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段日子，我每天晚上都要坐上三轮车，到孙小姐家里去过夜，然后在她家吃了早饭后再回到自己的房间。孙小姐的意思让我搬到她那儿去住，反正那是她前夫留给她的房子，不用交房租的。

她曾经搂着我说亲爱的，你这房子一个月水电费加起来也要四百块吧，你要是住到我那儿就什么钱也不用交了。这四百块放到哪儿都是钱啊，你现在等于白扔给房东了。

我为什么不搬到孙小姐家里去住呢？不是钱的问题，真的。

我如果搬到孙小姐家里，就等于承认了与她之间的感情。我搬进去虽然是省掉了一笔房租，但我也许一辈子都搬不出来了。我不爱孙小姐，所以我不想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我虽然已经没有多少钱了，但我每次去孙小姐那儿我都没有空过手。我不是给孙小姐买她爱吃的水果，就是送她香水或者是一件从地摊上搜索来的毛衣。孙小姐在穿衣服这方面不太讲究，我不管送什么，她都高兴得像个孩子。

她越高兴，我就越难受。

毕竟我不是那种乱搞的男人，我很想与孙小姐说清楚的，但人家也没有要求我什么。如果我自己先说，不是自己找麻烦嘛。

但看孙小姐的架势，已经把我当成她的未婚夫了。她不像眯眯，除了晚上睡觉我们在一起外，其他的时间各人玩各人的，而且眯眯从来不把我介绍给她的朋友，也不带朋友到家里来。可是孙小姐就麻烦了，她先是不住地鼓动我和她一起出去，后来在我到她家过夜的时候，她竟然把一个朋友留在了家里。

那一刻我很难堪。我像往常一样拎着水果打开孙小姐的房门，就看到她正与一个女孩子在客厅里看电视。那个女孩子看到我愣了一下子，然后对孙小姐说，就是他吗？

孙小姐把我的羽绒服脱下来挂到衣架上，然后挽着我的胳膊说来亲爱的，我给你介绍，这是我的好朋友琳琳，是在医院做护士的。那个叫琳琳的小姐伸出手来与我握了握。

我发现一个问题，如果一个女人先把手伸出来，大部分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她是你的长辈，另一个原因是她没有把你放在眼里。

琳琳小姐要回去的时候，孙小姐就搂着人家的肩膀，我听到她们在过道里说我。孙小姐问琳琳对我的感觉，我没有听到她回答，但孙小姐的一句话却把我吓了个半死。

她说我不管，我反正要与他结婚！

等到孙小姐进来的时候，我阻止了她再搂我的脖子。我指了指沙发说小孙，你坐下来，我有话对你说。

什么事啊？孙小姐还是把头放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说我，我，我们其实不合适。孙小姐，你别激动，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孙小姐一下子跳了起来，她尖叫着说亲爱的，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的两只手在口袋里摸烟，早上刚买的一包烟，怎么找不到了。孙小姐冲上来掰开我的手说，你回答啊！我知道刚才的事我应该与你商量一下。琳琳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来我家我能赶她走吗？再说了人家也就是看了你一眼啊，你发这么大的火做什么？

我说小孙，我不是那个意思，有些话我在心里闷了很久了，你能让我说出来吗？

孙小姐说你说吧，我也没有堵你的嘴。

我说你是一个好女人我知道，我也承认与你在一起我很轻松，可是你根本不了解我，你看到的只是我的表面。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我们的事情。我不是一个好男人，你跟了我会后悔的。

我现在没有钱，也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说实话麻城不是我的家，我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要漂到哪儿去。所以我才不会谈感情，这些年来自从我女朋友离开了我，我的感情就死掉了。

你在说什么，亲爱的？孙小姐的眼里全是泪水。

她穿着那套白色睡衣，拖着绣花拖鞋，蹲在我的面前望着我。

她的泪水顺着脸蛋滚落下来了。我好几次都想伸出手去，像电视中演的那样，一只手托着她的头，一只手去抹她的泪水。

你看过女人哭吧？你知道我最看不了女人哭，不管这个女人是不是和我有关系，只要她在我的面前一哭，我就会手足无措，我就会心跳加速，我一只手拿着烟一只手在空中乱晃。我想抓住什么呢？

我这个虚无的手势竟然让孙小姐产生了误会，她一边用头在我身上撞一边说你打好了，你想打就打好了，反正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陈家的鬼了。

我一把搂住她说孙小姐，小孙，我不会打你，我从来不打女人的。你不要哭了。

如果按照我那时的心态，我会冲动地说出来，如果你真的不嫌我，我们就结婚算了，可是这句话冲到了嘴边我还是把它们咽了下去。我想孙小姐这样感情用事的女人，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发现我的缺点，她就会厌倦我的。

如果一个男人想甩一个女人，真他妈的容易极了。我从孙小姐家里出来的时候，心里就打定了主意，我一定采取让敌人先退的方式，不然我搞不定孙小姐。

我和孙小姐就像在打仗，她现在的目的就是要与我同归于尽，那么我在不想死的情况下，只好把自己的缺点全部暴露出来，然后让她自动投降。

我想过不了几天，我就会向孙小姐借一笔钱，我借了这笔钱就直接给刘小瓜算了。我是一个爱面子的男人，我现在还后悔为什么要对刘小瓜说我没有钱。

我觉得人有时候很奇怪，比如在欧兰没有告诉我她要结婚之前，我一点儿也感觉不到自己在乎她。当我知道她要结婚的消息后，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痛苦，心酸，失落。

