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把陶国栋留在路上，妻子不回家，他就没了女人。起初还老想，后来干熬着，慢慢也习惯了。小城有了洗头屋，门口横着几个招摇妖艳的女子。班里几个小青年经常去洗头，回来就喊爽毙了。他们还经常挑逗陶国栋，有一个绰号骚蛋的就说，“陶哥儿，咱去耍一回吧？保你满意。”陶国栋摇摇头，“你们玩，我耍不起。”那家伙一见时机成熟，立即嘿嘿道：“咱哥儿们请客。走！”那天，陶国栋心里烦得慌，就跟着去了。�

在那里他一泻千里，泄了就泄了。他又恢复了常态。骚蛋再叫他时，他坚决拒绝了。他请一帮小青年喝了顿酒。原本不抽烟不沾酒，他在任何人眼里都是顶刮刮的好人。人们在赞美完他之后都会带一个感叹词——唉！他知道是什么意思！你们不就觉得我可怜吗？我不可怜。他在学木匠活接送孩子之外，喜欢上了酒。不喝不知道，一喝吓一跳！自己的酒量还真不赖，54度的酒半斤下肚刚刚舒服，38度的就像喝白开水。渐渐的，也就有了几个酒友。快退休的仓库主任便成了铁哥儿们酒友。�

伺候一老一少，用去不少气力。喝酒又麻醉神经，欲望也淡漠下去。他收集酒瓶，摆满那套油漆好的仿古家具。没事时，他独自掂量酒瓶的分量，回想喝酒的趣事，倒也其乐无穷。家里没女人，少了生机，也少了叫骂声，半斤八两。他想得透彻。�

星期天上午，他早早去菜市场买了条鲤鱼提回家，准备好好喝两盅。老爷子现在也能抿上一两半。他不缺伴。�

进门后，看见老爹站在树下，用拐杖往外轰几只麻雀。陶国栋有点纳闷：这要干吗？转念一想，老人都有怪癖，随他去好了。等鸟飞走，他才张口，“爸，您看！买了条活鱼！咱们中午清蒸了它！”“嘘！”父亲朝他做了个住声的手势，“奇奇在里头做作业呢！”�

陶国栋一下子明白了。�

陶国栋轻手轻脚地把菜放到厨房，老人也跟进来。他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门，吃了一惊：里面空无一人！�

他转身出来，问老爹：怎么不见人呢？�

陶明山一听慌了：“啊？那他什么时候出去的？我都不知道！”�

陶国栋急得出汗，他钻出房门就喊：“奇奇！奇奇！”�

会不会躲在小仓库里呢？他推小仓库的门，他一下子愣住了：陶奇跪坐着，入神地翻看着书。眉宇间洋溢着兴奋之色。陶国栋悄悄走过去，弯下腰，轻轻地问：“奇奇？干啥呢？”�

陶奇吓得一机灵，翻身爬起来，把书藏在身后，瞪眼看着他。�

陶国栋装作没看见，打岔道：“嗬！我知道了！奇奇是做作业做累了，来这儿想找点活儿干干，对吧？”�

陶奇连忙点头：“我、我作业做完了，爸爸。”�

“就是嘛。作业做完，就该来帮爸爸干点活儿。咱们今天干点啥呢？咱们给爷爷做个小车，推着他出去到处走走，这主意不坏吧？”�

陶奇高兴地直点头。�

“去，把那块木板给我拿过来。”�

陶奇走过去，趁弯腰取木头的功夫，把手中的漫画书很快塞到刨花堆里。

陶奇把木板递给陶国栋。�

“奇奇，把卷尺给我拿来。”�

陶奇去找，哪儿都没有。“爸，没有。”�

“没有啊？对了，可能在我工具包里。你上屋里去，帮我取一趟。就在我床头。明白了吧？”�

陶奇使劲点点头，转身跑出去。�

陶国栋很快走到刨花堆旁边，将漫画书取出翻了翻，听到脚步声，又依样藏在老地方。�

陶奇拿着卷尺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将尺子交给他。�

陶奇按照爸爸的提示使起刨子，刨子划过木面发出好听的声响，还吐出连绵的木头皮，捏在手里柔柔韧韧，这一切都让他沉醉，还有木头的味道，桐木的，杨木的，柳树的，各不相同，但都令人陶醉。推着推着，他就自如起来。�

看儿子全神贯注地摆弄着家什，陶国栋悄悄退出来。�

站在外面的陶明山什么都听见了，他迎着从仓库出来的陶国栋说，“你应该让他多读书！怎么还鼓励他做木匠活儿呢？”�

陶国栋解释道：“他现在读书读得够用功了，我都担心，他这个读法儿，能把人读傻喽。再说，他现在看着还好，一说犯病，谁都没辙！考不考得上大学，很难说呢。所以我让他没事儿学点手艺，一来换换脑子，二来，有门手艺，总比没有强。古语不是说‘艺多不压身’嘛。”�

陶明山叹道：“这倒也是！”�

陶国栋小声问：“他在看一本漫画书。咱家可没有。是哪儿来的？”�

“找同学借的呗。对了，那天放学，还是俩女同学把他送回来的。”�

“女同学？什么样儿的女同学？”�

“都长得挺好看的。有一个还是班长呢。”�

陶国栋乐了：“是吗？俩女同学？要是光一个就好了。”�

“怎么？”�

陶国栋笑了：“没啥。没啥。我想得太远了。”�

他们相视而笑，继而哈哈大笑。�

一阵车铃声打断他们，两人回头望去。院门口，站着推着自行车的李颖和刘珊珊。�

李颖喊了句：“陶爷爷。”刘珊珊喊了声陶叔叔。�

陶明山连连应着：“噢，是你们哪。进来吧。快进来。”�

李颖说：“我们来看看陶奇。”�

陶国栋说：“噢，他在。在屋呢。你们去吧。”�

陶奇可能是听见了声音，手里拿着本漫画书出现在门口。�

刘珊珊说：“陶奇。”�

陶奇看了她一眼，转眼看见李颖，脸上立即现出高兴的表情，朝她扬了扬手中的书。�

“我、我正看你借给我的书呢！”�

“好看吗？”�

“好看。”�

“我家还有。你看完一本，我再给你换。”�

陶奇使劲地点点头。�

刘珊珊说：“叔叔，我和李颖商量好，以后轮流来接送他。家里有什么事，爷爷不方便，我们也可以帮忙做。”�

陶国栋说：“哎哟！你们咋这么好呢？真是活雷锋！现在这样的人可太少了。”�

李颖拉着陶奇跑过来：“叔叔，他作业也做完了，我们想带他一起出去玩玩儿，可以吗？”�

陶国栋说：“没事儿。你们就去玩吧。小心路上的车就行。”�

陶奇高兴地随李颖和刘珊珊走了。�

陶明山担心地说：“他那个样儿，能去吗？”�

“让他去吧。这对他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