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洲笑着埋怨江南下和靳敏,“你们搞什么鬼呀,啊?”�
靳敏笑着说:“都怪他!话也不说清楚!”�
江南下也傻笑道:“还说呢!你手机也不开,都没法儿跟你联系!”�“我手机没电了嘛。”她对双方父母笑笑:“对不起啊,弄得你们紧张了。”�
“我们紧张什么?你们不紧张就好。来来,吃西瓜!”
靳士英这最后一句话可谓意味深长。他和老伴魏红梅今天到亲家来可不是为了串门,而是为了女儿和女婿。听说小两口闹别扭,搞得江家父母坐卧不安,这次,他们就是应江家父母之邀来探探底儿,帮忙调和调和。摆在桌子上的西瓜还是上次江南下送过来的呢,他们今天特意拿出来分而享之,也是别有用意。�
吃完西瓜,江海洲提议中饭吃速冻饺子,靳士英双手赞成。好吃不如饺子,舒服不如倒着。饺子就酒,对酒当歌,那真是舒服透顶啊。靳士英不愧是搞教育的,他文采飞扬,一下子激活了饭桌上的气氛。�
袁苑说:“家里有的是好酒,只需弄点凉菜就成。”�
拌个西红柿,再弄个白菜丝儿,炸点花生米,另外,再加一点熟菜不是更好?靳敏打发江南下上街去买点儿熟菜回来,江南下痛快地答应了。他又问靳敏,“爸爱吃什么呀?”�
“得了,我跟你一块儿去吧。妈,您什么也别动,等我回来,一会儿就得。”�
小两口风风火火地出去了,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一样。四个老人互相看了看。江海洲说,“看起来,也没什么情况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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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陶国栋所料,三儿果然来了,他忐忑不安地踏进了陶家的门槛。吴家宜正拿着扫帚扫院子,知道他进来了,瞟了他一眼。三儿显得有点尴尬,他怯怯地叫了一声嫂子。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吴家宜冷着脸只是低头扫地,权当没看见他。�
三儿陪着笑脸,“我国栋哥……在吗?”�
“不在!早被你气死了!”�
“您看您,好好儿,咒他干嘛?我也是没辙嘛。老爷子呢?出院啦?我瞧瞧去。”�
他说着就要往里走,却被吴家宜挡在门口:“你让我们家老爷子多活几天好不好?”�
陶国栋出现在小仓库门口,“家宜!怎么说话呢,这是?他赶快出来打圆场,跟三儿打了个招呼。”�
“国栋哥,我……我就是送借条儿……”�
陶国栋看了一眼:“忙什么?不急。家宜,给三儿倒杯茶。”�
吴家宜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屋。�
三儿说:“行啦,国栋哥,您忙吧。我……我走了。”他把借条往陶国栋手里一塞,就想走。�
陶国栋笑笑:“别急着走哇。我有好玩意儿给你看呢。不看了?”�
三儿眼里闪过贪婪的光:“啥……啥好玩意儿?”�
陶国栋把三儿带到小仓库里,一套几乎可以乱真的仿明家具摆在三儿面前,光洁而富有质感。三儿轻轻地用手抚摸着,不由瞪大了眼睛。这套家具并不比他上次弄走的那套差,甚至更洋火。他惊叹道:“乖乖!这是你打的?”�
陶国栋自豪地笑笑:“怎么样?还拿得出手吧?”�
三儿一伸大姆指:“高!名师出高徒!几可乱真!老爷子的绝活,你算学到手了!”�
“这还得谢谢你呢,老同学!”�
“谢……谢我?”三儿感到莫名其妙。�
“不是你带人把老爷子那套家具抢走,我怎么会下决心把它给仿制出来?”�
三儿哑然。�
“知道我想起什么吗?我想起了当年啊,人家在一夜之间撤走了专家,毛主席说,走了好啊,咱们发奋图强,没他们,也能把原子弹造出来!我这也是发奋图强啊!”�
“国栋哥,您就别骂我了。”�
“我不骂你?你叫我怎么不骂你?老爷子洒在地上的血,我刚擦洗干净!你小子黑心抢家具,差点儿要了我老爹的命!你还叫我不骂你?我恨不得拿斧子劈了你!你知道不知道?”�
三儿望望屋里靠在墙边亮闪闪的斧子,吓得浑身一哆嗦。�
“放心吧。我要是想要你的命,早就要了。看在你小子还有人性,主动给急救中心打了那个电话,我这回放你一码。谁叫咱们是光屁股一块儿玩泥长大的发小呢!”�
三儿无地自容:“国栋哥,这,这不能怪我。”�
“怪谁?怪你嫂子?她那么精明的人,都没识破你的套儿,为什么?她根本就想不到你这个王八蛋会忘恩负义,连自已的哥们儿都坑!”�
“这话您可不能这么说,……”�
“我怎么说?是。我是手艺人,你是生意人,你小子会说,我说不过你。你当着周警官的面说的那套说词儿,听起来你是全占着理。可你拍胸口问问你自个儿,是那么回事儿吗?你就是早早儿地刨了个坑让我们跳!目的就是冲着老爷子这套家具!老爷子这套家具,到底怎么个来历,价值多少,没人比你更清楚!不说是价值连城,全中国怕再难找到第二套了,这是老爷子留给后人的一点念想啊,你就这么狠心把它抢夺走?三年级的时候,你小子犯坏,把木器厂向党献礼的玩意儿给弄残了,你爹提着刀满世界找你,要宰了你,不是我们老爹把你藏起来,又替你说情,还组织几个老师傅连夜把活儿改出来,没误了政治任务,别说你,连你爹都得撤职坐牢哇!他这半身不遂的病怎么得的?还不是给厂里赶活儿累的!你爹给了他多少钱?还不是冲着大家的交情?是。我们头脑简单,法制观念薄弱,不会保护自己,让你占了便宜,两万块钱就把这么好的东西给卖了,可三儿啊!三儿!咱哥俩从小的交情,就值这么点儿钱?你花两万块,就买断了咱两辈人几十年的交情,你是赚了呀,还是赔了?你好好算过这个账没有?”�
三儿被陶国栋说得低下头,一声不吭。做贼心虚啊,他感到无地自容,恨不得在地上打个洞钻进去。陶哥说的没错,他家确实欠着陶家很重的人情,他现在又犯贱,骗走了明叔的传世绝活,真是该死。�
陶国栋说:“你别以为你这套设得天衣无缝。我告诉你,你篓子闯大了!你以为我找不着你派的那个假警察,我就抓不着你的把柄了?我问你,他身上那套警察服哪来的?那就是你们家小四儿的!上面的警号牌还没摘掉呢!”�
“啊?你,你看见啦?”三儿浑身一哆嗦,吓得两股颤颤。那套警服确实是四儿的,他怎么会知道呢?冒充警察,那可是犯法的呀!陶国栋已经弄清楚了一切,他就是化成灰,陶国栋也能把他揪出来。完了,完了,他感到彻底绝望了。�
陶国栋还在喋喋不休地:“看得真真儿的!一个号码都不错!你偷了你弟弟的衣裳,化妆成警察来招摇撞骗!你好大的狗胆!你就不怕牵连你弟弟,毁了他的前程?”�
三儿噗通一声给陶国栋跪下了:“国栋!看在老同学的面儿上,你千万千万不要把这事儿说出去!你要说出去,我真的活不了了!”�
“那是你活该!谁叫你害人的!”吴家宜指着他,恨得咬牙切齿。她端着倒好的水,已经站在旁边听了好一会儿了。�
陶国栋叹口气:“起来吧!既知今日,何必当初?我要是成心想告你,今天你还能这么消停?说来说去,你小子让人来救我们老爹,还算有点儿人性,我就冲着这个,饶你这一回。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你太不值钱了!”�
“谢谢国栋哥,谢谢嫂子。”陶国栋酣畅淋漓的一番训斥,让三儿羞愧难当,他爬起来,低头溜出了门。三儿走了,陶国栋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痛快至极,他接过吴家宜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
