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晓婷没怀孕之前,何棋对孩子的感觉过于模糊,但真的有了孩子,何棋从心眼里感到高兴。不用罗晓婷要,他就把该买的都买来了,育婴书,胎教音乐,孕妇食品。沙发上,马桶边,厨房里,抬眼就能看到有关怀孕的食品和书籍。
罗妈妈来到了北京,老太太按照营养一日三餐地伺候女儿。何棋只要有时间,就跑到家里,虽然帮不上手,但这儿看看,那儿摸摸,有时候还趴到妻子的肚皮上听胎音,哪儿动了一下,哪儿是小胳膊小腿。
在不知道怀孕之前,罗晓婷吃什么都没反应。知道后就不行了,好像心理作怪一样,吃什么吐什么。才一周的工夫,体重就减了下来。为此,何棋急得要死,大小医院全跑遍了,没辙。
后来,还是找杨杨帮忙,才解决了问题。
杨杨毕竟是妇科医生,说的话都符合罗晓婷的心意。在杨杨没来之前,她什么都不能吃,什么也不想吃,杨杨走了之后,罗晓婷能吃了,不是一般的能吃,而是特别的能吃。一个月之后,罗晓婷的体重飞速增长。为此,罗晓婷除了觉得杨杨是个好医生之外,还觉得杨杨真够朋友。在罗晓婷上吐下泻的时候,杨杨像个私人医生一样,不让罗晓婷去医院,而是亲自上门服务,听听胎音,做做按摩,帮罗晓婷解难答疑。
为此,罗晓婷觉得过意不去,觉得欠杨杨什么,觉得自己得找点东西弥补一下。
想来想去,罗晓婷突然想到杨杨缺个男朋友。对,她应该帮杨杨找个男朋友。这样一想,罗晓婷就兴奋起来,鼓动何棋帮杨杨找男朋友。单位没有,同学呢,同学没有,同学的同学呢。比杨杨小几岁不怕,只要人好,能配上杨杨就行。何棋罗列了几个出来,都被罗晓婷否定掉了:“不行不行,你说的这几个都不行,你再想想,是不是还有没想到的主儿!”
“没有了,该结婚的都结婚了,没结婚的也都有了女朋友!”
“嘿,白说了。”罗晓婷白了老公一眼:“什么人能配上杨杨啊,这还真麻烦。得得,还是我想想,想想我们同学……”
“就你们那同学!”
“怎么?看不上我们同学啊?我们同学也有混得不错的。上次听许婕说,李涛定居加拿大了,专门做国际贸易。房子是复式,车子是A6,存款一千多万!”
“就是那个大胖子?”
“对啊!你怎么知道?”
“还不是你说的,天天在嘴边,听都听烦了!”
“嘿,我还没说烦呢!”罗晓婷搂着何棋的胳膊,当下打定了主意,就把同学李涛介绍给杨杨。李涛接到罗晓婷的电话,也挺高兴,说自己正想找一个人结婚。罗晓婷把杨杨的情况一说,李涛兴趣不大,杨杨比他大两岁,又拿手术刀的。不过他还是感谢罗晓婷,还是想见见。可是让罗晓婷没想到的是,面对自己的一片热心,杨杨竟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拒绝了。
事已至此,罗晓婷只好打电话回了李涛,没说真话,只说杨杨有了男朋友。是她自己没有打听清楚,请李涛原谅。李涛笑得哈哈的:“女朋友不缺,就是这山盼着那山高。罗晓婷,你能为我操心我很感动啊。同学这么多,没有一个人替我操过心。这样吧,我难得有时间,我们找个时间聚一下。时间你定,同学你请,我来买单。”
罗晓婷高兴极了。打电话,约时间,定饭店。在北京这几年,光为工作房子奔波了,哪有心思搞同学聚会。现在碰到了大款,又肯约请师兄师妹,哪有不去之理。
何棋没说不同意也没说同意,只是委婉地提醒罗晓婷怀孕了,去那种场合对孩子不好。罗晓婷被兴奋蒙了脑袋,一心想在同学面前炫耀自己的幸福,再说她现在已经平安度过妊娠期,饭能吃了,觉能睡了。罗晓婷早就在家里闷坏了,再不趁这个机会散散心,以后行动更不方便了。
何棋打电话给许婕。
许婕在电话那边笑得花枝乱颤:“哎哟,看不出来啊何棋,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细心?放心放心,人家都快临产的孕妇还挤公共汽车呢,罗晓婷还不到四个月,能有什么事嘛。烟不抽,我保证不让任何人抽烟,至于酒,我们喝,罗晓婷一口也捞不上!”