在我去咖啡厅等欧兰之前，我的心情还是非常激动非常兴奋的。前一些日子，我光顾着与孙小姐周旋了，别说欧兰了，电脑我都好久没有开了。

在去咖啡厅之前，我去楼下的理发店洗了洗头发，然后又让小姐给我刮了刮胡子。这些天我为了让孙小姐讨厌我，故意把胡子留得长长的，头发也乱得像个鸡窝一样。

我算了算日子，我与欧兰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了。我上次看到她还是在报社，那时候也没有说什么话。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离开电台了，还是按照她想的那样开了一家花店。

欧兰无数次告诉我，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开一家鲜花店。最好是自己快要老的时候，每天守着一屋子的鲜花。

我们去的地方还是那家老咖啡屋。我走进去，发现这儿的服务员已经换光了，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也没有了。

咖啡厅还是原来的那家咖啡厅，却找不到原来的人了。

欧兰的长发已经剪了，剪成了很短的发型。我叫不出来这种发型的名字，但我知道麻城最近很流行这种头。

欧兰笑嘻嘻地说这叫板刷。漂亮吗？她站起来，像模特那样在我面前扭了好几圈子，然后她突然收起笑意说，陈伟，我今天叫你过来，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给你说。

我被她的庄重给吓住了，我在心里胡乱地猜测她会告诉我什么，当我听她说道陈伟，我要结婚了的时候，我还是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冒出一句很傻瓜的话来：你和谁结婚？为什么要结婚？

陈伟，你这个傻瓜，你说我和谁结婚？你说我为什么要结婚？欧兰突然间笑了起来。再不结婚就真的嫁不出去了，女人不经老啊，陈伟。欧兰很沧桑地说。

他对你一定很好吧？我问。

你说呢？两个人过日子哪有谈恋爱浪漫啊？

那么，他爱你吗？我仍然穷追不舍。

你说呢？你会和一个不爱的人结婚吗？

我说那要看情况。有时候结婚并不一定是为了爱情，有时候不结婚也并不代表不爱。比如像前几年分房末班车的时候，多少夫妻只是为了一套房子而草草地结婚了呢。我怕欧兰不明白，就举例给她听。

我现在也不分房子，也不缺钱。怎么了陈伟，我结婚你不高兴啊？

没，没有啊，我只是觉得有些突然而已。以前你好像没有提过他。我极力掩饰自己的失态。

你不知道并不代表没有嘛，看你这么聪明的人也犯傻了。你最近的生活有什么改变没有？欧兰说。

我叹息了一声说能有什么改变呢？还是老样子。

我看到了眯眯，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给我织毛衣。我很想问问她为什么突然离开？她这些日子在哪儿？她是不是真的叫潜娟，因为我在报纸上看到过她的照片。

我觉得自己就站在离眯眯很近的地方，可是我却说不出话来。我努力地说了很多的话，眯眯都像没有听到一样。她无视我的存在，在我家的客厅里织毛衣，然后做饭，后来还拿着浴巾跑到卫生间洗澡去了。

她到浴室洗澡的时候正好经过我的身边，我觉得自己伸出手去拉她，可是她却像空气一样从我眼前快速地消失了。我想眯眯你怎么刚来就走呢？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呢？你怎么能这样子走呢？

我感觉自己追了出去，像在树上飞，一会儿我就看到了眯眯，她正躺在一片草地上，身子蜷缩着，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我推了她一把，这时候我看到眯眯的半边脸没有了，她的半边脸像被谁切掉了一样，很像站在某一个歌厅唱歌的歌手，她把头发盖住了半边脸，只露出一只眼睛来。只是眯眯被切掉的半边脸没有血，那儿只露出白花花的骨头。

我啊地一下子坐起来的时候，竟然听到了厨房里有人走动的声音，我失魂落魄地叫了一声谁？

孙小姐一边打着鸡蛋一边走了进来。

我更加害怕了。孙小姐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她又没有我家的钥匙？她是不是鬼啊？

孙小姐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说，要不是我啊，你早就见阎王去了。医生说如果再晚一点，你的小命都没有了。你有病了也不告诉我，也不给我钥匙，害得我把你的防盗门给撬开了。

我的额上涌出了冷汗。我说你撬了我的门？为什么？

孙小姐得意地说因为我断定你就在房间里。我以为你不想见我，我就找人来撬你的房门。没想到我进来一看，你竟然烧得说起了胡话，什么你不要死啊，什么眯眯啊，还有什么米的，反正我都听到了。你现在给我说说，眯眯是谁？

我摸了摸自己的头说不会吧？我昨天睡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有病呢？

孙小姐说你以为我没事骗你玩啊！你要不信就去找小区的黄医生啊？是他给你打的针。你这两天一直在玩游戏吧？你不吃不喝地玩游戏不得病才怪呢？

我呆呆地看着孙小姐在我的房间里忙碌，我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了什么毛病，我在沉睡的过程中竟然没有听到撬门的声音。我无法想象孙小姐带着人来撬我的门的情景，据她说的时间来看，她撬门的时候正是晚上六点多，我们这个楼里下班的刚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