骨骼般的枝杈。每一棵树都像一具动物的内脏,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静薇已经半个月没跨出家门一步,哪怕是倒个垃圾,都是由她把装垃圾的塑料袋衣在门口,母亲下楼的时候顺便带下来。
母亲嘴上没说,心里可是这么想的:“静薇呀,你就别下楼去丢人现眼了。”左邻右舍没有人知道廖静薇在家里休病假,还都以为天天背着书包到学校去,早出晚归呢。
就这样,在长达半个月的时间里,静薇除了母亲,再没见过第二个人。中间静薇学校的老师同学打过一个电话,说要来家访,被静薇母亲严辞拒绝。静薇一个人在家呆着,并不觉得孤单,反觉清静。她对自己日趋庞大的身体已经习惯了,有时打开衣柜,看到那条窄成一条的淡紫色的裙子,反觉惊异。
母亲说:“静薇,有什么动静,就跟妈说。”
母亲又说:“别的你不用担心,人家都给你找好了,不会让你见到孩子的。”
静薇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还无法接受“孩子”这样的字眼儿,心里长草一般地乱。母亲是个好母亲,把该想到的都想到了,可是,错在自己,无论母亲如何替自己掩饰,那个不该来的“孩子”都已经来了。
阵痛来了
阵痛是在一天夜里突然来临的,没有一点前奏,突然之间就来了。当时静薇躺在床上,感觉到肚子里一阵搅痛,先是动荡的痛,然后,这痛渐渐地变得灼热了,好像燃烧似的。
静薇起身去了卫生间,在卫生间柔和的光线下,她看到了沾在内裤上的黏乎乎的血。她没有大声嚷嚷,她知道羞耻,知道自己犯下不可饶恕的错。她必须忍着,带着几分自虐似的----忍着。
这天夜里,没有人知道廖静薇经历了什么。第二天早晨,她被母亲发现倒在一片棉絮堆里,空心棉的枕头和原本松软的棉被,都被静薇从它们的套子里一把一把地拉出来,它们有的飘拂在空中,有的已经降落下来,均匀散落在床头、被面、地板和墙角里。
静薇的房间一下子变了一幅样子。
(恐怖而惨白的房间。)
母亲完全认不出来了。
她在扑天盖地的白棉絮堆里,发现了面色惨白静薇。有经验的母亲知道,女儿这是要生了。
母亲的手哆嗦着,给医院的急救室打电话。她小声告诫自己要镇定镇定镇定,她用一只手使劲按住另一只手,使它不致于抖得太厉害。
急救车的笛声在清晨的街道上疯狂响起。
静薇闭上眼,很安静,好像那笛声与己无关似的。疼痛像海浪那样,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一波一波的,没有尽头。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被人抬上救护车的,她一心只想用手绢蒙上脸,不让邻居看见。好在一切都掩饰得较好,母亲事后跟邻居们的解释是“女儿得了急性阑尾阑尾炎”,“要不是抢救得及时就糟了”。母亲是全楼的大好人,邻居们就相信了她的话。
静薇在医院里住了三天,生产那一刻的痛已经完全过去。她们可能知道她是怎么回事,看她的眼神儿多少都有点怪。
静薇白天躺在床上,她显得那么小,周围的人都有无数人来探望、送花、送饭、祝贺,只有她没有。母亲每天来看望她一下,时间很短,问得话总有些莫名其妙。她闭口不谈那孩子,从她嘴里没有泄露过一个字。静薇多少有些好奇,想要打听一下,却又张不开嘴。
助产士不让她看到那孩子的长相,甚至是男是女都不让她看到,只是在她生产之后,用最快速度将那孩子转移了。后来静薇在杂志上看到一种说法,说是刚生完孩子的母亲,只要看上新生婴儿一眼,就永生永世不会忘掉。所以母亲嘱咐助产士不让她看到那孩子,可能是对的,即所谓用心良苦吧。
16岁的静薇产后恢复得比那些二十几岁生育的女人要快得多,几乎看不出任何生育过的迹象,几天之后,她就完全恢复了。回到家,她很快乐地唱着歌,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还问是谁把她的房间搞得这么乱,听她的话,仿佛有人趁她不在家,偷偷溜进她的房间,大闹天宫,弄得一片狼籍似的。
母亲“哼”地一声笑道:“有谁?还能有谁?你自己呗!”
“我?我自己?”
”可不嘛!你自己。”
静薇怔了一下,然后突然地,她笑了,不是一般的笑,而是放声大笑,狂笑。她的笑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母亲一开始还跟着一块高兴,但笑着笑着,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一个女孩子,哪有这么个笑法的,该不是因为生孩子的事受了什么刺激,精神上出问题了吧?
