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她们又回到了洗浴中心。
哪儿都别去,回学校吧。冷红又劝她。
不。冷紫很坚决。现在,她已经身无分文了,如果回学校,一定还得花冷红的钱。那她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么?再说,她真的已经静不下心去读书了。
她又开始在宿舍发呆。一天又一天。现在,她对自己一点儿把握都没有了。她一遍又一遍地总结着自己为什么会栽得这么痛。结论是:幼稚,浮躁。幼稚可以让催熟,那么浮躁呢?她决定再找工作一定要踏踏实实地干,不再想那么大了。——她也没有本钱想那么大了。
“老板,怎么着你也得给二百四十块钱。两千个煤球呢。一个就挣两分钱运费,你就别克扣我们了。”一天,她正呆坐,忽然听见有人在厨房门口讨价还价。
她的脑子闪过一道亮光,走出了房间。
“你们一天能送多少煤球?”她问送煤的师傅。
“也就是两三千吧。有时候一块煤球也送不出去。”一脸煤灰的师傅边说边接过厨工给的钱,小心地放在贴身的小口袋里。
冷紫迅速地默算了一笔帐。一天送两千,可以挣四十。一月内哪怕有十天一块煤也送不出去,也可以挣八百块钱。就是冷红坐着一动不动,也足够她们两人生活了。
她马上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冷红,冷红抿嘴笑了:“你可真象个孩子。”
“你以为我做不到么?”
“不,你能做到。”冷红说,“因为只有孩子才可以为所欲为。”
“对,我可以为所欲为。但我选择的是送煤球。”冷紫说。她希望冷红听出她的潜台词:我就是去送煤球,也不会象你这样去堕落的。
冷红淡淡一笑。
星苑市的煤球厂大大小小有四五十家,大多远离繁华市区。冷紫找到的是富达煤球厂。这个煤球厂规模不大,位于星苑市东。厂里机器轰鸣,煤灰飞扬,冷紫下意识地抬手挥了挥,立马又放了下来。她想自己应当尽快适应这种生活。
她按照别人的指点,先走进厂长办公室。这是一溜儿五间红砖灰瓦的平房,因为煤灰的关系瓦和砖几乎成了一色的整体。厂长的办公室在第三间,是个和蔼的老头儿。
“你是买煤还是卖煤?”他大概以为自己听错了。
“卖煤。”冷紫把字吐得很清晰。
“就你?”
冷紫点点头:“我有力气。”
“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厂长笑道,“交了钱,后悔可就迟了。”
“我知道。”
“那你到隔壁让会计给你开票吧。”
冷紫推开隔壁的门,不由得笑了。会计也笑了起来。
是杨蓬。杨蓬说,厂长是他表叔,因为一直没有找到事情做,而表叔这里正缺人手,他便来给表叔临时帮几天忙。经他的竭力推荐,冷紫在煤球厂上了班,当了会计。这是厂里除厂长之外唯一轻松的活儿。她工作的内容除了收钱开发票之外,就是接听一下顾客的订煤电话。杨蓬也很快找到了工作。他在一家快餐店专门负责采购、装盒和送货,那家快餐店生意很好,象他这样的生手第一个月也拿到了五百块钱。杨蓬很满意。快餐店离煤球厂不太远,一有时间,他就会跑到厂里,给冷紫带些鸡块、排骨和炸鱼之类的吃食。冷紫开始拒绝得很坚决,后来实在推辞不下,也只好收了。
每天,冷紫从干净漂亮的洗浴中心来到灰仆仆的煤球厂,坐在那张脏兮兮的小木桌后,给送煤的师傅们开着一张又一张的发票,点着一张又一张的钞票,她的心随着这种节奏的重复又变得安稳和沉寂起来。有时候,听着送煤工们议论着买煤人如何赖他们的钱,地痞们如何向他们索要过路费,一些“大盖帽”和“红袖章”如何追着他们罚款时,她都会怀疑自己如果真的当了一名送煤工是否能够象自己想象得那样坚强。尤其是天色突变忽降大雨的时候,想象着送煤工们东奔西走无处躲藏煤球淋湿的狼狈模样,她都会有些后怕,连自己养活自己都这么困难,再让冷红靠着她立足,无疑是一则童话。——更具有反讽意义的是,她现在还得住在冷红那里,因为一旦租了房,她那点儿可怜的薪水就不够吃饭了。
两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天,杨蓬约冷紫去人民公园玩。在人工湖边的小树林里,他吻了冷紫。在被吻的那一刻,冷紫的眼前突然闪现出张朝晖的影子。她的泪水涌出来。她知道张朝晖已经真正变成了过去,再也回不来了。
“你怎么了?”看到她的泪水,杨蓬停下来。
冷紫不语。她能说她在想另一个男人么?