挂了电话,许婕对身边的JONES说:“真没看出来,何棋还挺在意罗晓婷的。以前没孩子时总说不要孩子,现在有了孩子看他高兴得,酒不能喝,烟不能抽,细心得很!”
“当然,自己的孩子嘛,怎么说也疼。对了,亲爱的,你现在想不想要孩子?”
“我?”许婕坚决地摇摇头:“决不!”
“其实有个孩子也不错。”
“咦,你怎么又觉得孩子好了?你可是答应我要做丁克的?天噢,你不会想要孩子了吧?”
“有时候会有一些想法。说实话,你就那么不喜欢孩子吗?你想想,如果有个孩子,我出差了你也有个伴。”
“哎哟,不要啦。别剥夺我的幸福了,光你我就够烦的了,再来一个孩子,像我们这样的人,还能活吗?”
“好,好,不要不要!听你的。”
罗晓婷被人送回了家。
没喝酒,是伤着了。伤得还不轻,罗晓婷感觉自己被当众剥光了,赤裸裸地站在同学中间。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架着她,身子软的像梦游。当时,就把罗妈妈吓坏了,搂住罗晓婷喊:“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这事也不好说破,两个同学安顿好罗晓婷就找理由走了。同学一走,罗晓婷扑在罗妈妈怀里哇哇大哭。罗妈妈吓坏了,眼圈一红,泪珠啪啦啪啦地往下淌:“晓婷,别哭,你千万不能哭!你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想啊!晓婷,我的宝贝,你有什么话不能给妈说?你再哭妈妈也跟着哭了啊!”
哭完了,罗晓婷把事情给罗妈妈说了。
罗妈妈也吓了一跳:“何棋不知道吧?”
罗晓婷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他怎么知道?”
“就是,千万不能让他知道!”罗妈妈揪了罗晓婷一把:“都是你,非得要去参加什么同学聚会!人家许婕不去了你还去!同学之间什么话都说,什么事都会发生!那个玲玲也真缺德,好好的为什么提这个?”
“不是玲玲,玲玲不知道这事。是唐歌,我的好朋友唐歌!”
“好朋友?这是什么样的好朋友?你是不是得罪她了?”
“没有,是她大嘴巴,上次我就是因为这个和她吵了架。”
“她大嘴巴?你明知道她大嘴巴为什么还要给她说?不过也没什么,谁年轻的时候不谈恋爱?谁年轻的时候不犯个错儿!你当时就不应该哭,哭什么啊,有理说理没理还胡缠三分呢。你这一哭,有理的也没理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没有准备!”
“以后可得学着点。像这事一句玩笑就可以挡过去。你呀,和你爸一样,心眼不转弯,一碰到事就急了!”
罗晓婷靠在罗妈妈怀里:“我现在很难过,我不知道以后怎么见他们了!”
“见屁!有什么好见的?同学不就是那么回事儿,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哪有时间管别人啊!”
何棋想好了。
这种事,他不主动问,他希望罗晓婷告诉他。
刚开始的时候,他心里的确很难过很受打击的。罗晓婷就像他心里的一块美玉,突然被人打碎了。他觉得罗晓婷欺骗了自己,他觉得罗晓婷不配做自己的妻子。后来,他又觉得不能听一面之词,也许是别人陷害罗晓婷呢,也许是人家故意破坏他们的关系呢。
推门进来,看到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的妻子,何棋装作不经意地问:“你怎么了?”