母亲的笑,凝冻住了。
她呆呆地望着女儿,心想,这个重情重义的孩子啊,将来在感情上还不定吃多少苦呢。
回到原来世界的静薇
回到原来世界里的静薇,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还穿原来的衣服、鞋子,戴原来的发卡,背原来的书包,可她内心却有一种错觉,她扮演成一个16岁的女中学生,混入人群,重新开始生活。
临去学校的前一天晚上,静薇很仔细地洗了头,洗了澡。她在浴室里呆了很长时间,母亲几次隔着玻璃门敲敲,问一句“静薇,你没事吧?”
静薇躲在里面,觉得很好笑。她想,会出什么事呢,该出的事都已经出过了。这样想着,又觉疑惑,她真的怀过孕、并且把孩子生下来了吗?她怎么没听到孩子的哭声,没见到血?很多人围着她,神情诡秘,白衣晃动。
“闭上眼睛!”
有人用很凶的声音对她低声吼道。
静薇羞怯地闭上眼。
热水顺着她的脖颈弯弯曲曲地流下来,流到她有些涨痛的乳上,然后滴滴哒哒流淌到颜色清冰的白瓷砖上去。她在身体表面打了七遍香皂,她希望洗掉那些令人不愉快的记忆,她开大热水喷头,用力冲着自己。
静薇带着香气和微红的皮肤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母亲看到了一个崭新的静薇。
”静薇。”
“嗯?”
”我跟你说,把过去都忘了吧。”
“妈,我以后再也不会闯祸了。”
”妈相信你。”
母亲用吹风机给静薇吹头发,静薇的长发被热风吹得舞了起来,如一条条黑色的狂舞着的火舌。
冬天的早晨,外面虽然很冻手,可静薇还是把红绒线手套塞兜里,用手直接扶着车把,感觉到一种冰凉入骨的刺激。她很久没有这样痛痛快快地骑过车了,自从那件事被发现之后,母亲就不让她骑车了,说那样会有危险。
现在,危险都已经过去了,经历了那件事,静薇就像重新活过一样,每呼出的一口气都是新的。她骑车走在通往学校的那条路上,那是一条宽大笔直的林荫路,当然那是在夏天,夏天的时候伞形的树冠把路遮得严严实实,就像一条通道。
冬天的时候,道路变成另一番模样,就像一个镂空广场,空中布满秃树的枝叉。也许是太早了吧,路上空无一人,静薇骑车的速度不算很快,她似乎有一种预感,在这条路上她将要遇到什么人。
“廖静薇!”
有人在身后喊她的名字,她猛一回头,差点从车上掉下来。那男生不知什么时候骑车追上来,刚才还是空荡荡的路面,他一下子就冒出来,把静薇吓了一跳。那男生名叫霍雨晨,这个名字静薇一直对母亲保密,母亲多次问她“那个人到底是谁”,静薇紧咬嘴唇,就是不肯说。
他们并排骑车往前走,树杆哗哗向后倒着。静薇以为雨晨可能要问她句什么,可是没有,他默默骑在她身边,眼睛盯着前方,不说话。
静薇说:“你怎么不问问我----”
“他们说你病了。”
”他们说?谁说的。”
“还能有谁?阮黎呗。”
他们骑到学校门的时候,果然碰到了阮黎。
阮黎见到静薇,立刻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哇,皮肤这么好!在家呆了几天,捂白了。”
静薇含糊地应着,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看见自己躺在白得吓人的病床上,她显得那么小,周围的人都有无数人来探望,只有她没有。她在医院住了三天,每天过着如针扎在皮肤上的日子,她们不让她看那孩子的长相,甚至是男是女都让她看。
黄伞
经历了那件事之后,静薇觉得自己看世界的眼光都有些变了。她有时站在镜前一愣就是好半天,脑子里空空的,也不知在想什么。那一年,北京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学校的课业正好在大雪降临的前一天结束了。
漫长的寒假开始了,静薇又可以躲回自己的世界里去了。那一觉她睡得很沉,估计雪是从后半夜开始下的,静薇睡下去的时候,还朝窗外张望了一番,她并不是看下没下雪,而是下意识地朝街对面那幢红砖楼张望,这个动作她已经克制了很久了(那段时间她一定要管住自己不朝那边张望,直到孩子生下来为止,静薇一次都不曾朝那边张望过),现在她已经无所谓了,就算母亲看到了,她也不一定能猜到什么。
她远远看到霍雨晨的房间还亮着灯,窗帘是浅褐色的,静微还记得那窗帘的棉麻质地,摸上去涩涩的,有些拉手似的。
房间里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音乐,静薇很安静地看着男孩的脸,听得见他急促的呼吸。后面的事是怎么发生的,几乎每一次回忆都有所不同,她只记得他的手放在她娇小的乳房上,赞叹它们美。阳光射穿了浅褐色的窗帘,静薇在针孔般的小洞里看到看到太阳的不同侧面。
对面那幢楼里的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四周很安静,楼下传来一对年轻夫妻吵架的声音,他们一声高一声低,听起来很怨恨的样子。多少年前自己的父母是否也曾经常这样吵架,然后两个人分手了呢,静薇拿不准是不是这样。
阮黎的父母经常吵架,可他们并没有离婚。阮黎说她长大了最大的理想就是离开家,再也不回来。
