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也许爱·B加X

表面上看起来,我还是一个很健康很干净很有修养的男人。

这一年来,我根本没有任何收入,虽然我每天都像正常的上班族一样很勤奋。我每天早上七点半准时坐到电脑边,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休息和吃饭时间,从下午两点我一直坐到夜里两点。

我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就跑到厨房里泡了一包方便面。那包方便面被我泡得太开了,放到嘴里软软的,没有一点儿味道。我扒拉了几口,就把方便面倒进了马桶里。

马桶已经有半年时间没有倒过食物了。自从眯眯来了之后,我每天都把饭菜吃得光光的,根本没有机会把食物往马桶里倒。我把食物倒进马桶的主要原因是不好吃,我自己尝试着做了N次饭,大部分都是吃了两口就进了马桶。

麻城的冬天太冷了,我开始想念在周城的日子。周城是一个四季如春的城市,在没有来麻城之前,我是一个连雪是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的孩子。在我三十年的岁月里,我只看到过周城的雨,周城的鲜花,周城穿着超短裙的姑娘。

麻城是一个四季分明的城市,冬天的时候冷得要死,夏天的时候又热得要命。我刚来麻城的时候非常不适应,加上那段日子我过得非常混乱,我的体重在一个月的时间就下降了十公斤。

我不知道在这么冷的天气里,麻城的同志们为什么没想到安装暖气。他们情愿在屋子里生冒着浓烟的炉子,他们情愿在床上铺电热毯,也没想到像别的地方那样安装暖气管道。如果不安装暖气管道也行,就安装空调啊,那种冬暖夏凉的空调。

我觉得麻城的人特别不会享受。要不是我的经济越来越紧张,我一定会买一台空调回来。我来麻城的时候是秋天,那个时候我有钱却没有想到买空调;等到冬天的时候,我的经济已经不允许我买空调了。所以我就在朋友刘小瓜的带领下,去麻城的百货大楼买了一床电热毯。

我坐在被窝里发了一阵子的呆,后来就决定穿上衣服去找眯眯。我一边穿冰冷的毛衣毛裤一边想:我上哪儿找眯眯去?我不知道她的单位,不知道她在麻城有没有朋友。我们同居虽然半年多了,我其实一点儿也不了解眯眯。

每天晚上,眯眯就到我家里来,有时候买菜有时候什么也不买。像我的妻子那样,在厨房里忙忙碌碌,为我做菜为我洗衣。有时候她也把冰凉的小手伸进我的脖子里。

我从来没有主动搂过眯眯,而且也没有和她一起出去,像别的夫妻或者情人那样逛逛街,看看电影。

眯眯好像童话里的仙女,每天晚上来,早上离开。

我得穿上我的皮大衣,还要戴上我的皮手套,不然会冻死我的。这天太冷了。我在门口来来回回地走动,有一百次想冲出去找眯眯,却有一百零一个理由让我坐了下来。

我实在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她。

欧兰是麻城电台的主持人,她每天晚上九点钟的时候主持一档叫《心灵鸡汤》的聊天节目。在节目里欧兰像一个无所不能的美丽女妖,无论是小孩还是老人都喜欢听她的节目,喜欢把心里话说给欧兰听。

欧兰肯定不是她的真名,这我知道。我想名字只是一个符号,就像我以前也不叫陈伟,这个名字是我来麻城以后改的。

欧兰住在麻城有名的美丽小区,离我住的地方有十站的距离。我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然后缩手缩脚地往2路公共汽车站走去。

我不知道欧兰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肯定不是什么小事。欧兰在我的眼里一直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她一百次地在她的节目中鼓励女人坚强。

欧兰说在一千个男人里面,只有一个男人可以看见她的哭泣,而这个男人就是她要等的,要爱的,要厮守一辈子的爱人。

关于我和欧兰认识的过程,我闭上眼睛就能想起来。

那个时候我刚来麻城,在这个城市里我不认识一个人。我也不知道一个叫欧兰的女人会走进我的生活,而且我们会保持着时下非常流行的关系,比情人远一点,比朋友近一点。

我拎了一大捆书,艰难地从书城的电梯上下来。我并不是一个爱读书的人,而且长这么大我几乎没有买过书,尤其是这种文艺小说。我现在之所以来买书就是给自己找点事做。

欧兰拿着录音机走向我的原因是因为我手里的书,在她的潜意识里我能拎这么多的书,肯定是一个好学上进的男人。所以她有必要采访我一番。

对话是这样开始的,欧兰和一个摄影记者站在我的面前,她把一个小小的录音机放到我的嘴巴底下,用非常好听的普通话说,你好,这位先生,我是麻城电台的主持人欧兰,能否采访你一下?