罗晓婷有些不好意思:“哭了呗!”
罗妈妈马上打圆场:“她呀,泪珠子不值钱!她的一个同学离婚了,要死要活的,人家说的没哭,她自己哭的一塌糊涂。”说完,罗妈妈指点女儿,“快,去洗洗吧,都快当妈妈的人了,还这样感情用事!”罗妈妈看着女婿的脸色,“女人啊,就是心软,我年轻时,也是这样,听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哭的比当事人都伤心!”
好啊,看来母女早已串通好了。何棋心里恨着,嘴里说:“是啊是啊,平时她看个电视都哭的不行了!”
睡觉时,罗晓婷想起来问何棋,晚上为什么不去接她。何棋心里想,如果不去接还好呢,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去接呢。不过他没说实话,只说单位有事,他没有走开。
“讨厌!”罗晓婷过来揪何棋的耳朵。何棋躲着,脑子里乱成一团。
罗晓婷让何棋趴在她肚子上听胎音:“老公,我感觉儿子在踢我,真的,踢了一晚上了。”
何棋趴着,有些心不在焉:“今天晚上去的同学多吗?”
“我也没数,不到二十个吧。”谈到同学,罗晓婷有些兴奋:“我们同学变化都挺大,大的让我不敢相信。”
“都变了什么?”
“模样啊,身材呀,还有生活啊。以前瘦的现在变胖了,以前胖的现在变瘦了。还有以前生活不错的现在不行了,像我们班上的李杰,有一个当法官的老爸,出手大方的不行。在我们学校,他想讨好哪个女孩就讨好哪个女孩,玫瑰花成打的送。现在呢,老爸进了局子,他下岗不说,妻子也和他离婚了。人也不像以前那样潇洒了,胡子老长,说粗话,喝酒,和街上的混混没什么区别。”
“张晓华呢?变了没有?”
“哪一个张晓华?我们班有两个,一个男的一个女的。”
“当然是男的呀,你说人家娘娘腔。”
“我说的?不可能!我和这两个张晓华都不怎么来往,怎么可能提他们?”
“也许是你忘了,反正你说过。”
罗晓婷也想不起来自己提没提过,就说:“没来,不过听说两个张晓华都混得不错。女的在重庆开了连锁饭店,男的做海产品生意发了家。”停了停罗晓婷又说:“这次来的同学都是在北京的,最远也就河北,别的地方没请,请了也不会来。太远了。”
“有没有见到想见的同学?”
“嘿,这是什么话啊?哪个同学不想见啊?”
“我的意思有没有见到暗恋的情人?我们同学一聚会,大家就会提当年谁谁暗恋谁,可有意思了。”
“那你暗恋谁啊?老公?”
“暗恋谁?我记不清了。可能恋的太多了。”
“去你的。我就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是不是想问,今天的男同学里,有没有人对我表白当年暗恋过我?我很想有,但是非常不幸,没有人向我表白。”说到这儿,罗晓婷拉过何棋的胳膊枕到上面:“我都这样了,挺着肚子,难看得很。这些男人都很现实的,他们不会讨好一个快要做母亲的女人。不过说心里话老公,我也看不上他们。今天的男同学我看了好几遍,真的没有一个可以比上你的。所以,我觉得我很幸福。”
月光透过窗子,何棋看着熟睡中的妻子,她眼敛微闭,呼吸均匀,嘴角微微咧开,胳膊弯到头顶,像保护什么似的。
突然地,罗晓婷受惊吓一样翻过身来,盲人一样在何棋身上乱摸,嘴里喃喃地叫着:“不要,不要这样……”
我再也不愿见你在深夜里卖醉,不愿别的男人见识你的妩媚,你该知道这样会让我心碎,你答应我你从此不在深夜里徘徊,不要轻易尝试放纵的滋味,你知道这样会让我心碎……
已经一个星期了,每天上班后何棋都坐在酒吧里,要一瓶喜力,烟也抽了,抽得像拼命似的,一晚上一盒烟不够。
台上有个穿着黑色高筒靴,露着白嫩大腿的女孩在唱歌。台下的男男女女伸出胳膊像投降一下狂呼乱叫,张眯眯,我爱你!我爱你,张眯眯!一曲完毕,潮水一样的掌声让台上的女孩无法谢幕,只好一首接一首地唱着。
何棋坐在一个角落里,抽烟,喝酒,跟着人家鼓掌尖叫。眼睛,耳朵,身体,都被酒吧和音乐塞得满满当当的,什么也不想的时候,真好。真愿意这样坐下去,真愿意让这种时刻停留,什么事也不要想。
“一个人喝闷酒呀?”
