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中国近卫军

听说苏娅的调研同精神病有关,蒲冬阳吓了一跳,以为有人捅咕特支什么事了,听明是搞心理研究才松了口气。

正要登车出门的甘冲英立即返身上楼,要亲自陪同苏娅调查。苏娅调回来以后,甘冲英曾两次约她出去“坐一坐”,苏娅都推辞了。后来,外国一位著名小提琴高手来省城开独奏音乐会,正好又是特支现场执勤,甘冲英又约苏娅,先一起吃饭,再去听小提琴。苏娅答应了。甘冲英喜滋滋地换了便衣、买了鲜花到餐馆,结果等他的是三个人,苏娅、贺东航、蒲冬阳,名义是独立团老战友欢迎苏娅北归,贺东航逼他买了单。

苏娅见甘冲英执意要陪,就说你公务繁忙,有蒲政委在这儿,规格已经很高了。甘冲英说忙是不假,这次总部验收还不是唱特支的戏?光训练就够喝一壶了,又让我跑土地,跑规划,不能出纰漏。验收事关两个老头的前途命运,我要砸他的锅,他还不砸我的碗!蒲冬阳说能者多劳嘛!甘冲英说,老蒲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么你去跑土地?又不是找刘局长!

蒲冬阳一听“刘局长”就激动:他刘局长咋的?那点权又不是靠本事挣下的,我老蒲还真没把他放眼里。“汤泡手机”那晚上蒲冬阳也喝高了,回家就醉声酒气审老婆。老婆听出醋意,就对他不依不饶:蒲冬阳你这个坏人,如果这样疑神疑鬼,赶明我不上班了。蒲冬阳瞪圆了小眼:凭什么?班又不是他给的,是我老蒲的待遇!见老婆较了真,才把她揽在怀里哄道:行啦,我是闹着玩呢,你以为光女人难?男人也不易,我蒲冬阳铮铮铁汉,戴绿帽子也要戴名牌的,就他?嘁!�

贺东航找苏娅谈话之后,苏娅就提出到部队搞几天心理健康情况调查。她想完成戴悦风建立的《军人心理健康档案》课题,借此也避开华岩,她不想见他。

贺东航当即表示全力支持。听说苏娅的研究之后,他也翻了些资料,深为苏娅忠于丈夫遗志的精神所感动,建议她把调查研究的重点放在特支。

“咱就把这件事当成司令部的正式工作,你来主抓,再抽两个人当助手,搞出了成果要署悦风的名字,除了报总部咱也报交通部队,把悦风的这件事情办完……”

贺东航的热情细致是苏娅预料到的,但没想到他竟然还考虑了成果的推广甚至署名。他用的是“咱”。苏娅联想到因“计划”发生的不快,鼻子有点酸。她怕掉下泪来,赶紧转身走了。�

值班员夏若女向苏娅报告了人数,麦宝才被中队长从厕所里抓出来,夏若女皱皱眉又补报了一个。麦宝捂着肚子,装出带病坚持的样子。他听说今天的问卷同精神病有关,心里很紧张。近来他光做些莫名其妙的梦,疑心精神有了毛病,担心查出来考学就黄了。

蒙荷捅捅身旁的女战士小燕:“麦书记”好像不舒服。小燕正琢磨台上的女上校像哪个明星呢,撇嘴斜了麦宝一眼:他舒服的时候不多。自从破例让麦宝参加统考,他的声名鹊起,大家都猜他的背景,较一致地推测他父亲是个有实权的干部。他自己则含糊其辞,说就管几十万人,算个书记吧,都是“公仆”。好几个看不起他的女兵就改称他“麦书记”。

特支的男女兵坐满了礼堂,一排排乌溜溜的眼睛瞄着女上校。以前光听说她是个“美女”,现在才知道她是搞心理学的,就觉得她漂漂亮亮的挺神秘,生怕心里的那点秘密一不小心被她抠了去,因此都有点拘谨。为心理问题集会毕竟是头一次。