吴家宜问:“哎,你真的看见他弟弟的警号牌了?”�
我蒙他的!一蒙就准。叫他睡不着觉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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饺子下锅了。靳敏盖上锅盖,站在那儿等着。江南下走过来问她,没事儿了吧?�
饺子这就好。你陪他们先喝酒吧。别喝太多啊!还要开车!�
江南下答应一声,就走回客厅去。客厅里传来江海洲和靳士英的说笑声。不一会儿,饺子就端上了饭桌,靳士英吃着饺子,连连称赞,这饺子味儿不错,快赶上自家包的了。�
魏红梅十分感兴趣,问是什么牌子。靳敏便把包装拿给她看。靳士英有点不乐意了,“吃饺子就吃饺子,怎么连个牌子也要问?鸡蛋好吃,管它是哪只鸡下的呢。”�
“下次咱也买。现在的商品五花八门儿,不认准牌子还真不行。”�
“认牌子也不行啊,假商标多得很。什么都假!报上登的,还有假警察,假军官呢!”靳士英说。�
江海洲把筷子一放,叫道:“啊?军人,他们也敢冒充?”�
江南下乐了:“爸!您真大惊小怪。现在什么没假?假公司!假法人!假银行担保!假信用证!……”�
靳敏说:“最害人的是假药!防不胜防!”�
靳士英总结道:“假作真时真亦假。看来,除了爸爸不假,儿子不假;丈夫不假,老婆不假,别的真难说。”�
此言一出,靳敏和江南下心里都咯噔一下。他们迅速对看了一眼,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江海洲谈性大增:“我跟你们看法不一样。什么叫真?什么叫假?不在牌子,在内容!比如,这种饺子,如果生产它的厂家,在创出牌子之后质量下降,名实不符,那你们说,它后来生产的饺子,算真,还是算假呢?相反,另外一家厂子,完全按这个厂原有的配方严把质量关,虽然它牌子是假的,可是在消费者来说,尝到的却是这种牌子的正宗饺子,……”�
江南下忍不住打断道:“爸,您不能这么讲!这里边,有个产权法和商标法的问题,……”�
江海洲不服气:“噢,照你这么说,只要它挂上了羊头,卖什么肉就都合法了?”�
袁苑叫道:“哎呀!你们爷俩儿!为这也争?饺子都堵不住你们的嘴!”�
江南下冒出一句:“好比说,江涛不是我儿子……”�
靳敏吓了一跳,江南下真是疯了,他怎么尽往火堆上扯?她急忙喝断:“江南下!说什么呢?”�
“打个比方嘛。如果,江涛不是我儿子,可他确实是我辛辛苦苦从小养大的,难道说,因为这个,就能改变他是别人儿子的事实?不能吧?!”�
四位老人面面相觑。�
江海洲皱眉:“照你这么说,养大的孩子就不算孩子了?……”�
袁苑制止说:“老江!饺子还吃不吃啦?”�
“饱了。打牌。南下,收拾桌子。”�
靳士英对江南下说:“你说的那个情况啊,牵涉到伦理方面,还不光是个真假问题,……”�
魏红梅叫:“哎呀!你们烦不烦?不谈这个好不好?扯又扯不清!”�
江南下竟然拿这么一个敏感的问题作比喻,靳敏真是吓傻了,四位老人都在啊,他怎么可以随心所欲地乱讲?为了照顾老人们的情绪,她可是把所有的问题都自己扛了,江南下却不给她这个面子。她在旁边实在忍不住了,就对江南下说道:“既然你对这个问题那么有兴趣,我也跟你打个比方。比方说我们两个,是夫妻,可是你有了外遇,跟我同床异梦,那么我们这个夫妻关系是真的呢,还是假的?”�
见靳敏来了真,江南下赶快告饶:“妈不是说了吗?咱们不谈这个!是不是啊,妈?”�
魏红梅笑道:“都是靳先生乱弹琴,弹出这么一堆闲棉花。罚你啊。洗牌。”�
靳士英笑:“认罚,认罚。”�
牌桌上,八只手呼拉拉拨开了,他们玩起了跑得快。江海洲把南下和靳敏也叫过来,一块儿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