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也许爱·B加X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

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母亲回来的时候,葛葛正窝在被子里给江小天读诗。这首诗的作者和朝代她已经记不清了,反正觉得这首诗特别能表达她的意思。所以她就趁打电话的机会读给江小天听。

江小天因为是在家里,所以说话的声音特别的小,有一句话江小天重复了三遍,葛葛都没有听清楚。她正想再问的时候,突然听到防盗门很响地撞了两下,她知道母亲回来了。

葛葛说我妈回来了。

江小天说什么?

葛葛说我妈回来了。

江小天说你身边也没有人,你不能大点声吗?

葛葛反问你怎么知道我这儿没有人?你不能大点声吗?

江小天为难地说我在家里。你身边有谁?

葛葛不吱声了。电话因为长时间贴着耳朵,已经变得黏黏糊糊了。一摸,葛葛的后背全是汗水。她对着电话说,亲爱的,你那儿冷吗。

江小天说我这儿好冷,都穿羽绒服了。

葛葛说我当你的羽绒服行吗?

江小天说你就是我的羽绒服,不,小棉袄,贴身的小棉袄。

葛葛停了一会说亲爱的,你想我了吗?

江小天说当然想了。亲爱的,你想我吗?

葛葛说我现在想听你的心跳,想听你的呼吸。

江小天就在电话那边喘粗气给她听。

后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一下子击中了葛葛的耳朵,每个月都有一次不舒服。

葛葛说怎么有女人?

江小天说是电视,卫生巾的广告。

葛葛说不准三心二意。

江小天就关了电视。可能是他挪动了一下椅子,葛葛听到木头擦地的声音。葛葛说你干吗?

江小天说想你呀。

葛葛说我也想你。

江小天又挪动了一下椅子说,我们离得太远了。

葛葛没有吱声。

江小天说现在我想抱你。

葛葛感觉眼睛湿湿的,刚想说一些亲热的话,突然听到电话被人拿了起来,虽然很轻,但葛葛还是感觉到了。她根本没有来得及与江小天说再见,就轻轻地挂了电话。

葛葛看到了客厅里的母亲。以前的这个时间,她应该在下面跳舞才对。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没等葛葛开口,母亲就不高兴地说,你给谁打电话呀?你以为打电话不花钱啊?

葛葛说是别人打过来的。

母亲看了葛葛一眼,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演的是一部特别俗套的电视剧,大意是说一个女人爱上了女朋友的老公。母亲特别喜欢看这类电视剧,尤其碰到控诉第三者的电视剧,她就好像找到了知音。母亲现在还执著地认为,父亲之所以离开她就是那个第三者的原因,如果没有第三者父亲不可能变心的。

母亲常说的一句话是男人是禁不住引诱的。

葛葛不同意母亲的看法,她曾经在心里想过父母的事情。如果父亲真的爱着母亲,怎么可能被人勾引走呢?记忆中的父亲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像母亲这样的女人其实配不上父亲的。有时候葛葛想着想着竟然把父亲和江小天相提并论。她想江小天与她相爱,大部分的原因是他的妻子也和母亲一样,固执,刻薄,还目中无人。

虽然葛葛根本没有见过江小天的妻子,但在她的心里是这样认为的。

母亲这种女人太多了。她们之所以婚姻不幸福,最主要的是她们过于专制,霸道。就像母亲无论做什么,做错了什么,在她眼里都是对的,所以她从来没有检讨自己。比如每次她和葛葛吵架,都是因为她不习惯葛葛的某个动作或者语言。她也不管葛葛能不能接受,就不顾一切地沿着这个话题揭伤疤,一直揭到葛葛举手投降,一直揭到葛葛伤心欲绝。完了,她还摆出一副我之所以说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的可恶态度来。

比如现在。

母亲本是骂电视中的小妖精,第三者的,可是竟然连葛葛也扯上来了。她说你们这些小妖精,专门勾引男人。这句话如果是别人说出来也许葛葛还不会在意,可是这句话竟然是自己的母亲说出来的。她坐在沙发上,顶着一头白发,穿着鲜艳的衣服。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说完还在后面跟了一句,你得结婚,你再不结婚我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葛葛生气地说我不结婚就是丢你的脸吗?

母亲理直气壮地说当然丢我的脸了,自家的姑娘不瞎不哑不残疾,为什么快三十岁了还没有人要?你自己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也不想想?你不为我想也得为自己打算啊?哪家的姑娘和你一样?

葛葛硬邦邦地说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了。

母亲说你不让我操心让谁操心?母亲站起来,挥着手说你得去相亲,明天就去。我给你物色了一个男人。对方虽然离过婚,但整体条件还不错,有房有车的。你以后不会像我过得这样凄凉。

母亲还意识到自己生活过得凄凉?