甘冲英争着讲了开场白,向大家介绍说,苏娅原是S省交通总队政治部副主任,调到K省总队还没定位,就到特支指导心理建设,要大家热烈鼓掌欢迎。蒲冬阳首先论证了人是有思想的生物。大家正琢磨生物和动物的关系,他又引用了据说是恩格斯的名言:“人的心理现象是地球上最美的花朵。”一下子就把士兵们带到了云里雾里,不知自己的花朵开在何方,更觉今天的事儿严肃:中国领袖的话不用,请出了职务比毛主席还高的外国领袖。听了苏娅的辅导多少有些释然。

苏娅首先讲了“我们身边的心理现象”。又打开了投影仪,大家眼前出现了一些蓝底白杠的表格。苏娅解释说,这都是为建立《军人心理健康档案》设计的,包括问卷和几个量表,希望大家按照要求,如实填写。

麦宝看那些表格,觉得填写并不难。一般都是开列一些现象,他只须勾“是”或“否”。比如,“我常想我是一个或将成为一个伟大的人”,“我非常需要别人注意我或赞美我”,“别人认为我太性感”……这些问题挺平易近人,比中队搞的政治问卷有意思。但转而一想,这会不会是圈套?哪有这么好答的题?慎重起见,给她胡勾一气算了,让她啥也摸不着……苏娅又及时地提醒他:“一定不要瞎填,瞎填本身就说明心理有问题。”麦宝心里一咯噔,还是好生勾吧,弄个不正常可划不来。

麦宝没怎么费事就交了卷子,拉着同班战士江凌来到支队微机室。

根据甘冲英的设计,迎检的表演课目增加了科技含量,要出现战士操作电脑的场景。于是他找贺东航,趁总队机关办公设施换装,把退役的电脑讨了来,没怎么花钱,建了个颇具规模的微机室。运用微机干什么?复杂的来不及了,就定了处理汉字,五笔字型输入法。夏若女选了二十个接受能力强的男女战士突击训练。到时候,一演示完微机操作,全班人马再参加搏击操和擒敌术表演,以展示新时期的士兵能文又能武。

这样麦宝他们就惨了。除了上述重任,他们有的还要参加反恐怖特种战术演示,使用狙击步枪对人体部位靶、劫持人质靶实弹射击演示,还要熟记内务条令、纪律条令、队列条令,背会蒲冬阳亲自审定的士兵应该知道、应该记牢的300道题,这些题多是近年来上面搞过的教育、制定的制度和首长指示的要点,尊干爱兵的题目占了不少。按说这些都是麦宝他们应该记住的:一个兵,光会做做动作,对该掌握的知识一问三不知怎么行呢?麦宝他们的脑细胞编制总数并不少,但一分兵把口就显得不够用,况且他们还拿出了一半左右留给了语文、政治、数学、英语……警校招生的统考,满打满算还有一个月。这是让他最烦心的事。

麦宝不愿意参军,不愿意上学,不愿意背井离乡去打工,更不愿窝在家里种田。能干的他都不愿意干。想干的,比如当老板,当经理,或是拿钱很多很多干活很少很少的工作,一时也难以谋求。他的父亲,村党支部麦书记认为,孩子这样就瞎了,要找个事做,就想到了当兵锻炼这条路。在麦书记眼里,武警就是解放军,更听说当武警基本不出省,就托了五六个关系总算遂了愿。麦宝初到部队十分失落。村里人那种“当兵是就业的跳板”的说法已经过时。要想当干部只有考学。士兵直接提干的微乎其微,一个支队一年没准摊不上一个,那可是兵尖子,是要各级领导都叫好的,光靠“关系”拿不下来。考学也比前几年严多了,报考的必须是高中毕业生,还要先预考,过了线才能参加正式考试。分数上网公布,按分取人,分不够哭爹喊娘也不灵。听说也有点照顾,但那是照顾武警的子女,而且是亲子女,武警的外甥小姨子还不算数。麦宝对这条没意见,哪个行业不照顾自己的子女?他同学里也有几个就业的,哪个不是“子女”?他也不能怨父亲当初为啥不当武警,把自己生成“子女”。麦书记为了让他考学已经费尽心机。