我说采访什么?

欧兰说现在是麻城人民的读书月,我看到你一大早就跑到书城买了这么多的书,想必你是一个爱读书的人,请问你平时喜欢读谁的书?

我说我不读书。

欧兰说那你买书是为了家人吗?或者买来送人的?

我说我没有毛病。

欧兰说这位先生真会说笑,那你不会说自己买书是好玩吧?

我说我钱多了没有地方花。

欧兰说我这是正式采访,请你配合好吗?你要知道我们是现场采访,你的谈话不仅仅自己听到,现在整个麻城的人民都在关注着哪!

我冷笑起来。

欧兰说先生,能问您的姓名和职业吗?

我叫陈伟,失业,年龄三十,未婚。不知道我回答得如何?接下来你是不是要问我身高和三围啊?

欧兰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她身边的那个摄影记者挤上来说,陈伟先生,你好像受了什么打击,我建议你听一下我们的《心灵鸡汤》。

我的周围一片哗然。

他们一开始是因为欧兰的采访而围了过来,后来那些人迟迟不肯离去的原因就是,他们听到了我回答的那些话。

我这样一个男人,一个穿着得体的服装,长相和身材都没有什么毛病,总体感觉很不错的男人,竟然说出了那么混账的话来。欧兰后来告诉我,如果我那天像所有的人一样按照她想的模式去回答,她可能就不会记住我,也不可能成为什么朋友了。

我不是弱智,也不是因为没有见过世面被记者吓怕了。我之所以那样刻薄,是因为那些日子我状态不好,我还没有从巨大的失落中恢复过来。

那个时候我一味地纠缠在自己的失败里,事业没有了,家没有了。好像在做梦,一场让我不敢相信的噩梦,无论我怎么样努力都没有从梦中醒来。

按照正常的思维方式,欧兰会把我当成一个疯子或者说一个心理有毛病的人,她会一边采访别人一边在心里骂我;如果软弱一点,也许她会当着我的面哭出来。

可是她没有,她丢下正常的工作不管,特意跟了我三站路,一直跟到了我的家里。

说是家就夸张了。那个家其实也是一个临时的落脚点,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在麻城留下来。

我住一晚上十元钱的招待所。

十元钱,要是在以前,不够我吃一顿早餐的。那时候我的早餐多丰富啊,有鸡蛋、牛奶,还有沙拉,我的妻子和我的情人每天早早地起来,争先恐后地为我买牛奶,做三明治,还有水果沙拉。

那是一段幸福得有点过分的日子。

我一转身就看到欧兰小姐了。

她站在那儿,穿了一件乳白色的高领衬衫,一条水磨蓝色的牛仔裤,头发是黄色的,披在肩膀上。她站在那儿,因为走路的原因而显得出气不匀。

我说你是不是也有毛病啊?

欧兰说我想和你聊聊。

聊什么?我没有闲钱给你小费的。我的口气有点儿恶毒。

我给你好了。欧兰不甘示弱地说。

滚,滚开!我一下子愤怒了。

欧兰一点也不害怕,而是嬉笑着说你没有必要这样,陈伟先生,我很想和你谈谈。

为什么?你可怜我吗?

我为什么可怜你,陈伟先生。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虎头西服,最低的价格也要两千元一套。欧兰看着我的西服说。

哈哈哈,天大的玩笑,虎头西服,两千元?有两千元我还住十元钱一晚上的招待所?小姐,不,记者小姐,你找新闻找疯了吧?我这是假虎头,地摊上二十元一套。你要真的感兴趣,五十元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