葛葛没有心情和母亲争执下去,好不容易休个周日,葛葛希望自己过得开心一点。所以她装着没有听到,低着头准备从母亲面前走过去。

母亲拦着她,我给你说话呢,你没有听到还是装听不到?

葛葛烦躁地说听到啦,我也知道了。你天天说夜夜说,你不能让我清净清净?

母亲生气地说我还天天说夜夜说?真行,真会编派我。我的话你总是不听,你想不想知道外面的人怎么样说你的?

我不想听!

葛葛走进自己的屋子,咣当一声把门关死了。

母亲已经习惯了葛葛的关门,她站在门外说,耍什么小姐脾气呀?我他妈的还不能说你了?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就这样一辈子吗?一辈子当别人的情人,当别人的二奶?人家当二奶还有钱花呢,你呢,倒贴!

葛葛愤怒地在门里喊,我愿意,你管!我就倒贴,我就做别人的情人,做别人的二奶。你管!

门外好久没有动静,葛葛觉得奇怪极了。如果按照以前的模式,母亲不会这样罢手的,她会坐在门外,找出以前陈谷子烂芝麻的种种破事情,以便让葛葛相信她是多么的爱她,为了她自己放弃了多少东西,受了多少苦,挨了多少白眼,流了多少眼泪。说到最后,母亲还会老牛大憋气一样呼吸困难,好像因为伤心过度要死过去一样。

葛葛偷偷地拉开门,发现母亲竟然走掉了。葛葛心里猛地一紧,她怕母亲想不开出事,就穿了大衣出去寻找。在小区的广场上,葛葛看到母亲正混在一帮老头老太太里面跳舞。也不知道跳的是什么舞,反正葛葛看见母亲正双手叉腰,抬腿弯腰地跟着晃动。母亲一边跳一边和身边的老头说着什么,脸上也没有葛葛想象的悲伤。

婆婆一大早来了。

儿子发了一次小烧,婆婆就感觉苗欣虐待了孙子。

进了门,鞋没脱,就站在那儿数落,生怕邻居听不到一样。

对于这个婆婆,苗欣从来没有喜欢过,就像婆婆从来没有喜欢过苗欣一样。当初她和施大宇恋爱的时候,年轻守寡把施大宇拉扯成人的婆婆简直像个疯子,不管苗欣如何委曲求全,她就是不同意他们的交往。

第一次见面就僵了。之后,施大宇没让苗欣去,苗欣也从来不想去。临近结婚的时候,婆婆为了阻止他们的婚事,不仅背着苗欣给施大宇介绍对象,还以自杀威胁他们。

她都二十七岁了,二十六岁生孩子都困难。

她长得也太瘦,屁股大的女人才能生儿子。

她还不会做饭,将来看你们怎么过。

总之,婆婆眼中的苗欣一无是处。她除了对儿子恨铁不成钢外,还仇恨苗欣。她觉得是苗欣勾引了儿子,要不一向以孝敬出名、说一从来不二的儿子怎么不听话了,以至于提到这事,从来不发脾气的儿子和妈妈翻脸,她再不好,也是我和她结婚!

因为婆婆的反对,结婚的时候他们没拍婚纱照,也没举行婚礼,祝福的几个人也都拉着脸儿,好像不是结婚,而是谁家死了人一样。为此,一向爱她的妈妈大病一场,觉得委屈了女儿。

父母都是这样,谁家的孩子再不好,在父母面前都是宝贝。

只是妈妈不知道,是苗欣自愿不要婚礼的,自愿不要婚纱的。

她爱婚纱,也向往豪华的婚礼,她更渴望和他手拉手,站在教堂上等待神父的祝福。

但不是施大宇。

施大宇只能说适合她,就像她等车的时候,施大宇就是适时开过来的那辆车而已。

和施大宇谈恋爱,只是为了弥补内心的空虚。暗恋的男人结婚了,曾经拼命追她的男人们也因为时间失去了联系。她挑三拣四,家人不催,她都觉得自己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苗欣和施大宇结婚,完全因为施大宇妈妈的反对。人都这个贱性,越是有阻力的东西越觉得珍惜。她和施大宇背着他妈妈约会恋爱的时候,苗欣觉得施大宇很伟大,施大宇可以为了爱情不顾一切。

结婚后,碍着施大宇的面子,苗欣给婆婆购买东西,刻意讨好。婆婆呢,东西要,也回答苗欣的话,但就是没有一个笑脸,哪怕伪装一下。

苗欣筋疲力尽,不止一次地埋怨,我怎么样做才能讨她欢心?我怎么样才能让她接受我?她为什么就这样不喜欢我呢?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可是陈仓度过了呀,孙子都有了呀,她还是那个样子!