前不久,支队士兵代表大会突然表决让他和蒙荷参加统考!公然说这是为了照顾省里的关系。麦宝又羞又愧又感激。蒙荷有什么“关系”他不知道,他凭的什么关系他清楚,村东头大槐树底下那个生着高额头、斑鸠眼的姑娘,在省城一个大官远房亲戚家里……那几天,他顶着周围曳光弹一像射过来的目光,默认他的父亲是“麦书记”,本来就是麦书记!他并不指望考上学,他既不是“子女”,多情的“斑鸠眼”也没那么大法力。他要的是面子,能参加统考这就足了。也不排除侥幸。听说往年考英语,有人从头到尾一色勾A,竟也上了线!幸运之神完全不顾及“麦书记”吗?不一定。就算“一定”,到时候给麦书记说声“题出得太偏”,也就交差了。

“来,老江,快坐下。”麦宝亲热地把江凌摁在转椅上。江凌皱着眉,脸色发黄,一路摇摇晃晃,像是顶着大风走似的。

蒙荷捧着一摞材料进来,见状说道:“麦宝你别拍马屁,我看江凌像是病了。”她把材料发给战士。这是总队宁政委在党委扩大会上关于密切官兵关系的一个讲话,发给微机手们练习输入汉字用的。

麦宝说:“你这个蒙荷同志哟,就说不出一句好话,我们老江这个时候怎能病呢!”他拍拍江凌单薄的胸脯,转椅上的江凌被他拍得转了半圈,麦宝赶紧把他转回来。江凌自己证实肚子疼。

蒙荷细看了江凌的脸色,嘱咐他坚持不住就赶紧说。自从士兵代表大会全票通过她参加统考,她就成了支队的新闻人物。有些女兵跟她说话阴阳怪气。昨天午饭前她要上趟洗手间,小燕问她吃馒头还是吃大米,要不要先留出来?一个嗲声嗲气的女兵接着就问:“蒙荷耶,你是上厕所吃还是回来吃呢,要不要给你端到厕所去耶?”男兵们给她搭腔则怪里怪气,都在估摸她的背景。有的说你听她的名字——蒙荷!异国情调,家里不会低于正县级。蒙荷十分坦然:我家不是干部。那种娇花嫩草能照顾,我堂堂女子飒爽英姿凭什么不照顾!我还非考出个样儿给他们看看!当年建议特招蒙荷入伍的夏若女,见她拿到了考学名额非常高兴,一个劲说就该这样。凡是可以不用干部的工作,多叫蒙荷负责。

麦宝摸摸江凌的额头:“你是不是让刚才那些题给吓怕了?知识分子就是脆弱。”麦宝名为高中毕业生,实际高一才上了半年,家里给他搞了张高中毕业证入的伍。江凌是一大队的文化权威,正经八百的大一学生,因为父亲打工撞坏了腿,学费断了来源,村长照顾他当了兵。在这文化复习的关键时刻,江凌就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大家请教的中心。

蒙荷宣布了训练要求,男女战士们就咔嗒咔嗒操作起来。麦宝见江凌依然双眉紧锁,估摸他是因为刚才的卷子没答好,就开导他想开点儿:“那些题都是花花点子,糊弄领导可以,糊弄群众还嫩了点。”他忽然想起让他为难的那道题:“性不能真正引起我的兴趣”。当时他犹豫再三才讲了假话。就压低嗓音问江凌:“那道性的题你勾的‘是’?勾的‘否’?”男兵们听了吃吃笑,女兵们就指责麦宝败坏训练风气。

一个胖乎乎的男兵说,你们不好好听课,女上校讲了,这叫气质,不叫风气。气质有胆汁质,黏液质,还有个什么质。麦宝撇撇嘴,那你是什么质?胖男兵遗憾地表示,也只能算个多血质,情感丰富、活泼可爱,多血啊!麦宝说你是该放点血,那小燕同志就是黏液质了。小燕腾地红了脸:你才是黏液质呢!你是黏液质!你是黏液质!你你你你你!你是黏液!你是质……

夏若女带着怒气走进来。连日的突击训练使他有点消瘦,脸颊缺少光泽,盯着麦宝的目光也泛着红色。“麦宝,你就这样训练?”他说“练”字有点拖音,双唇开启,露出列队整齐的牙齿。

麦宝起立答道:“报告大队长,我正在关心江凌,他有病!”

