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老是梦到甜甜。头一天夜里梦见甜甜长出一对洁白的翅膀,飞过森林、河流、开满花朵的田园,最终奔向海洋之上的云彩中。相比之下,一星期后的梦就没那么浓郁的浪漫色彩,那次甜甜失去了翅膀,在一片沼泽地中被三只丑陋的公狗逼到了角落里。
李小天提醒她始终忽略的细节,它也是公的。
我不管,笑笑嘟着嘴,我要去领回来。
这不可能,要去你去吧,小孩子都知道,给了不许要,要了不许给。他起身打算工作了,临进书房前,他又回过身来,说,对了,那家店在师大后门,叫樊桧狗肉馆。他赶在笑笑冲上来前关上书房门。
老板娘跟她解释就在昨天下午,她儿子还带着欢欢玩的时候—他们给它改了这么恶心的名字—不知道从哪窜出一辆摩托车。然后,她没说下去,她安慰笑笑要是没吃饭的话就在小店吃个饭再走吧。在这一点她和她的男朋友是如此不同,不但谢绝请客,还出去问了一些路人。
她给小天打电话说,他们骗我甜甜死了。
他听了也惊了一下,说,别难过了,亲爱的。
白痴,我是说他们骗我的,你过来,我们向他们讨。
小天拒绝了她的想法,理由是他们不可能承认的。难道我们还能搜查?
她又去了一次狗肉馆,而且跟老板娘吵了起来,连厨师从灶前跑出来跟着帮腔。没有办法她就在门外呼喊甜甜,要是它还记得名字它总还会叫两声的。什么回应都没有,两个服务生出门把她推开了。
她在对面的火锅店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一边吃东西一边止不住地掉眼泪。从这里望去,老板娘还在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热情招待客人。她觉得自己掉进了孤独的水坑里,乱挥双臂挣扎却没有人肯拉她一把。要是小天今晚也在,她敢保证,他一定是站在他们的阵营里一起孤立她。
狗肉店人来人往,却不见甜甜出来。这个晚上青菜水分似乎都吸收到泪腺,直到伙计告诉她快打烊时,她才穿好外套走进一月的冬天。
她躲在大树后面看着客人渐渐离去,饭店关门。在深夜学了几声狗叫也没能唤醒店里的甜甜。她想他们在清晨可能会遛狗,只要有耐心等到明天,就可能带甜甜远离这些野蛮人。她又叫了几声汪汪,回音从远处回来,她突然发现自己好滑稽。她笑了几下就再次地忍不住哭了。
零点钟声响李小天才发现事情严重,他赶到师大后门,在无人夜色里猛捶狗肉店的大门。铁门的声音震响整个夜空。他一回头看到面色苍白的笑笑站到了他身后。
你关机了。
我恨你,她委屈地说,你把甜甜杀了。
我不是故意的,他摸了摸她额头,发烧了你,我们回家吧。他拉着她走向街道,两旁的路灯每隔两个便有一个不亮的。没车了,他说。
我走不动了。
他背起她,听见她在脖子后面念叨些不着边际的话。别想了,我们再去买一只小狗吧。
我不要了,我要甜甜不是男孩,她是女孩,对吗?她说,呀,这么多月亮?
那是路灯,今天没月亮。
咦?那怎么这么圆呢?
没等他解释她就在他背上睡着了。醒来时她勾着他的脖子又哭了,爸爸,我想爸爸了。
别想了,等过年我陪你去长春看他。
你又骗我,他都死了。她鼻子凉凉的,蹭了蹭他的脖颈。老公,她迷迷糊糊地说,我叫你老公好不好,你别不要我,我给你生小孩子,我会和他一样听话的,再也不会跟人吃饭了,也不要人家礼物,就只要你的,我好乖的。
他没说话,查着步子往前走,临上楼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天空,一朵云彩知趣地离开,月光从空隙中透到他脸上。妙极了,他想,月亮总会在最适宜的时刻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