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Never end,never hurt-维以不永伤

一位在北京上学的朋友有意将《维以不永伤》翻译成英文,为消磨他剩下的一年无聊的大学生活。借用《诗经》中的一句“维以不永怀”为题他对本书及作者写下了几千字的评论。通篇的溢美之词,使得他唯一的忠实读者成为《维以不永伤》的作者蒋峰本人。有时候阴天下雨我就对着电脑上的这篇文字发呆。他说看第一部的第一句就明白,蒋峰在翻译一部没有原著的作品,假如硬要从中找出我要翻译什么的话,“他所孜孜以求的,是翻译自己的天才,以及忧伤。”本书全本出版之前大概有十几个读者,或许只有他看出“起初是那个打奶

的女人发现的”和“Inthebeginning,Godcreatedtheskyandtheearth”之间的关系。然而使我静默无语的并不是这句话,他说:“蒋峰有足够的理由来享有《维以不永伤》出版前的宁静。”是的,我没有看错,他说的是这个词——宁静。

《维以不永伤》起笔于二○○二年十二月,虽然在这之前我已经有两次试着去写第一部,还写了一些与此有关的短篇,但是真正动笔的时候,第一次写长篇的各种痛楚及疲惫依然如夜色中的乌云在我的上方挥之不散。完成的字迹分别留在四个城市,最后于二○○三年五月初在长春定稿。我后来又写了一个长篇和若干短篇,但已没有哪一次的记忆能比这次的更为深刻。写作的过程中我常常在幻想,在结束的那一天我会以怎样的兴奋来庆祝这刚刚走过的漫长之旅。然而四月底的SARS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我离开自己的学校,偷偷地分别躲进两个朋友所在的大学,写了第四部的第九章到第十二章,之后接连被那里的保安赶了出来。回到长春的第一夜我完成了最后一章——第十三章。然后我双手摊在桌上,看着前方的壁钟,呆呆的,什么感觉也没有,仿佛我的感情已被此书点点吞蚀掉。看着秒针一圈圈地滑过,我在想,现实的,虚幻的,哪一个世界离我更近一点。天亮之前我给学校的朋友打了个电话。我说我写完了。他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们不会说祝贺和但愿成功一类的话,他们会在我想沉默的时候品味两个人的无语。一段时间过去他有些落寞地说:“蒋峰,你真好,你可以靠这本书出去。我们没有别的本事,我们还要继续忍受三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我将话筒在双手之间传来传去。“然后你打算怎么办?”他问我。“不知道,”我想起小时候玩儿的“泥锅泥碗你滚蛋”的游戏,话筒最终落在了左手,“等出版吧。”

后来那位在北京就学的朋友从一些网站的转帖中读到这本书,他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他不打算继续考研,他说:“蒋峰有足够的理由来享有《维以不永伤》出版前的宁静。”他把这篇文章贴到我的网站。我第一次看到这张帖的时候,激动地哭了。我在后面的回复中说:“在写完后和出版前的一年里,我如RESERVOIRDOGS一般奔走了十多个城市,我经历了两次刻骨铭心的恋爱,爱上了一个永远也不会爱我的女孩儿,在多次自杀的想法冒出来之后使得我有两次自杀未遂。如果这就是我应享有的宁静,那么我宁愿祈盼那份属于我的喧哗,我的骚动。”

这个朋友后来发给我《维以不永伤》的第一部的译文,题目直接引用《诗经》英文版的译文——Neverend,neverhurt。把它直译过来或许会更美一些——永无休止,永无伤痛。

希望是这样的,——我们总是抱着美好的愿望,有时甚至是奢望——随着这本书的出版,我们会在伤痛的同时找到这些伤口。然后我们小心翼翼地,试着去愈合。

《维以不永伤》第一部去年七月发表在《布老虎青春文学》第一辑中,第二部发表在由媒体所吹捧的“80后实力派五虎将”——听起来这是个莫名其妙的称呼——的一本合集里,第三部去年年底发表在上海的一本各色人的文集中,第四部的前七章发表于今年三月到五月的《萌芽》。去年夏天我为《萌芽》写了点儿类似于阅读提示的导言,我把它略加修改引出来作为自序的结尾:

“题目借取于《诗经·卷耳》,原意是那些行军在外的男人只能依靠饮酒来摆脱思念亲人的痛苦。到了这本书里意思变为:只有把这件事写下来,才不至于永远地伤怀。十几个不同性格的人物依次走进小说之中,前后跨度为三十余年,或许还会再久一些。显然一桩命案的发生使第二十年成为本书时间的核心。整部长篇被肢解为五个不同文体的中篇。这样写可以由您所好来选择翻开此书先读哪一部。如果您对情节性强的故事感兴趣,小说的第四部将向您讲述三种让人心酸的爱情;结构纷杂叙述转换稍显频繁的第三部会给您带来领悟小说技巧和体验阅读快感的乐趣;要是您更偏爱侦探小说,当然可以先去阅读第二部的一至十;第二部的1—10应该会给您一种伦理道德上的震撼;然而首先阅读第一部则基于一个不可剥夺的理由,因为这是您了解《维以不永伤》全貌的入口。”

蒋峰

二○○四年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