江凌立即否认。

夏若女怒冲冲,喝令麦宝出去,要他深翻沙坑三遍,待会儿用场地。麦宝甩出一句“变相体罚”,就竖眉立目冲出门。夏若女刚要追他,就见江凌双手顶住腹部,锁眉咧嘴直喊肚子疼。他脸色蜡黄,额头上一层一层冒冷汗。蒙荷提醒道,怕是急性阑尾炎,要赶快送医院。夏若女急叫人扶江凌下去,向蒙荷交代了训练任务,下楼去了。�

甘冲英把一摞答卷塞进三菱越野,说他跑土地要路过总队,正好把苏娅捎回去。苏娅就上了车。那摞卷子坐了甘冲英的指挥位置,甘冲英就和苏娅同坐后排。车上的气氛有点闷。甘冲英没话找话,问苏娅,贺东航最近忙吧?苏娅说是挺忙的。甘冲英说该忙,总部首长要来嘛,一年能有几次?忙中有乐,忙中有求嘛!苏娅问,你不也挺忙吗?甘冲英长叹一声:我忙是替叶总宁政委忙,当然也替贺参谋长忙。他把嘴朝苏娅的耳朵凑凑:你没看出来,这次的检查考核是冲谁来的?两位将军嘛!秃子跟着月亮走,贺东航也能沾上光。苏娅皱眉。把贺东航比做“秃子”,她心里起腻。心想现在的人对仕途真是敏感。就说,甘冲英你够顺了,同期入伍的人里你比人家高出几个台阶!

甘冲英不以为然。他说:“这叫物竞天择,优胜劣汰!你看‘动物世界’里,美洲豹吃掉了羚羊里的老弱病残,不仅延续了豹子这个珍稀物种,还优化了羚羊的群体素质。”他很为这个比喻得意,“古往今来,最大的腐败是吏治的腐败。这话不是我说的,咱没这个水平。吏治里最腐败的是什么?”苏娅刚想说“跑官要官”或是“买官卖官”,甘冲英公布了答案:“论资排辈!这种做法最坏,压制了人才,这同中央讲的人尽其才、唯才是举是相饽的。”他常把“悖”读作“饽”,馒头的意思。

“……拿我来说,咱入伍受的啥教育?吃苦,奉献,可现在……你的眼神我看懂了,你是问:你不也副师了吗?不错,我是副师,而且三年了,可我那是汗水泡着心苦干出来的。远的你不知道,近些的事儿,‘1·23’,听说了吧?四个死刑犯越狱,不是我堵住了监狱大门,那半个省城就炸锅了。‘2·16’,两个流窜犯劫持一个小哑巴,现场的人全傻眼了,不是我声东击西先制伏一个,那武警的面子可栽大了,还有脸找省长要钱?丢人去吧。‘12·29’群体事件,情报是谁送出来的?不是我反穿皮袄从雪窝里摸出来,后果就太吓人了。还有‘10·26’……这些时候都是一口一个老甘不简单,提拔的时候呢?说我老甘任职时间短,缺乏理性思维。以任职时间长短论提拔?公平吗?缺乏理性思维?你咋不拿着理性救人质呢!……所以我说,跑官要官并不可恨,那是被逼上梁山,是对论资排辈的批判。见人家跑别生气,轮到自己别客气,坐上软卧的人,有几个同情没买上车票的?”

苏娅开始以为甘冲英在开玩笑,但看他脸上充血,眼像机枪射孔一闪一闪,知道他是认真的,是真诚地感到自己遭到了巨大的不公正,没有切肤之痛的人是决然讲不出来的。

为了冲淡甘冲英的火气,苏娅故作轻松地说:“你们男同志都是以天下为己任的,看职务就重一些,像我们胸无大志的,给个头衔还怕担不起呢。”

甘冲英连连摆手:“错误!担得起担不起都是领导说的,让不让你担也是领导定的。还没让你担,怎知你担不起?凡事要讲个实践检验,这不是从认识到认识吗?”

苏娅把话题扯回到迎接总部的检查考核上。甘冲英突然问道:“听说贺东航让老头子狠撸了一顿?那是指桑骂槐,他可是叶总的爱将。叶总是对你的计划不满意。”甘冲英往她这边凑了凑:“你也是的,你给他搞什么计划?人家华岩要搞,你说你来,也好进入一下情况?”