一阵香气从远处突然袭击。
何棋没有转头。
自从坐到酒吧里,有好多小姐来找过他了。开始的时候,何棋还有礼貌地拒绝,后来就烦了,他是男人,但还没有堕落到找小姐的地步。
“为什么不理我?”
何棋猛地转过头来。
面前的女孩一身黑色,性感的小肩膀粉嫩粉嫩的,头上戴了一顶牛仔帽,淡茶色的眼镜扣住了半边脸。何棋差点没晕过去,怎么会是江黛?
何棋有些意外,江黛也有些意外。
在没碰到何棋之前,江黛正窝在酒吧一角喝闷酒。江黛觉得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何棋了,江黛觉得就是见到何棋也不会原谅他了。
江黛最讨厌说谎的人,尤其是男人。在没有走进何棋的家,或者还没有在何棋怀里醒来的时候,江黛心里涌满了幸福,她觉得自己停滞不前的爱情又活了,她觉得马上就可以和何棋结婚生子了。可是当她睁开幸福的双眸,一下子就看到了摆在床头上的结婚照。
男的西服笔挺,女的婚纱飘荡。
一下子江黛傻了。
原来身边的男人结婚了。他结婚了为什么不告诉她?他结婚了为什么还要招惹她?
江黛的脑子分成了二半,一半为自己,一半为何棋。后来,她想累了,也想明白了,只要何棋不找她,她绝对不会找何棋的。为了忘记何棋,江黛拼命地工作,拼命地设计玩具,她觉得自己忘记了,她觉得自己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
可是,这个时候,她又在酒吧里撞到了他。
她缩在角落里,看到了何棋的落寞,看到了何棋的苦闷,也看到了何棋的孤独。一下子,她僵硬的心突然柔软起来。
“不认识了?”
“啊,不是不是。”何棋慌乱地,“是太突然了,真的太突然了!”
“我以为你忘记我了呢。”
何棋脸红心跳:“哪能啊,哪能!”
江黛热乎乎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我前段时间出差了。”
“去哪儿出差了?”
“新疆。”
“回来也不找我?我看你心里就没有我吧?”
“有,真的有。”何棋满脸是汗,“我明白。我也很喜欢你。但是,我没办法。”
“你爱她吗?”
“谁?”
“你老婆。”
“我不知道爱不爱,我这辈子好像没有过爱情。”
“不爱为什么就结婚了?”
“有几个能和喜欢的人结婚呢?爱情和婚姻就像鱼翅和熊掌,大部分人不能同时兼得。”
“那你爱我吗?”
“我不知道。”
“你不爱我和我上床?难道是我勾引了你?”
“不,不,我是喜欢你的。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真的。”
何棋坐在那儿,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江黛心里一热说:“在我眼里,你结不结婚都无所谓,我只是想知道,你真的喜欢我吗?你和我在一起快乐吗?”
“当然喜欢。不喜欢我为什么和你在一起呢?”