静薇关上灯,在黑暗中想了一会儿心事,她想自己长大了会不会离开家呢?会不会结婚?她曾和阮黎说过将来一辈子都不结婚的话,那时她们15岁,还什么都没发生,仅仅只隔了一年,就什么都不同了。
夜里,静薇做了一连串奇怪的梦。其中一个梦是,阮黎打着一把黄伞在楼下站着,静薇看见她,就下楼去找她。楼门洞里很黑,里面摆满自行车,静薇走了很久才走出去。
她看见阮黎的背影。黄伞的背影。
阮黎----
她的声音过了很久才抵达黄伞的背影。
阮黎耳聋了一般地停留了一段时间,然后她才转过身来。
静薇惊讶地发现,她怀里竟然抱着一个婴儿。静薇掉头就跑,阮黎举着黄伞追她,一路狂喊她的名字。“廖静薇----“”廖静薇----“路人纷纷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她们。
静薇忽然感到冷,低头看见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小粉吊带裙,那是一条极为性感的裙子,裙摆下面露着两条雪白的大腿,静薇不想再跑了,她就地蹲下来,等待大难临头。
这天夜里,外面下了很大的雪。静薇起来吃早饭的时候,看见餐桌边斜靠着一把黄伞----和静薇梦里见到的那把一模一样。母亲把早餐摆在桌上,人却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对面红砖楼的消失
春节过得很无聊,电视节目俗不可耐。母亲说明天我们去逛庙会吧,到人多的地方去走走,吸吸人气。静薇一想起人挤人的场面就头痛,但又不好扫了母亲的兴,就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她们早早出门。静薇穿了件黑羽绒服,母亲穿得倒比她鲜亮,母亲穿的是大红羽绒服,围了条白围巾。她们站在楼下打车的时候,正好那男生朝她们走过来了。
“廖静薇,我们家就要搬走了。”霍雨晨说,“这是上次借你的书,还给你。”说着,把一本书塞进静薇手里,转身走了。这是静薇最后一次见到雨晨,从此再没见过面。雨晨的背影在那条路上持续了很长时间,才移出静薇的视线。
静薇听到有人站在很远的地方叫她的名字,这才知道母亲已经站在路口很远的地方,打到一辆车,车门敞开着,等她。
静薇神情恍惚地往母亲站立的方向走,“廖静薇,我们家就要搬走了”、“就要搬走了”、“搬走了”……到处都是回声,那个男生已不见了踪影,可他的声音却留下来。
”那个男生是谁?”
“我们班男生。”
”来找你玩?”
“噢,来还一本书。”
”快上车吧,都几点了。”母亲催促道。
庙会上到处都是卖小风车的,母亲给静薇买了一只,孩子似的在手里举着。静薇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小孩了,可母亲还是把她当孩子看待。庙会上很热闹,卖小吃的地方尤其挤,各种油炸的、水煮的、油煎的、火烤的吃食都集中在这里,香味特别诱人。
母亲让静薇在一棵刚长成的小树旁等她,然后就挤进人群去买羊肉串给静薇吃。静薇眼看着母亲的身影奋力地挤进黑鸦鸦的人群,站在原地没动,只觉得身心都很麻木。
母亲手里举着几串肉串出来,小树旁却不见了女儿。一只小风车插在树叉上,迎风吹啦啦地转着,显出很高兴的样子。东西还在,人却不见了。母亲找了一圈,没找到静薇,也没心思再玩,只好打车原路返回。
回到家,母亲看到静薇站在窗前,望着对面的红砖楼发呆。
母亲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就是不想逛庙会,人太多了。”
”你让我一通好找,再说,我还给你买了肉串。”
“妈,我没事儿,就是有点累。”
说着,就倒到床上去。
母亲担心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就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出去。
对面红砖楼里的人已开始慢慢往外搬,静薇站在窗口,看得清清楚楚。有时候,来的是一辆搬家公司的卡车,车身上写着“某某搬家公司”几个鲜红的大字,后面跟着一串醒目的电话号码。有时候,三轮车也能派上用场,他们把沙发或者床垫高高地摞在上面,很招摇地在街上慢慢走。
静薇始终没有看到霍雨晨家搬家时的情况,开学后静薇就得知,霍雨晨已经转学走了。
那年春天,红砖楼里的人都已搬空了,听说那块地皮在楼还没拆之前,就已经被卖出去了,卖给一个房地产商人盖大饭店用。静薇整天站在窗口,朝对面张望,那座空楼没有丝毫要倒塌的迹象,只是无人进出,到了晚上一片漆黑,像被一支墨笔抹去的一个黑洞,与黑夜融为一体,无声无息。
有一天傍晚,廖静薇突发奇想,想到那幢空楼里去看看。自行车沿着笔直的马路,像是暗中有人控制似地朝着那幢空楼方向驶去。
楼道里很黑,有一股浓重的灰尘的味道。廖静薇摸黑上楼,手掌在楼梯扶手上蹭了一手的尘。她脚步轻快,即使在没有光的情况下,她也能走得飞快。她来到霍雨尘家门口,用手试试门是否锁住了。
门被轻轻一推,就开了。
霍雨晨的家,家具都已经搬走了,墙上的画,有一些被摘走,有一些被撕坏,只有那幅题为《少女侧面》的油画还在雨晨的房间里挂着。那是一个身体扁扁的、没有眼睛的侧身少女,梦幻般的氛围包围着她的焦虑,她是纯洁的吗?也许,她的内心已经破碎了吧?