苏娅脸都气白了,这种歪曲显然是一种恶意。令她惊诧的是,丁点小事儿竟会做出如此文章!她问这话是谁说的。甘冲英直说:“算了算了!机关水深,出力不讨好是经常的,你呀,还是多加小心吧。”

苏娅打开车窗想透透气,一股掺着灰尘和汽油味的浊气却灌进来,又忙把车窗关上。�

救护车一路拉着警笛照直朝前冲,就这夏若女还嫌慢,江凌的“哎哟”比警笛还揪心,他喉咙里咕噜咕噜,一阵接一阵呕吐。夏若女和胖男兵摁住江凌,还止不住他辗转反侧。夏若女伸出半截胳膊贴住江凌的嘴,说:“小江你别喊,咱是特战队员,要疼你就咬住这块肉!”江凌就真咬住了……

胖男兵心里一揪,他猜这一咬,江凌的疼痛可能传给了大队长一部分。他同许多兵一样,崇敬自己的大队长,那是因为大队长爱护他们。这说起来似乎简单:官兵一致嘛。其实官就是官,兵就是兵,权力、待遇、所思所想就是不同,白领和蓝领能一样吗?这些咱不计较,你只要能为当兵的说句公道话,办点正经事,我就对你交心。前不久,肾衰的父亲给他来了信,说是寄去的200块钱收到了,他鼻子一酸就掉了泪。他知道这是大队长寄的,也知道大队长的父亲腿也不好。知道江凌是退了学的大学生,士兵们议论纷纷。后来,有几个弟弟或妹妹辍了学的战士,家里都收到了50块钱。等知道了是大队长寄的,都来谢他。夏若女的回答一点也不装腔作势:“以前我参加救助失学儿童的工程,和结对子的小孩不认识,想了想,还不如直接救助咱自己的弟弟妹妹……”这话多温暖,多实诚!�

三菱越野里,甘冲英又找了个话题。他意味深长地看看苏娅:“你们女同志害怕结婚,是在等待理想的男人,但实际上你们等待的男人并不存在。因为他必须具备妇女要求的特点:体魄健康,但不必像模特儿;是保护者,但不能让人感到窒息;是伙伴,但要保持距离;能干,但不只专注于工作;有强烈性欲,但不强求;很有钱,但不会为其他女人花;没有别的女友,但能容忍她与别人约会……”

苏娅笑笑说:“实际生活中更多的不是女人的要求脱离实际,倒是男人们的认识脱离实际,把自己看得太完美。”

甘冲英红了脸。他觉得这个多年不见的女人话里好像另有一重含义:他甘冲英向她献殷勤,那叫自我感觉盲目良好。回想一下她对自己的追求的冷淡反应,甘冲英忽然明白了,只怕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看来人家一点意思也没有。想到此,一时凉了心。同时又暗自庆幸:幸亏自己还没挑到明处,否则这人可就丢大了……�

总队医院正好是杨红上急诊。她边问病症边把江凌搀到急诊室,江凌抱着夏若女的胳膊继续咬。杨红见那只胳膊乌紫乌紫的,牙痕很深,惊讶地挑起眉毛:“这是干什么?”胖男兵说是减轻病痛。杨红道:“特战队员就这么互救呀?解开腰带!”她正要往江凌的腹下伸手,江凌此时仍不忘严谨“作风”,紧摁裤腰不放松。杨红又好气又好笑:“你看你这个兵!”

胖男兵饶有兴致地观察,考虑回去如何传达。夏若女让他到一边去,柔声细气地劝着江凌:“小江啊,她是医生,咱让她摸摸吧,啊?”

杨红白了他一眼,只两三摸,便对旁边一个看她摸的小女医生下了结论:“右下腹明显反跳疼,急性阑尾炎,准备手术吧。你再摸摸。”

夏若女和胖男兵都傻了。胖男兵心疼江凌,更心疼大队长。担心这要算事故,会追究领导责任……�

蒙荷带人练完了微机就直奔训练场,按照夏若女的安排,赶在午饭前再练几动擒敌术。这当然是“出小操”,不是总队、支队的指示。无奈机关下达每周工作计划都是条条下达,到了基层,条条就成了“疙瘩”,每月下达的工作日加起来超过了31天也不稀罕,落实到单兵,出小操难免。

