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儿的轮回6-狼祸

白福一去,莹儿的心就沉甸甸了。她知道妈的脾气,要强了半辈子,兰兰一回娘家,妈定然觉得面子上无光,肯定要报复。妈的报复方式只有一种:叫她也回娘家。而且,一定要叫她带上娃儿。尤其是后者,对婆家来说,才是最重的报复。

一望娃儿,莹儿就想到了灵官。一想到灵官,莹儿就觉得一切都有了意义。明知道,心中的希望只能是梦。但有梦,总比无梦好。婆家的环境虽也压抑,但总有许多能激起回忆的

东西。而那回忆,总令她产生眩晕的幸福。就是在这小屋里,她和灵官有了第一夜。那是怎样刻骨铭心的一夜呀!灵官笨拙的吻,她机械而热烈的回应,沸腾的情绪,销魂的瞬息,灵魂的默契,无言的相思,都沁到这小屋的每一处了。这是莹儿灵魂中最美的角落,也是她最不愿意舍去的乐土。每到深夜,那门上的锁吊儿一被风吹动,莹儿就觉得灵官要进来了。瞧,他在那儿垫手垫脚,东张西望呢;他屏了呼吸,涨红了脸,轻轻地推门呢;他进来了,带着月光似的一抹寒气,正伸出了摸索的手呢;他上来了……我的灵官。莹儿便痛苦又幸福地呻吟了。而后,泪流满面。

小屋,我的小屋。

这小屋的一切,都那么熟悉而温馨。那销魂的一切,都晶出了,朝莹儿笑呢。有灵官裸露的身子,有两人扭曲的肢体,有悄声没气的情话……说情话时,灵官便顶了被子,搂了她,贴在她耳旁说:“悄点,那个猫儿进出的洞哩,啥都能听见。”莹儿就说:“听见就听见。”但除了控制不住的几声呻吟外,两人总是悄声没气。后来,莹儿的印象中,最令她迷醉的,就是这悄声没气。悄声没气的笑,悄声没气的动作,悄声没气的情绪激荡,悄声没气的心跳和狂乱。这便是偷的魅力。一次,灵官悄声没气地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莹儿就狠狠咬他耳朵,“你个挨刀货。偷着了,就不好了?”

一切,都发生在小屋里。

可现在,妈却要她离开小屋,回到枯燥乏味、整天吵呀闹呀的娘家。莹儿打心底里不愿意。这儿有莹儿喜欢的一切。除了小屋外,还有后院。就是在后院里,莹儿第一次抛出了爱的绣球。灵官却落荒而逃了。每每想来,总觉有趣……还有西湖坡。在那块一抬眼便能望见茫茫沙海的地里,她再一次“勾引”了灵官。那可是莹儿的太虚幻景呢,一想,莹儿的心里就涌出许多“花儿”。尤其那首“白牡丹掉到河里,紧捞吧慢捞着跑了;人世上来了好好地闹,紧闹吧慢闹着老了。”冤家,你该好好地“闹”呀。咋像掉到河里的白牡丹了?我紧捞慢捞,你还是跑了……还有大漠,那是多么神奇的世界呀!灵官,你记得那个打沙米的夜吗?记得那瘦零零的月亮吗?你抱了我,想挡住那砭骨的寒凉,却总是徒劳。记得那一夜,好冷。但那又是我生命中最热的一夜,知道不?冤家。

离了这一切,总是心不甘。

莹儿知道,妈也不甘心。心头肉似的女儿换了个媳妇,却又飞了。儿子又打光棍了。可是,妈,为啥不能叫我静静地活一阵呢?我多想静静地活一辈子。啥都不图,只带了这娃儿,悄悄地活着,等那个狠心的冤家。等来了好,等不来也好。一辈子能有个等的,总比没个等的好。妈,你要强了一辈子,却连个等的也没有。为啥不叫我有个等的呢?妈。

莹儿忽而流泪,忽而沉思,不觉间,已午后了。因为炸了油饼,没做午饭,倒也清静。

嚼了几嘴油饼后,月儿来了。她已把录下的“花儿”都学会了。唱得虽不本色,但调儿是准确了。莹儿就打起精神,又教了几个花儿“令”:马营令,白牡丹令,尕马儿令等。月儿又录了。录了几段后,莹儿便没兴致了。月儿看出莹儿心事重重,想问,又怕勾起她过去的痛来。正没趣,灵官妈隔屋里喊:“月儿,你来,我问你个事儿。”

月儿过去,灵官妈便对着她耳朵说了与老顺夜里商量过的事儿,叫她探探莹儿的口风。“你想,人家会同意吗?”月儿感到好笑。

灵官妈撇撇嘴,“她有个啥不同意的。猛子还是个童身娃儿呢。”

月儿忍住笑,没揭猛子“童子娃儿”的老底,又问:“猛子同意吗?”

“不同意?还由了他了。娶个媳妇,得牛大一疙瘩钱。他抱来,老娘给他娶个黄花姑娘。”月儿点点头。回到莹儿小屋,她总想笑,也总想按灵官妈的吩咐探探莹儿的口风。不知咋的,却死活张不开口,觉得那想法也亵渎了莹儿。

直到离去,月儿还是没探上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