静薇用手抚摸那少女,油画麻布般的凹凸颗粒使她的手微微发麻。
”就像那只摔破的吉它,再也听不到原来的音色----“
这是那天雨晨的录音机里飘出来的一句歌。后来就他们就什么也听不见了,相互的抚摸好像是在瞬间开始的,开始很慢,带着怯意、小心翼翼的,后来变得越来越大胆,越来越猖狂。
她看见墙上那幅画,那幅《少女侧面》----此刻的她,也是侧面对着他,她不知道将来会怎样,她感到全身被温暖包裹着,她看到晃动的少女、侧卧的少女、倒置的少女,她看到她自己。现在,窗上已经没有了窗帘,可这屋里到处都是他生活过的痕迹。有一个地方可能贴过某球星的照片,大面积的纸页已被撕去,只剩下顽强的一角,还死死地粘在墙面上,不肯被人揭走。
高中女生隐情
阮黎恋爱了,她两眼变得像猫一样亮,喋喋不休地讲着她跟那个男生之间的秘密。阮黎还以为静薇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生,一口一个“你又没跟男生好过,你不懂。”阮黎爱上的那个男生,是他们班上的一个小帅哥,一米八二的个子,喜欢穿白色T恤,篮球打得不错。
阮黎总是跟静薇谈起小帅哥的优点,在阮黎眼里,小帅哥是个没有缺点的人,他叫汤嘉义,连名字也好,阮黎说,什么都好,不过这事你千万要替我保密,让家长和老师知道了,可不得了呀。
但是,很快地,老师和家长就知道了此事,阮黎和汤嘉义被硬性分开,女生被分到5班,男生仍留在原来的1班,这样,静薇就成了他们俩之间的传声筒,阮黎经常神神鬼鬼地把静薇叫到一边,问这问那。要么就是请那男生吃冰激淋,静薇在一旁作陪,傻乎乎地当电灯泡。
有一天,两个女生在麦当劳店等那男生。
下午时光,亮堂堂的店堂里没什么人,两个高中女生坐在靠窗的一张座位上,朝窗外张望着,不时吸一口杯中的冰可乐。
“你从来没喜欢过男孩子吗?”阮黎眼睛亮亮盯着静薇,问。
静薇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呢?”
”跟我一样怎么啦?”阮黎说,“咱们班我可不是最坏的女生呀。”
听着阮黎的话,静薇只觉得心虚,不知她是不是话里有话。阮黎到底听说了什么,静薇心里拿不准。
静薇有个可怕的想法,她想,怀孕的事也许全班同学都知道了,包括霍雨晨在内,他们全都知道了,但在她面前还假装不知道。霍雨晨也不是因为搬家的原因才转学的,他是因为跟自己的关系被别人知道了,没法在这所学校里再呆下去了,所以才转学的。
静薇正在走神之时,汤嘉义来了。
阮黎很兴奋地跟他说着话,静薇看着阮黎喷红的小脸,那状态就像当初的自己。
“静薇,你这条紫裙子很漂亮。”汤嘉义忽然扭过脸来对静薇说。
阮黎也赞同道:“嘉义很喜欢紫颜色,下回我也去买条紫裙子。”
”你不适合穿紫色。”
“那我适合穿什么色?”
”黑色吧,太老气。黄色吧,活像马戏团的颜色。绿色显得土,白色显得胖----“阮黎这才听出他在开玩笑,随手拿起桌上的棒球帽使劲打他,嘴上叫着“讨厌,真讨厌!”他们的笑声在静薇耳边久久回荡。静薇好像又走神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