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国栋前脚刚踏进门就嗅到了空气里浓烈的火药味。�
在这之前,妻子吴家宜刚刚和公公发生过激烈的争执。起因自然是她的唠叨,当时,不知怎么着,她心里的火苗就熊熊燃起,“我说不要孩子,他非要!要了孩子,他又不管!合着里外里玩我一个�人!……”��
陶国栋的父亲陶明山拄着根棍儿,在摆弄他的那些木匠工具,听媳妇又发牢骚了,只好装做没听见,但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本就不灵便的手也又开始哆嗦了。�
吴家宜的牢骚从厨房传出来击打着老人的耳膜:“人家上大学的上大学,做生意的做生意,我倒好,哪儿也不能去!被这小东西拴得死死的!……”但如果没有最后这句气话什么也不会发生:“把我弄急了,哪天去医院,做掉他!”�
就是这句话把老公公惹急了。陶明山摔掉斧头,斧头落到水泥地上砸出刺耳的巨响。老人把身子挪到厨房门口,嘴里迸出两个硬邦邦的汉字:“你敢!?”陶明山用抖动的手指着吴家宜:“我警告你啊!不许再说这种话!”�
只管自拉自唱图痛快的吴家宜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公公铁青的脸上有一股慑人的怒气,令她不敢正视。但又不愿意就此认输。以往吵架都是老人让着她,无形中她就有些放纵,以为没人敢惹自己。但今儿有点理亏,她也不好撒泼。�
吴家宜只好给自己找个台阶,她冷冷地说:“这是我们两口子的事儿,您管不着!”�
陶明山眼一瞪:“他是我陶家的后代!我家三代单传,就指着你肚子里的孩子传宗接代呢!你要敢把我孙子怎么着,我这条老命就跟你拼了!”�
吴家宜气得瞪着他还想说些什么,身后的炉台上传出来一股焦煳味儿。她突然想起锅里的菜,扭头就跑。�
陶明山急得直叫:“慢点儿!小心!”�
陶国栋装做什么也不知道似的,兴奋地喊道:“爸,家宜,你们都过来,瞧瞧我捎回来的宝贝!”他打开两个捆着的包袱,一个装了一盘石磨,一个装了一袋新鲜饱满的黄豆。�
陶国栋炫耀地:“怎么样?不错吧?从今往后,咱们就吃自家磨制的豆浆了!又便宜又有营养。”�
陶明山高兴地:“好!好啊!”�
吴家宜靠在门边,她漫不经心地问道:“磨子好是好,可谁磨啊?”�
陶国栋笑了:“自然是我呀!”�
吴家宜冷笑道:“你?你不跑车了?还得我!陶国栋!你把我当成只会下崽儿的老母猪倒也罢了,现在又让我给你当拉磨的驴?你可真想得出来!”�
她生气地一摔门,进屋去了。�
爷俩被晾在院子里。陶明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压低嗓门对儿子说:“你呀!也管管她吧!成天就这么胡说八道!……”�
陶国栋懂得平衡,他先劝老爹“别跟她一般见识”,接着就表态道:“她这也是妊娠期的正常反应。心烦。没事儿。我去说说她。”�
看老爹坐定,吧嗒吧嗒抽起旱烟,他才往屋里走去。�
吴家宜坐在床边儿生闷气。丈夫进来她连头也不抬。在陶国栋心里,媳妇就是家里的大功臣,为自己生儿子,让里里外外充满生气,生生气也应该。他定定神,拿出标准的好丈夫模样,轻轻靠近她,脑袋几乎贴到吴家宜额头上,“咋的啦,你?”声音就更细更温柔了。�
吴家宜还要考验考验夫君的耐心,她绷紧脸:“你少理我!”�
陶国栋有点火了,他站直身子,声调高起来:“你这样子可就不讲理了。我千里迢迢,费劲把它买了背回来,是成心拿你当驴使?你自己想想,真是这样?”�
“陶国栋,你少跟我讲理!真要讲理,你讲得通吗?你一说出车,拔腿就走,家里什么事情还不都扔给我?”�
“这不是……咱爹腿脚他不方便嘛!”�
“腿脚不方便,还成天摆弄他那些破烂玩意儿,弄得人走个路都不顺!我看明天摔着碰着孩子算谁的!”�
陶国栋赶紧打圆场:“行行行!明儿,我把那些木匠家什都弄小仓库去。成了吧?你也得体谅咱爹,他是那么好的手艺人,就因为这场病,弄得啥都不能干,心里也烦哪,是不是?趁着我歇班儿,干脆把小仓库给他改个工作间,他能做啥就做点啥,对他恢复也有好处。”�
“我不许你再走!日子眼看就快到了,我害怕!”吴家宜露出了小媳妇的娇态。�
轮到陶国栋表决心了。他贴着媳妇坐下,吐出含了蜜糖似的话语:“我不走!坚决不走了!我都跟我们领导表态了,拼着新长征突击手评不上,我也得伺候你把儿子平平安安地生出来!行不?”�
吴家宜一下子心花怒放。她把丈夫的头摁下来,让他听腹中生命的动静。�
“他在动!好大的力气。”陶国栋幸福得险些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