“我会对你好的。你知道么?你就是我一直想找的那个人。”杨蓬甜蜜地偎着她,说着全世界情人几乎都说过的话。可这些话在冷紫耳朵里却麻木极了。她甚至觉得这些话还抵不上当初张朝晖给她的一个眼神。
“你想过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么?”杨蓬问她。
这句话彻底把冷紫的麻木唤醒了。是啊,她还想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她还能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不知道自己该找什么样的人,如同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肯要她一样。因为对任何男人而言,她不是一个处女了。失去了童贞,在她的心里,就失去了在感情前途中最有力的保障和最充分的自信。她对未来一无所知。她只能凭着感觉行事。现在,张朝晖离开了她,她再也抓不到张朝晖的衣襟,而杨蓬正在向她靠近,她为什么不伸手抓住杨蓬呢?抓住一个总比两手空空好啊。
她抓不到的,只是自己。
冷紫的泪水让杨蓬心里的困惑慢慢变得舒润起来。这是她的初吻。他爱怜地想。
杨蓬是在他生日那天对冷紫做那件事的。
那天是个阴天,闷极了。走到哪里都让人感到喘不过气来。看着大街上的人们依然意气风发,冷紫就觉得奇怪。是不是自己太脆弱了?脆弱到连正常人最一般的适应能力都失去了?她想。
他们约的是一家名叫“心情”的饭店。饭店的装潢很时尚,看起来更象一个咖啡店。纯黑的大理石镶满了整面外墙,大门却是白色木门,门扇很宽,上面挖了两个小小的凹巢,凹巢里插着两束淡蓝色的雏菊,看起来既浪漫又忧伤。过大门的时候,冷紫仔细看了看,原来木门外还安有一道电动伸缩防护门。冷紫这才觉得整体结构趋于了完整。毕竟浪漫是最容易受伤害的,如果只懂得浪漫不懂保护,似乎太不象一个现代都市的做法。
两人来到了早就预定好的包间,桌上已经摆好了凉菜,一盘白斩鸡,一盘醉鲜螺,一盘黄瓜段,一盘酱鹅头。杨蓬介绍说,酱鹅头和醉鲜螺是这里的特色菜。
热菜要点儿什么?他问。
你随意。冷紫说。她不怎么下馆子,也没有多大胃口。
菜上齐之后,杨蓬让小姐退了出去,然后小心地关好门,挨着冷紫坐了下来,搂住了冷紫的肩膀。
别这样,热。冷紫说。拿下他的手。
你还没祝我生日快乐呢。
祝你生日快乐。冷紫低声说。
杨蓬吻了吻她:给我带礼物了么?
没有。冷紫说。一向是在被动的情况下接受着杨蓬的,她从没有想过要主动为他做点儿什么。
其实你已经带来了。杨蓬说:你就是我最好的礼物。
冷紫低下头。她害怕听到这样的话。
我爱你。你爱我么?
冷紫更深地沉默着。她不想回答。她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并不喜欢这个男人。可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和他谈恋爱?也许,在她的心目中,他并不是一个爱的对象,而只是一个能给予她正常生活的具体凭据,或者说是一个能说明她是一个良家女子的真实佐证。——她是那么重视这种凭据和佐证,也是那么需要这种凭据和佐证。
她是在利用他么?她不敢想下去了。
爱我么?杨蓬仍在不屈不侥地追问。恋爱中的男人似乎都是这么渴望能够得到女人的响应。冷紫突然又想起张朝晖向她表白心迹的那个晚上。那时,她告诉他,“不说话也算是一种回答,”如果也这么告诉杨蓬,他会懂么?不知为什么,她断定他不会懂。——即使他懂,她也不会这么对他说。这是张朝晖的专利。她想。
她转过脸,不想让杨蓬看到自己走神的表情。
不好意思说,是么?杨蓬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冷紫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你爱我什么?她问。
太多了。杨蓬两眼放光:你漂亮、朴实、纯洁——最重要的是纯洁。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是一个纯洁的女孩子。杨蓬喃喃地诉说着,一口一个“纯洁”象针一样扎着冷紫。
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你只会比我想象得更好。杨蓬说:我真想今天就把你娶回家。
那今天一定是我最恐惧的一天。冷紫想。
关于我家的情况,我一直没机会对你说,现在告诉你,不知道你在乎不在乎。杨蓬有些担心。他家里有八口人,只有两间房子,哥哥结婚占了一间,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占了一间,院子里还尽最大可能搭盖了两间小的,一间做厨房,一间他住。他说如果他要结婚,就只能住在现在的小房子里。
我还没有正式工作。杨蓬最后说。