何棋发现,关于说谎男人是无师自通的。以上的话如果换了以前,打死他都不会说出来。但自从做了错事,他把说谎的潜质发挥得淋漓尽致。瞬间,何棋觉得自己变坏了,何棋觉得自己成了一个不负责任的花花公子,明明有妻子还要和另一个女人谈情说爱。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造成这一切的原因,罗晓婷没有责任吗?如果她能对自己坦白,如果她不欺骗自己。他相信和江黛的关系不会这么飞速猛进。
有了前两次的出轨,以后的出轨都变得正大光明轻而易举起来。
当然,前提是江黛不拒绝,何棋也比较主动。
和江黛在一起,何棋没有压力,和江黛在一起,何棋很容易找到激动和浪漫。江黛像猫一样躺在他怀里的时候,他总是会陷入一种悲喜交加的情绪。喜的是,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江黛,悲的是自己也像别的男人一样,脚踏两只船,为了出轨谎话连篇了。
这天晚上,他们约好了去密云的一个度假山庄,晚上九点出发,第二天上午回来。这天是周四,何棋可以以加班的名义夜不归宿,然后在周五早上神不知鬼不觉回到单位上班。单位没问题,家里也没问题,可是江黛却出了问题,先是短信没有回音,后来手机接不通,再后来,手机干脆关机了。
从某一方面说,此时的何棋已经习惯了江黛,已经有些离不开她了。两个人在通县的房子里,除了睡觉还做了很多事情,比如一起看电视,一起听音乐,一起吃肯德基或必盛客。
江黛不会做饭,她也不想做饭。她的手指葱白如玉,抓在手心里都不忍用力。房子里有一台钢琴,不是新的,开心的时候江黛经常坐在上面弹。弹来弹去的就那一首《致爱丽丝》。她弹够了也会躺在何棋怀里,不过不是背诗,而是缠着他讲笑话,讲一个不行,再讲一个还不行。后来,何棋就主动背诗给她听,开始的时候江黛还静静地听着,她躺在何棋怀里听诗的样子像极了他的前女友那洋,不过这种感觉刚刚找到,江黛竟然像罗晓婷一样睡着了。
何棋感到遗憾。
从心里说,他很想把江黛培养成那洋,现在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了今天的约会,何棋做好了一切准备。
他像一个等待新年礼物的小孩,一直等着,盼着,在这期间,他还被想象或回忆搞得兴奋不已。等到好不容易从工作中脱身出来,何棋第一件事就是给江黛打电话。他想给她惊喜,想提前见到她。为此,他还特定买了玫瑰花,特地放在车后面,准备来个小小的浪漫。可是,她却不理他了。发短信不回,手机也关机,她为什么关机?她出事了?还是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想到别的男人,何棋难免有些醋意难免有些悲愤。
回到家里,罗妈妈正在厨房里做饭,罗晓婷在穿衣镜前比试衣服。肚子大了,以前的衣服都不能穿了,她从孕妇专卖店买了四五件,长的,短的,背带的,款式不一,色彩斑斓。看罗晓婷那架势,在生孩子之前,就抱着孕妇装不放了。
看到何棋,罗晓婷欢快地扑过来,不是扑何棋,是扑玫瑰花。罗晓婷把玫瑰花放在鼻子下闻着,很用力地闻着,然后对着何棋一笑:“又乱花钱!”
“打折的!再说鲜花能改善空气。”
“哼,我就知道你不会专门给我买花。不过这玫瑰不错,水灵灵的。老公,你快帮我找个花瓶。”
如果没有江黛的电话,这顿晚餐会吃的无比开心。
罗妈妈做饭的手艺远远超过女儿,每次做出来的饭菜,都让何棋赞不绝口狼吞虎咽。罗妈妈被恭维得高兴,每天做菜就像表演一样,凉菜拼了盘,热菜点了红。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罗妈妈在苦练厨艺准备参加大奖赛呢。如果把罗妈妈做的菜以省归类的话,今天晚上的菜就是广东菜,鸡鸭鱼肉为副,青菜大虾为主。关于大虾还得做成两种口味,女儿喜欢油焖,女婿喜欢清煮。虽然麻烦,但罗妈妈乐意。
何棋刚把虾夹到嘴里,手机就响了。
没等何棋反应过来,罗晓婷就趿拉着拖鞋过去,一边翻手机一边埋怨:“谁啊谁啊!”好像这不是何棋的手机,而是她自己的手机一样。
何棋紧张地地看着罗晓婷:“谁啊?拿过来!”
