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了算,潜娟离家出走的日子正是她来我家的日子。我不知道这个李先生是谁,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发寻人启事呢?眯眯离开我已经三个多月了,这三个月来她在哪儿?过得怎么样?是什么样的情况让她突然地离开?
从她离开的情况来看,我一直坚信眯眯的离开是突然的,没有准备的,要不然她为什么不带走她的东西呢?连最贴身的手袋和钱包也没有来得及拿就走了。
我跑到洗手间里,拨通了那一串手机号码。我已经想好了打通电话后我要说的部分台词,我肯定不能说她曾经与我同居过,我只能说在某月某日好像看见过她。
电话响了好久才接了,但那个人没有等我说完就粗暴地说打错了,打错了,我不是什么李先生。他妈的,我要找报社算账,今天一天我的手机快被这些狗娘养的打爆了!
我沮丧地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刘小瓜还没有过来。我看了看表,离我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超了一个多小时。刘小瓜一大清早就打我电话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找我,让我一定准时在两点半赶到,不然他就不理我了。
电话里的刘小瓜说得严肃认真,一点儿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要不然我也不会跑这么远过来喝什么鬼咖啡。
因为刘小瓜的失约,我的心情坏了起来。我坐在那儿打刘小瓜手机的时候,就把咖啡桌上没有用的方糖拆了,一点一点地掰开扔到桌子底下。咖啡桌上铺着花格子的大桌布,别说扔点东西,就是下面藏一个人也不会有人看见。
孙小姐穿着一件乳白色的羊绒大衣,脚上穿着一双棕色短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正在黑客网站研究如何在线解密聊天工具的事情。
我主要是太无聊了。无聊的我坐在电脑前开始浏览一些黑客的网站,我用一天的时间学会了怎样盗用别人的聊天工具号码,我用半天的时间学会如何发病毒邮件。我发现自己太喜欢黑客网站了,在那儿我能无师自通地破坏自己想要破坏的东西。
事先我得声明,如果不是别人给我发病毒信件并把我的电脑搞成了半瘫的话,我也不会想到用这个方法害人。你知道,我有很多信箱,我每天都怀着很大的希望把这些信箱打开。
那封信静静地躺在我的某一个信箱里,标题是“我想你”。我承认我看到那三个字就想到了艾晶晶或者眯眯,因为我妻子不上网,能用这种语言给我发信的也只有这两个女人。
我以前的那一个邮箱是我名字的拼音,我一直保留着,虽然那个破网站一直喊叫着要收费了,不然就会停掉。我还想着如果收费的话我也要保留我的那个信箱,我很想知道我离开周城后还有谁能想到我。
我怀着愉快的心情点击了打开,然后我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美丽异常的裸体女人,她扭着一丝不挂的身体,用温柔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说,亲爱的,我想你。亲爱的,我爱你。
那个你字刚刚说完,我发现鼠标就不能移动了,再一停顿,显示屏给烧了。
我把电脑重新修好后第一个想法就是要报复,我要报复那个给我发病毒邮件的人,他的邮箱地址我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我就是根据他邮箱的前三个字母找到了那家非常有名的黑客网站。
在刚进那家网站的时候,我没有想到自己会对这些软件感兴趣。我尝试着去网吧抄一些QQ号码,然后按照自己领悟的知识一点一点地解密。第一个解得很艰难,整整花掉了我一天的时间。后来我就上路了,再复杂的密码用不了一分钟我就能搞定了。
我看到那些人因为丢失了密码而在网吧里伤心的样子,我的心里就开始兴奋起来。那个被我盗了三次密码的男人,再次丢了密码之后,就不来网吧上网了。我知道这个男人刚刚离了婚,他准备在网上勾引一个情人。
我想自己的房门肯定没有关好,要不孙小姐怎么会自己进来了呢?当她像个鬼一样站在我的后面的时候,我还没有发觉,我正在用心地看着网站的文章。
她的一只凉爪子像狼一样搭在了我的肩上,要不是听到孙小姐的笑声,我说不定会从椅子上滚下去的。这些日子,因为研究黑客网站,我自己老是疑神疑鬼的。
我关了电脑,说你来做什么?