没关系。冷紫说:我不在乎这些。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们能过日子就行。
你这么好,我怎么会嫌弃你呢?杨蓬说。他没想到冷紫的反应这么平静,暗自庆幸自己追求冷紫的决策英明。冷紫是个乡下姑娘,这是他取胜的重要因素。他深知,如果有星苑市户口的女孩子,哪怕只有冷紫一半漂亮,对他来说也是可望不可及的。而冷紫一和他结婚,就会有星苑市户口。据说一个星苑市户口值好几万呢。不过,他没有对冷紫说破。他要给她留面子。对于这样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子,哄是最重要的。
吃过饭,他们又开始唱歌。杨蓬的歌唱得很一般,冷紫的歌却唱得很好。杨蓬目不转睛地看着冷紫的一举一动,觉得这个女孩子把他的魂儿都要弄丢了。
他又一次抱住了冷紫。
别这样。冷紫挣扎着。可杨蓬还是把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他很快便摸索到了冷紫结实的乳房。觉得自己的全身都要着火了。他看过不少午夜之后的录象,也谈过两次不咸不淡的恋爱,但是从来没有这样真切地接触过女人的身体。对异性储存多年的幻想和需求,如果不在此刻实现,那才是傻瓜呢。何况,今天他花了这样大的本钱。他一刻也不能等下去了。
他一边吻着冷紫一边解着冷紫的衣扣。冷紫只是无声地挣扎着。冷紫守护着上部时他便进攻下部,冷紫守扩下部时他便进攻上部,在冷紫顾此失彼的卫护中,他终于将冷紫剥得一丝不挂,放在了沙发上。
不。冷紫说。
乖。杨蓬说。
事情结束得很快。
你没流血。杨蓬的兴奋有些低落,语气却不好立时降温,他把衣服穿好,恋恋不舍地给冷紫递着衣服,你以前受过伤么?
唔。冷紫突然想起冷红曾说过的方捷“给秘密做一件衣裳”的言论:在学校时,有一次上体育课,跳木马。不小心给挫了一下。当时出了点血,我不知道是不是那次。
这个言论的实质就是撒谎。她想。
肯定是。杨蓬释然,又趁势抚摸着她的隐秘:疼么?
唔。冷紫拿开他的手:我们该走了。
我送你。
不用。
为什么每次都不让我送?
我住得地方很不好。冷紫说。
我还会笑你么?
你也很辛苦,真的不用送。冷紫说。
回到洗浴中心,已经晚上九点了。有客人正等着冷红出台,冷红一直担心冷紫,便拖了又拖。见到冷紫,才出了口气,走出了门,却又返回来,在冷紫身上嗅了嗅。
你身上有股男人味儿。她说:和谁上床了?
冷紫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冷红职业性的口吻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侮辱。可她很快压制住了自己的愤怒。她忽然觉得,自己和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发生了性关系,这个事情的性质和冷红每天做的事情其实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而表象的不同是:她是和一个所谓的恋人,而冷红是和所谓的客人。她不挣钱,而冷红挣钱。她有什么资格对冷红生气?活该冷红这样对待她。
你也是个婊子么?她问自己。却久久不敢回答。从某种意义上讲,她知道自己是。只是,她不是以金钱为目的的婊子,而是以正派名声和正经形象为目的的嫖客专一的婊子。
她决定以后不再干涉冷红了。努力了这么久,她终于觉得自己有了一些自知之明。
别让男人白玩儿。冷红说:让他们花言巧语骗了还不如卖呢。
他是我的男友。冷紫看着冷红的眼睛说。她下定决心这辈子就跟杨蓬了。她已经圆满地对杨蓬撒了谎,这简直是上帝对她的宽待。要是再换个男人,天知道她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蒙混过关。她实在不想和冷红一样。此生,她注定做不了一个伟大非凡的女人。但是,她一定要做一个好女人。
是么?冷红轻声问道:那张朝晖呢?
张朝晖是谁?冷紫的声音也很轻。
很好。冷红说,她顿了顿,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因为我觉得一直不到时候。现在,也许可以告诉你了。她找出张朝晖的那些信递给冷紫:我不想让你看到这些信是怕他对你进行不必要的打扰,他的打扰对你来说就意味着伤害。因为你们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现在你有了男朋友,或许可以情绪稳定地读他的信了。
冷紫接过信,信封上的邮戳,是十月十一日。它们包裹的已经是两个多月以前的语言了。她打开信,眼睛象梦游一般看着那熟悉的笔迹,一种亲切动人的气息扑面而来。骨髓里有一种东西骤然聚集起来,打摆子一样忽冷忽热。一封过时的信就可以让她这样。她还是这样在乎他。冷红是对的。她应该做的就是远离这种气息,远离发散这种气息的这个人。因为,她越靠近就会越绝望,因为,他永远也不可能属于她!