本来罗晓婷没想接何棋的手机,见他这样,心里倒想接手机了。罗晓婷接了电话,她刚喂了一声电话就断线了。
罗晓婷脸一下子变了:“谁啊,接通了还不说话,神经病!”
“不会吧?”何棋拿过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他放下心来说:“不认识,可能打错了。”
“打过去看看!”说着,罗晓婷再次抢过手机。
对方是一个公用电话,一个男人对罗晓婷的盘问显得特别不耐烦:“大姐,这么多打电话的,我上哪儿记去?”
罗晓婷说:“刚刚挂的。”
对方说:“大姐,我这儿又不是一部电话!”话说了一半,好像懒得说了,也不管罗晓婷什么意思,挂了。
罗晓婷嘿嘿一笑:“打错的电话。我也经常接到打错的电话!”
罗妈妈打圆场:“可不是嘛,我都经常接错。对方也不看对不对,张口就叫姨。我心里那个纳闷啊,我根本没有姐妹,哪儿来的外甥!”
何棋一声不哼地扒着饭。
“怎么生气啦?嫌我接你的电话啦?”
“没有啊。”嘴里这样说,心里恨着,脸上迟迟放不下来。后来怕罗妈妈多心,就解释:“我以为是我同事。”
罗晓婷揭何棋的短:“嘿,你不提同事我还忘了呢。”说到这儿转头,对罗妈妈诉苦:“你看妈妈,何棋在单位都不说自己结婚了!”
罗妈妈瞪着何棋:“怎么回事?”
罗晓婷先笑了,把事情一说,罗妈妈却不愿意了:“哪有这样的单位?结婚的不要?我活到现在,从来没听说过!这是什么破单位?这是什么老板?员工一结婚就不能出差了?难道不结婚就能天天出差吗?”
罗妈妈这样说,何棋也不高兴了。罗晓婷马上打圆场:“没关系啦妈妈,我逗何棋玩呢。”
老太太急了:“这事也能逗着玩吗?你们都老大不小了,怎么什么事也不懂?”
这饭都吃不下了,何棋扔了筷子,老太太也不吃了。罗晓婷后悔得真想打自己嘴巴。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妈妈肯定向着自己的,但是这事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严重。罗晓婷知道何棋是爱自己的,但是妈妈体会不到啊。在厨房刷碗的时候,罗妈妈左一眼右一眼地挖罗晓婷,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按到女儿的脑袋上。两个人正小声争论着,忽然听到何棋的手机响,然后是何棋噢噢的声音。完了,何棋拿着衣服出来说:“单位有事,我出去一趟。”
何棋回来时,已经凌晨三点了。他轻手轻脚地往房间里走的时候,罗晓婷突然叫住了他。
何棋做了坏事,脚底发虚,小声抗议:“有事明天说行不?我快累死了。”
罗晓婷冷冰冰地说:“你得回屋睡,我妈睡那屋了。”
何棋只好转了回来。
屋子里黑糊糊的,床上坐着一个肥硕的女人。何棋觉得有些陌生,这是罗晓婷吗?她什么时候胖成了这样?
何棋的手刚碰到开关,罗晓婷又低低地命令:“别开灯!”
“为什么?”何棋不乐意了。
“太晚了!快来睡吧!”说着,罗晓婷侧身腾出一块地方。
何棋满身疲惫地躺过去,却被罗晓婷一下子掐住了脖子,手用了八分劲,不狠也不轻。何棋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用手去掰罗晓婷的手:“你干吗啊!”