麦宝不怕出小操。年轻,有的是力气。今天累熊了倒头一睡,早上又是好汉一条。况且浑身的青春活力,若不找个地方发泄,憋着也难受。但他烦!他烦夏若女对他的潜能的破坏性开发,让这些名目繁多的演示课目占去了他宝贵的复习时间;他烦他的缺乏远见卓识的父亲,当初为什么迁就他不愿上高中的浅见:我贪玩不懂事,你个“书记”也贪玩不懂事吗?他烦那对“斑鸠眼”:你不惜头拱地让我考学,是对我麦宝有“意”,依我麦宝的帅气这也理所当然。话说回来,就我麦宝现在的条件,找个高档次的女朋友也不现实,但麦宝考个大零蛋你还有意吗……

蒙荷把人分列,两人一对,练习“接腿摔擒”的一组动作:绊腿跪裆,掀腿压颈、涮腿踹腹、拧踝跪膝……虽近正午,但蒙荷意气风发口令洪亮。士兵们“嗨嗨嗨”地对摔着,不一会儿就热汗蒸腾、蓬头垢面了。

麦宝挺羡慕蒙荷。不知这姑娘能找个啥样的丈夫……原地活动的时候,麦宝故意大声问自己的搭对,一个脸上生有不少粉刺的大块头:“如果上级要求,蒙荷同志必须在《西游记》四个取经和尚里选一个做丈夫,你猜猜她会选谁呀?”这个问题使士兵们大感兴趣。蒙荷喝道,麦宝你不要破坏训练纪律!

粉刺大块果断回答:“她当然选唐僧,那是领导,管一个战斗小组,又出国又吃请,长得比女人还美……”

麦宝拨浪头:“那人不行,虚伪,缺乏激情,哪像个男人!他其实很爱女儿国的国王,但拼命克制。不行,我不能同意,蒙荷也不会答应。”

蒙荷气得跺脚,但众人热情正高,没人出面制止。

一个憨头憨脑、脸上乌溜八道的男兵做了个猴子搔痒的动作:“那就得选孙悟空了,猛男,对领导忠诚,本事了得,镇邪除妖,还当过几天干部。”

一个浅黄短发、说话总是打连发的女兵喊道:“俗!这是选丈夫不是选英雄孙悟空是个中性人根本没有性别他爱过哪个女人蒙荷咱不同意!”

麦宝陷入沉思:“那就难了。沙和尚倒憨厚,但人太平庸,没什么本事,将来很难提干,蒙荷跟了他过不上好日子……还能选……猪八戒?”

一直光笑没吭声的嗲声嗲气的女兵这会儿一拍巴掌:“我看就猪八戒了耶,蒙荷,嫁!”

蒙荷的脸由红变白又变紫,好看的眼里闪着泪珠,她又羞又恼,孤立无援,扭头就朝队部跑……

麦宝已经得意忘形,众人的嘱目使他领略了成为中心人物的快感,丝毫未顾及此事可能招致的险情。他摇头晃脑地宣布了正确答案:“嫁给猪八戒是明智选择!多当一年兵就是不一样,看到了婚姻的本质。不错,猪八戒同志丑了点,但他温柔,有人情味,一心想过安稳日子。他好色,说明他是个正常男人。他也贪财,说明他向往富裕生活。女兵弟兄们,让我们竞争嫁猪吧……”�

夏若女带着蒙荷一出现,队列里立即鸦雀无声。蒙荷仍旧回到指挥位置上,好看的眼还红着。夏若女推开麦宝的搭对,站在麦宝对面。他左胳膊上缠着几圈绷带,胸腹起伏面色铁青,目光钻头一样钻着麦宝。

蒙荷下达了口令。其他各组小心翼翼开打,麦宝按要领“涮腿”,夏若女没接招,还算和气地问他:

“听说你把蒙荷许给猪八戒啦?”

麦宝知道全场都在侧耳聆听,便强壮胆子笑道:“简单议了一下。大队长,有几个人能

有你那么大的选择余地呀……”他知道夏大队长谈了几个对象都没谈成,还想斗胆再鼓励他几句,就觉得迎面生风,一记左直拳捣在他的肩窝,他一阵酥麻,接着是电闪般的右直拳……按教范接下来该是右腿横踢,但未等到这一踢,他已经摔出三米远,仰面倒在他亲手翻松的沙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