对于注定要清醒的梦,还不如不做。
冷紫把信揉成了一团,扔到了地上。冷红拎起扫帚,想要把它扫走。一瞬间,冷紫又弯下腰,把它捡了起来。她重新把信纸铺平,折好,放进信封里,压在枕头下。
还是扔了吧。冷红说:压在枕头下,它会钻进梦里。
做做梦死不了人的。冷紫说。她知道冷红是在警告她不要去奢望什么。可是她真的需要她来这么提醒么?她认为自己还没有糊涂到这个地步。她不过是真舍不得把这封信扔到垃圾堆里。留一留也没什么吧?悄悄地想一想也没什么吧?做一两个梦也没什么吧?这些信也许可以成为她以后漫长无聊的生活中一把小小的凳子,让她倦怠的时候歇歇脚。也许可以成为一块柔软的绿地,让她累极的时候养养神。也许就是一种可口的零食,让她在失去食欲的时候用来刺激一下麻木的胃和舌头。——也许它们也能让她对爱情有一些相信:相信自己曾经被这样爱过,也曾经这样爱过。自己不是一生下来,就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冷遇。
放寒假的时候,张朝晖来找冷紫了。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棉袄,是街上最一般的那种。有些大。系着一条黑红相间的小方格子围巾。看见冷紫,他微笑起来。一时间,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然而,仅仅是这微笑,就让冷紫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她觉得,在张朝晖身上,似乎永远有一种离她最近的东西。
你怎么来了?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套用一句登山运动家的话吧。别人问他为什么要去登山,他说,因为山在那里。张朝晖说,因为你在这里。
冷紫把眼睛转向别处。
你好么?张朝晖问。
冷紫点点头。
我的信你收到了么?
收到了。冷紫说:不过晚了两个月。
怎么回事?张朝晖说:我说你怎么不给我回信呢。
这里的收发可能有问题。冷紫说:其实,就是收信不晚我也不会回的。她顿了顿:我有男朋友了。
谁?张朝晖觉得自己的心象装上了一块无比沉重的石头,正在向一个不知名的地方飞速下滑。
你不认识。
你爱他么?张朝晖依然微笑着,但是那种笑容看起来让人十分难过。一瞬间,冷紫真想把一切都告诉他,可是,她控制住了自己。她知道,如果说了,自己连一份美好的回忆都会失去。
对女人来说,也许被爱更重要。他很爱我。我们打算春节之后就结婚。冷紫说。其实结婚只是杨蓬的一个提议,可她就是想把话说得狠一点儿。
女人。她用了这个词。张朝晖的心又紧缩了一下。他本能地排斥冷紫使用这样一个词。在他的意识里,只有结过婚生过孩子的女人才可以这么用。
你年龄还不够呢。他说。
什么都可以作假。冷紫说。连初夜也可以。她想。
那,我们呢?张朝晖终于说。那一刻,他的神情突然无助地象个孩子。
冷紫的心一阵痉挛。
我们之间,原本什么都没有。她说。
沉默良久。
你变了。张朝晖说。
因为一切都变了。冷紫在心里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冷紫说。当人们为了太多太多东西的时候,往往就会说不为什么。
张朝晖默默地坐在那里,象一棵瞬间干枯的树。
以后别来找我了,让他看见了不好。冷紫说。
他有那么狭隘么?
有时候,狭隘意味着专一。冷紫说。她知道自己的维护会让张朝晖离开得更快。
可是,有时候,狭隘只意味着狭隘。张朝晖说。
两个人都沉默了。
我那儿有一些书,可能你会喜欢看的,回头我用挂号给你寄过来。张朝晖说。
谢谢。冷紫说。她知道自己无法也不能再去拒绝。
两个人又静默了片刻。张朝晖摩挲着插在口袋里的手,似乎想和冷紫握一下,摩挲了很久,终于还是没有把手伸出来。
祝你幸福。最后,张朝晖说。
张朝晖走后很久,冷紫才恍惚记起,他们之间连句“再见”都没有说。
冷妈妈一周年忌日的时候,冷红和冷紫到父母坟上烧了供纸。她们没有回大青庄,但还是在路上碰到了一些村里的人。人们都只是和她们打一个简单的招呼,只有一个女孩子喊住了冷紫。她是冷紫高中时的同班同学,也没有考上大学。她说她在杏屯县城里的一个食品加工厂打工。她还告诉了冷紫许多同学的近况。
听说张朝晖和四班的叶潇正在谈恋爱。她注意着冷紫的表情:他们的学校在同一个城市,倒真是挺有条件发展的。
“他们挺合适的,是不是?”冷紫笑道。