罗晓婷松了手,像讨好一样贴近了他:“绝对不能让我妈听到!”何棋顺从地摸了一下罗晓婷,嘴里连声答应。他以为可以安心睡去,在江黛那儿折腾了一番,他实在是太累了。但罗晓婷不愿意:“想睡觉没这么容易!先说你去哪儿了?”
嘴就放在耳朵边上,声音从喉咙里发出。何棋有些烦躁,他掩耳盗铃地反问:“你说我能去哪儿?”
“请回答我的话!你去哪儿了?”
“能去哪儿?你说我能去哪儿?罗晓婷,你不要没事找事好不好!都三点多了,你想干什么啊!”说到最后,声音不知不觉地高了起来。罗晓婷猛地用手捂住何棋的嘴:“你这么大声干吗?怕我妈听不到是不是?老实回答,你去哪儿了!”
何棋硬邦邦地:“去单位了!”
“撒谎!”
“我就在单位!爱信不信!”说着,何棋翻过身,装睡。
“哼!”罗晓婷冷笑着,身子贴过去,不是亲热,是威胁,“那你的手机怎么关了?”
“电池老化了,动不动老自动关机。”
“是吗?”
“不是吗?”
“你就撒谎吧你!”罗晓婷打了一下何棋。反正她现在怀着孩子,属于只能打别人而别人不能打她的弱势群体。何棋躲着她的攻击:“真的,请相信我!”
罗晓婷恼了:“你变了何棋,你变得让我陌生让我伤心让我难过让我绝望!你明明没去单位,你为什么非得咬着去了单位?啊,你以为我是傻瓜吗?你以为我不会打电话吗?你知道我今天晚上给你们单位打了多少电话吗?每一个接电话的人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你没在单位!”因为生气,又特意调低了嗓门,“说,你到底在哪儿?”
“我在机房,没在办公室!”
“你还撒谎!”
何棋一下子恼了,窝在心里的郁闷被罗晓婷的追问一下子风生云起。他冷笑着:“我撒谎?你才撒谎呢!”
“我撒什么谎?”
“你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
“你非得让我说出来吗?”
“说啊说啊?怕你不成!”
忍了几忍,何棋还是把想说的话吞了下去,不是不想说,是心疼孩子。再说了,深更半夜的,如果提到这儿,两个人还不争个鸡飞狗跳。
整整一夜,罗晓婷都在默默地折磨何棋,后背,脖子,胳膊,能抓到的地方全部掐了。罗晓婷的指甲长,掐得少,钻心钻肺的疼让何棋像被虱子咬了一样。不过他不能打,也不能叫,更不能还手,只好躲。从床这头滚到床那头,再从床那头滚到床这头,最后,实在没地方滚了,只好两脚落地,不敢坐,直挺挺地站着。
这期间,何棋好几次想破门而出,可是罗晓婷不让。门反锁了,钥匙套到脖子上。抢可以,出去可以,一出去她就从楼上跳下去,反正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自己的,你不心疼我也用不着犯傻。
“尿尿呢?”
“不行!”
“尿到哪儿?”
“随便!”
“你想干吗?”
“不想干吗!”
“你有病!”
“你也病得不轻!”
两个人终于吵累了。
罗晓婷靠在床头,何棋坐地板上。不用语言了,光瞪眼睛。黑暗中,何棋看到了罗晓婷的眼睛。她的眼睛很大,双眼皮,长睫毛,漂亮是漂亮,但猜测和仇恨太多,看起来挺吓人的。
罗晓婷也看到了何棋的眼睛。何棋的眼睛是单眼皮,细长,眼角有一种塑造的弧度,这样的眼睛,本来不合乎国人的审美标准,可随着韩剧进入国内,像何棋这样的眼睛空前绝后地受了欢迎。
此时,这双好看的眼睛却躲闪着,回避着,眼球盯着窗台上的大叶菊,像凝固了一样。看着看着,罗晓婷又伤心起来,何棋好像比结婚时帅了,比结婚时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