她又不和我们住,你就当没看见没听到不行吗?再说她都快七十岁的老人了,还能跟我们多久呀。苗欣,你不要这样胡思乱想呀。

正因为她快老了,我才想着她应该知趣一点儿。她老了不用人吗?她老了不让我伺候吗?摆着个脸,谁欠她的?想到这儿,苗欣心里总是恨意丛生。也许是从小到大听到的恭维太多,也许是生活环境过于顺利,在人际交往中,都是苗欣旗帜鲜明地不喜欢人家,现在倒好,被一个称为婆婆的女人评头论足,挑三拣四。

你怎么能让施大宇洗衣服呀?从小到大我们施大宇哪洗过呀?和你结婚的时候,我还给他洗袜子内裤呢!

做人家媳妇就得有个媳妇的样儿,娶老婆做什么呀?当花瓶供着呀?如果当花瓶,也得挑个好看点的不是?

她不好看吗?在没嫁给施大宇之前,有多少男人追她呀,有多少男人想方设法地讨好她呀。那时候苗欣过于骄傲,过于清高,按照小说里的情节等待白马王子。

后来,白马王子出现了,却是暗恋。直到人家带着女朋友出现在她的面前,苗欣才明白,自己早已爱上他了。

想到这儿,苗欣心里更加懊恼。看来女人真的不能下嫁,本来是金子,现在也不过是块铁罢了。

有一次,苗欣来了好事,量多,脏了内裤和裤子。又不能用热水洗,只好让施大宇帮她一把。这时,婆婆撞上来了,看到施大宇在洗衣服,婆婆有些不悦,后来看到洗的是苗欣的内衣裤,婆婆像被人捅了一刀,腔调都提高了八度。

苗欣!

妈妈,我来好事了。要不,也不会让施大宇洗的。

来好事呀,每个女人都来呀?难道来了好事就不能干活了吗?就不能工作了吗?苗欣呀,不是我说你呀,你这个人有些娇气,来个月经怕什么呀?别说洗衣服,像我们那个时候,还要下田插秧呢!

施大宇累了一天了,就不能让他休息一下?你可知道呀,以前没认识你的时候,我们家施大宇可是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呀!

好像苗欣是一个母老虎,随时会吃掉施大宇一样。婆婆不顾年老体弱,路途偏远,只要有时间,就会来一个突然袭击。

婆婆一来,他们平静的生活就被打破了。婆婆做饭,苗欣就得跟着;婆婆刷碗,苗欣也得跟着;就连苗欣洗衣服,婆婆也得指挥,洗衣粉不能放得太多,还有不要把洗衣服的水浪费掉。没有地方放水?那不是有浴缸吗?

苗欣像个被人监管的奴隶,用盆子把洗衣机里的水倒出来,胳膊和腰都疼了。而此时的施大宇呢,像得到解放的穷苦人民一样,拿一张报纸,看看电视,乐得不行了。

你妈如果看着我配不上你,那就离婚算了,反正孙子也有了,你可以再找一个年轻的,漂亮的,让你妈称心如意的人儿。

胡说什么呀,我妈没这样想过。

没这样想过?那她还不是给你张罗相亲呀,以为我不知道,哼!苗欣又翻起了老账。

就那么一次嘛,你还记着。

一次也不行,她分明没把我放在眼里。什么妈妈呀,明明知道儿子有了女朋友,还逼着儿子去相亲呀。

你不要记恨妈妈,相亲的事主要是我的错。

你有什么错呀?不是她逼你的吗?

但我可以不去呀,可以绝食抗议呀。所以呀,你不要记恨妈妈,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不好,我不该去相亲呀。不过,去了也没什么呀,就是为了应付一下嘛。

应付吗?敢情那女孩儿不如我吧?如果各方面都比我好,你还不动了心思?

哪能呀,再好的人也不如你呀!

反正,我不能原谅她,一想起来我就恨死了。

哎呀,做妈妈的都会有她自己的想法。我爸在我两岁的时候就走了,我妈明明可以再嫁的,但为了我,一个人咬着牙挺了过来。她的思想有些保守,她总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别人。这是她的错。我妈对你也没别的意见,就觉得你不安分,做不了一个好老婆。

不安分?我怎么样不安分了?我是偷人了,还是搞婚外恋了?你妈也是一个女人,她怎么能这样说我呢?

她只是这样说说,没有别的意思呀。苗欣,你又来了,哭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