孙小姐说你不是病了吗?我来看看你呗。看你这副样子哪儿像感冒的人啊,是不是不想理我?孙小姐的手在我眉头上摸了一把。
我说真的病了,刚才还在床上躺着呢,因为有一个邮件要收所以就起来了。我说你怎么进来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要是我胆子小的话就被你吓死了。
孙小姐夸张地一下子搂住了我的脖子说,怕什么啊,你?我刚开始敲门来着,但等了好久你也没有出来。我一推,发现门没有关,我就进来了。你想我没有啊?孙小姐不知道洒了什么香水,搞得我的鼻子痒痒的。
这个女人一开始只搂了我的脖子,后来她就坐到了我的怀里,一边摸我的脸一边问我想不想她。
我觉得这事情有点儿可笑,虽然我们俩曾经冲动地拥到了一起,摸了一阵吻了一阵,但那天毕竟没有发生什么啊。看她目前的样子,好像我们俩已经上了无数次床或者说要谈婚论嫁一样了。
我推了推孙小姐说,不要这样,当心被别人看到。
孙小姐说看见怎么了?我们俩又不是做不正当的事情。陈伟,你这几天怎么过的?
我愣了一下子说什么怎么过的?孙小姐说的话过于深奥,我一时半会儿很难反应过来。
孙小姐一下子从我怀里跳开,然后把背影给我。她说你过得很好是吗?你根本没有把我当回事对吧?你以为我是街边的女人,想要就要不想要一脚踢开?
我想这下子麻烦了。我站在孙小姐的后面,想把自己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就像电视里演的一样,但我的手伸了一半就缩了回来。看来孙小姐不是我想的那样简单,在我没有搞清楚她的意思之前最好什么也不要做。
我站在她的后面,说孙小姐。
孙小姐?你为什么不叫我名字?我是不是没有名字啊?你小姐小姐地叫是什么意思?孙小姐转过身来愤怒地说。
在我的意识里孙小姐根本没有告诉我名字,当时刘小瓜给我们介绍的时候也是介绍的孙小姐。后来就算我们睡到了一张床上,我还是像现在这样叫她孙小姐。那时候的她根本没有不高兴的意思,而是缩在我的怀里,像猫一样可爱。
亲爱的,你说啊?你看我的眼睛,你是不是把我当成路边的小姐了?你是不是那天到我家里就是为了跟我睡上一觉?这里面没有感情,对吗?
感情?我去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女人家里,然后在双方自愿,不,还是她主动的情况下发生了肌肤之亲,从见面到上床那么短的时间,怎么谈得上感情?
如果有感情的话,我怎么会在乎她穿没穿内裤?如果有感情的话,我怎么会好几天都不打她的电话?如果有感情的话,怎么会是她先坐到我的怀里?
一个男人真正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绝对会把这个女人当成自己生命里的一分子。比如艾晶晶,我每天一有空就会想到她,我每次一见她的面都会主动地搂着她,而且还像眼前这个孙小姐一样。如果艾晶晶几天不理我,我也会像她现在这样,冲进艾晶晶的家里,然后突然吻住她。
我这么一想突然害怕起来,现在这个孙小姐不会爱上我了吧?
我婉转地说孙小姐,小孙,你冷静一下,你是一个好女人,真的。
孙小姐说那你为什么不想我?亲爱的,这几天我每天都在想你啊,我每天都睡不好觉。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你会打电话给我,我等啊等啊,你一直都不打电话给我。你知道我的这个心啊都碎了。孙小姐一边说一边用嘴来吻我的脸,我的眉头。我感觉她的嘴唇凉凉的,吻过的地方全部有了口水的痕迹,黏黏的,湿湿的。
我再也不能这样抱着她了,我站起身来说孙小姐,你冷静一下,你知道我生病了,别把你给传染了。孙小姐一下子用手捂住我的嘴说,我不怕,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亲爱的,吻吻我,吻吻我啊!
