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自我参加工作以来,便有热心肠对我的个人问题表示严重关注,我的年龄在他们看来已经老大不小了。这也难怪,因为我在单位上是常常独来独往,甘于寂寞的样子。老实说,每次我对有热心介绍女孩给我表示断然谢绝,并非我心有所属并非我被爱情伤害也不是生理上的原因,有时虽然我看到被介绍者的照片,听到被介绍者的各种在市俗看来具有的优越的条件如职业、父母的地位、经济条件、文化程度等也偶尔心动,但我的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一则是我从来就不喜欢经人介绍这种方式,这种传统的保守的作媒方式不仅易使人产生被捉弄的感觉而且有嘲笑当事人无能的嫌疑,这样撮合一对夫妻在我看来有将一对猫呀狗的配成对的效果,何况这都什么年代了。二则因为无法克服更无法回避的经济压力,我工龄太短,工资微薄,几乎没有什么积蓄,又没有一个可以贪污受贿的父亲,一切与成家有关的物质条件如积蓄、住房等等我一无所有,对于广大未婚女青年日益增长的购买欲和我日益消瘦的钱包之间的矛盾束手无策。即使被介绍者有这种条件我也不愿接受——我是个男人嘛。我和舒怡的事当属例外,因为一切均在萌芽状态,随其自然发展吧。我天生不会去勉强或者哀求别人。气节嘛!�
但这次为我作媒的是糜局长,而且被介绍者是他的外甥女!�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否有所预谋。糜局长从未正面打听过我的私事,但是关于我这个人,对于他是没有什么秘密的。我的档案就在他的档案室中,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把它取出来研究一番。从我的生日、我的家庭、我的社会关系到我的成长的各个阶段,包括各个时期我的监护人对我的品行优劣的评价,每一次考试的各科成绩,以至于身体发育状况,如是不是鸡胸,长没长六指,有没有狐臭,甚至生殖器的标号、尺寸,以及长势是否喜人等等都一览无遗。至于我的外部形象,诸如五官、身材、肤色等他就更是熟视无睹了。�
那天早上我把新鲜开水送到他办公室时,他异常热情。�
“啊,谢谢!谢谢!”他一看见我在门口立即迎上来接过我双手四只八磅水瓶中的两只,又吩咐我:“小李,你把开水送回去后马上过来一下,我找你有点私事。”�
我返回来时糜局长已经为我沏好了一杯茶。这种待遇是我从未见过的,在局里也是空前绝后的。他一见我立即笑呵呵地迎上来,拍拍我的肩膀:“快坐快坐,桌上有香烟,请随便啊!”�
他将办公室门反锁后走回办公桌,见我有些局促就说:“随便随便,你怎么不吸烟,这可是最新的极品云烟,九十九元一包哩。”�
他不由分说地给我点燃一支,自己也燃上,我不禁觉得受宠若惊起来,以至于没有品出极品云烟与普通云烟的区别。�
“小李啊,早就想找你谈谈了,太忙啦!都怪我平时太忙啦!作为领导嘛,应该和同志经常联系经常交流嘛,我们那个年代呀,争着向领导向组织上谈心汇报思想。群众的困难就是组织。的困难,干部的困难就是组织的困难嘛。组织上、领导上要关心干部的生活……”�
糜局长笑咪咪地说。�
“组织问题我已经准备正式提出申请。”我估摸着糜局长要提醒我解决组织问题了,心里还有些激动起来,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唔——这个,好!好!”糜局长话峰一转,“小李呀,今年二十五了吧。”�
“虚岁都二十六岁了。”我说。�
“啊,不小了,个人问题怎么样了,可以考虑了,是不是已经有人了哇?”他关切地异常和蔼地问。�
“没,没人。我没条件。”我对局长的问题猝不及防,我的脑子里舒怡的影子倏忽即逝。�
“你条件不错嘛,是不是要求太高啦?”糜局长笑咪咪地问。�
“我指的是硬件设施,物质基础。糜局长,你知道,现在这风气,姑娘们都或多或少地受了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腐蚀,好逸恶劳,不求上进,是盯着钱包找对象的。我工资低没积蓄而且没住房……”我难为情地说。�
“这个……这个好解决。”糜局长沉吟了一下说,“小李啊,我给你作个媒怎么样呀?”�
“您?您给我作媒!”我大吃一惊。�
“怎么,我就不能给你作媒了?”他笑呵呵地说,“不过我可不轻易给别人作媒哟。她是我的外甥女,在市里一个机关工作,唔,她还和你同岁哩。”�
我一时面红耳赤,手脚无措。�
糜局长又说:“这样吧,你今晚有空吗?到我家吃晚饭,见见面,谈一谈,她也是大学毕业哟。忘了告诉你,她姓刁,叫刁得花。”�
“今晚上?”我脑海中的细胞瞬间翻腾搏杀起来,各种念头飞快地厮咬撞击。我明白断然拒绝是极不明智极不得体的。我嗫嗫嚅嚅地说:“糜局长,真让您费心了,真不好意思!这样吧,晚饭就免了,我七点半到好吧?”�
糜局长略作考虑,豪爽地说:“好好!就这样吧,七点半。小李,不要去考虑物质条件呀什么的。房子嘛,随时可以解决的,我保证,我们局马上要新盖住宅楼了。我希望你的房子问题、组织问题、个人问题一齐解决,好不好?省事嘛。”�
我极力掩饰我的局促,极力压抑我的兴奋甚至是受宠若惊的媚态,收下他赏给我的两包极品云烟,我狗一样地告辞出来。回到办公室脑子里一团麻,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我是准时赴约的。为了尊重别人也为了尊重自己,我还是稍微修了修边幅,刮去了我那三日一寸超英赶美的络腮胡子,整理整理头发刷了刷皮鞋。我在楼下的一个烟摊上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以七五折的价格将两包极品云烟卖掉,这可是我一月的工资哩!——我担心今晚要花钱。我登上糜局长家所在的三楼,望着深绿色防盗门上的小猫眼孔一时窘迫起来——我不知是否应该避开那个猫眼。我一直对这种不知何时首先出现在有身份的人的家门的小猫眼孔感到极不自在,透过这个小孔的是一张扭曲变形,狰狞丑陋,渺小猥琐的脸孔,这对于拜访者来说与其说是怀疑和防备毋宁说是蔑视与污辱。这是现代文明带来的所谓微妙变化,通过这个微妙变化可以折射出巨大的世道沧桑。我犹豫了好一阵,才按了小门铃钮。�
“哟,小李来了!”为我开门的是糜夫人。�
我走进客厅时,糜局长正在看电视,旁边坐着老老少少一堆人,我顿时紧张起来。�
“来来来,介绍一下。”糜局长笑嘻嘻地一把擒过我。那堆人开始打量我,有几个人还叽叽喳喳交头接耳。�
“这是小刁。”被糜局长叫起来的确实让我大吃一惊——她是个过于肥胖的女性!这是第一个映象,如此肥胖如此浑然一体的女性我似乎还从未亲眼见过!她还戴着一副深度近视镜,几个白晃晃的圆圈让她的双眼变成模糊的一团。她穿着花花绿绿的连衣裙。我向她点点头,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的脸红到脖子处。�
“这当然就是小李罗。”那个陌生老太太问。�
“小李小李。”糜局长又向我介绍那一堆人,“这是小刁的父母、哥嫂、姐姐、姐夫、姑父、姑妈……”�
我一一赔笑脸,一一称呼,鸡啄米似地点头。他们嘻嘻哈哈地笑,火辣辣的目光盯住我不放。老太太们还以我为圆心围着我转悠了好几圈,从我的每个角度饶有兴趣地研究了一番。小刁的哥正是和我有过粗俗下流交谈的“泰国城娱乐城”老总!好在他装作不认识我,我也不去提这壶。小刁的姐夫一脸凶像,握手时他死命用力,充满血丝的眼里闪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趁机捏了捏我的肩骨,最后他居然还摸了摸了我的腮帮,嘴里含糊地咕哝了一句,根据嘴型分析,如果他没有说那句“几岁口?”便绝对是“几寸膘?”三个字。�
这种方式大大出乎我的预料,我瞬间成了畜牧市场上的一只牲口,被人围观着,评头品足,待价而沽。我手足失措恨不得夺路而逃。�
几个老太太还在叽叽喳喳,一边吃吃地笑。当我发现她们快乐的表情和我妈从农贸市场买了便宜蔬菜鱼肉后的表情相吻合时,我知道这桩生意已经成交了。果然糜局长首先提议:“唉唉,别笑了!我们还在这里干什么呀?我们出去转转,让他俩谈谈,好好谈、慢慢谈,不慌不忙地谈!”�
众人都附和,他们出门下楼后都还传来不加掩饰含义明确的笑声。�
我们坐在沙发上尴尬无言,刁得花同志只管不停地嗑瓜子吃糖喝茶不停地哧哧地笑。我坐在糜局长的真皮沙发上如坐针毡,我盯在没有伴音的电视画面胡思乱想心乱如麻。巧舌如簧的我居然也成了冬天的知了。�
这样的局面不知维持了多久,突然她一声尖叫“哎呀!”猛然冲向电视机打开音量,把我吓了一大跳,这才留意起电视画面。原来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歌星,一个北京的傻逼歌星阿保,这是个雌雄莫辨的娃娃脸,穿着加大号儿童服装。造作的他用造作的嗓子伴以造作的动作唱了一首造作的歌曲,连续五次荣获“最不受欢迎歌星”,现在连中年妇女都开始烦他了。自己却一点也不知趣,恬着脸老不谢幕。我他正假兮兮油腻腻地呼唤真诚呼唤奉献。苦了他一个,幸福十亿人,他眼里闪着廉价的泪花,一副真情难以抑止状。这个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仍宠儿状十足的女兮兮奶兮兮居然也走红的傻逼歌星极令我倒胃口,真恨不得把他从电视上拉出来揍一顿!每当他那张奶酪脸频频闪现屏幕我便想上厕所――条件反射!我怀疑他的性别还待查,我不明白以出豪侠义士著称的燕赵之地怎么会出这种活宝尤物?真是时代不行了!更不明白小刁居然也迷上了他。�“怎么?你喜欢他?”我终于找到了话题。�
“他太帅了!”她赞叹,并同电视伴音一起唱起了那首假兮兮的歌佐之以手势。�
“他像个面首!”我恶狠狠地骂。�
“什么?”她转过身来。�
“慈禧太后不死他就更红了,早入宫了。”�
“嗯?什么?”�
“他幸福得就像个哈蜜瓜。”�
“哈蜜瓜?没有。”她唱得更动情了。�
“他太假了。假字害了他。”�
“……啊……献出你的爱,献出我的爱……”�
“我想上个厕所。”我两股颤颤,尿意盎然,赶紧射到厕所挤了几滴尿待到那个傻逼歌星从屏幕上消失后再重新入座。我乘机从正面观察了这位局长外甥女,我除了对她的体态感到恐惧之外,我还怀疑她的年龄,因为我清楚的看见了她的眼角鱼纹。另外在她的鼻孔边缘,长着一粒黄豆大小的黑痣,恰似一团没有掏尽,欲掉不掉的鼻甲垢。而且她对那个假男人鸟歌星的喜爱让我对她的审美能力产生了不容置疑的厌恶——我是极其挑剔极其谨慎地认可接受喜爱甚至崇拜某个明星的。我最喜欢的是北京顶尖的几支摇滚乐队,其次是欧美,其次是台湾几个最出众的,自黄家驹死后我就几乎不听香港歌了。�
“你好象是外乡人吧?”我问她。�
“我前年才从山药县调过来。”她用浓重的山药腔回答道。她和瑶姐是老乡。�
“那,那你以前做什么工作呢?”�
“饲养场。”她回答。�
“现在呢?”
“市里饲料办。”
“难怪。”�
“什么?”�
“没什么。”�
她开始一古脑儿地用零食招待我,从水果到糖到瓜籽等等不由分说往我手上怀中塞,我应接不暇。这样吃吃喝喝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正规的交谈。我想起了她是个大学生,校园生活应该是个很好的交谈话题。�
“我听糜局长说过你上过大学。”�
“进修过……”�
“进修?哪所学校?”我打断了她的话。�
“进修过,饲养场派我到畜牧兽医学院进修了一年。那段时间饲养场的猪老得一种怪病,一群一群地死掉,不明不白地死掉。”接着她绘声绘色地向我描述了当时的情况,猪的情绪如何反常,如何不进食,如何得瘟,如何可怕地挣扎着死去,她又是如何伤心不已,以至后来我渐渐如坠云雾之中而不知其所云了。�
这之后,囊中羞涩的我不断地接到刁得花的不容推辞的邀请。我们游大街、逛公园、看电影、泡舞厅、进商店、吃餐馆——我是天然的买单者。大概由于她的工作经历的缘故,她特别爱吃肥肉肘子烧白肥肠之类令我心惊胆寒的油腻食物,她的饭量约为我的两又两分之一倍,酒量几可和我相当,她居然抽起生丝型呛人的外国烟!我好意地婉转地奉劝过她:“咱们是发展中国家,什么都悠着点好。”她似乎不明白,只管大口吃喝大声说笑。她杰出的胃口和高亢的外乡人口音常常引得服务员和其他食客四面八方的注目礼,其中不乏难以掩饰的嘲笑,我也挺难堪。她的嘴一刻也没闲过,不是瓜籽糖就是香蕉水果就是泡泡糖,这就象美国职业篮球队队员那样,这实在令我不可思议。�
但最可怕的还是陪她逛服装店,不厌其烦地分门别类地逛各种档次的时装店精品屋。每当她把我强拉硬拽进装潢豪华的店门时,我有种把头伸进铡刀或落入虎口的恐惧感。每当我看到那张令人瞠目结舌的价格标签时,我的确产生了短暂的休克。她已经几次给我说过她好中意哪套时装,哪双皮鞋又是如何为她特制的,而这两样东西价格大约相当于我半年的薪水。坦率说,我并非完全心疼舍不得钱,我不乐意!——我找不到任何其他的牺牲我的钱包去迎合她的购买欲的理由。我只好态度坚决地说,不买不买!那能叫衣服吗?撒鱼网嘛!三陪小姐才穿!哪里配得上你这种窈窕淑女呢?那双皮鞋哪里适合你,‘芭芭拉牌’,布什夫人才穿,老太婆才穿!于是她竟不顾场合地,琼瑶式地撒起娇来,大街上哭哭啼啼骂骂�〖HT5,7“〗口〖KG-*3〗〖HT5,6”〗列��〖HT5,7“〗口〖KG-*3〗〖HT5,6”〗列�〖HT〗推推搡搡地对我使性子,这和她的臃肿她的年龄她的口音她的气质极不和谐。经过再三考虑,我最终还是咬着牙给她买了一瓶国氏全营养素,几袋减肥茶,外加一双我“欣赏”的中档中跟,有歪货嫌疑的皮鞋才安抚了她。�
“谁稀罕你的东西,我是考验你的!”我那张荒芜的脸顿时成了她的南泥湾了。�
糜局长对我特别关照,吩咐我写了一份住房申请(他要求我声明自己是未婚夫了),写了一份入党申请书,他频频地饶有兴趣地打听我和小刁的进展情况。她在考验我,我羞涩而淡泊地说。�
坦率说,对于考验我的刁得花的邀请我十分害怕又避之不及,不等我告诉她她就知道我家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又能不辞劳苦地将我在每个令常人意想不到的角落,譬如茶馆、电子游戏厅、台球室、跳蚤市场、书店或钓鱼塘将我捉拿归案。她总是劈头就说羞人阁酒家剪彩了台湾酒楼开张了浙江商城大酬宾啦蔡小宝到蒙城演出啦……�
我确实囊中羞涩又臭爱面子,而且过于肥胖过于丰满的她挽着我招摇过市吸引了太多的不怀好意的目光,你知道,蒙城这种小市民气十足的小城市,常有另一种类型的闲人热衷于这种低级趣味。有几次我就被几个渺视过我,正在渺视我和即将渺视我的人当众奚落,天哪,李亚非,那就是你媳妇?——他们公然这样问我,还有两个家伙故意捂腹哈哈大笑假装闪了腰,幸灾乐祸的神情毫不掩饰——他们似乎早就憋足了劲专等着看我的笑话!�
另外她和我实在没有共同话题,我理想的情人是个形象和我匹配或略好、善解人意、口齿伶俐的“侃姐儿”,谈变爱嘛,不擅长谈怎么行?王文革就曾嘲笑我,你要“侃为媒”的话,只好去北京茶馆设擂台会会北京侃妹了。再说这位刁得花,不带任何恶意地说,她在饲养场的经历对我而言早已成了阿毛的故事。我甚至怀疑她的高中学历,在无话可说时,我提到的许多常识她都不知道。她不知道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是什么内容,说不出Q哥的哪些优秀品质和我相似,说不出Q哥向吴妈求爱的方式的与众不同,她不知道六十一个阶级弟兄是怎么死里逃生的,钢铁是怎么炼成的,马克·吐温是干什么的,尤其令我不满的是她竟不知道圆明园是谁烧的北京人是怎么从周口店龙骨山山洞里爬出来的南京大屠杀死了多少人谷寿夫是谁肛门炎太郎又放了什么狂话台湾民进党什么的干活……�
尤其恶劣的,令我耿耿于怀的,是她隐瞒了她的真实年龄,这种怀疑被我证实。一次在公园玩,当她上厕所时我不经意地打开了她带密码的坤包,我发现了她的身份证,她已经三十一岁了!大我整整六岁——而她和她舅舅都伙着蒙我说她与我同龄!难怪我总是敏锐地觉察到,在她娇饰的天真后常常露出妇人才有的神态和作派,就这还是为我解决实际困难——糜局长居然这样说!�
这次糜局长亲自为我作媒的消息不胫而走,何况被介绍的还是他宠爱有加的外甥女,这引来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目光。枯燥乏味的办公室里更是把这件事当作不朽的话题津津乐道喋喋不休,这颇令我不悦,这是我的隐私嘛。而他们却似乎忘了这茬——他们居然一见我就纷纷催我给他们发喜糖,瑶姐甚至和老袁用一只崃山烤鸭打赌——小刁至少都能生双胞胎!瑶姐还当众居心叵测地问了个令我十分尴尬又不便发作的问题:我到底还是不是童子娃娃?我喜欢男孩还是喜欢女孩?准备给他们取什么名字?按照他们的说法,能高攀上刁得花,我岂止个人幸运,简直可以光宗耀祖了。�
而我自己却有一种骑虎难下欲罢不能的感觉,越想越是一桩亏本的买卖!特别是那个“五一节”,他们家隆重地接纳了我这位乘龙快婿。在他们看来,招我为婿易如瓮中捉鳖、囊中取物——吃了别人嘴软嘛,何况我的前程还捏在他们手里哩!当时糜夫人当时就在场压阵逼我就范!�
果然,当我充分领教了刁得花作为饲养员的烹调技术和轮番劝酒之后出来,昏昏沉沉地走在杨柳低垂、绿荫掩映的滨河路上的沿河小石径时,刁得花乘机正式向我提出了结婚的问题,我虽然有点头晕眼花,但这个问题如此迅速,如此严肃,如此具有震撼力,的确吓坏了我。�“我们认识还不到一个月,这……这也考验得太快了吧?”我犹豫地说,“而且我还小,不懂婚姻。”�
她摸着我的后脑勺一次又一次地说:“我们结婚吧。”她吻在我的面颊我觉得一条毛毛虫在爬行,当她张开大嘴凑近我,我仿佛置身于侏罗纪公园,当她的身子大山般地倾斜过来,我意识到粉碎性骨折的危险。�
“让我好好考虑一下吧。”我挣开她的拥抱跑了。�
我睡不着觉,我的确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结婚毕竟是件大事,我不得不理智地权衡。只要我点个头,我的人生就转变了,我完全会变成另一种人。我不敢想象和她生活一辈子的景象。但我清醒地认识到,和这个乏味的来自山药县的老姑娘结婚将带给我不少而我失去的也许更多,她的婚姻观念家的观念无非是建立一个新的养殖场。她缺乏一个女人关键的东西——坦率地说,我没有因她兴奋哪怕一分钟时间。身为童子,雄性勃发的我甚至几次拒绝了她要我在她单身宿舍留宿的纠缠。我意识到必须结束了。�
为了避开闲言碎语,我是在一个僻静处的磁卡电话亭中给她打的电话,我知道她的办公室常常只有她一个人在,在和她寒暄时我尽量整顿调理了自己的情绪,我缓慢地告诉她:�
“得花,我今天打电话是特地告诉你,我已作出了最后的决定,是这样的……”�
“你说吧。”她低沉地说。�
“小刁,我们是好朋友。”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不想听!”她嚷道。�
“别这样,你知道,我这个人是没有出息的。”�
“我不想听!”�
“真的,小刁——刁得花同志,我现在告诉你,我不想结婚,也没能力结婚。”�
“我不想听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真的。我们都不适合对方,但可以做朋友,最好的朋友——甚至……甚至是仅次于可以结婚的那种朋友,真的。”我的声音沙哑而坚定。�
她哭出声来,我有几秒钟于心不忍,终于极力平静地说:“祝你幸福!”�
“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半晌她狠狠地骂道。�
“别这样,小刁,比我好的人多的是,我挂啦?”�
“你去死吧!……走着瞧!”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吼道。�
我无力地放下电话,无力地退出电话亭,无力地走在街上,脑子里一片无力的空白。�
第二天糜局长召见我时我已经意料到我们的话题,我早已有所准备。�
“怎么回事?”糜局长阴沉着脸问。�
“对不起,糜局长,我辜负了你的希望。”我谦卑地说,脑袋耷拉下去。�
“我不想听这些。”他不耐烦地说。�
“糜局长,我不适合立即结婚,而且我不适合小刁,真的,我会耽误她的。”我解释。�
“你说不适合就不适合?”他低沉地吼,一边用弯曲的手指敲击桌面。�
我觉得一个县处级领导干部说这样的话实在有失水准,就不亢不卑地说:“糜局长,无论如何,婚姻是自由的,这是我的权力。”�
糜局长不再说话,沉默了一阵厌恶地向我挥挥手,我赶紧起身退出去了。�
我被小刁的哥哥、姐夫和几个不明身份的人殴打发生于两天后下班回家的路上。当时我骑着单车往回走,在南小街拐子胡同一拐弯的僻静处被他们截住。他们骑着五六辆摩托车在我周围横冲直撞,渐渐地把我包围起来,包围圈越来越小,马达呼啸震耳欲聋,尘埃烟雾令人窒息。小刁的姐夫蒋斗瘟突然抓住我的车龙头,一边喝令我下车,其余几个人也杀气腾腾地逼过来,他们把手中的皮带、铁棒、铁链子和木棍舞得呼呼作响。�
“你们想干什么?”我质问道,心里不能说一点不虚。�
“你他妈想白玩呀?”刁总经理封住了我的领口。�
“我没有动她一指头,没有要过她的一针一线,放开我!”我开始挣扎。我的挣扎在骠悍的蒋斗瘟面前毫无抵抗力。�
“后悔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的臭嘴凑近了我的脸。�
“我没错,凭什么后悔?”我申辩,“放开我,你的口腔好臭呀,该换个牌子的牙膏了。”�
“揍死你!”他们一拥而上,将我从车上拖下来,拳脚劈头盖脸而来,我无力反抗,被搡倒在地,他们用铁链条、木棍、皮鞋头、皮带死命打我。我捂住头,蜷缩起身子在地上翻滚,剧烈的疼痛从身体的各个部位袭来,在我快要失去知觉时我看到有大群的人过来围观,但没有人救我,我隐隐意识到我就要死了……�
当我从昏厥中苏醒过来才看清王文革在我的身边。他救了我。他碰巧从那里经过,看到一群人正往这边涌,有人大叫打架了打死人了!他跑过来看见是我被打倒在地,就冲进一家鲜肉店从案桌上操起一把剃骨刀挥舞着狂叫着冲过来,蒋斗瘟他们见状被镇住了,和那伙人骑上摩托车跑了,我除了口鼻流血,多处擦破皮肤,沁出血迹凝结成血痂外,浑身是轻度软组织损伤,青一块紫一块。医生正给我作仔细的处理,我忍住疼痛,却忍不住屈辱,凭什么?凭什么这样?我的脑子里充斥着疯狂的咬牙切齿的复仇冲动,恨不得将刁斗瘟他们剁成肉泥焚尸灭迹!�
“你呀,鬼迷心窍,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王文革见我苏醒过来,点燃一支烟给我衔在嘴上。我看见天色已经昏暗,医务室已经开了灯。�
“他这是怎么回事?哪些人下手这么狠?”年轻的女医生问。�
“为了爱情呗。”王文革笑着说。�
“充当第三者是吧?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现在这些人呀……”医生笑问。�
“不不,你误会了,一个女土匪看上他了,非让他作压寨丈夫不可。”王文革开玩笑。�
“是吗?”女医生抬头看看我,很有兴趣的样子,我忙说:“别听他瞎说。”�
我拒绝住院拒绝输液,作了包扎,打了消炎针,开了些外用药后就在王文革地搀扶下一瘸一瘸地走出医院,他把我扶上单车后座推着走。我早已饥肠辘辘,我提议到餐馆吃饭。我们在路边给家里各挂了个电话后走进一家小巧别致的餐厅。点完菜,王文革警告我:“你不能饮酒,会加剧炎症的,喝椰子汁吧。”�
“我喝啤酒总可以吧。”我向店员要了啤酒。�
“看你那个熊样,”王文革看着我哭笑不得。我虽然在医院处理了伤痕但仍很明显,我的下巴就有一寸见方的白绵纱块盖住伤口,果然店里有几个人频频观察我。�
“最近忙什么呢?”我问他。�
“你整日奉旨泡妞,哪里关心我。我筹划了一家鲜花店,下月八号开张。”王文革说。�
“在哪里?”�
“滨河路,店名还没想好。以后有专人送花,要买花请打传呼。”他的腰间果然多了个传呼机。�
“你们真能干!”我羡慕地说。�
“你才能干嘛,能泡上局长外甥女。别以为你那些丑事没人知道,那姓刁的我认识,你知道她的外号是什么吗?奶妈!调到蒙城来解决市民的奶瓶子工程的。脑子还有点问题,奶大无脑嘛!看把你迷得晕头转向,我看你是另有所图……”他开始喋喋不休地奚落我。�
“别说了别说了,我利欲薰心我附炎趋势我贪图虚荣。”我难过地说,为他斟满啤酒。�
他看见我捏着筷子盯着盘子出神,用手捅捅我:“喂!喂!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吃菜!”�
“我想报仇!”我恶狠狠地说,“联系几个哥们。”�
“别急!我看你这顿打挨的值得。”他说。�
“什么?白挨了?”我气愤地问。�
“值得!你应该被打醒了,对那些人不能报幻想,你想呀,即使是你做了人家女婿,还不是寄人篱下低人一头?要他们平等待你无异于与虎谋皮!别人是局长外甥女,要的是面子,你伤了人家面子,人家伤你点皮肤筋骨,我看没什么,一比一扯平了,谁也不再欠谁的。化悲痛为力量吧!况且现在人强我弱,惹不起躲得起!”他忽然又诡秘地问,“你没动那个肥婆吧?”�“你应该问她动没动我——我不吃肥肉。”我没好气地说。�
“就是,那种尤物白送我也不要。我们这种人就是为了漂亮的女人和精美的食物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绝不能委屈自己。”王文革说。�
“这句话好象是司汤达说的吧,借于连之口。”我的情绪开始好转。�
“唉,李亚非,其实你和舒怡才象那么回事。”王文革冷丁说道。�
“怎么回事?”我被触动。�
“你别装傻了。每次见到我都要打听你,我可从未泄露你的丑事呵,至于别人是否告了密我就不敢保证了。你那丑事!”他摇头。�
“别丑事丑事的了,多难听呵!”我抱怨道,“我是受害者嘛。”�
王文革把我带到城郊接合部一幢农民建的小楼房过夜。�
“那是我的‘炮楼’。”他得意地说。自从他因辞职被他老头子赶出家门后就在此租了间屋子住下来。屋子条件还可以。�
他在外面客厅给我们各泡了一杯茶后,一边敲寝室的门一边诡秘地对我笑。�
“谁呀,文革吧?”里面传来肉麻的娇嗔的女子声音,门开后果然是一个妖冶无比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她看着我的伤疤困惑。�
“叫李哥。”王文革把我介绍给她,又对我耳语:“怎么样?我的炮友。”�
她嗲嗲地叫了我。她叫小岚,在舞厅做领班。�
“吃晚饭了吧?”王文革亲昵地在她屁股上捏。�
“你老不回来,我吃了。”她嘟起小嘴。�
“那你去上班,快走快走!”王文革把她往外推,又说,“今晚上李哥住这里,你回家住吧。”�
“小岚住哪里?”我随便问。�
“天知道!”王文革躺在床上,一边把一副胸罩扔到椅子上,“今晚上我们好好过过侃瘾,憋得慌。”�
“你小子,你连她家住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连她父母家人什么的干活都不知道就和她同居!你小子真没看出来呀!”我惊讶地说。�
“管那么多干嘛?老实说,我连她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哩!干他们舞厅这一行几乎都是小红呀小兰呀小利呀小花呀,谁管那么多?一炮之交嘛!”�
“她是舞小姐?搞三陪的那种?”我更吃惊了。�
“别说那么难听嘛。怎么,舞小姐就不是人啦?我是落魄文人,她是风尘女子,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嘛!怎么,这种事自古就层出不穷嘛,可以说是中国文人的传统美德。唐伯虎、苏轼、杜牧、柳永、姜夔、李商隐、大仲马、小仲马、莫泊桑、左拉、叔本华、萨特、乔伊斯……,唉,说不完,谁不风流?文人和婊子本来就是一丘之貉嘛,都是人人可以欺负和玩弄的弱者,都靠依附和出卖求生存——只不过他们出卖部位不同而已!也只有她们不歧视我们,我也绝不歧视她们。我甚至认为一个三陪女比一个伪马列——譬如,那些大笔大笔花国家的钱、纳税人的钱,玩弄她们这些百姓女子的公仆们高尚一万倍!她们至少不会鱼肉百姓、贪赃枉法、祸国殃民吧!好歹自己养活自己,妓女是一种最强烈的存在,集中了政治的、阶级的、民族的、经济的、法律的、伦理的、道德的、心理的、历史的一切矛盾!妓女是一面历史的镜子!……我对粗俗女人有着本能的好感,一个字,真!你看那些读过几天书的女子那个作派!”这就是王文革的辩护词!�
“只可惜戏子无义,婊子无情,你还是好自为之!”我提醒他。�
“嫖的是情,赌的是义!是灵感!哪个文坛巨匠不是他娘的风流坯子?哪部伟大的文学巨著写的不是男盗女娼?”他振振有词。�
“你疯了!你就这样混下去,一点责任心都没有?”我问他。�
“管他呐,过一天算一天吧。物尽其用,各取所需嘛,总比素着好,这年代,还在乎什么呀?”他一脸无赖像,“我们这一种人,本来就是毒蛇猛兽、牛鬼蛇神投胎!别总觉得自己委屈,从来就没有救世主!”�
“照你这样说,我们非做流氓不可啦?”我忧伤地不甘心地问。�
“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历史选择了咱们!”王文革悲壮地说,“这流氓咱是做定啦!我现在的理想是做中国当代最出色的流氓!”�他让我上床睡觉时我无论如何也不肯上那张床——我有洁癖。�
“被褥也可能交叉感染——我不想得难言之病。”我起身走向那张沙发,我打算和衣而眠。�“你小子假正经,她又不接客,不过陪客人唱唱歌跳跳舞谈谈心而已,充其量说她是个风尘女子。”�
“简直没想到你糜烂堕落到如此地步!”我哀叹。�
“你懂个鸟!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年轻不玩够,老了偷偷怄!——真精辟呀!”他嚷起来。�“恶心!”我指着他骂。�
“愚昧!”他跳起来嚷道,“虚伪!不可救药!你他妈简直是教育的牺牲品。”�
“你他妈啥意思?”�
“啥意思?让老哥来给你洗个脑。”他满嘴酒气地说,“你既是‘大我主义’的失败者,又是‘小我主义’的逃避者,一句话,你是他妈个懦夫、精神阳萎者、没有阉割的太监……”�“等着,什么大我小我主义?这狗屁名词我怎么从没听说?不是那什么狗屁哲学家,饮食诈骗犯教你的吧?”我问。�
“小瞧人!哥们炮制的,前段时间穷极无聊时闭门造车,写了几篇文章,一篇是《三陪女,我为你哭泣!》一篇是《从小我走向大我》,兴冲冲地送到《蒙城日报社》去,那个长着颗花岗石脑袋的总编辑在用稿意见上签了一句话:此稿一是反动,二是下流,建议作者单位对其进行必要的教育挽救!上纲上线,文革心态!就是这种左得可爱行将就木僵而不死的人掌管着高呼改革的蒙城人的观念!”王文革气咻咻地说,又习惯性地在屋里激动地窜动。�
“那是机关报,不卖狗皮膏药,你该去《精神火山报》试试,那是民间社会报纸,好蒙混过关,哥们以前常在上面喷发喷发,那上面的文章听着都跟骂架似的,就怕你藏着噎着不够下流,我认识几个编辑,可以帮你说说。”�
“得啦,我去过啦,正整顿呢,散伙啦!”他说。�
“真的?”我大吃一惊。�
“套中人!”他冷笑。�
“你的文章呢,我拜读拜读。”�
“擦屁股啦。”轰地一下,他颓然长倒在床上。�
“给我说说。”�
“免了。”�
“说说,别介意——流氓说给流氓听嘛。”�
“这还差不多,哪一篇?”�
“小我大我。”�
“好的,那我就喷发喷发。”他一骨碌爬起来,先点烟,后品茶,禅坐似盘起双腿,“口头上说,逻辑不是很严密,思路不是很清晰,随便说说吧。本人以为这个世界存在着相对的小我和大我,若小我是个体,那么大我则是团体、社会、民族、国家甚至世界。东西方文化在对待小我和大我之上存在着巨大的反差,西方首先强调的是小我,东方首先强调的是大我……东方式的抑小我扬大我导致精神化空洞化说教化,千人一嘴万人一面……西方的扬小我亦扬大我反而物质化具体化现实化,善于创意勇于开拓……大我的完成有赖于小我的完成,小我的完成不妨碍大我的实现……主观为自己客观为他人,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嘛……小我的完成首先是自我价值的完成,自我价值的完成首先是自我尊严的完成,自我尊严的完成首先是自我欲望、性、物质、名利等等的实现,而自我欲望的实现则必须首先是最基本的本能的满足……总之,大我的完成依赖于小我的完成,小我的完成归根结蒂要从‘性解放’、‘性自由’开始……知识分子应走在‘性自由’、‘性解放’的前列,要救人,先自救……”�
“一句话,从乱搞男女关系开始!”我打断王文革滔滔不绝、唾沫乱溅的胡诌,我奚落他,“你这篇狗屁文章真该改名叫《呼吁全国人民胡搞书》,简直是一篇自供状,看来你不仅是小我主义的鼓吹者,大我主义的封杀者,还是小我主义初级阶段的实践者……”�
“得得,算我对牛弹琴!”他自我解嘲,又操起一个枕头猛地扔向我,“去去去,你自以为纯洁!继续做你的童子军手淫犯吧!”�
“压抑啊压抑,不在压抑中勃起,就在压抑中阳萎!”我怆然感喟长嘘短叹,“苍天哪!窈窕淑女,君子何求哇!”�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谁?我非强暴了她不可!”我一骨碌坐起来,奋力振臂伸向空中,声泪俱下。�
“还有谁呀?灵魂工程师呗。”王文革又异常严肃地对我说,“所以我说你该去找她。”�
“要去你去。”我笑,又扔给他一支烟。�
“我有自知之明,你确实不知道我堕落腐化到哪种程度了,但对她我确实不忍心,给你留着,她绝对是个Virgingirl(处女)。”他说。�
和多日不见的王文革混在一起,觉得话特别多,我们本来就最投机。于是我们热烈地不厌其烦地谈起舒怡,愈谈愈觉得她不错,愈谈愈觉得她真和我象那么回事,愈谈愈觉得时不待我,机会稍纵即逝。�
我们谈得昏天黑地不着边际,过足了侃瘾,人也疲倦不堪。渐渐地,王文革发出了鬼哭狼嚎般的呼噜,这家伙,怎么这么快就完全变成这样一堆不齿于蒙城的狗屎人渣,生活真他妈残酷!�
我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