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非提着简单的行李,走下飞机舷梯。就要见到昔日的情人了,他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已至不惑之年,他仍然孑然一身,但他对靳敏的那分情谊始终长存于心。一下飞机,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给靳敏打个电话,他要告诉靳敏,他又回来了,而且还住老地方。�
杨非回来了,靳敏从心底里感到高兴。涛涛最喜欢他的杨非叔叔了,如果他在,这会儿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儿了。可这一切都被横空出世的血型问题给搅得一塌糊涂。如果他知道涛涛不是她亲生的,他该多么失望啊!江南下因此怀疑她的忠诚,使他们本该和谐的生活顿起波澜,她甚至不敢当着南下的面提杨非两个字。而现在,杨非却想请他们吃饭,她不知如何回答他。因为江南下就坐在旁边,她的笑因此显得有些拘谨。她把话筒递给江南下:杨非。找你说话。�
找我?江南下愣了一下,将电话接过来:“杨非,你好你好。来了?……晚上啊?晚上……我约出去了呀,要不,让靳敏先去?会要散早了,再赶过来陪你,你看行不行?”�
杨非笑:“行啊,知道你是个忙人儿。反正这一次我还要在国内待一阵子,我们总还有见面的机会。那你把电话给靳敏吧。靳敏啊,你看,在什么地方好?我听你的。”�
听我的,那就我请你。在美国那么麻烦你,吃了你那么多,总得给我个机会表示表示嘛。这样,六点半,我搭车去宾馆接你。你就在房间等着,我到了就给你打电话。晚上见。靳敏放下电话,对江南下:打个电话给你那小秘吧,叫她在你们上次约会的那个餐厅里给我订个桌。�
改地方吧,我正好也在那儿请客呢。�
那不更好?约在你鼻子底下,省得你疑神疑鬼呀!靳敏说完,起身走开了。江南下无奈地拿起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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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摆在桌子上,但谁也不动筷子。陶明山气鼓鼓地坐在饭桌前,眼却望着别处。出院以来所有的快乐都被这个靳医生两口子给剥夺了。他们竟然说奇奇是他们的,简直是无稽之谈!是胡说八道,信口雌黄!我老汉生活了一辈子,这种事儿还真是头一遭碰上!不管走到哪里,天下总该有个讲理的地方吧。下一次,要是再见到他们,非打断他们的腿不可……�
陶国栋看爸爸鼓得硬梆梆的,怕他伤了身体,就劝他:“爸,吃一口吧。家宜做的烧茄子挺够味儿的。”�
陶明山气哼哼地说:“不吃!哼,人家眼看要把我孙子抢走了,我还吃饭?”�
吴家宜安慰道:“没人抢您孙子!人家就是那么一说。”�
陶明山还愤怒着:“能那么一说吗,啊?能那么说吗?”�
陶国栋说:“这家人也够怪的。平白无故,冒出个什么血型不对!你血型不对,别来找我们哪!别说爸生气,我也生气!”�
“生气归生气,咱可不要得罪人家。靳大夫现在是院长了!上次,咱们老爷子住院,全是她批准,由医院垫的钱!”吴家宜说。�
“真的?那咱们还得好好谢谢人家呢!真不合适!怎么就把人家撵走了呢!”他有点后悔。�
陶明山问:“你们说啥?”�
“爹,您拿棍子要打的那个靳大夫,是医院的院长,您治病,人家是帮了大忙的!您说,咱们该用棍子把人家撵出去吗?”�
“那,……那怎么办?我去给人家赔不是?”陶明山一听也慌了。�
“那倒也用不着。嗨,早知道这样,……行了,吃饭吧。”�
三个人,谁都坐着不动。他们怎么能吃得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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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家中餐馆。夕阳如旧,把金黄的光泽洒下来,洒在靳敏身上。古筝声声,一曲《命运》令人荡气回肠。靳敏和杨非对座用餐。�
“你瘦了。”杨菲看着有些憔悴的靳敏关切地说。�
“没法儿不瘦。”�
“遇到什么问题了?工作太劳累?”�
“不是。是我和南下之间出了问题。他怀疑我有外遇。”�
“你?我不信。”�
靳敏冷笑:“可他深信不疑,而且怀疑我和别人有了孩子。”�
“和谁?”�
“和你。”
杨非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一块肉就停在了嘴边。�
靳敏再也憋不住了,她终于把想要说的话都说了出来。她本不该在杨非面前说这个,但事已至此,她只能豁出去了,说出来也就痛快了。常言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杨非虽说不上是什么系铃人,但他确实是这件事情的核心所在,如果他不出面澄清,江南下心中的结就永远打不开。……�
靳敏走了,杨非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抽着烟。夜幕降临了,窗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仿佛被罩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窗内,幽暗的灯光下,只有他手里的烟头忽明忽暗。他怎么也想不到,靳敏看似幸福的家里竟会出这种事!更想不到,他杨非竟成了罪魁祸首!这么大的事,靳敏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他也没有察觉到蛛丝马迹。江南下曾是堂堂一个军人,他怎么会无端地怀疑自己的老婆呢?如果是二十几年前,他那样怀疑,完全可以理解,因为那时他们本身就是情敌,但现在涛涛都那么大了,他怎么还会吃这种醋?简直不可思议!要是靳敏不说,这件事还不知道要对他隐瞒多久!不行,一定得找江南下把事情弄个清楚,要不然,靳敏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她是无辜的,她不能再受到无端的伤害!�
江南下这会儿正坐在这家餐馆的包间招待客户,他招呼他们吃了一会儿饭,然后给小梅交代了一下,就赶紧走出来。杨非正在外面等他呢。江南下走来,在椅子上坐下:“哎,怎么就你一个人?靳敏呢?”�
“我让她先回去了。”“为什么?她跟你说什么了?”
“南下兄,站在一个男人的立场,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要告诉你,你对靳敏的怀疑是非常错误的!为洗清她的冤枉,我答应你,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跟江涛做DNA亲子鉴定,以证明我绝对不是孩子的父亲!可是你要想好,用什么办法来说服江涛接受这种检查?我可以无所谓,但不能允许孩子的心灵受到任何伤害。你好好考虑吧。想好了,提前跟我打个招呼。我奉陪。账,我已经结过了,你别管了。晚安。”�
他说完,站起身来直接向外走去。江南下仍坐在那儿,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