我闭上了眼睛。
这个女人的身子在我的怀里迅速地膨胀,发烧,然后我们又滚到了床上。在没有上床之前,我的思想还在提醒着我不能这样。当孙小姐的身子像蛇一样缠绕着我的时候,那被克制的欲望像离了弦的箭一样“砰”的一声射出来了。
我摸索着她富有曲线的身子,也不管她的口臭与穿没穿内裤了,我就让自己在她的身体里疯狂碰撞。我的思想无法控制我的行动,毕竟我是一个男人,何况上一次的失败还在我的思想深处挣扎。我像一头被关了很久的狮子,用力地迅猛地在孙小姐的身体里穿行。
我决定亲自去一趟报社。
我把那张报纸放到羽绒服口袋里,然后在楼下借到了一辆老金鹿的大自行车。这辆自行车后头拖着一个邮政信包,是楼下那个送信的男人的。今天他在家休息,正好借给我用了。
这样老的自行车,我小时候在家里见过,后来我上学的时候我妈就给我买了飞鸽,那种很轻巧没有大梁的二六自行车。那辆自行车我骑了三年,后来我就换成了摩托车。那辆宝蓝色的摩托车之后我就坐上了红旗轿车,那是父亲单位给他配的,我上学放学那辆车都来接我。
我下楼的时候还没有想到要借一辆自行车,而且我也拿不准人家借不借。因为我和那个送信的男人并不熟,也就是见过两次面而已。一次是我去倒垃圾的时候,碰到他回家。一次是我从外面回来,碰到他去上班,我们俩就一起走了一段路,但没有说话。
我借这辆自行车的主要原因是,槌堑恼饧冶ㄉ缋胛易〉牡胤教�读恕N胰绻���怀档幕熬鸵���顺担�绻��氖康幕白钌僖惨�氖�榍�H绻���殖担���殖狄膊荒茏�绞欣铩K憷此闳ィ�际遣缓鲜实摹?/p>
后来,我就看到了那辆自行车,我如果骑着自行车去就省了六块钱,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我只是去报社打听一下,那个登广告的男人还有没有别的联系方式。
我推着这样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走出门去,我们小区门口好多人都回过头来看,好像我推的不是一辆自行车,而是一枚随时要爆炸的炮弹一样。就连那些经常拉我出去的三轮车夫,也收起了往日的笑脸,站在那儿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自行车在麻城是一种很重要的交通工具,你看看我们小区门口那个停车棚里的自行车就明白了,从东到西黑压压的一排。有女式的,也有男式的,有半旧的,也有全新的,它们色彩各异,形状相同,挨挨挤挤地排在那儿。
我第一次看到这些自行车的时候,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子。那个时候我还没有适应麻城的生活,准确地说,我还没有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与周城隔离。当我的眼睛看到那些自行车的时候,一种失落伴随着悲伤刷地一下子涌上心头。
我自从住到这地方,每天出门不是的士就是公交车,最差的也是三轮。那些蹬三轮的人已经认识我了,我以前没有事的时候,总是坐上他们的三轮到处转圈圈。
这样的三轮车起步是两块,一天转上几圈子也就那么十几块钱。
现在我竟然推了一辆自行车,一辆基本上在麻城已经被淘汰的自行车。我在他们的目光中艰难地走动着,有好几次我都想把自行车扔掉算了。
但我扔到哪儿去?我身边到处是眼睛。
我突然很想把那些人的眼睛全挖下来。
如果自己不借自行车,如果借一辆漂亮的自行车,他们会不会看我?会不会用这种我讨厌极了的眼神?
现在看起来,这样的自行车也就配那个送信的男人骑。像我一个看起来很体面的男人骑着这样的自行车,自己看着都滑稽。
我艰难地把自行车推出来。
从我住的地方到小区的门口,有五百米的距离,我却像走了一百辈子。窄窄的过道两边全是眼睛,我在这些不怀好意或者说幸灾乐祸的眼神中艰难地行走。
我想到了我离开法庭的时候,法庭的过道比现在的路还要窄,我一个人孤独地走下来,两边的眼睛比现在还要多。我看到那些眼睛里有很多我熟悉的或者说曾经吹捧我为我尽心的眼睛,我还看到他们站在那儿用一种非常同情的目光看着我。
我不需要同情,绝对不需要!
那个时候我多么希望有一双手能伸向我,或者说有一个人跟在我身边陪我走一段路也好。可是没有,没有一个人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手来。他们以为我要的是虚无的同情或者说安慰,不是的,我不是一个女人,我不需要这些苍白的无聊的语言!
如果那个时候有一双手伸出来,然后说一句都过去了或者说一切都重新再来好了。也许我会感动,也许我也不会离开周城,也许我会在那个人的鼓动下从零开始。
他们怀着极大的兴趣与热情关注我为什么要离婚,我为什么要担保?他们的眼睛像子弹、语言像炮弹一下一下地在我的耳朵里轰响。我不是一个太脆弱的人,但我真的承受不了那样的日子。
那个时候我才感觉到自己的朋友和亲人就像天上的星星,看起来很近,实际上离得很远。
我骑着丁当作响的破金鹿出现在报社的时候,我竟然看到欧兰正从办公楼里走出来。她抱了几本书,脸上扣了一副大墨镜,和两个衣着笔挺的男人边走边笑。
我的身子哆嗦了一下子,但躲已经来不及了。
欧兰一下子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问我:你怎么来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好朋友陈伟。欧兰冲那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还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突然被欧兰的举动给感动了,嗓子里像塞了一团棉花。
我发现自己很容易感动,就像自己很容易敏感很容易受伤一样。我没有给欧兰说自己来的真正目的,我说我想订一份报纸。
那两个男人分别给了我一张名片,他们给我名片主要是看着欧兰小姐的面子吧?看他们神气活现的样子,我恨不得揍他们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